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奇怪的戰爭(2 / 2)

亂清 青玉獅子 1571 字 2022-11-11

法理葉政府同中國政府簽了一個核心內容為中、法分潤越南的的《李寶和約》——「越南南方治安,歸法國巡查;越南紅河以北,歸中國保護」,雲雲。

這個條約,被法國國內激進派痛詈為「喪權辱國」,茹費理乃借勢取法理葉而代之,成為法國新一屆政府總理,並拒絕批准條約;而《李寶和約》之「寶」——時任法國駐華公使寶海,黯然離職回國,並被《李寶和約》之「李」——李鴻章,半同情、半譏諷的稱為「法國崇厚」。

看,那個時候的法國,不但沒有大打出手的意思,甚至,不指望獨吞整個越南呢。

事實上,中國固然不願意同法國決裂,而法國——不論法理葉政府還是茹費理政府——也不願意同中國決裂。

早前一年,即一八八三年,法軍拿下山西,准備進攻北寧之時,明知北寧駐有相當數量的中國軍隊,卻在同中方的談判中,一再聲稱,越南境內,未發現任何中國軍隊;而中方則堅稱越南境內駐有中國軍隊,「誰攻擊駐有中國軍隊的城市,誰就應負沖突的責任。」

中方是想以此予法阻嚇,擋住法軍進一步攻略北圻的腳步;而法方則擔心,中、法兩國軍隊在北寧的直接沖突,可能導致中、法之間爆發大規模的戰爭,因此,不管北寧一役中、法兩軍實際上會打成什么樣子,開打之前,都一口咬定,北寧城里木有中國軍隊。

中方的「堅稱」,當然嚇不住法國人,不過,法國人的表態,也足堪玩味了。

馬尾一役之後,法國依舊「堅稱」:中、法兩國並沒有「進入戰爭狀態」,「馬尾戰役僅僅是法國對之前的觀音橋事件的報復,並不意味著法國對中國宣戰。」

而這一回,中方的調子就高的多了。

八月二十六日,法艦隊還沒有駛出閩江口,還在忙著打前文提到的「通航戰」的時候,上諭明發,痛詈法國:

「專行詭計,反復無常,先啟兵端!若再曲於含容,何以伸公論而順人心?用特揭其無理情節,布告天下,俾曉然於法人有意廢約,釁自彼開!」

上諭明確要求,沿江督撫,整飭軍備,准備對法開戰。

這道上諭,雖然擲地有聲,不過,究其竟,還只是一道內部的動員令,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宣戰詔書。

事實上,中法戰爭,只是一場「事實上」的戰爭,在法理上,中方也好、法方也好,由始至終,都沒有向對方正式宣戰。

怪不得英國人將中法戰爭稱為「奇怪的戰爭」。

之所以出現這種看似奇怪的局面,說穿了,也不算稀奇——根本原因在於,中法雙方,都不希望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爭。

中國作為弱勢的一方,戰爭規模過大、持續時間過長,將耗盡國力,斷送同治初年以來的寶貴的和平建設進程;法國雖貴為世界第二強國,可是,戰場距離本土太遠,戰爭的單位成本過高,戰爭規模過大、持續時間過長,一樣會精疲力竭,國運因之而生頓挫,亦不是沒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中國只能抱定一個「釁不由我開」、但法國若「先啟兵端」、便不再「曲於含容」的宗旨,也就是說——「防守反擊」。

這個「反擊」,是「有限反擊」,不是「追窮寇」的那種反擊。

法國人打的,則是一個花小氣力、賺大便宜的算盤。

可是,正如李鴻章之所言,「今日之中國,已非咸豐季年之中國」,法國人花小錢、辦大事的盤算,怎么打都打不響。

法軍在戰場上的局部勝利,怎么也轉化不成茹費理心心念念的巨額賠款,打來打去,最後,打出一個鎮南關大敗,緊接著,將諒山也打丟了。

不過,這個算盤,打的響也好、打不響也好,那是就整體戰局而言的,若局限於馬尾一隅,船政艦隊和張佩綸的悲劇卻是注定了的:

敵我實力懸殊,我方既不能阻止法艦進入閩江,又被「釁不由我開」綁住了手腳,不能先發制人,坐失唯一勝機,這種情形下,就算換一個能力倍於張某的人來「會辦福建海疆事宜」,也沒有避免失敗的可能,更何況,張佩綸的能力又非常之可議呢?

或雲:法艦進入閩江的時候,不能阻止,無可奈何,那么,法艦出閩江的時候呢?

此時,「釁自彼開」,條約和公法的羈絆,都已不存在了,「層層相連、環環相扣」的天險,該發揮作用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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