閨友(1 / 2)

</br>屋內的火牆一直燒著,等崔織晚回來的時候,依舊溫暖如春。她脫了厚重的斗篷和冬衣,只穿著常服,在書房里看書。

「姑娘,喝些姜茶祛寒罷。」

阿酥端著茶盞進來,見四下沒有旁人,崔織晚正悠閑地翻看書冊,忍不住多嘴道:「姑娘,方才您和老爺說的那些話……」

她簡直是一頭霧水。別說半年前,就是一年前,姑娘也沒去過棲岩寺求簽,哪來的什么「犯水關」?

周氏本來在同明夏收拾屋子,聽見這話,也不由得愁容滿面地念了句佛:「阿彌陀佛,方才老奴也正奇怪,姑娘何苦這般咒自己,實在是不吉利。」

崔織晚從書頁中抬起頭,輕輕笑了笑,寬慰道:「嬤嬤不必擔憂,簽是假的。可我昨夜的確做了個夢,夢里有沉船之景,醒來後左思右想,也只能想到家中的商船了。多小心些總沒錯。」

「原來如此。」周氏點了點頭,可她轉念一想,剛放下的一口氣又提了上來:「那幾艘船可不得了,載著滿滿的貨品,還有百十來口人,萬一真出點什么事……哎喲,該打該打!」

她一邊擔憂,一邊又自打嘴巴去晦氣,看得阿酥和明夏直憋笑。而崔織晚卻冷了面色,微微蹙著眉。

只有她一個人清楚,簽是假的,夢也是假的,可事卻一點都不假。

她上輩子活得不長,時醒時寐,再加上前十九年如籠中雀般的日子,能夠預知的大事十分有限。而七歲這年年末,崔家商船的事故,卻給了她極深的印象。

寒冬夜間,叄艘滿載瓷器的商船全沉,一百七十六口人,活著歸來的不足十之二叄。

人命關天,可對於京城的那些貴人來說,船上的貨物才是重中之重。其中一艘船,也就是鄧管事兒子看守的那艘,運載的東西都是大內和叄品以上大員所需。此事一出,吳州根本壓不住,立刻就傳到了京城。

崔家不是真正的皇商,自然不至於因此下獄。可崔織晚卻清清楚楚記得,出事後,鄧勇便下落不明。有人說他已死,有人說他潛逃,為替兒子頂罪,鄧管事自縊而亡。最後,還是靠爹爹四處奔波,打點關系,才總算平息此事。

可無論如何,崔家還是因此得罪了京城的許多貴人,生意大不如前,足足耗費叄年時間才緩過來。期間,甚至差點被對頭白家吞並。

既然上天給她機會重活一次,定然不是為了讓她重蹈覆轍的。崔織晚思慮許久,她想,自己或許可以憑借這點「未卜先知」的能力,嘗試改變一些事情。

鄧管家在崔家待了大半輩子,一直忠心耿耿。而鄧勇,雖然年紀尚輕,做事卻極認真勤勉,不然爹爹也不會如此重用他。她情願相信,他們都是好人,只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還有那條船上其余的一百多條人命,如果她盡力一試,說不定就能挽救他們於水火。

「姑娘如今病愈,倒比從前和善多了。」明夏輕嘆道:「從前您最厭家中瑣事,老爺想請女先生教您看帳,您也不願。今日竟主動關心起商行雜務,實在難得。」

「怎么,你的意思是我從前待你太凶惡了?」

崔織晚笑著打趣了一句,她話音剛落,就有小丫鬟進來通報:「姑娘,薛姑娘來了。」

「棠姐姐?竟這樣趕早?」

崔織晚聞言,趕忙放下書冊,起身迎了出去。明夏拿著斗篷,阿酥捧了手爐跟在她身後。

花廳內,薛若棠也沒坐,而是專注地看著崔織晚新掛在外間的一副消寒圖,丫鬟則端著茶盞站在一旁。

見崔織晚出來,她偏首笑問道:「這消寒圖是你新得的?」

那圖上畫了一株長在嶙峋怪石上的老梅,老梅根枝盤根錯節,枝葉瘦勁剛硬,僅間或點綴了幾朵飽滿絳梅。畫作雖簡單,但筆風老辣,薛若棠數了下梅瓣,恰好九九八十一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么新奇的消寒圖。

「『寧可枝頭抱香死,不曾吹落北風中』,真是好畫。」薛若棠閱遍全畫,竟未見署名和印章,忍不住誇贊道。

「果然只有棠姐姐你看得懂。」崔織晚撫掌笑道:「這畫是我表哥入冬前派人送來的。各畫入各眼,那天鄒家小姐來,瞧了半晌,第一句竟是『這畫可值十兩銀子?』,可嘆可嘆。」

聞言,薛若棠掩唇一笑道:「你這樣說,我家和她家可沒什么不同,都是開當鋪的。只是在我眼中,這畫當值百兩。」

薛若棠的奶娘見兩人越聊越起勁,輕聲提醒道:「姑娘,外頭雪小了些,要賞雪這會兒出去正好。」

兩人相視一笑,由各自丫鬟披上戴帽的大毛斗篷,捧過手爐攜手走了出去。剛剛掀起厚重的錦簾,一股夾雜著雪花的刺骨寒風就迎面刮來,崔織晚不由打了一個寒噤,這外頭可真夠冷的!在屋里呆久了實在不習慣,她緊了緊領口,哈了一口白氣。

「十六娘,你沒事吧?要不要再加一件衣服?」薛若棠關切道。

「無妨,走走就好了。」崔織晚踢了踢腳下的積雪,轉而道:「姐姐今日怎么來得這樣早?我還特意吩咐廚房下午記得做栗子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