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1章 鳳凰於飛(二)(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3900 字 2020-06-26

張會心下一動,瞧向壽哥的目光里便帶上了感激,象他這樣與家中世襲爵位無緣的子弟,多是要靠軍功掙出前程來的。

論軍功又哪里比得上邊關,便是不上戰場,邊關走上一遭,也有無數戰功可撈。

壽哥頗為受用,卻不給他任何暗示,轉而向沈瑞道:「倒是你岳家,楊先生還要幫朕,可不能往邊關送。」又向游鉉哈哈笑道:「就只剩下小五了,我可要和駙馬說一說,也要給你找個能在邊關得用的岳家。」

一句話又說得滿堂大笑,游鉉也赧然道:「陛下說笑了。」

眾人調笑幾句,又回到正題。

張會道:「雖是有許多主意,但是都不是短期見利的,可能驅使商賈運糧北上?且北邊原也有商賈,怕是……」他頓了頓,瞧了一眼壽哥,還是道:「怕是早踏通了商路,豈容外來的人分一杯羹?」

戰時原是嚴禁商賈私下互市貿易的,不過就如鎖門是「防君子不防小人」,鎖得再好也有偷兒一樣,這樣的禁令實際不過震懾那些膽小的商賈罷了。

朝廷還禁與倭國貿易呢,也被攔住東南海商大發其財,草原上也一樣活躍著不少商隊,基本上都是有人脈有背景的,欺上不瞞下罷了。

強龍不壓地頭蛇,京中這邊貿貿然帶著商隊闖進去,未必能得著好。

沈瑞道:「也未必是自己就跑去和牧民接觸,生人去了,還怕被欺呢。」別說被欺,就是被殺人劫貨也是尋常。

「咱們是做『深加工』,從邊商手中收原料,就地加工,然後引中原商人運糧來買。雖則不是如鹽引一般各地都能用上,但只要貨好,還有用的地方,就會有商人來。比如那羊皮褥子,北邊冬日里用得上,南邊兒冬日更是濕冷,羊皮褥子隔濕又保暖,怎會不好賣?至於他們從哪里運糧過來,咱們也用不著管了。」

張會皺眉道:「雖是這樣,但我們能做的他們自然也能做,他們若是自己開廠子加工。」

沈瑞笑道:「這街面上賣酒賣肉賣針頭線腦日用雜貨的都不止一家,只見有經營不善黃了的,卻沒有因旁家做了這生意,我們便做不得的。比的不就是誰家貨更好,誰家貨更便宜,乃至誰家伙計熱情,誰家離著更近種種?他們當然也能做我們做的事,但就說羊毛織布一條,我們研究出來了,難道會讓他們輕易學了去?」

張會雖是點頭,仍是憂慮重重,生怕沈瑞出自書香之族,不知道那些高門貴戚的手段,何況,山陝甘之地有多位藩王……

壽哥倒是認可道:「倒是個路子,只不過來銀子還是太慢,這樣總要幾年經營。」他頓了頓,似是嘆了口氣,道:「如今只等松江錦衣衛歸來,看看賀家有多少家底,先支應邊關了。」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變色。

雖說在座的不是跟賀家有仇的,就是根本不把賀家放在眼里的,對抄了賀家沒有半分同情,但抄家的話從皇上嘴里說出來,還是讓人心驚,若是帝王圖這來錢快,隨便挑肥的再抄幾家,朝中人人自危,可就永無寧日了。

沈瑞不由想起那句「和珅跌倒,嘉靖吃飽」來,雖然賀家比不得和珅能抄出八億兩銀子那種巨款,但賀家家大業大,在松江經營多年,賀南盛又是個不擇手段斂財的,百萬之數還是有的。

戶部調撥太倉銀與陝西也不過二十萬兩,這百萬銀子確實能解決問題。

但絕不能讓壽哥把這當為常規途徑。

沈瑞肅然道:「籍沒賀家得來的銀子,也不過解一時之危,想要國庫慢慢豐盈,還是要多謀算進項。學生只願琅琅乾坤,再無貪官酷吏違法之徒,而國庫依然富足,百姓安居樂業。」

壽哥瞧了沈瑞一晌,忽笑道:「你放心。」

沈瑞對他的話有些拿不准,也不知道他讓自己放心什么,剛想再追補兩句,那邊壽哥已又開口,卻是時隔數月再度提及孫太爺。

「你外祖既是海商,依你見,這海貿之利何如?」壽哥貌似不經意問道。

沈瑞心下驚詫,當初以為是賀家使的手段,讓皇上知道有這么一個人,再在孫太爺身上做文章,污蔑通倭、海匪、白蓮教之類,以牽累沈家。

如今賀家已倒,當沒人再在壽哥耳邊吹風才是,怎的壽哥還是想起這茬來?

沈瑞不免躊躇起來,他上次可是明明白白說過,孫太爺不是海商,只是跑過船救過搭船的三太爺。

現下壽哥這一問,是試探,還是真心求問?

心下再是翻江倒海,面上也不能顯露出來半分,沈瑞苦笑道:「皇上誤會了,上次我已解釋了,我外祖雖是行商,跑過船,卻不是海商的。」

這句一定要咬死了,他這次讓長壽南下去查訪,雖沒查到真實有效的蛛絲馬跡,但「孫太爺落水後被海寇所救入了伙就此發家」仍是當下最合理的推斷。

壽哥似毫不在意,揮揮手,「無妨,你就來說說這海貿你覺得如何?」

沈瑞略一思忖,道:「不瞞陛下,前日我曾去拜見老師,閑聊中也曾提到海貿。原本,我也想過海貿獲利極豐,但與老師長談之後,以目前船只、人手情況來看,很難形成太宗朝那般盛世。」

壽哥臉立時垮了下去,撇嘴道:「還用你說?怎可能現下就達到永樂年間那般!」

永樂盛世也是之後明朝歷代帝王的夢想目標。

「也不需威懾海外、四夷臣服那般偉業,如今能讓國庫多些進項便是好的。」難得壽哥沒有好高騖遠。

沈瑞卻是嘆了口氣,把王守仁與他說的挑挑揀揀說與壽哥,諸如江船與海船不同,缺乏有經驗的水手,沒有海軍護持等等。

「皇上若是有心,現下准備也不算晚,只是一時出不得海,但內陸江河運輸也是船行更快,運貨更多,蜀錦花椒松江布,沿著長江往來運送,獲利也是頗豐。其實商賈之道就在一個『動』字,只要動起來,讓銀錢流動起來,也自然生利。」

沈瑞頓了頓又道,「恰太湖大捷,水師初立,若仿照衛所屯田制,讓水師長途練兵,捎帶些物資……既能鍛煉水手與兵士,又能以買賣得銀自給自足,獲利若豐還可上交國庫。還可讓小商隊依附水軍而行,收些費用,也保他們不受水匪侵擾,一路平安……不知道是否妥當。」

這支水師,是為防著寧藩所立,但若能以買賣物資自養,並能用這樣借口四處游走乃至直接開到南昌去……

壽哥思索片刻也想通了這點,當下便笑道:「我覺著甚好。」又因想到了王守仁,不由眯了眯眼睛,卻也不提他所想,只道:「至於怎么個建法,買賣些個什么,嗯,你這幾日與王守仁商議商議,簡單寫個條陳上來。」

因又嘆道:「沈瑞,你怎的還不快些科舉。」

沈瑞心下也是一嘆,只應道:「我這兩日便去老師那邊問策。只是許多地方,寫是寫了,實施起來卻未必如意,還是得請皇上找妥當老臣看過。」

壽哥笑道:「這個自然。」

沈瑞想了想,又看了看張會,道:「想起邊貿,其實……還有一樁妙處。若是我們自己能趟出一條通往韃靼各部的商路,摻些細作進去,他日許能不動刀兵就讓韃靼內亂,便是戰事起,許也能知己知彼占得先機。」

這也是從水軍長途演習中想到的。而這細作若是歸錦衣衛下屬衙門統轄,壽哥真能調張會去邊關,倒是能叫他接掌這張消息網。

壽哥卻道:「你能想到這些已是不易。不過這些楊一清也在做了,你若還有相關想法,也都寫下來,統統交與他那邊看著做吧。」

沈瑞略有點意外,但想來也在情理之中,楊一清出將入相的人物,兵法大家,用間、反間玩得純屬,豈會不往敵軍派遣。

這話題翻過去,眾人又閑聊了幾句,問及高文虎和張會的親事,竟都在今年,又都在六月間,只不過一個月初一個月尾。

張會是早就定下的婚事,高文虎這邊卻是高家想早些抱孫子,雙方也都不小了,議了親過了定,就挑了最近的日子。

高家李家都是尋常百姓家,也不像豪門那樣准備嫁妝就要一年時間,不過是采買些東西,新娘子自己綉件嫁衣罷了,因此也不覺得時間多趕。

沈瑞想起壽哥也是今年大婚,只不過現下皇後人選還沒出現,便只笑而不提,倒是說起自己大舅哥楊慎的婚事就在四月。

早年間,楊廷和為長子楊慎與同年王溥之長女王研定下了娃娃親,王研原與楊慎同歲,但她及笄前,王溥在禮部主事任上沒了,她隨母親扶棺回鄉守孝,去年才出孝。

如今王研母女已上京,借住王研親伯父家中備嫁。今年年節時候徐氏還曾安排往她們處送過年禮。

壽哥聽聞,拍手笑道:「你們成親我都是要去看個熱鬧的。」

眾人齊聲笑道:「那是咱們天大的福分。」

說笑一番,又紛紛表示要過些時日就去幫高文虎收拾成親的宅子。

高文虎原是要同父母同住的,但如今也是官身,高家的宅子就顯得寒酸了,但高父高母住得慣了,種著菜養著豬,還離家中肉鋪近便,便不肯搬。

高文虎未成親也就罷了,如今要成親,還是當另置個宅子體面。只是京中房舍何等價格,高家實置辦不起太好的地方。

錦衣衛中如羅老大這等人都是心明眼尖的,誰不想交好高文虎,便拐著彎給高文虎送銀子,倒是也讓高家買了一處小宅子,雖只有兩進,卻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也頗為體面。

張會沈瑞等人就是說要去幫著拾掇布置,亦有幫襯之意。

高文虎是實在人,委實感動,扎扎實實的行禮謝過大家,又被大家調侃一番。

熱鬧一陣,眼見近了飯時,壽哥卻表示得立即回宮了。

因皇帝飲食本就當慎重,沈瑞也不好多留他在此用飯,張會等也都說這就去了,改日再來。

沈瑞便起身將眾人送出府,又有徐氏早備好的幾樣府中新做的蘇式點心與眾人拿去,算是一點心意。

待他回轉,往徐氏那邊去請安,沒等說說今日壽哥等人來意,徐氏已經先開口道:「方才楊家送信來,二十六要在慈雲庵為慎哥兒恬姐兒的母親做一場法事。」

沈瑞忙應了一聲,算算年份並不是楊夫人苗氏的十年祭,想是要在楊慎成親前告慰其生母苗氏在天之靈罷。

徐氏瞧著沈瑞,又揶揄笑道:「我已讓人去打點東西了,恬姐兒這邊還要單送兩套素面衣裙並白玉素銀頭面,你有什么要捎去的,可要一並帶去?」

沈瑞想起方才才與眾兄弟說笑他們的婚事,轉眼,自己的婚事也不遠了。想到楊恬,心下也是一熱,也不作忸怩之態,笑著向徐氏一揖,道:「那就先謝過母親了,我這就去選了東西,叫人送過來。」

徐氏含笑應了,又道:「雖你未出孝,但此場法事不是小事,你也算得苗夫人半子,那日當去行個禮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