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母子平安(2 / 2)

宋長白把完脈,退後一步,道:「世子妃落水前喝過保胎葯,而且應該是在水里封了自己的五感,腹中胎兒並無大礙,反而是世子妃,」

蕭景姒會武,知道如何在水里護住胎兒,只是,對自己卻不管不顧。

楚彧音色有些急:「她怎么了?」

宋長白思忖後:「可能是攝入了太多湖水,體內似有一股力道在沖撞心肺,恐怕世子妃會傷了心脈,致使落下病根。」

那股力道,絕不簡單,他言明不了,料想常山世子定是心里有數。

楚彧沉吟不語,片刻:「等她醒來,你告訴她,一切安好。」

「老夫明白了。」收拾好了葯箱,宋長白不禁詢問了聲,「世子爺你狀態不好,可用老夫替您也診診脈?」楚彧的呼吸聲,一聽便知,重症在身。

「出去吧。」

聲音聽起來,也不堪負重,恐怕是心疾加劇,情況不容樂觀,只是楚彧卻還是這般事不關己的態度。

罷了,宋長白道了句『告退』,便出了寢殿。

待宋長白走遠了,楚彧對外喚了聲:「菁雲。」

「尊上。」

簾帳垂著,楚彧並沒有出來,外面隔著珠簾,楚彧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吃力:「待會兒替我療傷助我恢復原形,不要讓阿嬈看出來異樣。」

菁雲不放心,分外謹慎:「尊上你是要?」

「我的內丹在反噬,我怕阿嬈的身子承受不住。」

菁雲驚愕,原來,世子妃體內的沖撞力竟是內丹反噬,那么世子爺是要……菁雲眉頭一皺:「尊上,你的身子更承受不住!」

北贏萬妖之王的內丹,不死自愈,雖能保命,可蕭景姒並非原主,勢必遭反噬,她到底只是人類,承受不住內丹防御時的反噬之力。

可是,蕭景姒總歸有內丹護體,便是傷了心脈,也不過是吃點苦頭罷了,丟了性命,也損不了壽命,

何必要以身引渡。

楚彧態度沒有絲毫緩和,不容置喙:「你設下屏障,不要讓任何人進來打擾。」

多說無益,菁雲除了搖頭嘆氣,還能怎么辦,他家妖王尊上就是這樣,寧願自損三分,也不願意讓蕭景姒痛上一分。

這樣誰看都虧本的買賣,楚彧義無反顧。

流蘇帳中,楚彧俯身,親了親女子緊鎖的眉頭:「阿嬈,乖,很快就沒事了。」

他將唇落在她唇上,有淡淡藍光流動。

北贏妖史有記:妖族內丹可自御,亦會反噬,相輔相成,反噬之力唯有原主可化、可渡。

約摸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了,菁雲在屋外急得走來走去,待到屏障內的強光消散,他才急急跑進屋子里。

楚彧撐著身子下了榻,伏在一邊便吐了一口血。

「尊上!」

楚彧抬抬眼。

他立馬會意,不敢吵著還在昏睡的蕭景姒,便扶著楚彧坐到一旁的小榻上:「您可還撐得住?」

楚彧現出了半妖原形,那雙藍色的眸,竟幾乎淡得透明,撐在軟榻上的手,白的沒有一絲紅潤。

他點頭,道無事。

無事?怎么可能無事!沒有內丹卻承了反噬之力,也就只有妖王大人敢這么玩命,要是別人,非得爆體而亡不可!

便是這個時候了,楚彧想的還是他的女人。

他命令菁雲:「不能讓阿嬈看出來,你助我幻形。」

「是。」

大概真的是一點體力都沒有了,楚彧倒在軟榻上,緩緩合上眼,耳朵與尾巴都無精打采地耷拉著,昏睡前,他只說了一句話:「不要告訴她。」

這么會心疼蕭景姒,為什么就不心疼心疼自己呢。

菁雲都覺得心頭像針扎似的,很不舒坦。

菁華是後半夜回府的,見世子院外設了屏障也不敢貿然闖入,在院子外面等到了天光破曉,菁雲才一身疲憊地從院子里出來,看他那副神色,情況便不妙。

菁華追上去問:「爺怎么樣了?」

「連人形都幻不了,我剛剛助爺幻形,狀態很不好,可是世子妃沒醒,爺也不肯去歇著。」菁雲揉揉眉頭,滿臉愁容,「再這么下去,別說十年,我怕爺連五年都撐不過去。」

菁華深思了。

「菁華,你傳信去西陵,給夏和下戰書,爺下了令,絕不議和,戰到夏和國破為止。」

傷了妖王尊上的女人,這筆賬,得討,連本帶利地討。

菁華點頭:「那只蛇妖,老子都想刺她七寸。」

蕭景姒是次日午後才醒來的,楚彧便睡在她身旁,睜著眼,正在看她。

見她醒來,楚彧撐起身子,摸了摸她額頭的溫度:「阿嬈,還難受嗎?」

她搖頭,伸手拂了拂楚彧的臉:「你怎么老了這么多。」指腹摩挲著楚彧的下巴,她的聲音有些啞,「都不好看了。」

還是那樣傾城的一張臉,帶著病態的蒼白。他沒有束發,隨意披散著,下巴有些許胡渣,分明沒有生出白發,他皺眉時,卻那樣蒼老。

楚彧抓過她的手,輕輕咬了一下:「你再這么嚇我,我怕不是變老,是被你嚇死。」

蕭景姒蹙眉,捂住他的嘴:「不准說死。」

楚彧笑著點頭,把她抱進懷里,輕輕拍著她的背,似乎怕她不見了似的,他一直不撒手。

「楚彧,孩子,」蕭景姒下意識便去摸肚子,有些慌忙,「孩子怎么樣了?」

楚彧按住她的手,拍了拍:「孩子很好。」

蕭景姒這才松了一口氣,偎在楚彧懷里沉默了許久,她還是問了那人,竟有些戰戰兢兢:「楚衡他——」

他打斷:「我會厚葬他,會追封他,他的親信我都會善待,他的仇我也會報,能做的我都去做。」楚彧拂了拂她的臉,目光相對,認真而專注,「阿嬈,你別胡思亂想,這件事不管是起因還是結局,你都沒有做錯什么,不要心有不安,更不要自我責怪。」

他知道,他的阿嬈從來都很心善,不像他,殺人如麻。

她嘆了一聲,聲音荒荒涼涼:「我從來不喜歡欠人,可終歸是欠了一筆還不了的債。」

楚衡的死,總歸不會燕過無痕,而蕭景姒的心,是肉做的。怕是日後,楚衡兩個字,她便再難雲淡風輕地一筆帶過,不是撕心裂肺的痛,是似有若無的澀。

「人情的賬本來就算不清,若要究根結底,你也沒有虧欠。」楚彧捧著蕭景姒的臉,用手撫平她眉間的陰郁,他說,「阿嬈,待你身子好些了,我帶你去給他上一柱香,道完謝,便罷了。」

她紅了紅眼,點頭,說好。

把壓在心里的石頭,放在那人墳前,留一段不時常想起的記憶,逝者已矣,生者如斯。

他哄她睡,她卻怎生都睡不著,問了楚彧好多遍,他可好。

楚彧說,他很好。

她不放心,說要請宋長白來給他問診。

楚彧都依她:「阿嬈,你現在是孕婦,不要操心太多。」

提到孩子,蕭景姒眉頭的陰郁便散了,握著楚彧的手,放在腹部,又揉了揉,然後開心地問楚彧:「摸到了嗎?我們的孩子。」

看得出來,蕭景姒很喜愛腹中的孩子。

楚彧將手抽出來,悶聲悶氣地說:「阿嬈,我不喜歡他了。」

蕭景姒唇邊的笑,僵了:「為何?」

「還未出生便開始讓你受苦,我不喜歡他了。」他坐起來,盯著蕭景姒平坦的肚子,目光復雜,像數落,又像抱怨,還有些無可奈何,楚彧說,「阿嬈,我不喜歡孩子了,我也不想要貓崽子了,女兒都不要了,我不喜歡你為了孩子連自己的性命都不顧,我也一點都不喜歡這世上有一個你愛護他勝過愛惜你自己的人,你不能忘了,沒有誰能比你重要,即便是我自己。」

哦,他不是不喜歡,是遷怒吧。

蕭景姒笑了笑,知道楚彧鬧性子,也不駁他,乖乖點頭:「嗯,我記住了。」

答應得倒好聽,只是他哪里不知道他的女人重情。

「你每次都這么答應,若有下一次,還不是總拿自己去冒險。」楚彧想了想,認真嚴肅地說,「不行,以後絕對絕對不能把你放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以後我去哪里我都要帶著你,就算你不去,我綁也要把你綁去。」

雖這么說,但是,楚彧哪一次拗得過蕭景姒。

既然說到這個份了,蕭景姒坐起來,靠著床榻瞧楚彧:「那你呢?」

楚彧一臉無辜,他完全不覺得自己做錯了什么。

蕭景姒眼底沒了笑意:「你分明答應了我不隨意催動妖法。」

楚彧有理了:「怎是隨意,阿嬈可是我的命,身子再重要,也比不得性命啊。」

「……」

她竟無力反駁。

楚彧怕惹她生氣,又湊過去,討好地蹭著她,抱著她不撒手,然後又有點好奇,趴在榻上盯著蕭景姒的肚子瞧,這么瘦小,怎么裝一窩貓崽子?對此,楚彧覺得神奇又難以置信。

她有點擔心,問:「楚彧,你真的不喜歡我們的孩子了?」

楚彧一本正經:「是阿嬈你生的,我還是不會嫌棄的。」他解釋說了,「你這么愛護的小貓崽子,又是我的種,我還是會好好養的。」

聽起來誠誠懇懇,也認認真真,可蕭景姒總覺得,聽著哪里不對。不過還好,他不會丟掉,聽菁華說,北贏妖族的親情觀大多不重。

楚彧又說:「不過,」

不過?

蕭景姒皺眉,甚是擔憂。

他口吻很嚴肅:「阿嬈,我們就生這一窩,不管生出來有幾只,公的母的都無所謂,你再也不要生了,生孩子太危險了,你這性子,又總是不顧自己,我怕你再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