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一章 真正的嫡系(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873 字 2022-07-12

「這個人,」寶鋆說道,「你十有**,沒有聽說過——齊明堂。齊秉融。」

恭王微微皺起了眉頭,說道:「齊秉融?似乎……有一點點印象,可是……」

搖了搖頭:「實在想不起來了。」

「不過,」寶鋆說道,「若說起齊某人原本的缺分,你大約就能夠想得起來了——江蘇廉政專員。」

「啊……是他……」

這,又是一個「真正的嫡系」了。

「當初,」寶鋆說道。「軒邸弄出個『廉政專員』的花樣,咱們聊起來。還覺得『挺有趣的』。本來,朝廷經制中,並沒有這個名銜,全靠六爺你一力主張,江蘇才能夠破了這個例,沒想到——」

說到這兒。一聲冷笑:「現在,這個齊矮子,居然踩進來北京,踩到了咱們頭上!這真叫——」

頓了頓,「養虎為患了!」

養虎為患?這個齊秉融。不算最大的那只「老虎」吧?

恭王心中感慨,嘴上卻說道:「佩蘅,話不能……也不必這么說——此一時,彼一時嘛。還有,什么『矮子』不『矮子』的,這個話,不好聽。」

「我不是在你這兒嘛,」寶鋆說道,「出了碧雲寺,自然就會叫他『齊明堂』的。對了,提起『矮子』二字,還有好一段說頭,目下的京城官場,都傳開了!」

「哦?」

「這個齊秉融,原本是鎮洋縣的正堂,後來因為鬧虧空,丟了差使——不過,現在外邊兒都在說,齊某人任上的虧空,其實不關他自個兒的事兒,是『流攤』到了他的頭上,賠不出來,才被撤了差。」

「流攤賠累?——多少?」

「大約千把銀子吧。」

恭王大奇:「千把銀子都賠不出來?鎮洋……是太倉府的首縣吧?那兒可是魚米之鄉啊。」

「我也不曉得是真是假,反正都這么說就是了。」

頓了一頓,寶鋆冷笑:「惟其如此,才顯得人家清廉啊!——不然,怎么做『廉政專員』呢?現在外邊兒都在說:齊縣令後衙種菜,夫人紡布為衣,太倉何人不曉?」

「……嗯,有點兒意思。」

「真正有意思的在後面——撤差之後,混了一段日子,齊明堂拿了徐蔭軒的一封『八行』,跑到江蘇巡撫衙門,求見軒邸。」

「徐蔭軒——徐桐?」

「是——徐蔭軒是齊明堂鄉試的座師。」

「這可真是沒想到。」

「六爺,還有你想不到的呢!」

頓了頓,寶鋆說道,「當時,軒邸還是很給徐蔭軒的面子的,說是要派齊明堂一個蘇州織造衙門的差。」

「蘇州織造衙門?出息很不錯呀。」

「是——可是,沒想到人家齊明堂另有想頭呢。他一聽『蘇州織造衙門』幾個字,就變了臉色,站起身來說,『下官當不起大人的栽培,不敢再耽誤大人的功夫,這就告辭,』雲雲。」

恭王一怔:「那是為什么?」

寶鋆含笑說道:「人家以為,織造衙門是優養閑人之所,自問呢,還是能為國家做一點實事的,不願坐領干餉——不過,這個話,當時還沒有來得及說。」

恭王心中微微一震。

「這位齊明堂,確乎不是凡俗之輩——不過,若不願領受逸軒的好意,盡可委婉陳詞,上官還沒有端茶送客,他自己就要拂袖而去,未免太掃逸軒的面子了。」

「可不是?軒邸立馬就火了,不但拍了桌子,還要摘齊明堂的頂子——齊明堂當時的品級,是候補同治。」

「嗯,當時……逸軒剛剛封了侯爵,升了巡撫,正是年少得意之際,自然不能容許一個六品的候補官兒,在自己面前放肆。」

「除此之外,」寶鋆說道,「這個齊明堂的形容,大約也是緣由之一。我是沒有見過此人,據說,他身材矮胖,形容猥瑣,左臉之上長著一顆痦子,上面還生了幾根黑毛——『齊矮子』的外號,就是這么來的。」

頓了一頓,笑了笑,「這副尊容,還如此拿大,也怪不得軒邸冒火。」

恭王心中微動,說道:「聽你這么說,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嗯……閻丹初。」

「沒錯,」恭王輕輕嘆了口氣,「閻丹初『大挑』的時候,被趕出場外,不就是因為形容不佳,難入主考的法眼?可看看今天的閻丹初,又是何等氣魄、何等格局?」

頓了頓,「以齊明堂之傲,不得不上門干求,自然是因為始終補不上什么缺,生計無著之故——這大約也同他的相貌頗有關系吧?可今天,也是卿貳之位了!這人——真真是不可貌相啊!」

「……這,倒也是的。」

恭王微微發了一小會兒的怔,問道:「接下來呢?」

「齊明堂硬氣的很,」寶鋆說道,「什么話也不說,往地上一跪,不勞江蘇巡撫衙門的戈什哈動手,自己就把硨磲頂子旋了下來。」

「此人果然不凡!」

「就在此時,」寶鋆說道,「咱們的另一位熟人——錢定舫出面了,將齊明堂受累於『流攤』,丟了差使,並『齊縣令後衙種菜,夫人紡布為衣,太倉何人不曉』雲雲,細細地說了一遍。」

「這……逸軒可就有些尷尬了——他怎么說?」

「六爺,你萬想不到的——軒邸站起身來,走到齊明堂跟前,一個千兒打到地上:『明堂兄,我替你賠罪!』」

恭王微微張開了嘴,半響,說不出話來。

這是關卓凡「今天」第二次下跪。

第一次,是在倭仁的靈前。這已經足夠震撼的了,不過,在倭仁靈前下跪,再怎么「逾格」,面對的畢竟是國家首輔、士林宗鏡、皇帝座師——今上也對他鞠過躬、行過禮的。

第二次,是在齊秉融的面前——一個丟了差使、生計無著、凄惶求告的六品候補同知。

過了好一會兒,恭王長長地、緩緩地嘆了口氣。

此人……大非凡俗。

恭王此時心中之「此人」,不是齊秉融。

從這個時候起,恭王才下定了最後的決心:此人,再不能與之爭了。

最重要的決定既已做出,心境反倒平靜了下來。

「後來呢?」

「後來?」寶鋆說道,「對軒邸,齊明堂自然是感激涕零,死生追隨了!軒邸當場委之以『廉政專員』——六爺,你曉得的,這其實是個得罪人的活兒,但齊明堂真的是『效之以死』,豁出去了做,幾年下來,江蘇官場,大小官員,提到『齊矮子』三個字,腿肚子都要轉一轉筋。」

頓了頓,「齊明堂入刑部,我看,就如同閻丹初之入戶部,今後,有熱鬧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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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