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塵如夢(2 / 2)

房里的丫鬟們應諾而下。這樣冷的時節,她們每天寅時不到起床,要等辰時結束方能吃飯,長久以往就是鐵打的身體都受不住,所以崔織晚早上總讓陪著自己的丫鬟在房里吃點東西墊飢。

周氏的嘴唇翁動了兩下,嘆氣道:「姑娘,你也太心善了,這事要是外人知道……誰家下人在主子前頭吃飯?就算姑娘這般想,也是不應該做的。」

崔織晚放下瓷盅,用帕子按了按嘴角才道:「怎么可能有外人知道?咱們家有咱們家的規矩,知道了又如何?」

崔織晚說得冷淡,但臉上還是帶著淡淡的笑意。本來就是只要面子過得去的事,整個大宅里,誰早上起來不吃喝點東西?

周氏聽了崔織晚的話,也不再說什么。確實,她們早上吃的東西,都是昨天晚上備好了,放在火炕里溫著的。大家吃東西的時候都鴉雀無聲,只要房里人不說,外人怎么可能知道?

況且能進姑娘房里的這些丫鬟,皆是崔榮兩家世代的家奴,在吳州城內,除了自家老爺和姑娘,又有誰能指使的了呢?

而老爺,自是不會為了這點小事責罵姑娘的。

等眾人收拾停當,差不多已經是卯時正了。窗外漆黑一片,凜冽的西北風刮過窗欞和屋檐,發出呼呼的嘯聲。

「昨兒晚上又下雪了吧?」崔織晚問。

阿酥出去瞄了一眼,抖著身體回來說:「姑娘,積雪都有半個指頭那么厚了,外頭可比家里冷多了!」

「胡說八道!」周氏輕聲罵道:「這里是姑娘的家,怎么成了你家!」

阿酥說完後就自覺失言,訕訕一笑,去給崔織晚拿皮靴去了。

「括哥兒起了嗎?」崔織晚問。

阿酥給崔織晚換上皮靴,聽見這話愣了一瞬,方才回道:「我見少爺房里的燈亮了好一會了。」

「嗯,走罷。」

眾人順著抄手游廊往夫人劉氏的院子走去,屋外天寒地凍的,崔織晚沒了說話的興致,將臉盡量埋在衣領里,只露出了一雙眸子,厚厚的鹿皮靴踩在堅硬的青石板上,寂靜無聲。

此刻方到卯時,劉夫人的屋子里已是燈火通明。

「夫人,姑娘來了。」正院輪值的丫鬟見崔織晚來了,趕忙行禮問安,有的給她們打簾子,有的進去通報。

聞聲,一位和周嬤嬤打扮相似,容色端庄的婦人滿臉笑容地從花梨木雕花鳥紋落地屏風內走出:「姑娘竟這會子來了,時辰還早呢!」說著就上前幫崔織晚脫下斗篷,取過手爐。

「齊嬤嬤。」崔織晚喚了一聲,問道:「夫人起身了嗎?」

「起身了,正在喝葯呢。」齊氏趕忙回道。

「喝葯?」崔織晚皺眉,和身旁的周氏對視一眼:「夫人身體不舒服嗎?請大夫了嗎?」說著便掀簾進了暖閣。

暖閣內,崔家現任的女主人劉氏正靠在軟枕上喝葯,小丫鬟們端著葯盞,奉著清茶和銅盆,正在伺候劉夫人喝茶。見崔織晚進來,她抬頭淡淡瞥了一眼,面色說不上難看,也絕對說不上好看。

崔織晚跪在丫鬟鋪好的軟墊上,行禮道:「女兒給太太請安。」

片刻的沉寂,劉夫人微微抿了口茶,並未立刻叫起。

「……夫人。」齊氏看不過去,暗暗提醒道。

「起來吧,都是自家人那需要這么多禮。」劉夫人撇了撇嘴,抬手示意她坐下:「我昨天不是說了么,這幾日天冷,就不用這么早起來了。」

反正都是相看兩生厭,倒不如眼不見為凈。

誰料,崔織晚並不生氣,站在原地微微笑道:「晨昏定省,原就是女兒該做的,多謝太太體恤。前些時日一直病著,沒來給太太請安,是女兒的不對。」

此話一出,劉夫人口中的茶水瞬間噎住,她猛咳了好幾聲,齊氏趕忙上前替她順氣。

劉夫人好不容易才緩過來,十分怪異地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嘴,半晌才勉強吐出一句:「你……你這孩子果然乖巧貼心。」

恰在此時,奶娘抱了崔家小少爺進來——劉夫人所生的孩子,乳名括兒,如今年方四歲。

她登時不再搭理崔織晚,只顧著哄兒子,與一旁的小丫鬟們說笑。崔織晚則乖乖坐在椅子上,並不出聲打擾,溫婉沉靜地望著繼母和弟弟。

齊氏十分有眼色,難得姑娘主動示好,自家夫人竟這般冷臉,實在不合適。她端了碟芙蓉糕,恭恭敬敬地放在崔織晚案前,關切道:「姑娘身子大好,冬日更得細心保養,千萬別受了涼。想吃什么盡管說,讓院里小廚房做就成了。夫人娘家前幾日送來些上好的燕窩,一會兒老奴便給姑娘送去。」

與往常不同,崔織晚待齊氏十分客氣,乖巧地點點頭。

劉夫人一邊抱著兒子,一邊偷眼瞧著。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心中雖然膈應,猶豫片刻還是招了招手,讓崔織晚坐到自己身邊:「先留在這兒吃早飯吧,一會你父親也該回來了。」

她話語剛落,便聽見簾外的小丫鬟通報道:「老爺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