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素車白馬(四)(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1720 字 2020-06-26

孫氏並不是猝然離世,早在纏綿病榻時,四房便開始選了福地福材。

四房墳地位置最上頭是沈舉人高祖之墳,下邊東西方向,按照祖、孫相鄰、父子不靠的規律,向下排列。

孫氏福地,實際上也是沈舉人以後入土的位置,在沈舉人祖父墳地南邊。如今孫氏故去,先入土為安;等到沈舉人過身,會將孫氏起墳,將夫妻兩個並骨重埋。

四房墳塋地,除了幾個墳頭外,另有五間陽宅,平素是守墓人所在,等到殯葬大事時,便是孝屬們暫歇吃茶之處。

福地位置上,早已打好九尺深坑,由陰陽先生出面,吉時一到,便指揮杠夫「登坑下葬」。

等到靈柩入坑,罐兒也放好位置,坑前就又置放祭桌,沈瑞為首,領眾人跪拜舉哀。隨行帶來的各種紙活,還有沿途撒剩下的紙錢,燒的燒,撒了撒。火勢騰空四散,紙錢翩翩飛舞,良久不落,漫天素白。

隨即便是掩土,沈瑞等人依次穴位里揚一把土,一起舉哀,剩下的就交由杠夫掩埋。除了留兩個族人監工,其他孝屬孝親便入陽宅暫歇。

四房早安排茶房過來,預備了茶水素點。可陽宅只有五間,來送葬的族人親友多,還要單獨給女眷騰地方,因此等進屋子的人並不多,多是在陽宅外就地而坐。還好茶水點心預備的充足,眾人都能解解乏。

沈瑞、沈瑾幾人雖年幼,可因是孝子身份,也得到族老們的關照,進了屋子。沈瑞連番舉哀,眼睛已經紅腫不堪,心里又忐忑著接下來的大戲,實沒心思用茶點。族老們見了,越發覺得他心實孝順,少不得勸勉一二。

因律法上早有規定,墓地大小與墳頭高低都有定制。孫氏之墓,也是沈舉人之墓,應占地二十方步,高六尺。來送殯的杠夫有六十余人,輪番填土,不過兩刻鍾的功夫,就填滿坑,又起好墳頭。

孝屬們出來,按照長幼尊卑在墳頭上叩首,自然叩首的只有晚輩子侄,沈舉人與族老們只需躬身,此殯葬儀式算是正式結束。

來送殯的族人與姻親中,沈族繁衍百余年,可四房又是數代單傳,有服親並不多,無服親與其他送殯的親友多是帶了「浮孝」,即頭上或者腰間系白布,女眷頭上簪白紙花。這「浮孝」從今早出殯前戴上,出殯後去去了。因此,等殯葬儀式結束,沈舉人便帶沈瑾、沈瑞、沈全兩個跪下,請服「浮孝」的親友們脫孝。

眾親友作揖回禮,從疏至親,依次告辭,分別返程。沒人注意到,直到外姓親友都散的差不多,知府太太與知府公子都沒有露面。女眷中,宗房大娘子、郭氏、謝氏的馬車也始終沒動。

沈家姻親與旁枝庶出走得差不多了,各房嫡子子孫本要奉自家父、祖回城,可也被打發回去。如此一來,留在陽宅里的知府母子、宗房大娘子三沈家女眷之外,墳地里留下的除了沈舉人父子三人、沈理、沈全,便只有各房頭的當家人。

宗房是族長太爺與宗房大老爺父子,二房早挪到京城多年,如今戶籍都遷出去,零散有庶支,也沒資格在族中說話,在族中只占著名;三房出面是三房老太爺與當家人沈湖;四房則是沈舉人這房;五房出面是五房太爺與沈鴻;六房房長沈琪;七房是沈溧;八房是八房老太爺與沈流;九房是九房太爺與沈璐,亦是沈理叔祖父與從堂兄。

這些人中,老太爺一輩兩人,太爺一輩三人,老爺輩五人,大哥輩兩人。因幾位太爺、老太爺都上了年歲,眾人又回到陽宅東屋,女眷依舊在西屋陪知府太太。

沈舉人的臉色刷白,並不是怕什么,而是怒極。因為沈理方才攔著眾族老房長回去時,說了一句:「嬸娘既已下葬,那嬸娘的身後事也當算一算。」

這句話在喪禮上並不少見,多是哪家喪了出嫁女,娘家人出面為喪母的外甥、外甥女做主。沈理一個族侄,有什么資格來算孫氏身後事?

沈舉人雖怒極,可也沒有幼稚地說什么「四房家務無需人插手」之類的話。他畢竟已到不惑之年,即便不通經濟,人情道理還是懂的。今日各房頭的主事人這么齊全,兩位久未露面的老太爺都露面,沈理此舉肯定早有籌劃,哪里是沈舉人說不行就能阻攔的。

他曉得,沈理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清點孫氏嫁妝,不過是防著他罷了。沈舉人到底也是讀聖賢書、曉得嫡庶尊卑,只因四房數代代傳,他早年又只有沈瑾一子,才模糊了嫡庶。他雖一直嘴硬,覺得自己並無虧待嫡子之處,可夜深人靜想起「頭七」那日族親眼中的不認同,也曉得自己讓沈瑾執孝子禮之事過於草率。

如今既在族人面前留下侵占發妻嫁妝便宜庶長子的誤會,他也不願再節外生枝。至於沈瑾,功名在望,以後要支撐四房門戶。四房又不像過去那樣寒薄,早已置下一份家當,等沈瑾中舉給沈瑾撥兩處庄子做私產就是。

這樣想著,沈舉人反而坦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