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真正的嫡系(1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873 字 2022-0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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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疆的事情,」恭王勉強地笑了笑,「我記得,逸軒說過,他立一個軍令狀——替自己、也替左宗棠,今年——同治六年年內,必定叫新疆重歸****王化。還說了句……什么來著?哦,『金甌已缺總須補,到時候,臣拿新疆,為兩位皇太後同治七年元旦令辰賀』。如是——」

頓了一頓,「左季高的這個大學士,最遲今年年底,可就到手了。」

「到時候,」寶鋆說道,「非但軍機處,就連內閣,也都是『他』的人了!——至少,幾乎沒有能跟他唱反調的人了!六爺,這個局面,思之令人……心驚啊!」

恭王默然片刻,說道:「總署那邊,後來的情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兒呢?」

寶鋆一愣:「啊,你瞧我,這個話頭,原是從總署那里起來的,兜兜轉轉一大圈,倒把總署擱到一邊兒了!」

頓了頓,「文博川把總署裁得差不多了,終於跑去朝內北小街了,我也不曉得他們倆是怎么談的,總之,到了最後,確實談出來一個『合二為一』,只是,不是總署和顧問委員會『合二為一』,而是總署和新設立的『外務部』『合二為一』——嘿!」

「『外務部』主責外交,」寶鋆繼續說道,「無關外交的,自然就要剝離開去,就是說,總署就此被一分為二了!剝下來的這一塊,放在哪里呢——放到顧問委員會里去!好,這一次,終於和顧問委員會『合二為一』了。」

「可是,」寶鋆苦笑了一下,「自己先裁過了一輪,外交那一塊。又並入了『外務部』,余下的這點兒家當,還能值多少?往顧問委員會里一扔,真叫羊入虎口,咕嘟幾聲,連塊骨頭都不剩不下的了!」

頓了頓。「朝內北小街那邊兒,貌似大方,說顧問委員會呢,原本也辦外交的,這一塊,也要拿出來,也要放進外務部去,『事權一統』嘛!」

「『事權一統』是應該的,」恭王說道。「問題是,這個『事權一統』後的『外務部』,由誰來主其事呢?」

「著啊!」寶鋆大聲說道,「六爺,你這話,可是說到點子上了!」

頓了頓,「『外務部』設總理大臣一人,主其責。設會辦大臣一人貳之,再往下。就是尚書了,品級等同吏、戶、禮、兵、刑、工六部尚書。」

「朝內北小街假惺惺的,」寶鋆微微冷笑,「說要請旨,派文博川出任這個『總理大臣』,但文博川堅決辭謝。說外交乃軍國第一大計,非掌國王大臣不能領銜,一推二讓,最終,朝內北小街『勉如所請』。自個兒派了自個兒『外務部』總理大臣的差,文博川呢,出任會辦大臣副之。」

「會辦大臣?」恭王輕嘆一聲,「上有總理大臣,下有尚書,博川這個會辦大臣,恐怕……不大好干啊。」

「可不是?」寶鋆說道,「下邊兒的尚書,自然什么都看軒邸的眼色,所謂『會辦大臣』,不過就是一個擺設罷了!」

頓了頓,「不過,好看還是好看的——軒親王的副手嘛!」

「如果尚書……「恭王沉吟說道,」對了,『外務部』尚書的人選定了么?」

「定了,錢定舫。」

這個名字,恭王並不十分熟悉,他怔了一小會兒,才想了起來:「啊,錢定舫……錢鼎銘,這可是……真正的嫡系了。」

「這個錢定舫,」寶鋆說道,「說起來也是名門之後。他是吳越王錢鏐的第三十世孫,其父錢伯瑜——就是錢寶琛,做過湖南、江西兩任巡撫的。錢伯瑜和林文忠公過從甚密,林文忠公禁絕鴉片,他大力襄贊;林文忠公貶謫新疆,他托病致仕,同進同退——算是道光一朝的名臣了。」

恭王露出訝異的神色,說道:「錢伯瑜我曉得——不過,卻不曉得錢定舫就是他的兒子,也不曉得,他們家,竟是吳越王的……」

「我原本也是不曉得的,」寶鋆說道,「錢定舫從上海來到北京的時候,不聲不哈,台面上都不大見得到這個人,那個時候——」

說到這兒,微微冷笑:「他在顧問委員會里主持那個『調置司』——六爺,這個『調置司』的花樣,你是曉得的吧?」

恭王點了點頭。

「那就是朝內北小街弄出來的一個『小吏部』!」寶鋆說道,「干著撬吏部的牆角的活兒,自然能多低調就多低調——『悶聲大發財』嘛!」

「現在不同了,『署理外務部尚書』!嘿嘿,大伙兒都會問,這錢鼎銘是誰啊?以前沒怎么聽說過啊?怎么,一夜之間,卿相之位了?這,是不是太快了些啊?為平息悠悠之口,自然是要大肆宣揚其人的……『來頭』的。」

「錢定舫之左遷,」恭王說道,「確實是快了點兒。」

「可是,」寶鋆說道,「若細論履歷品級,你還拿不住他的短兒呢!」

頓了頓,「這個錢定舫,是跟著軒邸打長毛起家的,一直呆在軒邸的幕中,但凡有『保案』,必定有他的一筆,軒邸從美利堅回來的時候,他已經保到參議道了。」

「打過了回匪、捻匪,加了按察使的銜;打過了日本,賞了二品頂戴;從上海到北京,入顧問委員會,主持『調置司』,加了侍郎的銜——他的這個『外務部尚書』,是『署理』,不是『真除』,以他目下的品級,最多只算升了一級,台面上看去,亦不為太過的。」

恭王輕輕的「嗯」了一聲。

「六爺,人家一步一步,走得是快,可穩穩當當的,不搖不晃!旁人最多暗自嘀咕,軒邸『任用私人』什么的,台面上。可沒法子攻訐他壞了朝廷的體制。」

頓了頓,「還有,設立『外務部』,泰西各國一致叫好——這倒不不稀奇;稀奇的是,對錢定舫出任外務部尚書,也是一致叫好。說什么……哦,『表示衷心的歡迎』——這可就有些稀奇了!」

「也許……是瞅著朝內北小街的面子?」

「剛開始的時候,」寶鋆說,「我也是這么想的,可再仔細想想,不大對頭呀,英吉利、美利堅、普魯士、奧地利這些國家,是給朝內北小街的面子的——這不消說;可別的國家呢?法蘭西、俄羅斯也跟著叫好呢,難道他們。也一般的給朝內北小街的面子?這,有點兒說不通啊!」

「這……也是。」

「我私下底請教了法國公使館的一個『一等秘書』,他說,這位錢大人,在上海的時候,在『外交圈』里,就小有名氣了,當時。軒邸和洋人打交道,不少事情。都由錢定舫出面辦理,他和上海的各國領事,都熟識的。」

頓了頓,「據說,先頭,錢定舫是一個洋字兒也不懂的。為了和洋人打交道,快四十歲的人了,從頭學了起來,幾年下來,英國話、法國話。居然都給他學通了,俄羅斯話也能說一點兒,這一層,在洋人的『外交圈』里,算是傳為佳話了——這一點上,不論哪一國的洋人,都佩服他!」

「哦……」

「從上海到了北京,你別看錢定舫不怎么和朝臣們來往,私下底,卻是各國公使的常客,彼此打得火熱!——六爺,你說,他出任『外務部』尚書,洋人們怎么能夠不『表示衷心的歡迎』呢?」

「就是說,那邊兒,早有……」

「是啊,早有布置!六爺,你瞧瞧,這算計,不是『國手布局』是什么?」

頓了頓,繼續說道:「『他』剛到北京的時候——我是說,『他』剛剛入直軍機的時候,一個心腹都沒有帶過來,現在好了,可了勁兒地安插自己的人,尤其是這幾個月——別的都不說,單憑這一點,就不對勁兒!」

「這幾個月……」

「這幾個月,『西邊兒』不在,只有老實頭的『東邊兒』一個人,又弄了個『黃白折』制度出來,還不是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天賜良機,還不抓實了?過了這個村兒,可就沒有這個店了!」

默然片刻,恭王又問道:「『他』……還安插了什么自己的人嗎?」

「多了!譬如刑部!」

「刑部?」

「方子穎在刑部,」寶鋆說道,「做副堂做的好好的,咱們原本想著,他能夠補上正堂的缺,不想前些日子,禮部侍郎出缺,『上頭』就把子穎調到禮部去了,這個事兒,六爺,你已是曉得的了。」

「嗯。」

在「恭系」里,方鼎銳的情形,和曹毓瑛、許庚身非常相似,都是軍機章京出身,角色也類似,都是謀士一類。在辛酉政變中,亦同曹、許二人一般,與聞機密。許庚身、曹毓瑛兩個,先後「叛」到了「關系」那邊,方鼎銳在「恭系」中的位置,無形中就顯得更加重要了。

刑部的漢尚書的缺,一直空著,滿尚書麟昌庸庸碌碌,管不來事兒,刑部的事務,事實上是由方鼎銳抓總的。恭王和寶鋆的算盤,本來打得挺好:再過段時間,火候差不多了,就想個法子,叫方鼎銳補正堂的缺,把刑部真正拿在手里。

方鼎銳調禮部,這下子,前功盡棄了。

但「上頭」這個安排,你挑不出什么短兒來,因為在台面上,方鼎銳不但是平級調動,甚至可以認為是升了半級。

六部之中,吏、戶、禮、兵、刑、工,論地位,吏部居首,接下來就輪到戶部和禮部了。戶部掌天下財賦,論重要性,自然在禮部之上,但若論清要顯貴,禮部卻在整天和銅錢打交道的戶部之上,因此,習慣上,禮部的地位比戶部要高,僅次於吏部。

刑部的地位,猶在兵部之後,所以,方鼎銳由刑部侍郎轉禮部侍郎,就個人仕途而言,雖然是平級調動,卻算是「左遷」。

不過,再往上走,情況就不同了。

方鼎銳有接刑部正堂的可能。但絕無接禮部正堂的可能。這是因為,禮部尚書極重資歷,能坐這個位子的,必然是望重士林的大佬,翰林出身是最起碼的要求,方鼎銳和曹毓瑛、許庚身一樣。不過舉人出身,進士都沒有中過,更別說「點翰林」了。

「誰來接子穎的缺,」寶鋆說道,「六爺,你大約還不曉得吧?」

「不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