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八節 假民牛馬(1 / 2)

漢室或者說劉氏的農業政策。

到今天為止,其實,都是依托於黃老無為思想下的民眾自治。

對於黃老派來說,只要老百姓不犯法,就算他們把地球都給戳破了,也不會去干涉。

過去數十年,這個體系一直運行的很好。

事實上,再沒有比這種體系更好運行的制度了。

統治者,只要劃下紅線,告訴老百姓:這些事情做不得,做了俺就要抓你。

然後,老百姓遵紀守法,按時納稅。

官府則負責,將那些刺頭搞定。

但任何體系的運轉,時間一久,必然出問題。

而中國人又是這個世界上最聰明,最勇於嘗試的民族。

別說是漢室這一套簡單的無為而治的小政府政策了。

就是秦代的時候,森嚴的律法,也被人玩出了許多花樣。

更別提,後世那句著名的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所以,漢室的體系,開始慢慢僵化,而且被地方士紳鑽出無數的規則漏洞。

齊魯地區就是典型代表。

當地地主士紳,與官府勾結,輕輕松松的就讓百姓統統淪為佃戶。

甚至於出現了偌大的一個濟南國,全國居然只有三百戶有土地的家族。

而後來,武帝朝出現的田蚡案和灌夫案,更是將這個體系的缺陷暴露無遺。

尤其是灌夫案,區區一個灌夫,靠著竇嬰的庇護,居然橫壓一郡,郡守、郡尉都成了灌氏的走狗,百姓申冤無門,只能嚎啕大哭。

最後,倘若不是田竇爭鋒,田蚡拿著灌夫當突破口。

恐怕,灌氏橫霸當地的情況,不知道要持續多久。

所以,武帝朝時,法家井噴,一個個用著嚴刑酷法和拿著地方豪強的腦袋刷政績的官員,青雲直上。

這其中,是有著深厚的社會基礎和群眾需求的。

現在,劉徹還沒把握,能在保證政治穩定的情況下,對漢室國策作出顛覆性的調整。

但,小修小補,還是可以的。

黃老無為,而無所不為。

修修補補,本就是黃老的特色。

當然,在這個問題上,劉徹知道,不能自己一拍屁股就做出決定。

必須進行廣泛的深入調研。

然後,再找個實驗地點,進行實驗,評估效果,再逐步推動。

就如鹽鐵官營政策以及糧食保護價政策一樣,慢慢推動,並不動改善,才能避免害民和殘民。

況且,這馬上就要大戰。

劉徹可不希望,前方的將士在流血流汗,但後方的朝堂卻炒成一團。

所以,劉徹坐直了身子,對商容問道:「以愛卿之見,要改變今日之困局,朝廷當如何?」

聽到天子的問話,商容也振奮起精神來。

困局!

天子的這個形容詞,表明天子也看到了這樣的情況持續下去的後果。

富者愈富,貧者愈貧。

社會將出現比之前所有時代,還要恐怖的兩極分化。

現在的富裕家庭,他們使用著先進的耕作工具以及先進的耕作技術。

他們用牛馬來耕地,用淤泥、糞便和草灰以及從鹽鐵衙門買來的骨粉與化肥施肥。

他們精心照料著自己的土地。

而土地的產出,也沒有辜負他們。

一畝小麥,產量是粟米的一倍半,甚至兩倍多。

所以,他們能養活更多的子女,並且占有更多的土地。

而貧窮家庭,則只能繼續活在舊時代,用著舊方法,種著舊作物。

久而久之,不出二十年,他們就會被時代拋棄。

國家和政府,肯定更關心和更愛護那些用一畝地產出了兩畝地糧食的百姓。

他們也會獲得更多的政治待遇和社會地位。

他們的子弟,從軍入伍,或者讀書當官,都有可能。

而窮人呢?

依舊生活在兩餐不飽,一年到頭甚至倒欠地主的生活困境之中。

更可怕的是,當出現兩個種植著不同作物,同時地位懸殊的群體時。

社會就被割裂了。

種小麥的,可能會覺得自己天生是高於種粟米的。

而這樣的割裂,對國家有百害而無一利。

秦始皇帝,用了一輩子,推動車同軌,書同文,百年後的漢室,卻出現了兩種耕作不同庄稼,而且地位迥異的群體。

哪怕對政治再不敏感的人,都知道,這肯定要出大問題。

更何況是商容這樣的精英?

所以,在現了這個事實後,商容一直在想辦法,通過種種渠道,向天子報告。

可惜,近年來,天子和朝臣們都在關注匈奴,關注戰爭。

對國內的情況,大家都覺得,非常樂觀,非常喜人。

無數人歌功頌德。

哪怕是本應該成為天子耳目的御史們,也對基層的情況,裝作看不見。

大家都在說元德盛世。

並將先帝和太宗之治,稱為文景之治,而元德盛世則是上承文景之治的空前盛世。

甚至,有人認為元德盛世至少還會繁榮三十年。

理想主義者們甚至認為大同可期三代可臻。

唯有商容這樣,常常前往基層,並且認真調研的官員才清楚。

盛世之下,潛藏著莫大的危機。

現在,這個危機潛藏在繁榮的經濟表面下,被軍事勝利和社會展所掩蓋。

但,這個危機一旦引爆。

恐怕,盛世立刻就會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

亂世!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商容拜道:「以臣之愚見,臣以為,除朝廷需要調整政策,以照顧和指導,貧窮之百姓,也能耕種小麥外,還需陛下嘉大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