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1 / 2)

嫁魔 楊溯 2712 字 2020-12-28

</br>「清和那個老家伙還沒回來?」

「短時間是回不來了,」清式道,「清和師弟提出『為何妖魔發辮濃密,而凡人修道發辮逐日稀少』之疑,日前無方山已為師弟打開紫極藏經樓,所有典籍均可調用,供其一觀。」

清明一口酒噴出去,「這也行?」

清式笑容不改。

「罷罷罷,」清明道:「我還有一事不明,戚隱你收回來也就罷了,雲嵐此子非妖非魔亦非人,甚為怪異,怎的也把他弄進來?」

「正因他三者皆非,才要收他入山嘛。」清式揣著袖子回屋,笑眯眯地關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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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青山上掛一輪水紅的日頭,山坳子里還黯沉沉的,虛虛籠著一團霧。肥貓在屋里頭睡覺,呼嚕聲震天響。

戚隱練劍練了兩個月,還停留在站在地上胡亂撲騰的階段。

清式那個老胖子說「數月必有所成」倒也不算騙他,畢竟這個「數」可以是一二三,也可以是千百萬。為了練成御劍術,他每天清晨都去思過崖靜坐,把這禿毛掃帚往崖上一放,盤腿坐下凝神聚氣,一坐坐一個時辰,只期盼禿毛掃帚動上一動。結果憋了半天,除了屁什么也憋不出來。

道法一途,分劍法、咒術和符籙三樣。咒術因為山里沒有專攻的長老,鳳還山的弟子都不通咒法。符籙簡單,只要背誦符紋,學點兒畫畫的本事兒就行。劍法又分御劍術和劍技,劍技也容易,十八歲的青年人,扎馬步練腰馬都不在話下。只有御劍術讓他犯了難,不會御劍術,就不能叫做劍仙。戚隱一開始把責任推到掃帚身上,一狠心花了老大一筆銀兩下山買了把鐵劍,日日練習,可還是沒什么用。白花了一兩紋銀,那鐵匠還說這劍是著名劍仙佩劍的高等仿冒品,當今道士幾乎人手一把。

戚隱意興闌珊地坐在門檻上包手,練得太狠,鐵劍的把又粗糙,手上的繭子都磨破了,稍稍握握拳便疼得他齜牙咧嘴。聽說無方山有那種往傷口上一塗就愈合的靈葯,可惜他們鳳還山窮,丹葯師叔又不見人影兒,受了傷生了病都只好自己捱著。

抬頭看前面,扶嵐坐在四腳小方凳上搓衣裳,襻膊把袖子系到肘上,露出白皙的手臂。這小子一身細白,日頭也曬不黑,山里的女娃娃都喜歡他。對面的紅漆板門咿啊一響,鑽出一個穿著梅子青小襦的姑娘來。

「嵐哥哥,這么早就起來洗衣裳呀?」桑青托著兩腮痴痴地看扶嵐。

扶嵐枯著眉頭細細搓衣袖,衣裳好多,洗不完。

他人好,拜托他干啥他都干。門派里的人逮著他欺負,今兒讓他扛著他的釘耙去耙菜園,明兒讓他掃山階。原先只是雲知會拜托他洗兩件衣裳,後來衣裳越堆越多,前日戚隱打眼一瞧,竟發現里面還混著清明那個刀疤臉的臭襪子。

敢情全門派的臟衣服都在這兒了,戚隱看不過去,扛著盆兒把衣裳一件一件還回去,讓他們自己洗,結果扶嵐這個呆瓜以為戚隱把臟衣裳當成干凈衣裳送回去了,又一家一家把衣裳討了回來。

桑青乜了戚隱一眼,哼道:「你這小子就知道偷懶,怎么不幫幫嵐哥哥?」

戚隱舉起纏著綳帶的雙手,「我手傷了,不能下水。你手好好的,你幫幫嵐哥哥吧。」

桑青頭一撇,不理戚隱,歪著頭望了會兒扶嵐,越看越覺得好看,白生生的臉黏著幾縷頭發,玉做的似的。

她手上沾幾滴水,灑在扶嵐臉上,笑道:「嵐哥哥,歇一會兒吧。」

扶嵐抬起手來擋了一下。

「你也來澆我呀!」桑青從大盆里捧起水來澆他。

扶嵐愣了下,問:「我澆完你你就走嗎?」

桑青噘著嘴,「我玩兒高興了我就走,哼,你就這么想讓我走呀?」

「那我澆你了。」扶嵐說。

戚隱忽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只見扶嵐端起旁邊的清水盆兒,兜頭往桑青身上澆了下去。一大盆水通通澆完,桑青整個人成了淋淋漓漓的水人兒,嘴巴一張,吐出一截小水柱來。

戚隱驚在當場。

扶嵐放下盆兒,問:「都澆完了,你高興嗎?」

院子里靜了一會兒,桑青一抹臉,哇哇哭了起來。

「雲嵐!你去死吧!」桑青站起來,「啪」地一下狠狠打了扶嵐一巴掌。

扶嵐被她打懵了,捂著半邊臉呆愣愣地看她跑回了屋。

「哥,你太牛了。」戚隱走到他邊上,掰著他下巴看他的臉。這小子臉嫩,一打就是五個手指印。戚隱問他:「疼不?」

扶嵐枯著眉頭垂下眼簾,滿臉沮喪的樣子,「我是不是做錯了?」

何止是錯,簡直是大錯特錯,這樣下去打光棍一輩子沒跑了,戚隱這么想。但看他可憐兮兮的,沒忍心說出口,便道:「沒事兒啦,一會兒給人家道個歉就完了。」

扶嵐重新坐下來洗衣裳,搓衣板支在大盆里,澆了水搓,皂角沫子浸沒了手掌。他道:「可能因為我太笨了,小時候在南疆,大家都不喜歡和我在一起。」

「這不有我嗎?」戚隱勾住他脖子,「而且你哪里笨,你看你御那個釘耙御得多溜,嗖嗖滿天飛。我這兒磨蹭了倆月了這破掃帚爛鐵劍半點動靜都沒。」說著嘆了口氣,「肥貓說這玩意兒靠頓悟,這也太玄乎了吧,連條門徑都找不到。該不會等到我一把胡子了,連個御劍術都學不會吧。」

扶嵐低頭想了會兒,「我可以幫你。」

「別跟我說是雙修。」戚隱開玩笑。

扶嵐把衣裳曬好,在清水里洗干凈皂角沫子,用衣襟擦干凈手,抬起眼,牆角的釘耙忽然震動起來,蜂子一樣低鳴。戚隱扭頭看,釘耙忽地立起來,飛到二人身前。扶嵐上了釘耙,朝他伸出手。

戚隱抱著掃帚站上去,釘耙緩緩升高,載著他們飛向遠山。底下的排排瓦房越來越小,人也像螞蟻似的,山巒起伏,茅草屋子星子一樣散落其間。戚隱看見山腰的菜園子,山頂胖掌門的茅屋,思過崖下成天趴在那兒打呼嚕的塞外狼王。

他們越飛越高,白雲盤旋在腰間,白鶴從身邊撲著翅膀飛過,天風刀子一樣刮臉。這廝莫不是突然開竅,御釘耙帶他兜風,想要誘他入港?戚隱大聲問他:「呆哥,飛這么高干什么?你帶我兜風嗎?」

「記住,『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若萬物在汝,則萬物可御。」扶嵐聲音不大,卻真真切切傳進戚隱耳朵里,仿佛是耳畔低語。

「哦。」戚隱抱緊掃帚。

「那么,開始了。」扶嵐道。

忽然後心被扶嵐一推,整個人向前撲入天風,戚隱一驚,轉過頭來不可置信望著扶嵐,那家伙負著手站在風里,垂眸望著他,眼中似有神佛一般的漠然高遠。

「扶!嵐——」

戚隱伸手一抓,卻什么也沒有抓到,身子急速下墜,天風吹鼓著他的衣裳,像有無數鴿子鑽入他的衣袂。他就不該信他,這個人不僅是個傻子,還是個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