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4章 鳳凰於飛(二十三)(2 / 2)

大明望族 雁九 7318 字 2020-06-26

尤其,這彈劾沈瑾的消息,沈瑞竟半點風聲也沒聽到的。

其實鄭姨娘從保定回來的事,沈瑞早就知道了。

只是這親生兒子要成親,親娘來幫著料理,原也是人之常情,便是個下了堂的姨娘,這種事情除非是家主出來說,便是族中也不甚管的,何況二房還是隔了房頭分了宗的。

對於沈瑾的婚事,沈瑞與徐氏都是一般態度,並不想插手分毫,對於鄭姨娘,他母子更是懶得理會。

而那邊鄭姨娘也是頗有自知之明,大約是考慮到兒子名聲,這次悄沒聲的回來,又沒住進狀元府,只在狀元府附近賃了個小院,每日從後角門進府照管一二。

不知道這樣怎么還會被御史盯上。

這御史,到底是要給沈瑾沒臉,還是要給壽寧侯府沒臉?!

壽寧侯府千金下嫁,狀元府倒叫一個下堂姨娘操持婚禮,怎么看都是要挑撥這親家關系的。

而壽哥又是什么意思?是樂見壽寧侯府折了顏面,還是……

沈瑞頗為謹慎答道:「大人,家瑾族兄這邊婚事定下,就由理族兄寫信回了族里,請瑾族兄母親進京操辦婚事,前不久也收著了回信,松江那邊已是登船北上,想來不日就能抵京。」

言下之意,正經主母馬上就來,妾室便是僭越行事,也不會太久了。

劉忠微微側頭,看了沈瑞一眼,發出一聲輕嘆,道:「恆雲,族中還當約束子弟,方是興旺之象。」

沈瑞不由頭疼,這是讓他去管管沈瑾這事兒了,可見,皇上對張家仍有回護之心。也是,這恐怕就是,自己可以說親戚不好,卻不許旁人欺負吧。

沈瑞也只能整了整衣襟,肅然道:「謝大人提點,沈氏必當從嚴約束子弟……」

劉忠鼻中發出一聲認可的輕哼,又道:「先沈尚書家風清正,你們一房也原當為沈氏之首。」

沈瑞不由一愣。

劉忠卻又不再去看沈瑞,聲音也縹緲起來,卻道:「恆雲,沈家子弟芝蘭玉樹人才濟濟,你也知朝廷求才若渴,陛下隆恩信重,你當不負皇恩才是。」

沈家百年來進士及第數十人,雖當下仍在官場的最高不過四品,但有官身的也不下二十人,近十年內更出了兩位狀元,比不得頂級簪纓世家,卻也絕對是一流的書香大族。

小皇帝,現在也許不需要這些低品階官員做些什么,但當作一步閑棋落下,將來未必用不上。

而能用上的前提,是這些人掌握在自己手里。

只是,這兩位狀元,一個是謝閣老的女婿,一個是壽寧侯的女婿。

壽哥這是要他沈瑞站出來約束住沈氏,不讓沈氏倒向旁的勢力。

沈瑞苦笑起來,聲音幾乎低不可聞,「師叔……可是高看瑞了。」

劉忠聽得師叔二字,微微嘆氣搖頭,也壓低聲音道:「恆雲,你只用心做事便是。」

沈瑞沉默半晌,方點了點頭應是。

*

待沈瑞送走壽哥,回到沈府,不得不同徐氏商量沈瑾的事情。

鄭姨娘這樣的內宅婦人,也只能徐氏去料理。

徐氏這些時日有了張青柏母女的陪伴,多了許多歡樂,家事托付了何氏,那邊未來兒媳婦楊恬也漸漸好轉,她心情舒暢之下,精神也比先前健旺了許多。

沈瑞到上房時,徐氏正在院里親自動手用細竹條扎個小花架。

沈瑞連忙挽袖子過來幫忙。

徐氏笑道:「不必不必,她們我也是不用的。」說著從身邊抿嘴笑的丫鬟們手中接了帕子擦手,由沈瑞攙扶著往里走,輕聲問道:「怎的了?」

雖然沈瑞是笑著進來,但做母子久了,徐氏還是看出沈瑞眉宇間淡淡的不快。

丫鬟們知道沈瑞找來必是有事,上了茶就悄然退下。

沈瑞方將壽哥來訪後劉忠所說的話告知徐氏,當然,先前與壽哥關於嫡庶嗣子的話題並未與徐氏提起。

徐氏皺著眉思索良久,還是微微搖頭道:「實則我們守孝,出面並不妥當,然你三嬸性子綿軟,而理哥媳婦到底是晚輩,也不好管四房長輩的事。我請你漁五嬸娘辛勞一趟,再讓我身邊周婆子跟著去。」

沈漁妻子雖無什么誥命,又是族中旁支,但在京也只她輩分長了。

沈瑞應聲,又暗嘆,在京的族人太少果然不行,還得再寫信回去請沈瑛說服些族人北上。畢竟山東遼東生意全面開花,總要有人去照應。

沈椿因著精明強干,已跟著陸二十七郎去了遼東,京中這邊暫由沈漁、沈琛打理,只山東還缺人。

「算著日子,四房的人這幾日也就到了。」徐氏示意沈瑞不必擔心,轉而又道:「等貢布交割了,也便無大事了,這外頭的事,你多交與你漁五叔、琛大哥去做,不行就再請五房在族中尋人,你自己還當以功課為重。」

她臉上雖還帶著溫和神情,語氣已是肅然,「瑞哥兒,我沈家,沒有幸進之人。你有奇緣,或可為你仕途助力,卻不是你所依仗的根本。我知你掛心家族目下處境,擔心朝中無梁柱可為家族支撐,然我沈家百年不倒,憑的不是一兩個尚書學士,憑的便是子弟進取,屢屢科場揚名!」

沈瑞心生敬意,忙起身垂手而立,認真道:「母親教訓的是,是兒子輕狂了。」

徐氏看著他,臉上掛出滿意與驕傲,「我兒哪里是輕狂!實是聰穎太過,心思太重。瑞哥兒,你雖已是咱們家的頂梁柱,然到底未及弱冠,不要總急著想將那幾十年後的事兒都一股腦做完!」

沈瑞心下一片溫暖,喃喃道:「母親……」

徐氏慈愛的拉過沈瑞,拍了拍他,語重心長道:「皇上信重是吾家之幸,然有些事卻也不是一時半會兒就成就得了的。你且踏踏實實的,將眼下能做之事做好,有了金榜名次,將根基立好,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這路,且還長著!」

沈瑞握著母親消瘦和蒼老而變得褶皺的手,看著她斑白的鬢發,重重點頭,道:「母親放心,兒子必然不會讓母親失望!」

*

六月二十六,本是張會同沈瑞約好了時間要帶著趙彤過來庄上拜訪,卻臨時取消。

翌日沈瑞方知,皇上下旨升了張會的官——他原因武勛子弟恩封了錦衣衛百戶,如今晉了副千戶。

朝中皆以為小皇帝是在安撫英國公,都知先前英國公三子之事罰的委實不輕,英國公又表態及時,頗得內閣與皇上贊許,這番安慰也是應有之意,且張會的錦衣衛到底是個虛職,也沒甚干系,朝中便也無人說些什么。

只是內廷中傳出了王岳十分不滿的話來。

眾人想想王岳的侄子同樣獲罪,英國公府這邊得了安撫,王岳那邊卻什么都沒有,對這種不滿也就頗為「理解」了。

很快,這件事就被另一件更大更重要的事情蓋了過去。

七月初二,錦衣衛百戶夏儒進為指揮使,尋進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

這夏儒先前只是一布衣,因女兒夏氏選入宮中,而恩封錦衣衛百戶。彼時一同被封錦衣衛百戶的還有另兩位宮中選中的吳氏、沈氏之父吳讓、沈傳。

因吳氏乃是壽寧侯夫人親戚,且張太後主動移宮,又由壽寧侯、建昌侯府出了銀子修葺了坤寧宮,天下皆以為吳氏是要入主中宮的。

而今,先獲封的卻是夏氏的父親!

雖沒有直白封伯封侯這樣享受皇後母族的爵位,這中軍都督府都督同知也足以讓其身份明朗起來!

皇後之位,天家意屬夏氏!

這一下在朝中引起軒然大波。

宮中太後尚沒什么動靜,只是眼見竣工的坤寧宮修葺工程立時停了下來——壽寧侯府豈會樂意當這個冤大頭!

內閣對於這個選擇則是樂見其成,誰會希望張家再出一位皇後!

而戶部尚書韓文也瞅准機會,再次抨擊「失了聖心」的張家、周家那鹽引問題。

不過這次韓文卻是算錯了,只三天後,小皇帝就下了旨,讓張周兩家照先帝旨仍與引目買補。

雖朝中抗議之聲不少,然「先帝旨意」這四個字壓下來,一時也無人敢駁。

隨後消息靈通人士便知道了,先前宮中張太後「一度感染風寒,卧病不起」,不過還好醫治及時,很快就大好了,之後皇上大婚的日子便也定了下來——擬七月十七日祭告天地宗廟,七月二十日行納采問名禮,八月十一日發冊奉迎禮。

若是太後「病了」,這大婚也就要往後拖延了。

大約是母子角力,最終太後「病愈」,皇上也許了張家鹽引銀子,不叫張家人財兩空。

內閣知道內里端由,也不應聲了,只戶部不滿。

當宮中有旨令戶部處置銀四十萬兩送內承運庫供大婚花用時,戶部直接表示,太倉銀兩僅有四十三萬,本部所貯亦僅八萬有余,若皇上要一次將這些銀子抽調干凈,萬一有個災變或者北虜寇邊可就沒銀子可用了。

緊接著各科給事中、監察御史們紛紛上折子,抨擊太倉銀因賞賜、借用而空,又言這四十萬兩用度太巨,恐是內侍倚婚禮之用以肆無厭之求雲雲。

朝中立刻再次掀起彈劾內官的滔天巨浪。

小皇帝卻不言不語,戶部哭窮,他也不催,朝中彈劾內官,他折子留中不發。

戶部知道小皇帝因著先前抄家內帑富裕,見他穩坐釣魚台,便就咬死了沒錢,拒不付那四十萬兩銀子。

此時,沈家自松江北上的貢品棉布,雖送進了宮中,卻也因著沒撥銀子而不曾結算。

而同時送進宮中的,還有沈瑞為壽哥置辦的許多新奇玩意兒。

壽哥瞧見了那機栝自行人馬、泥捏的打拳羅漢等等物什,以及專制的喜慶布匹樣式,高興得緊,也過問了貢布的事,聽劉忠說竟不曾結算,他臉便陰沉下來,冷冷道:「怎的,如今貢品的銀子也要拖著了?沈瑞一心為朕著想,朕不能讓他吃虧,你去同劉瑾和谷大用說,讓他們先自內庫里先撥了銀子,與沈瑞那邊交割了。」

如今谷大用已管了內官監。

劉忠忙近身回道:「皇上,奴婢原不當為人傳話,只是沈瑞當初托奴婢送這些小物入宮時,就有言,說蒙皇上隆恩賜得松江棉布御用貢品之名,已讓松江百姓及沈家獲益良多,今次貢品進京恰逢皇上大婚,正好為皇上賀。」

他聲音又低了些,道:「他雖一片效忠之心,然不想被人當作媚上,還請皇上只作不知,這批布匹仍以貢品交與內廷,結算多拖上些時日,不了了之也就沒人注意了。」

壽哥手里攥著個使出白鶴亮翅招式的泥羅漢,只見那泥人凝眉張口,似在呼喝,展臂勾腿,動作逼真到位,連衣襟褶皺都雕得仔細,似隨風而動,著實栩栩如生。

他忽而咧嘴一笑,道:「這個沈瑞,也是知道朕這會兒和戶部打擂台缺銀子,才要孝敬這些,罷了,他有心了,這次且先這樣。你去傳朕的口諭到內官監,以後沈家的貢品都按時結算,不許克扣拖欠!」

又吩咐道:「替朕記著,九月里又要往遼東發布花鈔錠,這次軍衣就讓沈家松江織廠去辦吧。」

劉忠連忙替沈瑞叩拜謝恩。

這次御用貢布這稱號一出來,松江沈家織廠的生意立時紅火了數倍,如今南北布商都來慕名來訂貨,沈家織廠擴充了廠房也是供不應求,松江當地大族的其他織廠也借光發了筆財。

再加上京中與趙家合伙立的布庄賺的都是沒官爵的大富之家的銀子,且山東遼東生意敲定,也下了大筆訂單。

這棉布織廠紅火起來,同時也推動了手工業、種植業等多種行業大躍進似的生產,說是拉動了地方經濟也不為過。

沈家諸產業從中獲得的利潤怕是要以十萬計!

這批貢布雖然也有二三萬兩的價值,按照當時人均生活水平而言實在是天文數字,但是比起沈家所得又實在算不得什么。

沈瑞自然知道壽哥手中不缺私房銀子,但戶部緊逼壽哥,他也總要表示一下對壽哥的支持,且壽哥便是不知沈家獲利具體數字,也知沈家收獲頗豐,還不如他主動大方一些。

君不見,單就每年萬聖壽節、太後聖壽,那幫官員誰不是成千上萬兩砸下去挖空心思置辦壽禮,如今適逢壽哥大婚,他沈瑞這點孝敬原也是應當。

只不過不想擔個媚上的罵名,才央劉忠私下與壽哥說了,悄悄的笑納就是了。

卻不成想,壽哥果然沒同他客氣,高高興興笑納了,卻轉手又賞了他參與置辦遼東軍衣這樁買賣,其中獲益可是遠比貢品那點子收益多得多的!倒讓沈瑞不知道說什么是好了,平心而論,壽哥這份仗義也是真的。

而壽哥那邊,好似貢布這事兒開了個好頭兒,之後的日子越來越順遂,銀子也長著腿兒似的跑來。

就在七月十六,前鎮守太監朱秀同其家產一並被押解回京,而現鎮守太監岑章還查抄了與這朱秀狼狽為奸的兩家,各項合計得銀十七萬四千六百兩。

這內官貪墨的銀子嘛,也就盡數成了內帑。

隨後七月二十一,南京傳來消息,王守仁率水軍進剿蘇州府崇明縣半洋沙海賊,所擒賊首沈岳等五十三人,殺賊兩百。賊首施天傑、鈕西山等不敵,率眾三百六十余人來降。

這施天傑、鈕西山等是蘇州一帶最強勢的一伙兒海賊,其恃江洋之險聚眾千余人,治兵器,殺巡軍,肆行劫掠。正德元年初,地方就上奏請兵部派兵進剿,兵部敕彼處巡撫等官,留心擒捕事。

待王守仁到了南京兵部,上任頭一樁事便是整頓水師,進剿海賊。

有先前太湖剿匪一役,水路上討生活的幫派都知道了王守仁的威名,此次王守仁再次帶兵出征,賊人都是膽寒,待甫一交戰,水師就擒了施天傑手下當家沈岳等人,斬殺近兩百匪徒,施天傑等人皆是大駭。

期間,巡撫都御史艾璞又買通間諜使了一手離間計,使得匪幫內部幾個當家互相斬捕火並,先是施天傑的二弟天常攜妻率眾請降,那施天傑更加疑懼,遂也慌不迭來降。

而施天傑的幼弟天泰、鈕西山的兄長鈕東山及手下當家蔡廷茂等幾個因先前就與天常不和,卻是趁亂領著部下叛逃海上,蹤影不見。

王守仁也不盲目追擊,先掃盪了幾處匪巢,又進行一番布防,使海賊不能回返為亂。

此一舉平了匪患,還繳獲贓銀近八萬兩。

消息傳回朝中,先前對王守仁為南京兵部侍郎頗有微詞的大臣便統統閉了嘴。

壽哥不由龍顏大悅,這沈瑞知感恩、張永手下的岑章辦事利落、王守仁更是不負他厚望,壽哥又是高興又是得意,直覺得自己眼光非凡,看中的人果然各個精干。

而不知是大婚在即,小皇帝離親政越來越近,還是這場勝利讓小皇帝的底氣更足,當皇上借著這場勝利下旨賞賜王守仁及南京水師兵卒,便是一直哭窮的戶部也不敢跳出來說沒錢發賞銀了。

又因剛剛祭告天地宗廟行了納采禮,就得了剿匪得勝的消息,這宮中不知何時起,傳出未來的皇後夏氏乃有福之人的話來。

對於這樣說辭御史們最是不滿,憋足了勁要找外戚夏家的麻煩。

可惜夏儒此人生性膽小,得了官職女兒封後,非但沒張狂,反而越發謹慎小心,幾乎閉門不出,愣是沒讓御史們找到下嘴的地方。

壽哥聽了廠衛回報,在殿內大笑不止。

宮中原都在觀望,這夏氏搶了吳氏的後位不得太後喜歡是必然了,若是因著這有福之人的謠言而惹得皇上生厭,那便是貴為皇後也沒用。

不過皇上這般卻似並沒有因那謠言而生氣,不少內侍宮女又悄然調整了對皇後的態度。

八月十一,天子大婚,普天同慶。

一場場儀式走下來,壽哥早就不耐煩了,總算是送入洞房,內侍宮女伺候了帝後更衣,便被壽哥統統攆了下去。

壽哥往龍床上一攤,大大松了口氣,然後支起胳膊來看他的皇後。

新娘子一張團團臉,濃眉大眼,看起來比畫上的還要年幼。

她似乎特別害怕,整個身子都在微微顫抖,可又似乎在極力控制,拿出端庄的姿態來,卻是看都不敢看壽哥一眼的。

壽哥心里升起一股子無聊來,隨口問道:「你叫什么?」

大殿里靜得只剩燭花爆裂的輕微聲響,夏氏本是高度緊張,忽然聽得聲音,身子激靈靈一抖。

壽哥卻被這像小兔子一樣的舉動取悅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夏氏更是窘迫,幾乎要哭出來了,卻沒忘了回話,只是聲音幾乎細不可聞,「民女……奴……臣妾……」

一時間教養嬤嬤教她的那些規矩竟然一條也想不起來了。

淚珠兒就掛在眼睫上,這個小家碧玉從前從沒經過什么大場面,便是宮中出來的教養嬤嬤耳提面命幾個月,也不可能將她徹底培養成一位合格的皇後。她此刻怕極了,身子一委,就要滑下床去跪在地上。

壽哥眼疾手快,下意識一把撈過她的小手,不讓她掉下去,本是想埋怨一句,然那只小手肉肉的,抓在手里竟是柔若無骨,綿軟異常。

他低下頭去看,這手比之他所見過的那些妙齡美女青蔥一般纖長玉手可差了太多,然卻是特別的白嫩,又如娃娃一般,手背竟胖出小坑,直想讓人咬上一口。

忽然間那些厭煩就都沒了,壽哥笑眯眯的看著夏氏盈滿淚水的大眼睛,輕聲道:「怕什么,說便是。」

夏氏被皇上拉住手,陡然想起教養嬤嬤教習的房中那事,臉騰得變成大紅布,心咚咚跳個不停,眼中水光更盛,她慌里慌張的擺正了身子,又不敢不回話,只囁嚅著,道:「臣妾……臣妾生在六月十五月圓夜……祖父給取名叫月盈……父親母親叫我……叫臣妾團圓兒。」

壽哥看著她肉肉的兩腮,如滿月一般的面龐,縱聲大笑,「好,好,這名字極好。」

夏氏見他笑了,那忐忑之心也放下大半,勉強抿了抿嘴擠出個笑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胖的緣故,她兩腮上酒窩竟也比旁人深些,瞧著格外喜人。

壽哥一把將她拉近身前,不自覺伸手去戳了戳她的臉,打量著她略顯豐腴的身子。

太皇太後說這是個有宜男相的姑娘,太皇太後說皇嗣乃是國本。

他身邊的兄弟,除了高文虎,其余張會、蔡諒、游鉉、沈瑞……哪一個家里沒點兒嫡嫡庶庶的煩心事。

他自己,也經過鄭金蓮那樁事,不是沒對身世起疑過。

他的庶妃里,還有一個張家的親戚,一個聰明過了頭兒的女子。

嫡庶。子嗣。國本。

看著眼前這個有些呆愣,有些憨直,卻滿眼敬畏的胖姑娘,壽哥眯了眯眼睛,輕笑了起來,手指戳著她深深的酒窩,笑道:「團圓兒真是個極好的名字,日後,私下里,便叫你團圓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