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七章 寢陵(2 / 2)

平安傳 西風緊 1587 字 2020-06-25

姚姬又道:「三皇子出生於南京皇宮大內,就算起居注已丟失了,宦官舊臣可以作證,你們這些皇上身邊的大臣也清楚;何況三皇子的湘王封號也是皇上金口玉言親封的。湘王是皇上的皇子,又是讀書明禮的人,豈能無父無君?讓建文君出山,不僅全忠孝之義,對於那些追隨皇上身邊多年的舊臣,也終有一個平反昭雪恢復名譽的盼頭不是?」

該說的道理她都說完了,便不多言。

過了許久,鄭洽才沉聲進言道:「此事若能得到皇後和太子的贊成,諸臣便不會有太大的反對。」

姚姬聽到這里眉頭微微一皺,幸好鄭洽不能看著她的臉說話,所以無法察覺她的表情變化。毫無疑問她私自是非常厭惡痛恨那母子倆的,但多年的生存經驗告訴她,小不忍則亂大謀。相比之下,在小處受一點閑氣其實無礙大雅;但若總體上無權無勢那便連生氣的資格也沒有,只能逆來順受根本沒有選擇,當別人是主人擁有一切處置權、權力全在別人手里時,你只能仰仗別人的鼻息和施舍過活,有什么資格去爭?

而眼下這件事,是為了得到更大的權勢。

姚姬壓下心中一股帶著反胃的怒氣,告訴自己:該妥協的時候就妥協,因為妥協也要有資格。她冷冷問道:「那馬皇後和太子要如何才能贊成?凡事總有個條件,若是什么條件也不能讓他們贊成,那鄭先生說出此關節又有何用?」

鄭洽道:「請貴妃恕罪,臣今日不能答復。給臣一些時日,此事必要與大伙兒商議。」

姚姬點頭,漸漸壓制住了自己情緒,好言道:「那便有勞鄭先生奔走了,若是將來建文君的人們能合為一心,鄭先生大功不可沒。」

她完全理解鄭洽的難處,此事確是關系復雜。

其中鄭洽道出的太子一系是最大的障礙,原因很簡單:如今的好形勢都是三皇子靠武力爭得的,如果建文黨組成了聯盟,那將太子置於何地,建文之後的大寶誰來繼承?按禮法必是太子,他不僅已經有太子的身份、又是長子,毫無爭議;但這樣一來湘王這邊的人能同意么,這邊的人手握重兵,打天下誰不想有「從龍之功」封王封侯萌及子孫,干嘛同意一個與自家勢力干系不大的太子手握大權?

唐代玄宗因為對恢復自家權力有功,太子便主動讓步,「時平則先嫡長,國難則歸有功」,一句話就讓給了「有功」的弟弟,化解了爭斗。但唐代的禮法和明朝大為不同,明朝的禮法規矩趨於完善、長幼之別更重要,而且玄宗和他的哥哥本來關系就很好。現在張寧和朱文奎的矛盾與前事比不得,極難調和。

除了太子,第二大難題是「父子」,建文君和三皇子本身就存在不信任的現狀。姚姬本來只是個小宮女,最初就和建文沒多少家庭感情;後來張寧是在民間長大的,父子從來沒見過,其關系親疏是和太子朱文奎完全沒法比的。後來又發生了一件事,當時建文聽說自己失散的兒子回來了,想去辟邪教相認,結果太子在辟邪教總壇中毒,投毒者是只想毒死太子還是想把建文也一起毒死?這事兒最後沒能查出真相,但無疑給建文增加了懷疑。

建文肯定會擔心和三皇子的勢力合流之後,自身的安危無法保障。他一擔心,底下追隨他的一干人也會存疑,所謂覆巢之下無完卵。因此鄭洽要從中說服建文黨的大部分支持這一決定,過程相當困難。

……姚姬想過直接找到建文軟禁起來作為傀儡,她不知道張寧敢不敢,反正她敢做。但那建文君隱藏得極深,除了親信的少數人,誰也不能靠近他,更不知道他在哪里;這主要是當年永樂帝造成的,永樂對建文一直耿耿於懷,多方明察暗訪想抓到他,胡濙一二十年在查,查獲過不少余黨,但終無法直接抓到建文本人。

那少數人之中,鄭洽就是之一。但姚姬又不敢直接拿了鄭洽拷打逼供,能不能逼出口供暫且不論,眼下姚姬他們是想要和建文聯盟,得到名正言順的義;如果用極端手段造成了jilie爭斗,誰也不敢擔保以後會發生怎樣的後果。

所以姚姬現在才認為通過妥協和商量達成目的是最好的法子,她辦事無須張寧提醒,考慮問題或許比張寧更周全……目前唯有寄希望於鄭洽的能力。此人深得建文帝的信任,把陵寢都交給鄭洽去籌措修建,非一般的信任可比;另外他多次參與辟邪教這邊的事,對姚姬等的情況也比較了解,當初和張寧也有幾次來往,他本身有傾向湘王一系的可能。

在等待的時日里,姚姬滿心牽掛,她非常想要辦好這件事。張寧在形勢極端惡劣的戰場上也能突破重圍;姚姬覺得自己在分享戰果的同時,有責任克服困難為共同體作出一些貢獻。

常德城又下雨了,下雨仿佛比北方下雪還冷,越來越冷的天氣提醒著人們隆冬漸漸到來,年關將近。出征的人們卻不知何時才能歸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