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口吻很嚴肅:「阿嬈,我們就生這一窩,不管生出來有幾只,公的母的都無所謂,你再也不要生了,生孩子太危險了,你這性子,又總是不顧自己,我怕你再出事。」
蕭景姒想了想:「好。」
反正,來日方長。
反正,楚彧很聽她的話。
楚彧似乎瞧出了蕭景姒的算盤,立馬正襟危坐,補充:「我不是隨口說說的,我是認真的。」
看起來,楚彧的表情,真的很認真。
想來,他這次是真嚇壞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落了陰影,打定主意了。
後來,蕭景姒才知道,楚彧真的是認真的,非常非常認真。
在梨花與桃花三歲的時候,蕭景姒便起了再要一胎的念頭,當時,她便跟楚彧說:「楚彧,我想再要一個孩子。」
楚彧當時正與她親熱,停了動作:「為何?桃花和梨花不好?」
蕭景姒搖頭:「梨花這般年幼便性子沉斂,大抵是沒有玩伴,若有個弟弟,興許會好些。」
梨花的性子像楚彧,很是沉斂。
這件事之後的一個月,楚彧便將梨花送去北贏了,理由:北贏的日後的君主,要獨立自強。
然後,梨花是更獨立自強了,只是,性子也更沉斂了,三歲的孩子,除了在娘親與妹妹面前,都端著北贏妖王的冷漠臉,與楚彧幼時倒是越來越如出一轍,甚至比之更甚,十分不喜與人交涉,總是獨來獨往。
這是後話了,當時呢,關於二胎的問題,楚彧的回答是:「順其自然。」然後,便打住話題,與蕭景姒繼續親熱。
可是,這個順其自然順了五年,蕭景姒都沒有再懷上貓崽子。
這件事困擾了蕭景姒很久,便在一個晚上和楚彧說起這事。
「為何一直懷不上?」蕭景姒還是很想要再生一胎,她十分喜歡孩子,而且在北贏,別人家一窩都好多只,桃花梨花兩兄妹孤單了些。
楚彧很理所當然地回答:「可能是我們種族不同。」
蕭景姒想也是,她與楚彧畢竟跨了種族,而且,白靈貓族的子嗣一直都很單薄,這件事,她便也沒有再提。
只是後來蕭景姒無意從菁雲那里知道,聽茸境的聽茸妖尊那里,長了一種離人果,說是若妖族吃了,便不會再有子嗣。
蕭景姒心存疑慮,有問過楚彧:「你是不是去聽茸妖尊那里要了離人果?」
楚彧詫異了一下,然後點頭:「嗯。」
「……」
蕭景姒怔了很久,惱紅了眼:「什么時候?」
楚彧也不敢再惹她生氣了,便乖乖坦白:「桃花和梨花出生的時候。」
生桃花梨花時,蕭景姒吃了不少苦,楚彧便將懷孕生子列入了危險大事件,是以,兩個奶娃娃一落地,楚彧便管鳳青妖尊要了絕孕的果子,用楚彧的話說,一了百了,永絕後患。
「……」蕭景姒無言以對了。
那他還說順其自然,那他還一到春天便以生貓崽子的名義各種折騰她。
蕭景姒氣得幾天沒怎么理楚彧。
這些,都是後話,暫且不多提。
蕭景姒在王府里養了幾日身子,氣色也好了許多,這日,溫思染、頤華,還有鳳容璃便一同來了欽南王府,說是來向蕭景姒負荊請罪的,先前蕭景姒被劫一事,多多少少東拉西扯都與他們有一些關系。
只是,這一行人連蕭景姒的面都沒有見到,就讓楚彧全部趕走了,大有一股要斷絕往來、老死不相往來的勢頭。
便是紫湘與古昔,這幾日楚彧也不讓他們進院子。
雲離將這事兒和蕭景姒說了,她出院子去,便已經看不到來探望的那一行人了,楚彧過來,說了她幾句不可以亂跑之類的話,便牽著她回了世子院。
蕭景姒問:「他們都走了?」
「嗯。」
蕭景姒好笑:「你趕走的?」
楚彧當然不承認:「沒有。」
雲離腹誹,世子爺確實沒有開口趕人,可是一直擺著一張要打人的臉呀,誰還敢久留,茶都沒喝就走了,省得被楚彧用茶杯砸人。
蕭景姒同楚彧說:「這件事是意外,不要遷怒他人。」
楚彧態度一點都沒緩和:「你受了那么多罪,我沒有揍他們已經是網開一面了。」
「……」
這個話題,說不下去了。蕭景姒換了一個話題:「聽菁華說,西陵向夏和開戰了。」菁雲已經去了西陵,還帶走了楚家軍的幾位將軍,兩國開戰的消息,在市井都傳開了。
楚彧也不瞞她:「嗯,那條蛇一而再再而三地害你,留不得。」
「我早便有這個想法了,大涼駐夏和邊境的兵馬都安排好了,你可以直接調用。」
「嗯。」楚彧抱著她,手輕輕落在她腹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揉著,說,「這件事,阿嬈你不用操心。」
她怎么可能不操心,那條蛇精,修的歪門邪道,妖法極其深不可測,菁雲兄弟二人都不是對手。
先前,她擒了那蛇妖,折磨了那么久都沒能殺了她,又怎是好對付。
蕭景姒把手攀在楚彧肩上,叮囑楚彧:「智取的法子很多,也可以偷襲陷害,不要與她硬碰,你的身子真的不能胡來了。」她認真想了想,「或者煮一鍋魚,讓夏喬喬去捉蛇。」
夏喬喬的功夫,還是極好的。菁華說,夏喬喬是一只潛藏的大妖,妖法不在成壁之下。
楚彧笑著應她:「好,聽你的。」
蕭景姒又想到一茬:「楚彧,菁雲能解了夏喬喬的封印嗎?」若是沒了封印,那蛇妖成壁定不是夏喬喬的對手。
他搖頭:「菁雲功力還不夠,」有些驕傲地對他阿嬈說,「不過我可以。」
蕭景姒立刻嚴肅了臉:「你以後都不許用妖法,你若不聽,」雖然宋長白為楚彧診過脈了,說無性命之憂,只是她哪里放心,白木香至今沒有消息,這味葯,她勢在必得。
楚彧湊過去一張俊臉:「怎樣?」
她眼神專注,沒有半分玩笑與戲謔:「你若不聽,我便帶著大涼千軍殺去夏和,問那成壁如何將我的內丹取出來,便是旁門左道我也會一試,我不是嚇你的,我能擒了她一次,便能擒她兩次。」
「……」楚彧整個人都緊張了。
他更加堅定了,要盡快殺了那條蛇。若非食人內丹極易被反噬,他真想燉了那條蛇的內丹給他家阿嬈補身子。
菁雲也提議過,用那成壁的內丹,只是那條蛇修煉的是禁術,內丹換了寄主,反噬力會如何,楚彧也不可估摸。而且,即便是他萬妖之王的內丹,阿嬈也一次次被反噬。
北贏妖史有記:內丹所載,若非原主,如若重傷,亦或,修行不慎,便會反噬,宿主,或死,或殤,反噬之力,唯有原主,可縱,可化。
這個險,冒不起。
楚彧放下心頭的憂慮,斂了眸,不讓她看出來:「夏和的戰事有我,你別操心,宋長白說你體弱,胎位有些不穩,當務之急是養胎。」他扶著蕭景姒的腰,不太敢用力,只覺得里面的貓崽子,稍稍重了,就會折騰他的阿嬈了,楚彧說,「從今日開始,你要遵守家規。」
蕭景姒疑惑:「家規?何時定了家規?我怎不知道?」
楚彧理直氣壯:「方才定的,只有一條。」
她洗耳恭聽,笑著看他。
「貓崽子出生之前,你不可以單獨行動,不可以操心其他事,不可以離開我的視線。」
雖說是一條,卻也確實專制了些。
蕭景姒脾氣好,一一點頭,楚彧說什么便是什么,只道:「除此之外,都聽我的?」
「嗯。」
她說:「溫思染與頤華大抵會在也海本家大婚,我們一起去。」
楚彧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嚴詞拒絕了:「不可以,也海離涼都很遠,舟車勞頓,我怕你吃不消。」
溫思染與欽南王府是姻親,頤華與她也算親厚,若是不去,倒是失禮了。
蕭景姒有些無奈,耐著性子與他商量:「楚彧,我沒有那么嬌貴。」
平素楚彧是十分聽話的,今日有些油鹽不進了,他不為所動,非常義正言辭地糾正他家阿嬈的想法,說:「阿嬈,你不知道生孩子有多危險。」
是個女子,都會生兒育女啊。
「誰告訴你生孩子危險的?」蕭景姒覺著有些危言聳聽了,她不過是月份小而已。
楚彧答:「書里說的。」
蕭景姒懵然:「什么書?」
「《精編產孕一百忌》。」
「……」
她想起來了,欽南王說楚彧初為人父沒有經驗,先前帶魚干的時候,也時常出岔子,為了防患未然,前日欽南王給了楚彧許多書籍,說是可以讓楚彧迅速上道。
這《精編產孕一百忌》暫且不說它的效用,我們說說今日來欽南王府負荊請罪的某人,被楚彧趕人了,便七拐八拐去了一處院子。
這院子,先前是菁華兄弟的居所,菁華父母留下來後,便出去建府了,蕭景姒嫁進欽南王府後,這院子便修葺了一番,古昔與紫湘各居一廂。
嗯,鳳某人作狀閑逛,漫不經心般,進進出出,當然,是跟著院子的主人進進出出,還一副『老子路過老子純粹路過』的神色,十分坦坦盪盪。
古昔惱了:「別跟著我。」
鳳容璃大大方方地霸著一整條小路:「本王何時跟著你了?」
古昔咬咬牙,毅然換了個方向。
鳳容璃跟上去,繼續狀似偶然,抬頭看天,閑庭信步。
古昔停下,冷冷回頭。
他笑得小鹿般無辜無害,眼角一汪潤潤的光澤,臉不紅心不跳地說:「真巧,我也走這條路。」
這條路,盡頭是茅廁!
「我去如廁。」古昔面無表情,緊握的拳頭表明了他的不耐煩。
感情好,鳳容璃很耐煩,和和氣氣地說:「真巧,我也去如廁。」然後又是一張人畜無害的小臉,「一起?」
「……」
古昔握著劍的手,骨頭咯吱作響:「你在做什么?」
一貫面無表情不喜不怒的古昔少將軍也發怒了,不得不說宣王殿下也是個人才。
鳳容璃坦坦盪盪,說:「看不出來嗎?我在追求你。」
「……」古昔忍住拔劍的沖動。
跟他一起如廁就是他的追求手段?還有,這等不羞不臊的話,他一個大男人,怎說得如此順溜。
古昔忍無可忍了,這已經是第三次了,自從那日他去宣王府找鳳容璃,並讓他再也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之後,這是第三次碰面。
像鳳容璃之前放話說的那樣,跟他耗!往死里耗!耗一輩子!
第一次是大前天,那日,蕭景姒剛被楚彧救回府,整個王府都亂套了,世子爺封了世子院,不讓人進去,他在院子外面站到了深更半夜,子夜回居所時,碰上了鳳容璃。
那天他讓他再也別出現,離今天他出現,才過了三天。
古昔冷臉。
鳳容璃笑得很熱情洋溢:「真巧。」
到底是哪里巧了,這是去他寢居必經的路,分明是來堵人的。
古昔冷著臉,沒好臉色:「你來做什么?」
他回答:「賞月啊。」抬頭看了看天上,又指了指古昔住的閣樓,說的有理有據,很有底氣地說,「難道你沒發現,這座樓閣上看月亮最圓了。」
古昔:「……」
今晚,萬里無星,烏雲遮月,到底,賞的是哪門子的月。
第二次『偶遇』是昨天。
蕭景姒雖平安回府,可被匪徒劫去,古昔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便主動請罪,去安遠將軍的戎平軍訓練場去領罰。
剛挨完了板子,就在訓練場的門口,古昔撞見了鳳容璃。
他很驚訝的神色:「真巧。」
哪里巧了!一次是偶遇,兩次三次怎會是巧合。
古昔一點都不想理他,訓練場有很多他的手下,他不想有什么流言蜚語。
於是,古昔視而不見。
鳳容璃也不惱,追上去:「聽說你向蕭景姒請了六十大板的刑法,我也向楚彧討了一頓板子,畢竟蕭景姒的事情我難辭其咎。」
古昔不感興趣,快步走過訓練場。
鳳容璃繞到他面前,攔住了他的去路,從懷里掏了好一陣,掏出來一個瓷瓶:「同是天涯淪落人,這瓶葯送你。」
他沒接。
鳳容璃放在一邊,轉頭走了幾步,隔著幾米的距離,特意提高了嗓音問:「要不要我替你擦,我怕你夠不到。」
然後,這聲音吸引了一眾訓練場上的兄弟們的圍觀注目,一道道好奇、戲謔的眼神,將二人上上下下仔仔細細打量,甚至有些膽大的,還沖著他們吹口哨。
古昔頓時覺得怒火攻心,一字一頓:「不、用。」
還從來沒有誰,能讓他這么窩火。
他扭頭就走了。
當天,訓練場就有兄弟們轉而告知,說古小將軍和宣王殿下有一腿,還說,宣王殿下是上面那個,十分主動,古小將軍放不開手腳,一看便是下面一個!
下面你大爺!
古昔在下午訓練的時候,罰了手下那群兵蛋子一萬米負重跑。
也不知道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告訴了鳳容璃,說古小將軍隔天便會來訓練場上練兵,然後,就隔三差五都能在訓練場上看見宣王殿下的身影了。
傳聞果然沒錯,宣王殿下對古小將軍情根深種,不惜放下王爺之尊,力爭上位!
訓練場一干兵蛋子們看熱鬧不嫌事大。
第不知多少次,古昔『偶遇』鳳容璃。
他一如既往地笑得迷人:「真巧。」
古昔沒理他。
鳳容璃笑笑,不在意地追上去。
他早便打定主意,這個驕傲冷漠的家伙不低頭,他便不要驕傲了,不要身段了,兩個堂堂七尺男兒,總要一個人先低下頭來,總要一個人走,一個人堅持不懈地追。
到了練武場,鳳容璃挑了把劍:「不如一起練。」
他漠然置之,只道:「與我比一局。」他思忖,語氣有些盛氣凌人,「你若輸了,就別再跟著我。」
他明知道他武藝平平,是有多不想他跟著他,竟也會做出這樣勝之不武的事。
鳳容璃低頭苦笑了一聲,默了片刻:「我若贏了呢?」
他不喜歡舞刀弄槍,只學了個皮毛,只是近來,他吃了些苦頭練武了,古昔是將軍,將來與他一起上戰場,總不能拖他後腿。
鳳容璃覺得,自己十分有遠見,這不,十年磨一劍。
古昔大抵沒想到鳳容璃會應下,一時無言以對。
鳳容璃一撩衣袍,跳上了練武台:「我若贏了,你答應我一件事如何?」補充,「放心,本王不會強取豪奪,也不會讓你殺人放火違背原則。」
一眾兵蛋子們又開始吹口哨了,大家面面相覷,私下紛紛議論小將軍何時被宣王殿下拿下。
古昔拔劍:「開始吧。」
古昔一身功夫是衛平侯與蕭景姒親自教出來的,鳳容璃哪里是對手,幾招便落了下風,本以為他撐不了一刻鍾便會落敗。
可偏偏,那天是鳳容璃撐了半個時辰。
原因啊,鳳容璃打死都不認輸,然後真被古昔打了個半死,他偏偏咬著牙一次一次站起來,鼻青臉腫的,滿身的傷就是死撐著。
「你再不認輸,我便打死你。」不知為何,古昔只覺得怒火攻心,十分不舒坦。
鳳容璃頂著一張青青紫紫的臉,吐了一口血沫:「你打死我,我也不認。」
然後,他又撐了半個時辰。
一張俊臉,腫得一塌糊塗,就是咬著牙爬起來,踉踉蹌蹌地擦掉臉上的血,可始終,沒有再倒下。
古昔第一次見識到,鳳容璃有多犟,認定便是打死都不會松口。
他總不能真打死他。
所以,古昔把劍扔了:「你要我做什么?」
方才還奄奄一息搖搖欲墜的家伙,頓時就精神了,鼻青臉腫笑得有點瘮人:「我這傷是你打的,在我痊愈之前,你要寸步不離地照顧我。」
古昔:「……」
早知道他就不打這么重了。
鳳容璃扶著兵器鐵架,站不穩,笑得像個傻子一樣:「你終於對我妥協了一次。」話落,一聲響,「咚!」
兩眼一翻,鳳容璃就暈死過去了,然後,再也沒有起來。
訓練場的兵蛋子們都驚呆了,本以為宣王殿下只是圖新鮮刺激,竟不想是豁出去命了。
後來聽說,宣王殿下那光輝的一戰,結果是暈了一天一夜,溫淑妃哭得眼睛都腫了,咬咬牙,還是去了欽南王府請了國師大人家的小將軍來王府。
這是溫淑妃第一次正視這個男子,她皇兒心心念念的人。
她不知道從何而說,紅著眼,有些憔悴,便像個普通人家的母親,守在鳳容璃床頭,哽咽了喉嚨。
「我家璃兒說他喜歡你喜歡得要了命。」轉過頭去,抹了抹眼淚,溫淑妃說,「我開始不信,現在看來是真的。」
古昔站在一旁,怔怔出神。
溫淑妃起身,背脊有輕微的佝僂,貌美溫婉的婦人,哭紅了眼,誠懇地請求他:「古將軍,我這個當母親的,便為老不尊一次,請你拋開所有顧慮與偏見,再看看我家璃兒,再聽聽他的話。」
他總說,他不當王爺了,他要入贅去欽南王府,給小侍衛洗衣做飯伺候他,除了生兒育女,什么都給他做。
這話,從來都不是胡話,他那樣認真過。
古昔看了看榻上昏睡的人,眸間,有光影浮動。
連著數日,古昔日日去宣王府照看傷員,雖說是願賭服輸,不過鳳容璃還是覺得得了天大的便宜一般,即便古昔總是板著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鳳容璃依舊歡喜,成日里笑得陽光明媚,只覺得這炎炎夏日也是春風拂面一般舒坦。
不過,這日子,終究是多事之秋,便也就大涼這些皇親貴胄們瀟灑肆意,平民百姓們,哪一個不是擔驚受怕的,整個三國境內都人心惶惶,天下戰亂烽火起,受苦受難的,自然是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