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妻劫母難(1 / 2)

先說明一下,神罰之城的日更僅限春節七天樂,年後暫定每周三更新。

如無意外,不會和暮靄的更新沖突。

啊……對了,憋了太久素,接下來幾章准備吃幾頓好的,不要再催肉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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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馬,竹笠,面紗飛揚。

南宮星一行還未踏出蔽日山半步,鍾靈音的身影已飛快的穿過了陸陽郡的高大城門。

勒住韁繩,翻身下馬,她略略平順一下氣息,快步走進了承澤客棧的敞亮大門。

將一塊碎銀甩給小二,她輕聲道:「來些上好酒菜,夠我一人就好。剩下的算是打賞。」口中說著,腳下也不停步,徑直走向最里面的靠窗位子,將背後長劍連著包袱一起解下放在桌上,長長出了口氣,緩緩坐下。

她並未將斗笠摘下,面紗仍垂在臉前,不願拋頭露面的女子本就愛做這種打扮,她也不必擔心引人注目。

稍稍歇了一會兒後,她略略側轉臉頰,壓抑著眼底的急切,將視線從窗欞中投了出去。

斜對面是座頗為朴素的宅院,既無牌匾,也沒鎮物,不是熟人,極難想到這會是曾經的游俠方語舟現下的居所。

鍾靈音當然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她就在那里嫁做人婦,在那里初為人母,在那里從青澀無知的少女變為了成熟豐潤的少婦。

那里是她的家。

可她卻不敢直接回到那扇門內,對夫君道一聲安好。

不僅是因為自出門以來就一直盤旋在心頭的隱約不安,還因為無法抹消的愧疚。

已經過去了這么多天,她只要閉上眼睛,眼前還會浮現出那個被白若麟帶走的丫鬟投向她們的絕望目光。

為何……為何我們會淪落到做出這種事來?原本……不是僅僅為了幫小師妹一把的么?

鍾靈音難過的低下頭,手指緩緩地揉著額角。

靈秀五娥之中鍾靈音雖是老大,卻並沒拿過幾次主意,她性子優柔寡斷,為人過於溫和,因此五人之中,田靈筠才是常常做出決斷的那個。

這次在白家實施的那個如今看來糟糕透頂的計劃,也是在田靈筠的一再勸說下才得以確定。她最初因為田靈筠為此犧牲名節而感到惋惜,之後白家的連串命案開始讓她覺得有些驚懼,等到綁架兩名丫鬟帶路連夜出逃,她才恍然發現一切竟已不知不覺的失去了控制,像一道洶涌洪流,卷著她隨波而去。

她不敢去見師父,一時也不敢回家,只有聽田靈筠的安排一起逃向東南。

一想到離兒子越來越遠,她的心底就宛如刀絞。

那時她就已萌生去意,後來與田靈筠的爭吵,徹底堅定了她偷偷離開的決心。

她當時想著既然已經逃了出來,又已經走出了這么遠,沒必要再帶著那個嚇破了膽的丫鬟,不如放人回去少添罪孽。

不料田靈筠卻唯恐暴露行跡,硬是不肯,說的僵了,便要拔出劍來當下殺人滅口。

她望著田靈筠不似說笑的神情,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寒意,仿佛有條冷冰冰的蛇,彎彎扭扭的爬過了她的脊梁。

仿佛這位師妹,今日她才第一次認識一樣。

當夜,她買了一匹快馬,帶著自己的行李不辭而別。

她想了很久,也想不出自己還能去哪兒,對愛子的思念又愈發濃重,最終,馬頭還是撥轉到了家的方向。

方語舟一貫嫉惡如仇,性子又頗為死板生硬,鍾靈音此刻到了家門之外,心中反倒起了怯意,不敢直接面對夫君。

思來想去,反倒起了念頭,干脆她就這么等著遠遠看孩兒一眼,知道一切安好,再偷偷溜了吧。

不然知道她嫁於此地的人不在少數,難保不會有人來這邊打聽她其余姐妹的行蹤。

還沒拿定主意,小二已把拌調好的頭菜端上了桌,配著一壺清酒,鍾靈音撥開面紗,吃了口菜,嘴里慢慢嚼著,眼睛又忍不住飄向了窗外。

此時已近傍晚,她夫君應已從授課的武館回來,奶娘只有午後會帶孩子出門玩耍,今日應該見不到了。

她心下有些失望,口中菜餚也變得有些難以下咽。

味同嚼蠟的吃了幾口,鍾靈音拿起酒壺滿了一杯,舉到唇邊,余光卻瞥到自家宅院門內緩緩走出了一人。

她連忙放下酒杯,垂好面紗看了過去。

那人懷中抱著的,還恰恰就是她的兒子方汝望,一看到兒子白里透紅的面頰,她險些開口將「氈兒」這乳名喊出口來。

旋即,她眼中的欣喜都變成了疑惑,並帶上了無法壓抑的恐懼。

那個穿著她家奶娘衣服,抱著她的兒子的年輕女子,竟是個她完全沒有見過的陌生人!

她請的奶娘就是隔兩道巷子外的宋家大嫂,那是個矮胖敦實精明能干的尋常婦女,而此刻家門外那個女人個頭雖然差不多高矮,衣服卻松垮垮的顯然內里十分苗條,看模樣也年輕俊俏得多。

難不成就走了這么些日子的功夫,夫君便納了一房小妾進門?

鍾靈音心里有些慌神,雖說男子納妾不是什么稀罕事,可她夫君此前沒有半點征兆,家中怎么會突然多出這么一號人物。

她盯著那女子仔細看了一會兒,越看,心里的惶恐就越是濃重。

那女子看上去一直微笑垂頭望著懷里的嬰孩,顯得十分疼愛,可只消看一眼她的雙目,就知道她其實根本沒有一絲笑意,額前發絲下的雙眼,分明就帶著一縷縷的殺氣。

鍾靈音心里一緊,忙將身邊長劍佩在腰側,側了側臉掃了眼長街兩頭。

並沒什么異樣之處。

莫非是多心了?鍾靈音皺了皺眉,低頭撥開面紗小口吃了起來,繼續留意查看著家門口的動靜。

那女子抱著孩子在門口站了片刻,轉身走了進去。

鍾靈音的飯快要吃完的時候,那女子竟又抱著孩子走了出來,依舊站在原處,一模一樣的姿勢,好似特地做給人看一樣。

不對……氈兒在生人懷里,怎么不哭不鬧,還一直閉著眼睛睡覺?

方語舟年近三十才喜獲麟兒,自然是寵溺無邊,一歲出頭的娃娃又正是一刻也停不下來的時候,怎么會在這種時辰安安分分的縮在懷里睡覺。

察覺到危險似乎已經無聲無息的到了身邊,鍾靈音深深吐息兩次定了定神,匆匆將肚子填飽,不再去看家門口的情形,快步走出客棧,翻身上馬,嬌叱一聲,順著原路騎出了城門。

找了個僻靜之處將馬兒拴好,她趁著城門未關,又混在商販之中折回城里。在城中繞了一個大圈,到了巷內宋家門外,她側耳聽了片刻,仍不敢直接敲門,只好縱身一躍,輕輕落在院牆之上。

宋家不過是尋常民戶,窄小院落中僅有兩間瓦房,一覽無余。

屋內已燃起燈燭,灶房炊煙僅剩一線,顯然一家人正在屋里吃飯。鍾靈音略一躊躇,扒著牆頭緩緩放下身子,無聲無息的落在院中。

靈秀五娥之中,鍾靈音的武功僅次於天賦極佳的宋秀漣,在峨嵋俗家弟子中稱得上出類拔萃,即便將這一輩弟子全都算上,生子之前能穩壓她一頭的也數不過兩只手去。

提氣踮腳,踩的又是軟泥,即使產下氈兒之後身子笨了許多,她也有自信不會被屋里的人聽到任何動靜。

到了窗外,探頭向里一看,屋中只有宋家夫婦帶著三個娃娃,當家的正教訓著兩個大點的孩子乖乖坐下,宋嫂正小心的給懷里的娃兒喂粥。

她皺了皺眉,閃身過去推開屋門,徑直走了進去,看著宋家夫婦面上頗為吃驚的神情,道:「宋嫂,我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抱著我家氈兒的那個是誰?我付了你銀子請你當奶娘,你怎么說不干就不干了?」

宋嫂楞了一下,滿面不解,小聲道:「這……這是說的哪兒的話,明明是你家新來的親戚給我結了銀子,非不叫我接著干了,我家幺兒吃不下,漲的我奶子生疼,一天要擠掉小半碗,我還覺得委屈呢。」

「親戚?什么親戚?」鍾靈音連忙追問道,「是什么時候的事,你快詳細跟我說說。」

宋嫂看鍾靈音神情極為嚴肅,察覺到干系重大,不禁縮了縮脖子,回想道:「都快十天了吧,我就回家奶了奶幺兒,呆了不到半個時辰就去照顧你家氈兒,你們家那么大方,咱也得對得起這份銀子不是。可……可就這么會兒的功夫,你家里來的親戚就不讓我干了,說他們請了個更好的。」

她頗為不屑的撇了撇嘴,嘟囔道:「我見著那小娘們了,模樣俊歸俊,可一看就不像個會奶孩子的,胸脯子沒四兩肉,能喂飽個啥啊。」

「那……那我家當家的呢?」鍾靈音一頭霧水,「他什么也沒說?」

宋嫂點了點頭,道:「沒,你家老爺本來就不愛吭聲,就在旁邊坐著看了。結銀子都是你家親戚拿的。」

「什么我家親戚!」鍾靈音心中大亂,怒道,「我是峨嵋山腳不知道哪家不要的棄兒,語舟不到十歲就沒了爹娘,哪里來的親戚。宋嫂,你那天都見了幾個人,是什么模樣?」

宋嫂嚇得瞪大了眼睛,聲音都有些發顫,「那……那難道那些人是你們的仇家?」她哆哆嗦嗦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把被嚇得哭起來的娃娃往懷里一按塞了個奶頭進去,回想道,「我就見著四個人。三男一女。女的就是他們說的新請的奶娘,整天抱著氈兒在門口晃悠,不到天黑不消停,你只要在門口等會兒就能看見。另外三個男人……和我說話的是個白白凈凈的伢崽,個頭挺高,但笑起來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有個一直陪你家那口子坐著的,長的忒敦實,個也就我這么高,不顯胖,卻比我還寬,感覺那拳頭能給牆搗出個洞來。剩下那個是個黑大漢,腦袋跟個雞蛋似的沒長毛,腮幫子上有半拉臉那么長的疤瘌,一看就是你們混江湖的。」

宋嫂說完頓了一頓,有些擔心的說道:「妹子……他們不會是在等著對付你呢吧?」

夫君兒子都在人家手里,就算真是又能怎么樣,鍾靈音咬了咬牙,道:「我家當家的仇家太多,興許真是哪個找上門了。」

她猶豫一下,要來紙筆,飛快的寫了幾句,掏出一塊碎銀放到宋嫂手里,道:「這銀子給你,你務必幫我個忙。我一會兒摸過去看看能不能救人,如果過了今晚我還沒回來找你,你就幫我托人把這封信送去峨嵋派交給清心道長。」

宋嫂有些緊張的接過手中,道:「要……要不我去報官?」

鍾靈音搖了搖頭,道:「六扇門的一鬧起來,我家氈兒保不准就要沒命。我此去凶多吉少,宋嫂,這封信就拜托你了。」

看宋嫂哆哆嗦嗦的點了點頭,鍾靈音轉身奔出門去,縱身翻過院牆,落在了小巷之中。

對方制住夫君挾持愛兒,擺明了就是要等她送上門去自投羅網,若是她冒冒失失直接回家,此刻說不定已被捉住靜等著別人斬草除根。

幸好,此刻她還不到絕望的時候,至少那些人還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她並不是全無機會。

她先去客棧開了間房,從包袱中取了些暗器收在袖袋,將身上的無用雜物收進去放好,跟著擺了幾個茶杯在窗欞內側防范,閂好屋門,躺在床上一口氣睡了兩個多時辰,養足精神。

起身隨意洗了把臉,用夜壺解凈了便溺,她喝了壺茶,靜靜的等到身體與精神都恢復到最佳狀態,這才換上深色外衣,拿開茶杯,從窗戶翻了出去。

陸陽並非大郡,也不是什么咽喉要地,巡夜的只有兩個更夫,梆梆聲外,萬籟俱寂。

身上畢竟不是夜行衣,鍾靈音沿著牆跟貓腰前行,並不敢直接上到屋檐,輕手輕腳到了自家門外,才輕輕一跳扒住院牆,小心翼翼的從牆上探出頭來。

小院內並沒旁人,西列廚房柴房一片漆黑,北面堂屋和兩側廂房倒都亮著燈光,東列兩間客房北間亮著南間黑著,門窗都關的很緊,遠遠看不出什么。

她想了一想,從門檐後悄悄落進院內,把背後長劍調整了一下位置,緩緩摸到了柴房門外。

自家之中地形畢竟比較熟悉,她反手一提,將柴房的門慢慢打開,側頭聽了一會兒,里面並沒有呼吸響動,看來方語舟並沒被關在這里。

鍾靈音只盼著夫君是被綁著單獨放置,要是有人看護,想要強行救人可是難如登天,抱著一線希望,她又摸向東列黑著燈的南間客房。

總算是天無絕人之路,她伏在窗外聽得手心都快急出汗來的時候,總算叫她聽到了微弱促亂的氣息。

她伸手輕輕一推,門並沒閂著,開了半扇,她屏住氣息閃身進去,反手關好屋門,門軸吱呀一響,又將她嚇出一身冷汗,停在原處等了半晌,沒有什么異動,她才寬了寬心,抬腿走到了床邊。

聽得出屋中只有一人,抬手一摸,身上還有繩子,應是她夫君無疑,她心中一松,險些連眼淚都掉出來,忙掏出火折,用身子擋住輕輕一晃,照亮了身前情形。

床上被捆成一團的果然是她的夫君方語舟,她伸手推了推他,壓低聲音在他耳邊喚了兩聲。

他喉中一陣細小的咕噥,緩緩睜開了眼睛。

一見是妻子歸來,方語舟先是一驚,忙將鍾靈音上下打量一番,看她沒事,這才眼神稍安,唔唔哼了兩聲,將手側身舉高。

鍾靈音揮劍將繩索斬斷,跟著掏出方語舟口中塞著的破布,熄掉火折,急匆匆低聲問道:「語舟,到底怎么回事?是你的仇家?還是我的?厲害得很么?氈兒有沒有事?你呢?」

方語舟低低喘了兩口,才小聲答道:「是張芙的妹妹張蓉,其余的都是她的幫手,家里的這幾個武功不如我,但他們來的時候有個戴了面具的怪人,武功簡直深不可測,你我聯手,恐怕也撐不到百招之外。氈兒應該沒事,我也還好,只是一直被捆著,每天就一碗粥,氣血有些不暢。」

鍾靈音心中一顫,她知道自家夫君頗有傲氣,既然會這么說,可見那戴面具的怪人武功只怕不在她師父之下。

張芙是她婚前出手對付的一個江湖女子,行事頗為邪氣,她本想將其武功廢掉,不料兩人武功差距比她預計的小了不少,最終收招不及將其置於死地。張蓉頗有姿色,想必是靠色相找了靠山,這才趕來為姐姐報仇。

可按說武功高強到如此程度的人,不該會為了這種代價向他們一家出手。

難道是張蓉找的靠山里,有人背後另有高人助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