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九世之仇(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344 字 2022-11-11

「保護好你們的線人,」拉格朗迪埃爾繼續說道,「不要吝於支付合理的報酬。」

「是,總督閣下,謹遵您的指示。」

「現在,基本上已經可以確定,」拉格朗迪埃爾緩緩的說道,「中國皇帝特使和他帶來的數量眾多的『護衛』,確實是沖著咱們來的——這,還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說到這里,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了一絲譏笑的神情,「我是說,我沒有想到,中國人竟然如此的不自量力!」

本沙明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總督閣下,我以前沒有和中國人直接打過交道,也不曉得說的對不對——嗯,不過,在沱灢登陸的這支中國軍隊,和我想象中的……呃,不大一樣……」

「哪里不一樣了?」

「這支中國軍隊,」本沙明說道,「軍容嚴肅,隊列整齊,我原本以為……」

「我曉得你要說什么,」拉格朗迪埃爾一笑,「不過,本,我要提醒你,八里橋戰役的時候,開打之前,擺開陣勢的中國軍隊,看上去,也挺賞心悅目的。」

「這……倒也是。」

「花拳綉腿!」總督大人冷笑著說道,「現代化的武器,必在現代人的手中,才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中國人嘛——嘿,我不曉得他們到底生活在哪一個世紀?十九世紀?還是九世紀?」

總督閣下對中國人的定性,和本沙明的觀感,並不相符,不過,本沙明對自己的直覺,也沒有多么自信,畢竟,他確實沒有直接和中國人打過交道,而尊敬的總督閣下,雖然也沒有和中國人直接打過交道,可是,他是海軍和殖民部長黎峨將軍的密友,而黎峨將軍,可是參加過「亞羅號」戰爭的人,中國人的底細,再沒有人比黎峨將軍更加清楚的了。

於是,本沙明附和道,「您說得對極了,總督閣下——『現代化的武器,必在現代人的手中,才能發揮出應有的作用』。」

拉格朗迪埃爾點了點頭,「當然,巴斯蒂安上校的慎重是對的——我們不必立即對中國人的冒犯做出太過激烈的反應,行動之前,要做周密的部署,謀定而後動!」

「是。」

「另外,」拉格朗迪埃爾說道,「中國畢竟是一個大國,法、中兩國,目前也處在和平狀態之中,如果我們真要做什么大的動作,也得先經過巴黎的批准。」

「是。」

「這樣吧,下個禮拜,穆勒將軍就從高棉回來了,等我和他商量妥當了,再定進止。」

「是。」

穆勒是西貢海軍司令,法國派駐在印度支那的最高軍事長官,同拉格朗迪埃爾一文一武搭伙計。不過,所謂「一文一武」,是就分工來說的,拉格朗迪埃爾其實也是軍人,其「底銜」是海軍中將,單論軍銜,比穆勒還高——穆勒是海軍少將。

「不過,」拉格朗迪埃爾的臉上,浮起了陰冷的笑容,「有一點,現在就可以確定下來了——目下在位的這位越南國王,實在不適合再呆在那座『紫禁城』里頭了。」

本沙明、阮景祥,心頭都是一跳。

「是!」本沙明說道,「我們需要的……呃,越南人需要的,是瑞國公這種開明的……顧全大局的國王。」

「開明、顧全大局……你說的不錯。」

「很可惜,」本沙明試探著說道,「前年的政變——『丁導之亂』,功虧一簣。」

「是啊,」拉格朗迪埃爾微微頷首,「非常可惜!」

頓了頓,「你們認為,有沒有可能,在較短的時間之內,再發動一次類似的政變呢?」

本沙明和阮景祥對視了一眼,然後,微微的搖了搖頭,「實話實說,總督閣下,非常困難——」

頓了頓,「我們能夠找到對國王不滿的宗室,可是,他們都不掌握兵權——『丁導之亂』後,軍隊中有可能對國王造成潛在威脅的宗室,大都被趕出了軍隊,少數留在軍隊的,也被剝奪了兵權。」

「嗯……」拉格朗迪埃爾沉吟了一下,然後看向阮景祥,「阮先生,在這上面,你的線人,能不能發揮一些作用呢?」

「總督閣下,具體……是什么作用呢?請您明示。」

拉格朗迪埃爾抬起手來,在半空中平平的虛劃了一下,臉上的笑容,變得愈加陰冷了:

「利用你的線人的特殊的身份,請國王陛下早一些……嗯,去和他的父親、祖父、曾祖父會面。」

啊,俺明白了。

阮景祥躊躇了一下,「總督閣下,這件事情,我……沒有足夠的把握。」

頓了一頓,「您曉得的,我和這個線人,並不直接見面——我的身份,他的身份,都過於敏感了,如果我們兩個被人發現了……必然引起嚴重的懷疑,這條寶貴的渠道,還能不能保持住,就不好說了。」

再頓一頓,「事實上,中間人從來沒有明確的對他說過,他出售的情報,最終落到了誰的手里、都拿去派了什么用場——當然,他也從來沒有問過。」

拉格朗迪埃爾微微一笑,「心照不宣?」

「是!」阮景祥說道,「其實,他未必猜不出來,這些情報,最後都匯總到了西貢的交趾支那總督府,可是,只要不挑明了,他就裝作什么也不知道——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從我們這里拿錢。」

頓了頓,「出售情報——裝作不曉得這些情報是出售給敵人的,對於他來說,不算太過困難,可是,弒君』,呃,就全然不同了……」

拉格朗迪埃爾點了點頭,「好,我明白了——不必勉強。」

阮景祥松了口氣,「是!總督閣下,感謝您的理解!」

頓了頓,「還有,總督閣下,即便國王……呃,駕崩了,瑞國公也不一定就能登上越南國王的寶座。」

拉格朗迪埃爾眉頭一挑,「哦?為什么?瑞國公不是國王唯一的養子嗎?」

「是養子,」阮景祥說道,「可是,不是太子——國王從來沒有明確的表示過,要立瑞國公為儲君,因此,如果國王突然駕崩了,瑞國公並沒有法定的繼承權,『大寶』誰屬,還是得宗室、重臣『公推』——」

頓了頓,「宗室不說,重臣——總督閣下,您曉得的,目下越南用事的重臣,譬如,張庭桂、阮知方,都是保守派,都不喜歡瑞國公,很難想象,他們會擁戴瑞國公繼位。」

「啊……」

拉格朗迪埃爾的眉頭,緊緊的鎖在了一起。

過了好一會兒,「好吧,先不說這個了——這樣,你們兩位,和我的秘書一起,盡快將順化、沱灢的情形,整理出一份詳細的報告來,然後,一份發給巴黎,一份發給北京的駐華公使館——他娘的,別的不說,總得叫博羅內搞搞清楚,這班中國人,到底是怎么從天而降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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