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二章 有清以來之未有,有宋以來之未有(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75 字 2022-11-11

趙烈文見到曾國藩的時候,他正帶著老花鏡,埋首紋枰之中,一只手捻著稀疏的花白胡子,一只手掂著一粒黑子,攢眉凝目,躊躇不定。

棋盤的旁邊,擺著一卷棋譜。

哦,正在「打譜」呢。

趙烈文立即抱怨,「爵相!菲爾普斯醫生說過,黑白子這件物事,其實最耗目力!你的眼疾,也不過堪堪有些好轉,怎么就又自困於方圓之中了?」

微微一頓,「保身、養生,最緊要的,是節勞、節欲!——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啊!」

曾國藩摘下老花鏡,換上近視鏡,抬起頭來,笑了一笑,說道:「是惠甫啊!你說的對,這手談的誘惑,其實也是一種『欲』,實在也是要『節』的——慚愧,慚愧!」

說著,伸出手去,亂了棋局。

趙烈文的目光,落到棋枰之旁的棋譜上,「那一本,是《仙機武庫》吧?」

「是。」

趙烈文含笑說道,「據一枰之壘,邈有萬里之形;拈兩指之兵,恍發千鈞之弩!奇正相生,實乃麟閣未設色之白圖,大將不血刃之虛戰!也怪不得爵相不能忘情!」

曾國藩「呵呵」笑道:「惠甫,我已經放開了!你倒還來招我?」

趙烈文一笑,換了話題,「這兩副眼鏡的度數,還合適吧?」

「合適!」曾國藩掂須笑道,「大約就是太合適了,自以為多累半個時辰的目力,也沒有什么關系,才會忍耐不住,自己打了自己一回劫的!」

「軒邸替爵相請的這個洋醫生,」趙烈文說道,「確實是國手!——不過,爵相的眼疾雖然已漸痊愈,可是,眼鏡的度數——不論老花鏡還是近視鏡,可都是比上兩副的度數要高了!」

微微一頓,「爵相,菲爾普斯醫生反復告誡——養目、養目!」

「好了好了,」曾國藩笑道,「惠甫,我已經受教了——譬如小孩子偷糖吃,偶爾犯戒一次,就被你抓到了——哎,得饒人處且饒人吧!」

趙烈文心中微動,這種玩笑話,以前,爵相可是很少說的呀!

「爵相的心情,看來很好啊!」

「彼此彼此!」曾國藩掂須頷首,「惠甫,你也是神采飛揚啊!」

「江陰、杭州的事情,爵相應該已經有所耳聞了?」

「略有所知了——目下,有了電報了嘛!」

「我這兒有兩份東西——」趙烈文一邊說,一邊取出一疊紙來,「先請爵相過目——爵相看過了,我再匯報此番江南之行之所得。」

微微一頓,「我估計,這兩份東西,目下,參加宋岳鄂武穆王的祭典的各省『代表』,大約已經人手一份了!」

說著,遞了過去。

曾國藩接了過來,一眼掃過,見上頭的每一個字,都有六、七分見方的樣子,曉得這是趙烈文為照顧他的眼力,特意寫的大字,不由感動,「惠甫,有心了!」

「這兩份,」趙烈文指點著,「一份是軒邸祭閻麗亨的雄文,另一份,是趙竹生的大作——《祭史可法》。」

曾國藩微微一怔,「史可法?」

「對!」趙烈文點了點頭,「不是『史忠正』,也不是『史道鄰』、『史憲之』,是『史可法』!」

頓了一頓,「通篇皮里陽秋,說是『祭』,其實……嗯,還是請爵相自己看吧!」

曾國藩摘下近視鏡,換上老花鏡,看了起來。

他看的很慢,眼中的光芒,忽明忽暗。

看過了,雙目微合,手指極輕、極緩的點著椅子的扶手。

過了好一會兒,睜開眼睛,又從頭看起。

看的還是很慢。

終於,第二遍也看完了。

曾國藩摘下老花鏡,再次合上了眼睛。

又過了好一會兒,他睜開眼睛,帶上近視鏡,透過鏡片,眼中已灼然生輝。

「惠甫,」曾國藩慢吞吞的說道,「你以為,這篇《祭史可法》,確實是出自趙竹生之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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