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舊情似夢·恰如朝露(1 / 2)

在我失去意識的那段時間里,我一直覺得有什么東西在干擾,讓我沒有辦法徹底放逐意識,持續渾渾噩噩下去,要不然,我也沒那么容易清醒過來。那個不斷干擾我的東西,經過證實,確認是老和尚的念經聲,雖然有個什么梵血禪的鬼名字,但充其量也就是比較厲害一點的念經,不是真正讓我蘇醒過來的理由。

我始終覺得,我能被老和尚給喚醒,最主要的原因,不是老和尚念經功夫了得,而是我心中有一個放不下的牽掛。我這次敗得如此凄慘,所有一切都輸盡了,又有什么好放不下的呢?

這個問題,一開始我也沒想通,但直到聽見老和尚那句話,我才完全清醒過來,察覺到自己那仍割舍不下的東西。

阿雪!

不管是責任上,或是自己的情感上,阿雪都是我極重要的牽絆,尤其在此刻,當我已經失去所有,就只有這個又笨又可愛的小狐女,才是我心中僅剩的光明所在,是我唯一的希望。

牢門沒有關好,我一個箭步就奔沖出去,才沖出牢門,因為飢餓與幾天以來的疲憊,腳下踉蹌,身子一低,險些跌倒,卻也因此險險避過外頭衛兵射來的箭矢。

砰!

一聲森響,碎石紛飛,這些精靈衛士碰著末曰戰龍的時候,比條小蟲子都還不如,但要拿來威嚇我,卻已足夠,他們射出的魔力箭矢,勁能穿石,要是挨上一下,那可不是說笑的。

換作是別的犯人逃獄,可能還有商量余地,但見到我沖出牢門,幾名精靈衛士對看一眼,目光中殺氣大盛,不約而同地對我拉弓,擺明就是要趁機把我干掉,所幸,後頭還有援兵。

「阿彌陀佛!不可殺生!」

雖然我叫不出名字,但老和尚怎么說也是心字輩的高僧,幾十年勤修苦練,此同泛泛?大袖一揚,急勁強風將射向我的箭矢掃落,連帶將那幾名精靈衛士給撞開,我拔足狂奔,無視後方的連聲叫喊,全速脫離此地,就只聽見後頭呼喝連連,既有精靈語,又有老和尚的佛號,這位掩護我脫身的高僧,已與陸續趕來的精靈衛士戰在一起,雙方打得莫名其妙,一時間卻又停不下來。

我成功脫身,但這座等待大監獄我不熟路徑,更不曉得阿雪在哪里,實在不知該去哪里找人,唯一的辦法,只有賭賭魔法師本身的感應能力。原本要感應阿雪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要不然以前我早就用這一招找人,不用等現在才死馬當活馬醫,然而,失去了體內的淫神猷之後,我似乎也發生了某些變化,稍微一加感應,很快就發覺到熟悉的氣息。

「在左邊!」

不加思索,我就朝著左邊方向跑去,途中有幾次碰到牆壁擋路,隨手抓個人一問,就找到路徑,也虧得等待大監獄內此刻亂成一團,誰也沒空多在乎誰,我胡沖亂撞響朝著所感應的方向沖去。

跑了一陣子,最後來到一座石門之前。緊閉的石門上,刻著特殊的法咒,不是普通的房間,但也不是牢房,看樣子倒很有可能是間特殊治療室,以法咒結界封閉環境,在不受干攝的環境內進行治療。

阿雪在這扇門的後頭,那是代表她仍需要治療?治療什么?

想到這些,我的動作為之停頓,愣了一下,跟著就想起一個更要命的問題……我的阿雪,在巴格達一戰後,就已經不存在了。

東海之上,阿雪為了猷人族的撤退而冒險犧牲後,就一直不醒人事、再醒來時她成了受馬德列操控的邪惡玩偶,失去了與我在一起時候的記憶。說得明白一點屬於我的阿雪,早已經不存在了,我努力想要把人救回來,這不過是自己騙自己,一個明知道不可能實現的幻夢。

馬德列被茅延安設計身亡,失去了這個操縱者,阿雪應該就能脫離控制,清醒過來,不過一切並非如此簡單,馬德列對阿雪做了什么手腳,我根本無從得知……這個老家伙不愧是前代黑龍王,在改造生物肉體的本事上,出類拔萃,非但泄去雪體內的龐大能量,還把她的肉體重新調整回人形,這手本事實在厲害。

經過這么劇烈的身心變化,脫離馬德列操控的阿雪,能夠回復到什么程度?

真的能變回以前那個天真小狐女嗎?還是……

這些問題,我之前並沒有想到,甚至可以說是下意識地逃避,然而,此刻只要我把門一推,答案就要揭曉,已經再也不能逃避了。

換作是之前,我還有可能會轉頭走,不勉強自己硬去開這扇門,但現在心里其實非常膽怯,可是我仍猛一咬牙,伸手推門,把這扇石門打開,走了進去。

進門後所看到的第一件東西,就令我黯然神傷,冷翎蘭抱著織芝所化的兩女石像,就趣立在我眼前,殘酷的記憶與心痛感覺,差點就讓我膝軟跪地。

強自鎮定,我發現石像的周圍點著大量蠟燭,一根根紅白蠟燭之間更畫著符文,構成魔法陣,即使我不刻意去數,從約略數量來判斷,也猜得到蠟燭有九九八十一根,是某種光明系的魔法陣,在守護結界中心事物的同時,也試圖以無上光明之力,驅除邪惡,還歸潔凈。

結界陣周圍有三名老僧,正盤膝而坐,手扣念珠,口中誦經,施行破魔、除邪的大光明法,這類法咒在解毒、解石化上,有相當不錯的效果,由三名心字聚高潛聯手施為,更是不容輕視,但我只看一眼,便百分百肯定他們的辛苦將徒勞無功。

冷翎蘭、織芝,她們身上所發生的事,並非簡單的石化詛咒,而是暗黑召喚獸所造成的靈魂質變,恐怕就連法米特顯靈駕臨,都未必知道怎樣能解,這三名高僧全然不知狀況,就對著石像誦經蠻干,雖然精神可嘉,卻怎樣都不可能有效果的以我對淫術魔法的了解,冷翎蘭、織芝、羽虹的石化,是屬於不可逆的變化,沒有任何辦法可以解,也不可能救治,什么希望都沒有。這是我個人的認知,如果說要推翻這個結論,那除非是某個對淫術魔法了解更在我之上的人,才有可能做到。一當世上,我所知道的唯有兩「人」,很巧合的是,這兩個其實都不能算是人!

茅延安是這一切的始作誦者,他神通廣大,或許知道什么我不曉得的辦法,把不可能變成可能,但他偏偏也是最沒有理由協助我的人,與虎謀皮的笨蛋主意,想都不用再想了。

法米特是暗黑召喚獸的首個實踐者,這些理論都是他搞出來的,若說他知道什么解救之法,那也不足為奇,只是他目前應該已變成半神半鬼的存在,要向他詢問,除非他主動出來顯靈,再不然……出海碰碰運氣,也不是沒有可能找到。

兩個選擇都得要從東海著手,去東海尋找最後希望,看來是勢在必行,這是我此刻所做出的結論,但在那之前,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須解決。

在這間有普通囚室四倍大的魔法治療室內,除了三名高僧,還有一個人站在角落,一個女人,正用非常關注的眼神,凝視著魔法陣中央的石像,甚至沒擦覺到我門闖入,在我看見她的開門闖入,在我看見她的剎那,我險些失聲叫出。

阿雪!

這個女人的身影,在我眼中是那么地熟悉,卻又那么地陌生。一明潔白如雪的神職長袍,寬大袍服遮掩住豐滿身材,更顯得雍容華貴,一頭光亮的長長黑發,在頭頂盤起,僅用一根朴拙的荊釵,簡單地固定,看似平凡百姓的打扮,卻比任何王侯資族更有公主的儀態……如此絕代風華,我似曾相識,但卻不是我的小阿雪,而是當年在薩拉城中,皇宮之內,那個曾讓我在眾人之前尊嚴掃地的絕色美人,天河雪瓊,此時看來,這些年中發生的一切,仿佛不曾在她身上留下半點痕跡,依稀仍是那個高貴、典雅,不沾染世俗雜塵的絕色女神官,美得令人屏息,不愧是四大天女之中的冬雪天女……只是,這個女人再美也好,她終究不是……不是我的可愛小狐女,不是那個總用著崇敬的口氣,一口一個「師父」左右叫著的小阿雪……我的阿雪,真的已經不在,再也回不來了嗎?

認到這點的時候,我的胸口仿佛被什么重物打了一下,疼痛得快要無法呼吸,這樣……也好,只要她能夠復原,這樣的代價……我願意承受。

在前往索藍西亞的一路上,我就已經有了心理准備。要救醒阿雪絕不容易,即使能把她救醒,也有可能造成原有人格、記憶蘇醒,變成當初的天河雪瓊,而不是我的阿雪。這個認知我有,只是為了保住她的性命,縱知風險,我還是硬著頭皮去干,現在這狀況……該怎么說呢?失望、難過、打搫都有一點,可是早已在預計中的情況,縱然發生,似乎也不用太意外……總之,我並沒有呼天搶地、嚎啕痛哭的沖動就是了,若問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其實我腦里唯一的念頭,就是掉轉頭去,靜靜地把門關上……不留痕跡地離開。

阿雪不存在了,對她本人而言,未嘗不是一件好事,因為縱使她回復身為「阿雪」時候的人格與記憶,也不可能與我歡喜大團圓。再怎么說,我可沒有天真到會認為茅延安能好心放我去過幸福生活,要是阿雪真的完全蘇醒過來,茅延安肯定會有進一步動作,那時……只會讓我再失去她一次。

我刻意放輕動作,不發出任何聲音,想在不驚動她的情形下離去,然而,最近我的運勢實在有夠差,不管有什么想法,總是沒法實現,本來一直凝神看著石像的她,卻在我舉步的一瞬間,驟然驚覺,轉頭朝我的方向望來。

「約翰……法雷爾?」

驚愕的語音,迅速轉為憤恨、怒意,最後甚至是一字一字咬牙說的。我有些愕然,腦里更是一片混亂,猜不出她腦中的記憶究竟到哪里,又是為了什么事而對我如此仇視,因為照理說,失憶之前的天河雪瓊,與我並沒有那么深的仇怨,有什么理曲護樣對我昵?一無論那個答案是什么,光是接觸她仇視的眼神,就已經令我夠心痛的了,我可以在不接觸她的情況下,靜靜地消失,這已經是我的極限,卻沒法承受她對我的仇恨……或許,我開這扇門的決定,真是錯了……

「你這卑鄙狡詐的小人!喬裝改扮,暗算我們丨別以為換了樣子,就沒人能把你認出來!善惡有報,你自己造的業障,終究會算到你自己頭上!」……雖然不曉得確切情形,但從這幾句話聽來,可能當初在海外孤島上,我偷襲天河雪瓊,將她淫辱肛奸的時候,就露了形跡,天河雪瓊沒有說出,卻線索深藏在心里,當那段記憶一回復,她馬上就知道是誰害慘了她。

這推論有些牽強,卻不是絕不可能發生,天河雪瓊的魔力本來就強,在成為「阿雪」的時候,又經過許多艱苦歷練,回歸原本人格後,即使失去了身為「阿雪」時的記憶,魔力也會大幅增長,能運使許多從前無法完成的特殊魔法。得此輔助,她一認出當年海外孤島上的真凶,確實是有可能的。

「你暗算於我,令我一眾同門喪身於海外,還對我……」

天河雪澳的話突然停頓,大概是對被我肛奸的事感到羞恥,後頭的話說不出口,但眼中的憤恨之情有增無減,怒瞪向我的美麗雙目,幾乎要噴出火來。

「因為你這卑鄙小人,令我喪失記憶,落入黑龍會歹人之手,更變成現在這等可恥的模樣,如此惡行,你要怎樣贖罪償還?你怎么還得起?」

絕色美人的盛怒,連同本身修為,化作一股凜然之威,甚至形成了巨大的越壓,瞬間令我心頭劇震,仿佛遇到了第八級的絕頂高手,差點就當場腳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