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口(2 / 2)

記得上輩子,梁追在吳州白白蹉跎了幾年,秋闈落榜,又空耗叄年。崔織晚只希望這輩子,他可以少經歷些磨難,早日得償所願。

安頓好梁追,她的日子終於重歸平靜。誰料,崔一石卻見不得她太過清閑,特意給她請了位女先生。

崔織晚很不喜歡這位何女先生,也不知她是否從外面聽到了些風言風語,故而非常看不慣崔織晚的驕橫做派,平日里沒少罰她。不論崔織晚怎么做,她也總能挑出這樣那樣的錯處來。

然而,她還不能對何女先生發脾氣,尊師重道是崔家的門風,也是崔老爺的原則,絕對不能違背。

「崔小姐,您上次抄的書我看了。字跡太不好看,太小家子氣。」

學堂內,何女先生手握書卷,覷著崔織晚,冷冷道:「您不必科考,平日讀書人寫的館閣體沒必要描,先找些簪花小楷練著罷。」

「謝女先生指點。」

崔織晚低眉順眼地給她行了禮,等何女先生收拾完東西走遠了,才忍不住嘆了口氣。

阿酥還以為她是因女先生的訓斥不快,安慰道:「姑娘,咱們回去多練練就是了,下次定不會挨訓。」

崔織晚搖了搖頭,無奈道:「她哪日不訓我了。」

說著說著,崔織晚又翻出自己平日抄寫的詞句,仔仔細細觀察了一番,忍不住吐槽道:「有一說一,這字雖然算不上好,也沒她說的那么差吧?」

上輩子她雖然有些不學無術,但好歹也是念過多年書,見過不少市面的,究竟哪里小家子氣了?

一屋子根本沒人懂這些,自然沒人給她重新評價。崔織晚越看越生氣,將幾張紙拍在桌上,憤憤道:「咱們下午去棲岩寺!」

「……啊?」明夏懵了,下意識回道:「不是明兒個才十五嗎?」

然而,崔織晚才不管今天是十四還是十五,午憩過後,她便直接坐著小轎上了山。

一進寺門,她便徑直去往偏院。經過藏經閣時,她才剛剛走了幾步,余光一撇似乎看到了什么人。

崔織晚原以為是寺中的僧人,可細想又不對。她猛地反應過來,回頭一看,只見梁追就站在漏窗旁邊,正靜靜地等她走遠。

他早就看見了她,卻一語不發等她走過去,分明是不想和她照面。

見她回頭望向自己,梁追的表情也沒變,轉身打開了閣門。

天氣明明已經轉暖,他卻著了涼,穿著個披風,懷里還抱著書。崔織晚注意到他進門的時候,握著拳輕咳了幾聲。

她追上去,關切道:「梁追,你生病了嗎?」

梁追看著她好一會兒,目光復雜難辨。崔織晚都被他看得有點心虛,不過是想套個近乎而已……

半晌,梁追才淡淡道:「無事。」

崔織晚與他同行,但是梁追人高,她不過到他胸前而已。就是一樣的步子,他也比她走得快許多。

崔織晚見他在閣中的書架前徘徊,忍不住搭話道:「你是想找什么書?經書嗎?」

梁追又頓了很久,才說:「隨便看看罷了。」

「最近在書院過得好嗎?」

「還好。」

「缺什么東西嗎?我可以給你送來。」

「不必。」

崔織晚哦了一聲,心想自己真是沒話找話,這下又不知道該說什么了。

突然,她想起何女先生要她練字,這倒是個由頭。她又努力了幾步跟上他:「梁追……家中的女先生叫我練字,但是我沒有簪花小楷的字帖。你有嗎?能不能借我用用啊?我練完就還給你。」

梁追聽了卻沉默很久,轉身用更復雜的目光看著她:「崔姑娘,你又想做什么?若是需要字帖,你大可找別人借,何必來問我呢,我可沒有什么好東西。」

崔織晚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

這個借口確實顯得太過拙劣,她對梁追的態度也太過突兀。所以他防備她,疏遠她,甚至是反感她,都是應當的。

再者,就連她現在,其實也並非真心對待他。

崔織晚在他的目光下有點心虛,只能小聲說:「真的只是借字帖而已……」

梁追欲言又止,閉了閉眼才平靜道:「既然你要,那便隨我來罷。」

說罷,他也不再找書,徑直出了閣門。崔織晚就亦步亦趨地跟在梁追身後,默默看著。

午後的陽光正好,寺里的枯樹剛剛生芽,金光透過枝葉斜灑下來,落在他肩膀上。他依舊穿著那身麻布孝服,背影非常的清瘦孤拔。

世人都說他可怖又可恨,崔織晚卻覺得他可憐。任誰看了都不由得輕嘆,這樣好的少年郎君,和後來那個陰沉狠戾的權臣實在沒什么共同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