一千三百一十一章 長城(2 / 2)

大明文魁 幸福來敲門 1633 字 2020-12-19

王錫爵見林延潮在大明的疆土上畫了一道,頓時有些不喜,但仔細看去後道:「大致為萬里之長城,但也不盡然吻合,宗海你與我賣什么玄機?」

林延潮道:「元輔,下官豈敢賣什么玄機。但林某所要講的盡在這條線上,元輔說這一條線是萬里之長城,下官深以為然,長城內可為華夏,長城外為狄夷,這是本朝士大夫所共識,但為何有這一說?」

「那是因為長城內多是以農耕為生,長城外則多為游牧為生。」

王錫爵皺眉道:「宗海,你到底要說什么?」

林延潮道:「元輔容下官將話說完,為何長城內多農耕,長城外游牧之蠻夷難以教化?當年秦皇漢武北擊匈奴,何嘗不能教化之,但最後蠻夷仍是蠻夷為何?這是因為雨水豐寡之故,這長城以北雨水稀少,長草勝過長庄稼,故而只能游牧為生,但咱們長城以內卻不一樣。」

「眾所周知草原荒涼,百里之內未必能見人煙,故而難以管轄,這也是我華夏天然之屏障,而到了江南魚米之鄉,這一畝地里,甚至還有三戶人家分著耕種。」

王錫爵微微沉吟道:「這說話倒是新奇,以往老夫都沒聽人說過。」

林延潮也只能說這是穿越者的見識而已,長城這一條線大致就是現代的四百毫米等降雨線。秦始皇修長城到明朝重修長城,大致就在這四百毫米等降雨線上。

而這條線也是農耕民族與游牧民族的分界線。比如秦漢時候,長城在河套以北,但明朝長城卻在河套以南,其中原因總是喜歡拿軍事的強弱,制度的優劣來說事,但恰恰是四百毫米降雨線從秦漢的河套以北移到了以南。

這要說到華夏,就是因為人口的高度聚集居住,信息密集交流,這才容易誕生更先進的文明。這也就是我們自稱華夏,而稱長城以為的狄夷的原因。而至今四百毫米等降雨線還居住著中國九成以上的人口。

對於王錫爵而言,當然不明白,他來林延潮府上打玄機玩機鋒,卻沒有料出林延潮卻與他講起了何為農耕何為游牧?

「宗海到底想說什么?」王錫爵問道。

林延潮道:「元輔,其實宗海要說的也在其中了,自古以來我華夏與狄夷之爭也多在這條線上相互往來,強盛的時候如本朝太祖成祖都曾遠伐漠北,但去得再遠,數代之後都要回到這條線。難道真得是守成之君不如開創之君嗎?未必然也。」

「但弱的時候,也不乏如此如金,遼,元等,雖說狄夷入華夏而華夏之,但是雙宋最後都不免國破家亡。而今元輔你看這陝西,山西,宣大,遼東這些地方,大旱一年連著一年,縱觀天文水志,國初時何嘗有如此景象?今日甚至連山東,河南,四川都出現了大旱。」

「以我觀來,這樣的日子恐怕不是一年兩年,而是十年二十年。陝西,山西都如此,長城以北更不用多說,蒙古左翼右翼,甚至女真三部都會向南遷徙!嘉靖二十六年,蒙古左翼南遷,已經至我遼東岌岌可危,這已是先見。」

「至於如此再過十年二十年,蒙古女真內部必會先自相殘殺,然後再圖南侵,若到時候狄夷之中再出一個成吉思汗,完顏阿骨打,那就是我大明之不幸了!」

王錫爵數度將危言聳聽這句話道出口來,但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來。

大明現在正是盛世,雖說小有飢荒,但怎么會落到如林延潮說得這地步。

但是王錫爵看了一眼輿圖上林延潮所畫的線,再想起這些年山西陝西宣大的處境,也不得不承認林延潮說得確實有他的道理。

但若是真如林延潮所說,陝西山西一直大旱,而蒙古女真迫於生計南移進犯,這就是內外夾攻,這也是天意如此,豈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但是山西陝西怎么可能會一直如此干旱下去,還是十幾年幾十年,在他眼中也是這個時代士大夫的共識,一切災禍都是人事不修所致,只要政治清明了,那么國家也會風調雨順。

要他理解林延潮所言的四百毫米等降雨線以及小冰河期這樣的概念很難。

王錫爵有些譏諷地道:「我還以為宗海只關心於義學樹人之事,沒料到對於天文地理如此格物之學也有如此研究!」

林延潮正色道:「義學乃百年樹人之事,事乃國家的將來,但是此事濟緩卻不濟急,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在陝西山西的大旱之上,這才是朝廷的根本。」

「那依你之見當如何辦?」

林延潮道:「先必須在北方各省大力推行番薯,苞谷,可以為備荒之用!此二物種植於江南無益,栽種於北方卻可以活人。但是朝廷不經過教導,老百姓不知道如何屯種過冬?這在京畿當年的屯田試種中都是有教訓的。不過要渡過難關此二物也只能治標卻不能治本!」</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