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往事與波折(2 / 2)

地煞七十二變 祭酒 2547 字 2020-07-14

「兩位可知『咎』?」

大胡子雖有官方背景,但畢竟是半路出家,聽了這詞兒只是搖頭不知。倒是李長安聽過劉老道提過幾嘴,但知道得也不詳細。半是提醒,半是疑問的說道:

「大儺?」

「大儺」者,乃是民間甚至於宮廷都流行的一種驅疫避邪的儀式。具體而言,便是效仿上古之神方相氏驅使十二神獸吞食四方疫鬼,如此威嚇邪崇,使其遠離人世。

這么一提,燕行烈恍然大悟,書生也點頭稱是。後者還拍著手,唱起了儺戲中的「十二獸吃鬼歌」:

「甲作食雜,巰胃食虎,雄伯食魅,騰簡食不祥,攬諸食咎,伯奇食夢,強梁、祖明共食磔死寄生,委隨食觀,錯斷食巨,窮奇、騰根共食蠱。凡使十二神追惡凶,赫汝軀,拉汝干,節解汝肉,抽汝肺腸。汝不急去,後者為糧!」

書生繼續說道。

「世人聽到『疫鬼』二字,便以為都是散播瘟疫的惡鬼。實則不然,這十一個疫鬼都是應著天地間的種種災異而現世,不死不滅,名為鬼怪,實為神祗,瘟疫不過是其中一個。譬如『咎』,便是應這人間刀兵之禍而降世,喜殺戮,好戰亂……」

聽到這兒,李長安神色一動。

「白蓮教?」

可不是么,白蓮教可是天下有名的攪屎棍,最愛便是四處煽風點火,掀起戰亂,與書生對「咎」的描述頗為類似。

書生也是點了點頭。

「本朝太祖開國之初,天下未靖之時,『咎』不知為何落在了白蓮教手里,還被其設法封印進了當時的白蓮聖女體內,從此白蓮教迅速膨脹為天下第一的邪教,而為了喂食疫鬼,幾百年間也不斷挑動戰禍……而如今。」

書生目視二人,神光炯炯。

「斷絕白蓮教根基的機會就在眼前!」

聽了這一席話,道士也大抵明白,這『咎』想必就在這一代的白蓮聖女體內,無怪白蓮教這般興師動眾,連自個兒的少主也給搭了進來。也明白了,昨夜在湖下,判官為何受到驚嚇。

「只是……」李長安還有些疑惑,「殺了妖女,豈不是也放出了疫鬼,讓其禍亂人間么?」

書生卻是搖了搖頭:

「道長,依你看,這天下會因一只疫鬼而崩亂么?」

「不會。」

「那么,天下又會因一只疫鬼而安靖么?」

「不會。」

「然。」書生頷首道,「天行有常。」

他又轉頭問燕行烈。

「燕兄,依你看,白蓮教與一疫鬼哪個對這天下的危害更大?」

大胡子毫不猶豫。

「白蓮教。」

書生於是撫掌而笑。

「如此,放一疫鬼不過添一疥癬,殺一妖女則除一大患,何樂而不為?」

書生說得很對,可燕行烈仍舊是一句。

「恕難從命。」

這下書生差點急眼,大胡子卻舉手示意對方稍安勿躁。

「韓兄弟不曉得,燕某此行便是押送妖女去赫赫有名的千佛寺,填入那化魔窟。別的不說,只要進了那窟中,就算是九幽中的魔頭,也逃脫不得,只能乖乖消磨至死,更別說區區妖女。如此,既能斷絕了白蓮教的根基,也不會放那疫鬼禍害世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不料,書生聽了卻是面色古怪地打量了大胡子許久,直看得大胡子皺起眉頭,才說了句:

「燕兄難道不知道?」

……………………

大胡子與李長安對視一眼,均從書生的話語中嗅到一絲不安。

「韓兄弟不妨明言。」

書生凝思了片刻,似在組織語言,也似在安撫心情。

「兩位可知這白蓮聖女是平盧李魁奇的女兒?」

原來是這個!

兩人面上都有些古怪,只是點頭。書生也沒注意,只拋出了另一個驚天的大消息。

「那李魁奇受了朝廷招安,封侯拜將,白蓮妖女便要成王侯貴女了!」

道士心里立刻「咯噔」一聲,大胡子眼下全指望著跟著朝廷平叛報仇,若是對方受了招安……李長安擔憂地看去,卻發現大胡子反倒笑了起來。

「韓兄弟開的什么玩笑?」

書生鄭重其事:「字字不差,絕無虛言。」

「那就是聽了謠傳。」燕行烈仍舊不信,卻也解釋道,「當年李魁奇引突厥南下,攻入燕王府,鼎烹了燕王爺。當今的天子可是燕王之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怎么可能招安?」

然而,書生卻冷笑道:

「倘若朝廷上主事的是皇帝,自是不可。但天下誰不曉得,龍椅上的小皇帝不過是個『假皇帝』,旁邊立著的大太監魚懷恩才真皇帝。」

「不可能!」燕行烈勃然變色,「閹賊安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怎么不敢?」

書生的語氣也愈加激烈。

「天下瘋傳,李魁奇十年搜刮北地來的財富,盡數送給了魚懷恩,載滿奇珍異寶、文字古玩、金銀玉石的大車入明德門經朱雀街入永業坊,走了整整一天一夜!」

「那大將軍呢?大將軍不可能同意……」

「大將軍被下旨論罪,壓入詔獄了。」

書生說得激動,全然沒發現對面的大胡子面色赤紅,身子搖搖欲墜。

「那李魁奇正往長安城,受封平盧節度使和懷遠候咧,算日子,恐怕快到莒州城了!」

「亂臣賊……咳咳!」

「燕兄?」

「……噗。」

燕行烈口吐鮮血,轟然倒地。

……………………

「大夫,如何?」

這位聞名遐邇的神醫,被半請半綁來的小老頭,冷著臉說道:

「晚了。病入膏肓,無葯可醫。」

「那還能活……唉……」

書生面有愧色,他始終覺得是自己失言,刺激到了燕行烈。

「里頭的壯士的肺腑本就有舊疾,渾身又多暗痾舊傷……」

說道病人,小老頭的神色緩和了些。

「此番怒火攻心,便一並爆發。若能潛行靜養,興許還能躺個一年半載,若不能……」

老頭開了點吊命的方子,便不理會書生的連番告罪,拂袖而去。

道士在心里組織了下言語,便推開了門。

燕行烈穿戴了衣甲,佩著長弓重劍,昂然立在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