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2 / 2)

他無奈一笑,不知如何說明。燕王在朝中口碑一向很差,其人性情暴躁,陰晴不定,誰人見之都得退避三舍,巴不得同他毫無糾葛。

杜侍郎聽聞杜明謙大哥所言,眉頭一豎,說銘玉能能嫁予燕王殿下,平白讓自己得了一王爺親家的身份,那可是好事一樁,日後同皇家攀親帶故,可少不了好處。燕王殿下人品雖不大好,但好歹也是個王爺,只消銘玉老實一些,待燕王殿下好,定能得其所好,況且燕王殿下他對銘……然而,後邊的話還未道盡,便被他事所阻,轉身他便去辦事去了。

杜明謙靜默地立於堂上,心中疑慮陡升,他爹未盡之話究竟何意,尚有,他記憶里的賜婚,應是在三個月後,為何此次賜婚,竟早了足足三個月?

然則,他疑慮還未消,他大哥便抓住了他,再三詢問他怎會同晏殊樓有瓜葛,他怔愕之後,只能無奈地將自己同晏殊樓那一日醉酒之事道出。而蔣氏生怕杜明謙受其大哥責罵,遂拉開了他大哥,安撫了杜明謙幾句,讓其准備下嫁事宜。

杜明謙怔然回了房,一坐到房內,各種繁雜情緒不斷涌上。他知曉他爹為何如此高興他能嫁予晏殊樓,蓋因他爹雖是侍郎一職,卻是個可有可無的閑官,而他大哥為官數年,一直未能拔擢,他則身體不好,常年待在家中,故而他爹一直期望他能有點出息,娶個有權有勢的女子,或是嫁予高官為男妻,以光宗耀祖。

然而他爹卻不知,復生前他非但沒有光宗耀祖,還因晏殊樓之故,將自己全家卷入了皇位之爭,最後落得全家受連,被圈禁的下場。可是即便復生,天子聖令他亦不能違抗,只能被動接受這可笑的命運。

遙想前生的他,為晏殊樓掏心掏肺,甚至在其死後肝腸寸斷,隨其而去,可自始至終,他都不曾得過晏殊樓半點關愛與信任。而今重活一世,方知所謂的情情愛愛,不過是浮雲遮眼,當雲破天晴時,會發現世間浩大,該愛之人比比皆是,不應在一步值得之人身上,再付痴心。

既然他嫁予晏殊樓的命運不可改,那便只能改變晏殊樓的命運了。只是在改變之前,他得先將自己的心包裹起來,不讓其受一點傷害。

可是,想法終歸是好的,當數日後,收到聘禮之時,杜明謙又動搖了。

這日一早,納征、發冊的正、副使便持節到來,杜侍郎在正堂出迎,而杜明謙則在房中更換內官拿給他的冠服。衣訖後,杜明謙隨著引官到了正堂,行往冊案前,聽女官宣罷冊書中內容,躬身接過冊書,行四拜大禮。在杜明謙落座之後,他家人亦隨同四拜大禮,將禮物回奉燕王殿下。整個過程井然有序,毫無紕漏,一如復生前的那般,順順利利地便進行到了最後一步。

正、副使不久便回朝復命了,家中下人則清點著送來的聘禮,就著禮書一樣一樣地念著禮物,杜明謙無心聽聞,看罷沒有自己的事情後,轉身便欲回房,卻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高呼:「二少爺,二少爺!」

回頭之時,他的貼身小廝便跑到了近前,左顧右看,小心地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他:「二少爺,這是媒人方才悄悄給小的,她道此乃她受燕王殿下所托,要交給少爺你的聘禮。」

「聘禮?」杜明謙微微蹙眉,不解地看著手中這被上好的紅紙包裹的小盒,「既然是聘禮,為何要私下交予我?」

「這小的也不知了。」小廝撓了撓頭,笑嘻嘻地道,「二少爺,您看看罷,興許會是什么寶物呢。」

「寶物?嗤,」杜明謙敲了小廝的頭一下,「成了罷,這等來歷不明的東西你也敢收,若是里頭裝了什么毒葯,打開來豈非要我的命……天,快讓人查查此物上可有毒素,不然你我中毒了便糟了!」

大夫到來反復探了幾探,發現此物外表並無毒,遂再問杜明謙可要將其打開來看。杜明謙猶豫再三,讓人將此物打了開來。

紅盒一開,他便愣住了。這所謂的聘禮,竟然是「暖心」!

霎那,杜明謙心潮澎湃,各中滋味復雜難言。

一個月後,晏殊樓的大喜之日。

晏殊樓自打上彩輿之後,一直坐立不安,連前方儀仗的歡慶樂曲聽著都索然無味。

當日媒人歸來稟報,暖心已交到了杜明謙的手中,但至於杜明謙他接到暖心後的表情,媒人卻未道明,急得他抓耳撓腮的,恨不得沖進杜明謙的家,問問他可是欣喜自己所贈之物。

本來這等小禮物,在其嫁予自己後再送也是可以的,可這東西捧在手里,不送出手,都覺得不安全,老擔心哪一日可會被人偷了去,故而左思右想,他還是將其借著聘禮的福風,送了出去,也好讓杜明謙早日調好其畏寒的體質。

顛簸的彩輿在晏殊樓煎熬的期盼中,終於到達了杜侍郎的府上,只見滿眼紅色,喜慶連連,連往來的路人臉上都掛著喜慶的笑容,在高興地慶賀拊掌,周圍一片歡騰雀躍,帶得晏殊樓擔憂的心都跟著歡快起來。

下了彩輿,晏殊樓在主婚人的帶領下入了中堂,正見蓋著紅蓋頭的杜明謙靜默地立在堂中,低垂的蓋頭掩下了他所有的臉色,讓人捉摸不透,他對此婚事是喜是怒。

晏殊樓小心地走上前去,連呼吸都屏住了,生怕呼吸重了一些,便讓眼前一切隨風而去,成為幻影。

主婚人的一聲輕揚,晏殊樓便在杜明謙一拳之隔的地方站定,深吸口氣,領著杜明謙步步小心往府外而去。

復生前,杜明謙在上彩轎前,因蓋頭遮路之故不小心地趔趄了幾步,差些摔倒鬧個笑話。當時晏殊樓便在近前,卻只冷笑地負手觀望也不攙扶,今時不同往日,如今他可得小心地看顧杜明謙才是。

心念方生,杜明謙的身體便微微一晃,身體不受控制地朝前傾去——

、第四章·暈倒

「小心!」晏殊樓眼疾手快,將杜明謙輕輕一扶, 「銘玉,你無恙罷!」

杜明謙身子一顫,不著痕跡地從他手中掙脫,搖了搖首示意無事。晏殊樓松了口氣,對著女官再三囑咐:「你們小心點看著他!」

「是。」

晏殊樓擱在杜明謙身上的心還是放不下,坐上彩輿後,眼珠子不斷地往杜明謙身上轉,看他安然上了轎,這心方踏實下來。

一路吹拉彈唱,歡聲喧天,入了宮到了承德殿內,天子同皇後已經端容正坐,見到新人的到來樂呵呵地朗笑,金鑾大殿霎時被歡慶之聲溢滿。夫夫倆在主婚人的揚聲高呼中,同行了四拜禮,拜了天地,繼而謝別天子同皇後,繼續踏上彩輿與彩轎,回王府而去。

親王的婚禮枯燥而無味,不過都是些走過場的形式,既悶又累,一上了彩輿,晏殊樓的眼皮子就撐不住地打起了架,一會兒下耷,一會兒又撐起,沒個精神。他甩了甩頭,看下方無人看他,就如偷腥的貓,悄悄地把臉挪向後邊的彩轎。可惜,轎外一片殷紅,轎簾翩躚,卻掀不起一個讓他可窺轎內之人的弧度。

不知銘玉如何了,方才那一摔,他可有受傷?

懷揣著對杜明謙的關切之心,晏殊樓一路都惴惴不安,一到王府門前,他就在彩輿停下的同時,跳了下地,走去將轎中的杜明謙扶了下來,引得周圍一片高呼王妃好福氣。

看著面前紅綢繞梁之景,晏殊樓的心砰砰直跳,前生的他一下彩輿,便甩開杜明謙徑自往王府內走,錯過了這一生中難得的幸福時光。這一次,他絕不會錯過。晏殊樓泛開了笑容,拉著杜明謙拾階而上,跨過門檻,帶他入了王府。

王府內的大道鋪滿了紅毯,依照規矩,王爺需得執著王妃的手,踏著紅毯路步步走回喜房,意為夫夫倆人執手走過地老天荒。

手心里的手柔軟修長,輕輕一按,就磕到了骨頭,晏殊樓忙松了松手,只虛虛握著,生怕用點力便會按痛了杜明謙。

「銘玉,你小心些走!我……嗯?」晏殊樓腳步一頓,方才無意中碰到了杜明謙的掌心指根處,那兒明顯有著一層淡淡的繭子,杜明謙一界文人,並不習武,怎會在那處有繭?

「王爺?」帶著遲疑的柔聲拂入心間,晏殊樓怔愕半晌,又繼續拉著杜明謙往前走去,但指腹有意地往杜明謙的指根按去,但不知可是杜明謙故意躲避,每每將要碰到之時,手心一滑,又按了個空。

晏殊樓眉峰微蹙,淡笑著將其拋諸腦後。繞過新漆的紅柱,穿過掛滿紅綢的小徑,一徑走入了兩人的新房內。

滿眼紅妝,喜慶連連,晏殊樓拉著杜明謙的手,不自覺地緊了緊,小心翼翼地帶著他坐到了大紅的新床之上。

一切做畢,晏殊樓好似完成了什么大事一般,重重地從胸間逸出了一口氣。接過侍女遞來的喜秤,他嘴角微揚,將喜秤送到蓋頭之下,帶著期盼將蓋頭掀起。

熟料,當先撞入眼中的,竟然是一張慘白無色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