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六章 古往今來,第一豪商;石榴裙下,生死之地(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2901 字 2022-11-11

皮埃爾曲起無名指,「『慶記股份公司』還壟斷了漆器出口——日本的漆器源遠流長,不過,真正大規模出口,卻是大浦慶手上的事情,嗯,難得大浦夫人的好眼光啊!」

頓了頓,「還有,」皮埃爾曲起小指,整只手,虛虛的握成了一個拳頭,「大浦慶自然也沒有荒廢她的本家生意——食用油,於是,『慶記股份公司』順理成章的再帶上一頂帽子——日本最大的食用油商。」

「皮埃爾先生……如數家珍嘛!呵呵!」

「還不止!」皮埃爾冷冷一笑,放下握拳的右手,又伸出了左手,「大浦慶還有大生意——礦業、金融,大浦夫人亦是日本第一人!」

曲起拇指,「原本由幕府直接控制、運營的三池煤礦,以一個低廉到難以置信的價格,讓渡給了『慶記股份公司』——這可是日本最大的煤礦!」

曲起食指,「別子銅礦,不但是日本最大的銅礦,也是亞洲最大的銅礦,就在全世界,也是排的上號的!大浦慶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將別子銅礦從住友家手中硬生生的奪了過去!唉,可憐的住友,非但一百七十年的產業,一朝盡去,還被逼的幾乎破了產!」

曲起中指,「住友家簽的這個『城下之盟』,割給大浦慶的,不止於別子銅礦,還有家族的金融命脈——『並和會』!大浦慶拿到『並和會』,易名『慶和會』,如今,這個『慶和會』,由大阪,而京都,而江戶,已經發展成日本最大的金融機構了!」

頓了頓,「於是,大浦慶既為日本第一礦業巨頭,又為日本第一金融巨頭,余者,航運、茶業、漆器、食用油……皆為『第一』!船舶、機器制造則坐二望一——嘿嘿,了不得,了不得啊!」

說到這兒,十指張開,再將八根手指,重新一一曲了一遍,然後,舉起兩只手,同時晃了一晃,「日本的歷史上,從未出現過強大如『慶記』的財團!說大浦慶為日本古往今來第一豪商,一點兒也不過分!」

「既如此……」

「正因『如此』,」皮埃爾惡狠狠的說道,「才要不遺余力的對『慶記』進行打擊!」

「這……」

「日本藩國林立,」皮埃爾說道,「人員、物資不能隨意往來,地方貿易保護極其嚴重,正常情況下,何能在全日本范圍內,『壟斷』這個,『壟斷』那個?『慶記』之所以坐大至此,還不是『二次長州征伐』之後,將軍德川慶喜親署敕令,『慶記』獲得特許,在日本各藩國之間自由往來,貨物買賣進出,不受限制?」

「這……是的。」

「大浦慶是全日本唯一擁有是項特權的商人吧?」

「不錯。」

「哼,大浦慶為什么能得到是項特權?」皮埃爾說道,「還不是因為『慶記』深厚的中國背景?」

說到這兒,臉上露出了不屑和譏諷的神情,「這個背景之深,深到了……嘿嘿,床幃之內!嘿嘿,旁人如何可及?」

大浦慶陪著彼時的關貝子,遍長州的「泡湯」——泡溫泉,並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算什么禁忌,早就有許多版本流傳在外了,「床幃」二字,其實根本不足以盡其香艷,不過,皮埃爾的口氣很奇怪,那種不屑和譏諷,帶著一股濃厚的酸味兒——

大久保利通心想,該不是你也仰慕阿慶夫人的艷名,有心拜倒石榴裙下,以為入幕之賓,卻吃了閉門羹吧?

嘿嘿。

他微微一笑,沒有說什么。

「由此可見,」皮埃爾微微的咬著牙,「『慶記』已經成為幕府的經濟支柱,同時,也是中國在日本的代理人!」

頓了頓,「貴藩欲推翻幕府,再造乾坤,不可不先斷其根本!待其成為無本之木,自然經絡枯萎,一推便倒!同時,中國在日本也就沒有了可以倚恃的力量——如是,中國若強行干涉日本內戰,必然鎩羽而歸!」

這個說法,就不大著調了。

「慶記」可不能算是「幕府的經濟支柱」。

不是說「慶記」不夠強大,而是幕府從「慶記」那里獲得的好處,其實是有限的,大久保利通敢肯定,「慶記」實際繳納給幕府的稅金,不足其應該繳納的數目的十分之一——當然,其中不包括幕府高層個人從大浦慶那里拿到的好處。

如果「慶記」如數繳納稅金,幕府的財政收入,一定會有很大改觀,何至於像今天這樣,拆東牆補西牆,處處捉襟見肘?

另外,似乎也不能說「慶記」是「中國在日本的代理人」,如果一定要說「代理人」,「慶記」只是輔政王個人在日本的「代理人」,而且,只是局限於經濟方面的「代理人」。

大久保利通並不認為,在中國對日政策上,大浦慶能夠發揮什么直接的影響力。

皮埃爾對「慶記」財力的描述,是客觀的;但是,卻誇大了「慶記」對政治的影響力,是他果然以為如此,還是故意曲畫,另有所圖?

不過,此時此刻,沒必要就此和他分辨爭論。

大久保利通輕輕咳嗽了一聲,說道:「皮埃爾先生的盛意,我們都了解了,這樣吧,就請您在鹿兒島小住兩日,此事敝藩一有定論,我第一時間,派人去公館奉請。」

頓了一頓,「『古里湯』、『沙蒸湯』,都是敝藩著名的溫泉,這兩天,閣下很可以忙里偷閑,去領略一番!我推薦『古里湯』——『泡湯』之時,極目遠眺,左可見大隅半島,右可見薩摩半島,風景絕佳!若攜美同游,那就更加愜意了!哈哈!」

再頓一頓,「知覽地方的茶女,風情萬種,我挑選一名容色出眾者,為閣下『伴游』,如何?哈哈哈!」

如果平日,對於大久保利通的「美意」,皮埃爾一定兩眼放光,然而這一回,他卻微微皺起了眉頭,「怎么?現在還不能『定論』嗎?」

「呃……當然了!」大久保利通說道,「此何等樣事?關乎敝藩乃至全日本之前途——甚至生死存亡!自然要謀定後動啊!」

微微一頓,「別的不說,總得先向藩主稟報,聽取指示,才好定進止啊!」

皮埃爾微微冷笑,「大久保先生太謙了!誰不曉得,在薩摩藩,大久保利通一言九鼎,就是藩主父子——」

話沒說完,就叫大久保利通打斷了,「不能這么說!沒有什么『一言九鼎』!本人為藩主後見識拔於微末,感激涕零,只知精白赤心,貢獻芻蕘,何所取舍,自然皆憑藩主後見一言而決!」

所謂「藩主後見」,指的是藩主島津忠義的生父島津久光,「後見」為「監護人」之意,在薩摩藩,島津忠義不過一個名義上的藩主,大權全在乃父之手。

「再者說了,」大久保利通繼續說道,「藩臣之中,鄙人之上,還有家老小松帶刀——鄙人亦不能隨便僭越啊!」

皮埃爾的臉色,不大好看了,「小松帶刀?——小松君性格平和,與人無爭,藩政大計所出,還不是大久保君說什么,就是什么?」

「唉!」大久保利通連連搖手,「不能這么說!不能這么說!小松家老德高望重,素來為藩眾——也包括我——所敬服的!」

「德高望重?」皮埃爾微微一哂,「小松家老不過三十來歲,聽大久保君的話,還以為他七老八十呢!」

「德高不在年高,望重亦……」

「也罷了!」這一回,是皮埃爾打斷大久保利通的話,他轉向一直沒說話的西鄉從道,「西鄉君又怎么說呢?」

西鄉從道囁嚅了一下,沒說出什么來——他雖然年輕氣盛,可進止還是有分寸的,在外人面前,藩政大事的表態,絕不能搶在大久保利通的里頭。

見西鄉從道不說話,皮埃爾冷笑,「西鄉君看來是唯大久保君馬首是瞻了!嗯,『海軍興隆用掛』、『步兵總監』本來各司其職,西鄉君卻惟大久保君之命是從——嘿嘿,大久保君,你還說你不是『一言九鼎』?」

客人如是說,主人很尷尬,大久保利通還好,西鄉從道濃眉一豎,面上隱現怒色。

「道路傳聞,」皮埃爾繼續冷笑,「西鄉君的哥哥,乃為中國的輔政王所害——怎么,西鄉君,『國仇』不記得也就罷了,連這『家恨』,也忘了不成?」

西鄉從道的臉,「刷」的一下,漲得通紅,「砰」一聲,他猛一掌拍在幾案上,厲聲喝道:「你說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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