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自然的,」他慢吞吞的說,「我是國家大臣,既督湖廣,又撫荊楚,凡涉地方,責任攸歸,自不能囿於門戶,鉗口不言。」
說完,臉上露出一絲似有若無的詭異的笑容。
周馥連連點頭:「爵相一秉至誠,廓然大公!」
冠冕堂皇之下,李鴻章的真實想法,周馥自能默喻,因為這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若要辦「竹木新關」,就一定要先整頓長江水師,至少,要將長江水師伸到沿江地方行政、財務上面的手撥開,逼其老老實實,就范於軍事、治安一隅。
還有,長江水師提督,是天底下最特別的一個提督。別的提督,都在總督、巡撫節制之下,唯有長江水師提督,一力擔負湖北、湖南、安徽、江蘇、江西五省江防,自成格局,湖廣總督、兩江總督,不奉特旨,都不能直接節制,湘、鄂、皖、蘇、贛五省巡撫,就更加不必說了。
當然,之前,兩江總督是曾國藩,長江水師盡出曾湘鄉門下,幾乎算是曾某人的「私軍」,曾滌生說的話,在長江水師,比聖旨還管用——不過,這畢竟不是台面上的。現在的江督換了趙景賢署理——趙瘸子是絕對指揮不動長江水師的。
趙竹生支使不來長江水師,他李少荃一樣不成。這個局面,李鴻章早就牙癢癢的了。如果「整頓」之後,長江水師竟然歸了自己節制——或者,湖廣、兩江,一邊一半,豈非妙之極矣?
至於該怎么「整頓」,實話實說,李鴻章也不曉得。不過,這也不是他操心的事情。
李少荃是絕對不會牽頭來做這種事兒的,不過,如果僅僅是要他敲敲邊鼓,搖旗吶喊幾句,他既責無旁貸,也樂意為之。
李鴻章還存了更深的一層心思,是心腹如周馥者也沒有完全見到的。
朝廷裁抑「湘系」,李鴻章冷眼旁觀,已有所悟,他想的是:自己能不能順勢施為,更上層樓?
如是,別說「不能囿於門戶」了,就是把老師踩在腳下,又如何?
長江水師是「湘系」勢力最厚的地方,「湘系」真正的禁臠,幾乎到了針插不入、水潑不進的地步。這塊又臭又硬的擋路石,如果真的能夠搬了開來,就會變成最好的踏腳石。
本小利大,值得一試!
想清楚這一層,李鴻章心境大好,雖然「竹木新關」暫時還辦不起來,但他的心已經踏踏實實地放回了肚子里。
「玉山,」李鴻章說,「昨天收到的『廷寄』,里面的上諭,是關於禁絕旗下女子纏足的——這個事兒,京里邊兒,可有什么說頭嗎?」
周馥不禁微覺奇怪。
他原本以為,議過「竹木新關」的事情,爵相必會詢問那件當下全國轟動、北京更是舉城如沸的大事,不想,他先問的,是這道上諭。
原來,李鴻章想,周馥是昨天晚上回到武昌的,自己母親大腳上邊來的那個笑話,十有**,周馥還沒有聽說,正好和他從容討論「嚴禁旗女纏足」這道諭旨。不然,拖得一兩天,周馥也必聽說了這個笑話,再提起相關話頭,就難免彼此尷尬了。
周馥想了一想,說道:「這個事兒,在京的旗人里邊兒,還是頗有些議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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