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狹路(2 / 2)

風月江湖路 太陽雨 4037 字 2020-12-28

方學漸手掌一翻,立時握住了一只粉嫩的拳頭,入手小巧滑膩,嘻嘻一笑,道:「丫頭再好,又哪里及得上大小姐的萬一,看看這拳頭,香噴噴的,砸得我的心兒咚咚亂跳,可有多厲害?」舉起手臂,在她的拳頭上親了一下,又低頭去叼美女的嘴唇,卻被龍紅靈扭頭躲開了。

火熱的嘴唇落在頭頸上,龍紅靈全身一顫,臉都紅了,只是帶著頭套看不出來。她氣喘細細,羞澀道:「好了,好了,我們還有其他的事情要做,不要在這里……」

方學漸心中暗喜,朝著她的耳根吹了口熱氣,道:「大小姐不許我在這里親你,卻在哪里可以?」說著,已松開她的拳頭。他已漸漸適應房中的黑暗,掃過幾眼,見這樓房的內部結構和龍紅靈的閨樓有幾分相似,只是寬敞、華麗許多。

兩人爬著樓梯,龍紅靈知道那個中年婦人的卧室在三樓,二樓的房間多半用來招待客人和商討家務,沒什么油水可撈,便一直往上行去。

走上三樓的陽台,站在房門口,兩人都覺得自己心臟跳得好快,靜立片刻,這才伸手去推,門板一動不動,自然在里面上了門閂。龍紅靈想也不想,便在門上敲了起來。方學漸欲伸手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房中「嗯」一聲,一個低沉的女子聲音道:「誰啊?」正是那個中年婦人。龍紅靈正待出口回答,看見方學漸沖自己猛搖手掌,急忙伸手掩住了嘴巴,不解地望著他。

靜了片刻,那個低沉的女子聲音又道:「誰啊?」語聲微微顫抖,微含驚惶之意。

方學漸不說話,伸手在門上又敲了三下,「的、的、的」,單調的敲門聲在深夜聽來異常清晰,仿佛深宮屋檐下的銅壺滴漏,在寒夜里機械而冰冷的點滴,不帶一絲生的氣息。

「你是誰!?」房中的女子嘶叫起來,聲音抖得像一束秋風中的敗草。恐懼已經像房中的黑暗一樣,淹沒了她的鎮定、風度、雍容。只有在死亡面前,富人和窮人才一樣平等。

「嗒、嗒、嗒」,中年婦人摸到了桌上的火刀、火石,火花閃閃,她竟忘了去拿媒紙引火。火光閃閃滅滅,房中景物影影綽綽,更添詭異氣氛。

「砰」的一聲,方學漸踹開房門,門閂生生斷成兩截,「嗆啷」落地。房門「吱呀」搖曳,像在痛苦地呻吟。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牛頭怪物站在門口,「嗖嗖」的冷風從他身後竄入房中,屋內瞬間冷得似冰窖一般。

中年婦人如何見過此等恐怖情景,嚇得牙齒咯咯亂響,啊的一聲尖叫,把毯子往頭上一蓋,身子貼牆蜷縮,瑟瑟發抖。突然,一只冰冷潮濕的手掌從席子下鑽將進去,慢慢地摸上了她的臉。中年婦人心膽俱裂,又是聲撕心裂肺的狂叫,身子如觸電般凌空彈跳而起,腦袋砰地在床頂撞了一下,嗚咽一聲,痛得暈了過去。

兩人歡呼一聲,對拍一掌,難關已過,接下來的事情自然變得容易許多,只須細細搜查,還怕不能大發橫財?

龍紅靈掏出夜明珠,室內登時大放光明。兩人四下打量房中的情景,只見東面靠牆是一張極大的紅木床塌,掛了半幅檀香珠簾,雕工精細,極是古雅。床前一張朱漆書桌,桌上放燭台、香爐之物,桌旁是兩張梨木椅子,上鋪藍緞錦墊。西面貼牆擺著一溜兒十幾個箱子、櫃子,都是珍貴的烏木制成,單看式樣便知是極貴重的譜兒。

方學漸一生之中如何見過這等花團錦簇、富麗堂皇的所在,好半晌才回過神來,暗暗咋舌,心道:「乖乖不得了,人間有竟這樣好的地方,難怪那些有錢人家的公子、小姐整天嚷著什么『只羨鴛鴦不羨仙』了。如果鴛鴦只在臭水溝里撲騰,哪里還有什么好羨慕的?」

關上房門,兩人開始翻箱倒櫃,張時徹宦海沉浮二十余年,家中收藏的寶貝著實不少,除去底層的八個大櫃子裝了四季衣褲,其余十余口箱子里裝得居然全是各種各樣的珠寶珍玩。

方學漸瞧得眼都花了,摸摸這翡翠玉馬,又敲敲那個純金老鷹,呵呵傻笑,心中樂不可支。他見其中有兩只箱子擺了六、七十個長短不一的卷軸,便隨手抖開兩個來瞧,一幅是宋徽宗的瘦金體書法,另一幅卻是本朝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圖》,一書一畫,俱是市面上千金難買之物。

方學漸雖然不懂書畫,眼光還是有一些的,只看這兩幅書畫的構架、意境,也知絕不是尋常之物。他依舊卷好,放回箱子,轉眼瞥見龍紅靈正把一塊紅色的綢布鋪在地上,從箱子里小心地取出一只四寸高的白玉老虎,放到綢布上,接著又捧出一只不知哪個年代的橄欖瓷瓶,想想有什么不對,又放回了箱中。

他再不敢耽誤,從衣櫃里找出一張毯子,將一件珍珠汗衫,三條鑽石項鏈、兩對翠玉鐲子,一只全金小老鼠,一枚鑲著祖母綠寶石戒指和十幾樣叫不出名字的金銀器具,卷入毯子,打成一個大大的包袱。

兩人手腳麻利,只一會兒工夫,箱子里只剩了十幾個高矮不等的瓷瓶和六十幾個外表考究、包裝華麗的空盒子,至於那兩箱書畫,也被方學漸揀了幾樣短些的塞入包袱。

龍紅靈把包袱抗上肩頭,正欲去桌上拿那顆夜明珠,忽聽頭頂「咯」的一聲輕響,仿佛瓦片突然碎裂的聲音。她心中一驚,抬頭觀望,只見頂上梁木縱橫,一排排的琉璃紅瓦細細排列,看不出有什么異樣,右手順勢抄過,已將夜明珠收入懷中。

蓋子合上的瞬間,房中驟然漆黑,望過去伸手不見五指。方學漸剛才沒聽到頭頂上的響動,見房中突然變黑,依照印象,伸掌握住她的小手。兩人在房中站了片刻,等眼睛適應了屋中的黑暗,朝門口走去。

才走出兩步,頭頂上突然又響起了一陣極輕微的「咯咯」聲,像碎冰紛紛爆裂。方學漸也聽見了響動,掌中龍紅靈的小手微微一震,湊到他耳邊,輕聲道:「會不會有鬼?」

方學漸心中一寒,抬眼望去,只見屋脊偏左三尺的地方,幾塊瓦片在微微顫動,驀地哧的一聲,瓦片少了一塊,然後是第二塊。兩人嚇得臉都綠了,站在原地不敢稍有動彈,黑暗之中,兩顆心臟撲通、撲通跳個不休,仿佛隨時要從口腔中蹦出來一般。

「哧哧」聲中,屋頂的縫隙越來越大,一寸、二寸、三寸,黑影晃動,也不知揭去了多少瓦片,一個半尺長的洞口露了出來。方學漸脖頸僵硬,兩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個黑乎乎的洞口,望出去居然能看到三、四顆天上的星星。

星星突然不見,一張面孔堵住了洞口,探頭向房中張望。方學漸兩股顫抖,差點驚呼出聲,那面孔生得極是丑怪,闊口獠牙,滿臉倒戟胡須,正是傳說中專門捉拿小妖小鬼的黑面判官鍾馗。

那鍾馗目光如電,驟然瞧見屋子中間直挺挺站著兩個怪物,四只眼睛一齊盯著自己,不禁愣了一愣,待見房中箱翻櫃倒的情形,居然沖他們笑了一笑,驀地不見,一眨眼工夫,陽台上咚的一聲輕響,房門吱呀打開,一個全身黑衣、肩背長劍的鍾馗出現在門口。

銀色的月光猶如白得耀眼的喪服,披在三人身上,房中靜謐得能聽見彼此的心跳。牛頭、馬面和鍾馗,三個地獄使者相對而立,六道目光交織在一起,互相試探著對方的意圖和虛實。

爐中檀香裊裊,散在青煙一樣的空氣里,一絲看不見的悲哀和慘烈在房中激盪,無數條電流一樣的火花吱吱叫著四處飛濺,聽不到。時間像一條飢渴難當的水蛭,附在三人的心上,血液汩汩地流出身體,沒有疼痛,只有某種深入骨髓的焦躁和驚慌。

方學漸解下肩頭的包袱,慢慢放到地上,二十年內息在體內急速流轉,感覺自己的身子像一個漸漸吹大的氣球,沛然的力量從丹田流經全身,在手臂上漸漸凝聚起了必殺的一擊。

他握緊拳頭,拳頭格格作響,他一躍而起,身子在半空中化成一只凶猛的老鷹,一招「黑鷹撲翅」,拳風激盪,直取那人的胸口。少林羅漢拳是依據十八羅漢的形態所創,技法獨特,神形各異,雖然失之古拙有余,靈巧不足,但招之即出,凶狠嚴謹,沉穩有力,最適合與人硬拼。

那鍾馗「嘿」的一聲,雙掌一圈一轉,已纏上他的右臂,身子一偏,躲過他的拳頭。方學漸只覺臂上一緊,右拳擊空,正欲使一招「螳臂當車」,左臂橫掃擊他腦袋,小腹突然一痛,身子不由自主地騰空而起,卻是被對方踹了一腳。

身子飛出,「咯勒勒」一陣響,後背撞在屋頂的橫梁上,差點破瓦而出。方學漸一時疼痛入骨,幾欲暈去,心中更是又驚又怕,只覺對方武功太強,自己萬難是他的對手。

身子隨即下落,他咬了咬牙,一提丹田真氣,雙拳連貫擊出,從半空中直撲下來。這招原來有個名堂叫「韋陀三問」,此刻他心情激盪,雙拳急驟如雨,到那人頭頂之時,只怕十七、八問都有了。

那人身形一閃,輕盈猶如鬼魅,已然躲過雨點般的拳頭,手臂一長,抓住方學漸的腳腕,提起右腿,在他的後背重重地踢了一腳。方學漸哀號一聲,身子如一束稻草,斜飛兩丈,屁股撞在對面的牆上,直如要分成四瓣一般。

「嗆啷」一聲,龍紅靈抽出背上長劍,一招「靈蛇如洞」,劍尖微微顫動,直取那人的咽喉,如一條猛然竄起的毒蛇。那鍾馗「噫」的一聲,頭頸略偏,伸指去彈她的劍身。

龍紅靈不等招式用老,手腕抖動,長劍一分為二,如兩條吐著長信的毒蛇,向對方的腋下鑽去,正是一招「雙蛇鑽腋」。那鍾馗眼前一花,看不清劍光的來勢,只得退了一步。

龍紅靈跟上一步,手中長劍晃動,「刷刷刷」三聲,分別刺他的咽喉、胸口和小腹,卻是一招「兵分三路」。那鍾馗又是「嘿」的一聲,身子一偏,堪堪躲過她的進擊,手臂一伸,掌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殷紅色的長劍。

兩劍相交,龍紅靈手臂劇震,如被烙鐵燙了一下,掌中寶劍再也把握不住,「嗆啷」一聲,跌落在地。她怕對方乘機進擊,急忙向後跳出七尺。雙腳還未站穩,眼前紅光閃動,那鍾馗已然趕了上來。

忽聽耳邊風聲嗚嗚,一團黑色的物事破空飛來,頭上還冒著絲絲青煙,黑暗中也瞧不清是什么東西。那鍾馗正待制住龍紅靈,突然怪物臨頭,風聲凌厲,勁力不小,急忙舉劍擋格,咯勒勒一聲響,長劍斷成兩截。

他不料這物事勁力如此之強,匆忙中一個倒栽蔥,仰頭躲避,那物事擦著他的鼻尖飛出門去,咚的一聲,擊斷兩根陽台上的柳木護欄,摔下樓去。

那鍾馗四肢著地,肚腹仰天,驚出了一身冷汗,正欲翻身站起,耳中又聽見嗚嗚聲響,一個形狀怪異的物事直奔他的下身要害而來。他慌忙雙手一撐,讓自己的身子盡量平展開來,一股涼風刮過他的褲襠,隱隱生疼,也不知被刮傷了沒有,腰上突然一痛,卻是被門檻頂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