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呵呵一笑,挨個指點池中南海鮫珠、雲浣紗、海外寶刀等等。
「以某觀之。那珠子可混做魚目,紗布可洗碗刷鍋,鐵刀能劈柴造飯,鳥葯可通腸利便,香木能遮味除臭,那銅盆么,整好充作夜壺裝屎盛niào,至於余下等等皆是爛泥臭糞,不值一哂。」
…………
話音剛落。
哈哈哈!
這一番鬼王作笑。
他既開口,其余「蟲兒」自然罷聲。
「好狂徒!說話有些意思。」
他支起肉山一樣身子,笑臉依然帶著和善。
「依你之言,你這東西不止千金,便是萬金、萬萬金也是值的?」
「不錯。」
「好!」
鬼王猛一拍手。
但見池水下沉了幾分,由清澈變得碧綠。
「這池子已不是千金池,而是萬金之池。你的寶貝若投之不沉,該當如何?!」
「任憑處置。」
李長安不再多言,隨手一拋,將木盒投入池中。
然。
木盒入池。
卻似投入膠泥,粘在水面,絲毫不見下沉,甚至連漣漪都沒帶起一絲。
沒待鬼神們展現戲謔與惡毒,空氣中突兀「噼啪」一絲輕響。
池中驟然鼎沸!
水面好似突然沒了浮力。
「啪嗒」一聲。
木盒直直墜落池底。
緊接著,這萬金池更是千倍百倍的沸騰起來,池水急急「逃竄」,霎時化作煙氣蒸騰,繼而煙氣又幻化出一張張驚恐的臉,發出凄厲慌張的呼喊,霧氣騰騰滿堂飛躥。
原來池中根本不是水,而是數不盡偽作池水的魂魄。
「滾!」
一聲斷喝隆隆如滾雷將滿室驚惶霧鬼一齊掃出殿內。
霧障盡去,顯出一尊龐然大物。
那鬼王身形不知何時bào漲開來,本來其腳下可作床榻的法台而今只作小凳,勉qiáng蹲坐而已。
面上和善不再,半張臉bào起青筋,胡須變得赤紅,頭上髽髻化作一對巨大犄角,斜指青天。
那鬼王高據台上冷冷俯視下來。
李長安微笑頷首以對。
仿佛再說:看,沉下去了。
……
場中死寂了片刻。
可轉瞬又如池水一般,千百倍的沸騰起來。
巨大骷髏、白臉長影、黑羽鬼女……鬼神們一一徹底顯出猙獰法相。
「好狗膽!」
「敢在窟窿城耍弄妖術!」
「快快吞了他的魂魄!」
紛紛向鬼王請令,要將李長安剝皮抽筋、拆魂分魄。
鬼王卻道:
「拿上來。」
不知是不是錯覺,賓客們瞧見那判官使者好似松了一口大氣。
他忙不迭跳入池中。
撿起木盒。
盒子因撞擊打開一絲縫隙,判官使者冷不丁一瞥。
但見他身子一抖,那張傳言中鐵鑄的面孔霎時扭曲成一個驚恐的模樣,竟作勢要將木盒丟開。
李長安目光平靜遞來。
「使者,拿穩了。」
他的動作頓時一僵,維持著那副欲逃不逃、欲丟不丟的別扭姿態,面上更是慌張又尷尬。
原來鐵面目也是看人的。
「判官,盒子里究竟是何物?!」
台上鬼神們紛紛喝問。
判官使者沒有回答,扭頭看向鬼王,期期艾艾、吞吞吐吐。
「王上……」
「拿上來!」
「可是……」
獠牙伴著厲聲吐出口外:「我叫你拿上來!」
判官使者不敢再猶疑,小心翼翼將木盒奉上。
旁邊幾個鬼神飛來,探頭探腦想一窺究竟。其中一個忠心的,擔憂道:「區區俗禮,怎可臟了王上之手,不若讓我來開啟此盒。」
鬼王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卻冷哼一聲,並不理會,反一把將木盒抄在指肚。
他盤踞窟窿城數百年,不知經過多少場面,見過多少人物,便是十三家都奈他不何!何況區區一孤身而來的野鬼?縱有幾分勇猛,幾分神通,又有什么值得忌憚的?!
鬼王冷冷一笑,打開了木盒。
噼啪~
咦!有使者猛然驚飛。
啊!有使者顯出原形。
嚇!更使者失足跌下法台。
便連那鬼王也在霎時間身形再度bào漲,徹底化作猙獰鬼貌,肚皮上凸起密密麻麻的痛苦人面。
腳下法台再支撐不住,「咔嚓」斷裂。
鬼王不由跌落台下。
但指上仍死死托住道士的壽禮。
小小木盒中電光躍動。
里頭所盛並無它物。
一張雷符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