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婆娑彼岸(2 / 2)

楊書香再次把手舉起來,捶向了煥章的肩膀:「我日你屁股,這玩意你也敢說?你甭雞巴看我,你說那事兒能干嗎?」臉上一陣怪異,想及到自己背著他跟他媽馬秀琴勾勾搭搭,臉上沒來由的一紅,說話的底氣自然弱了下來。

嬉笑中不想再提這事兒,楊書香忙換了個話題:「煥章,過完年你打算怎么著?」煥章把頭一低,琢磨著年後家里蓋房的事兒,搖了搖腦袋:「我也說不好。」思忖後抿起嘴說:「搬你那住挺好,但我媽你又不是不知道,碎嘴嘮叨沒完沒了,兄弟我現在真受不了她。我想了,也跟我爸說來著,先在我姥家住著,反正這邊也有地界兒,我就……」楊書香把眼盯向煥章,越看越納悶,越看越覺得煥章另有所圖,瞬息間明白過來:「哦,說了歸其還是小玉唄!」抬起腳來正要踢過去,煥章防備還挺好,他撩桿子竄了出去:「哥,你非得把這話說出來啊……啊……反正我媽那邊我是煩了……你不煩你就上。」

「我上,我上……我讓你屄口是心非……讓你沒點事兒了……」這下輪到楊書香臉紅了,身子慢了半拍,踢出去的腳也慢了半拍。

躲閃之中,趙煥章趁其不備伸手掏了楊書香一把,楊書香用手一捂卡巴襠,怪叫道:「又掏我,你個下流坯。」撲起身子追了上來。在楊哥要抓過來時煥章飛快奔跑出去:「哎呀……楊書香打人啦……打死我啦……我肏,楊哥你又硬啦,哈哈,你不會是對我媽……哈哈……」說得楊書香做賊心虛,一顆心像坐在秋千上,晃盪盪來回悠飭……

「誰要說煥章沒腦子,那才不了解他呢!」這話在很多場合下都被楊書香搬出來過,此時圍坐在飯桌前,他又說了這么一句……在似水流年中把激情展現出來,在舉手投足間把叛逆乖張呈現出來,因為年少,若不帶上一絲輕狂怎叫一個青春綻放?!如楊書香所說,人和人的思維是沒法改變的,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自己的風格,這就是十六七的我們……

「有腦子就是不用正地界兒上!」楊書香剛說完,馬秀琴就把話接了過去,經學校發生的一事,恨鐵不成鋼的她對兒子已經失去耐心。

「秀琴姐,瞅你說的,各走各的經嘛!」柴靈秀從中一斷,把話分說出來,而且在娘家叫秀琴姐比在溝頭堡叫大嫂子更為親切,尤其是續了酒之後。

「琴娘,我媽說的沒錯。」楊書香插了句嘴。馬秀琴也並非專門針對自己兒子,朝著柴靈秀一笑,看向楊書香時,眼神里明顯透出溺許之色。

「秀琴丫頭打小就老實,管孩子可不能太操之過急。這小小子吧就得活奔著點,就得皮,不皮不叫小伙子!」

「別落筷兒,該喝酒的都把被子端起來。」鶴發童顏的柴老爺子坐在飯桌的上手,沖著馬秀琴言道了一聲,見眾人杯子擺在家門口的位置,攛掇完就趁機偷偷抿了口酒。

挨著他身邊坐著的人是個中年漢子,眉眼和柴靈秀有五六分相似,把手揮了揮:「秀琴,姑爺又忙著掙錢介了?難得你回來一趟,別用我照顧啊。」

馬秀琴忙笑臉相迎,跟著舉起了酒杯:「鍾仁啊,來這我還用照顧?」她和柴鍾仁即是同年又是同學,小時候一起玩時還沒少帶著柴靈秀呢。

「坐這桌上就沒外人!」柴老爺子侃侃而談,看著對面和外孫、重孫坐在一處的兩個年輕後生,都不陌生,就指著桌子上的魚和肉,說:「我就喜歡看小伙子狼吞虎咽!」

放下酒杯,柴靈秀立起大眼直視著自己的父親,柴老爺子見老姑娘盯著自己,他嘿嘿一笑:「慢點喝……」

見狀,中年漢子柴忠仁呵呵笑道:「妙人,咱爸今兒見你來了高興,你就別嚇唬他了。」

老爺子咕噥著嘴,接茬道:「是內,爸說了你不信,你四哥的話總該信了吧……」

「四叔你還幫著老祖宗說話,找著妙人懟你呢!」瞅瞅東瞅瞅西,沈怡抿嘴偷笑。她和柴靈秀打小關系就好,又投脾氣,柴靈秀結婚之後把她說給了侄子柴文廣,本身又都是同學,只不過輩分問題常常引來「爭議」,尤其是在楊書香出生之後,要么她怎么總讓楊書香喊她姨呢。

「小八十的人也不說注意著點,還跟年輕人比劃?」柴靈秀斜睨著大眼瞪了父親一下,其實是怕他貪杯,還直給限量:「就一杯,多了可不行」又指著對面坐著的柴忠仁:「柴老四,別以為我嫂子在跟前我就拿你沒辦法,當著一桌孩子的面你再叫我小名試試?我撕你嘴!」眾人的歡笑聲中,柴靈秀的小手已經伸到了沈怡的大腿上,掐的同時,姐倆鬧在了一處。

「讓小妹挑話了吧!」柴鍾仁的媳婦兒吳玉芬呵呵笑道。柴老四就跟著一起笑了起來:「我那妹子呀她就欺負我本事大。」

看到媽媽一改往昔之嚴謹端麗,恢復成少女時代無拘無束的模樣時,楊書香不禁笑了起來。姥爺姥姥的這四對兒女,甭看媽總欺負四舅,還就數四舅跟她關系最好。也是,眾多舅舅和姨之中,他們哥倆的歲數最挨著——相差五歲,基本沒什么代溝,可不像大舅大姨,抄起來一大就大她二十多歲,光歲數就差了一輩人,哪還有啥共同語言?!

……聽媽不止一次說起過,她是姥爺姥姥四十多歲要的最後一個孩子,盡管魚湯一個勁兒頂著,可那時姥姥已經沒有奶水了,是姥爺拿著嚼碎了的栗子一口口把她喂大的,所以盡管後來心里再怎么不樂意,有些事兒也必須得聽姥爺的,她說這是她心里沉淀下來不多的一種情懷。再早時楊爽不解:選擇權在己,豈可隨便應承?現如今明白了,那是老一輩人的執念,骨子里的,想必當時媽媽絕非沒有掙扎過,最後不過是基於命運的安排,基於骨子里的情懷而不得不做的一個選擇。如果換作現代,可能姥爺也不會保留僅有的一點封建意識。對與不對已經塵歸塵土歸土,提起來再沒意義。

沉默中柴靈秀搖了搖頭,以一種悠然恬淡的語氣說了句:「可不像你,跟我對著干,一輩子凈讓我掛懷!」

楊爽「嗯」了一聲,微笑道:「都說好事多磨,若非當初錯上加錯走出了那一步,可能就錯過了姻緣。現在回想起來,直如一場大夢,到底是姻緣還是孽緣我說不清,但我明白了,這輩子放下該放下的東西,你就做你自己,而我,我就做我自己!」

「你心太狠了!」夜色中的嘆息如霓虹燈的光焰劃過臉龐,隱隱約約透著一絲斑斕,佳期如夢,是好是壞卻耐人尋味,然而柴靈秀的語氣已經變得飄忽不定,看來心里是有計較了。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浪盪夠了就該收心了,就不能再辜負你!」楊書香拍著胸口在說。凈土在哪?凈土在心里,那么天南海北就都是凈土!

「把我兒子拘悶起來我這個當媽的也夠心狠……嗯……」柴靈秀長吁了一聲,把自己大半生的經歷拋灑出來,輕搖著臻首,換以一種輕松的口吻去問:「用這種擇世之道的法兒就不膩?」杏眼微眯,側探著身子挨近了兒子,似笑非笑:「你是在等我吐口呢吧!狠心賊!」楊爽一攤肩膀,把嘴咧了下,就笑了:「媳婦兒可以不要,但不能沒有你,出世入世,全在本心……」他拍著心口窩,確實全在本心,把那幾十年的滄桑記在心里,濃縮成一片赤誠,俗語說人不風流枉少年,那些年那些事兒,真的能一下子置諸腦後?或許也不盡然吧!

柴靈秀翹起二郎腿,撫摸著腳上的黃金丘比特,自言自語道:「不躲了嗎?」大腿給兒子的手攀附上來,摩挲著,終於又開口說:「你是長大了!」手搭在兒子的手背上,按住了那只熟悉的手:「我老了。」

「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談什么老?」楊爽笑起來的樣子很帥,也依舊壞壞的,但話卻經得起考驗:「俗嗎你說?戴黃金就俗了?活出自己,做我自己!」也把自己的腳抬起來,腳踝處的黃金就露了出來,和柴靈秀腳踝上戴著的竟是一對兒!

「連就連,你我相約定百年!」

……

「從家住一晚?」楊書香看到姥爺試探性地問了媽一句。媽點頭「嗯」了一聲。姥姥就把卷好的煙卷遞了過來:「水煙沒了咱就抽一根不上火的煙吧。」於是楊書香就看到母親把那白色卷煙夾在手里,就著火點著了,然後輕輕嘬了一口,姥姥和姥爺的臉上便笑了起來。

是的,他們在笑,看著已經長成的寶貝閨女,仍舊像從前那樣,把寵溺寫在臉上,含著怕化了,捧著怕摔了,這是待母親身上獨有的,應那句話說,叫做「端不平的一碗水,疼都疼在最小的孩子身上。」

「香兒,哪有戳門檻上的,快過來。」吳玉芬哄著閨女小蓮從里屋走出來,用手推了推楊書香:「上四舅媽那院玩介不?」楊書香用手捏了捏小蓮的臉:「一會兒還得出去呢,回再過介吧!」目送著娘倆離開。

「別賭門口啊,進屋來!」柴老爺子沖著楊書香喊了一聲,「成績下來沒?考得咋樣!」楊書香晃悠著步子走進里屋:「還可以,說得過去!」點了點頭,當著馬秀琴和許小鶯的面柴老爺子沒再問,他已經從閨女的臉上看出了眉目。

抽完煙,柴靈秀朝著沈怡念叨了一聲,跟馬秀琴又打過了招呼,起身去了後院,把車推出來,本不惦著驚擾到父母,哪知老兩口已經站在門外。

「緊忙回屋歇著,還要你們送我?」柴靈秀撅起嘴來,埋怨著。

「你不行換輛木蘭騎,沒錢爸給你。」柴老爺子言說道,看閨女推車的方向,阻攔起來:「又抄小路?說多少次了,你一個女孩家咋就不聽爸的!」

「抄小路走咋啦?雪不都軋瓷實了嗎!趕緊回介吧!」跨上自行車,柴靈秀又催促起來。

「妙人,不是爸嘮叨……」往門口一站,柴老爺子還在絮絮叨叨,像個小孩似的。

柴靈秀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我不來你想我,來了你又翻翻,你再說我可就不去上班了,真是的。」見父母沒動地界兒,嘹嗓子嚇唬起來:「這誰家老爺子啊,趕緊給我拉進介。」沖著柴鍾仁和沈怡擺手,又喊起楊書香和柴鵬:「趕緊攙你們老祖宗進屋,回回都這樣兒,又不是上法場,弄得我心里還挺不好受。」

「爸媽,別讓我妹著急……,」柴鍾仁沒言語完就被柴老爺子給打斷了:「我尋思讓她別走這大堤。」在柴鍾仁勸說無果下,柴老太君答音兒了:「老四,回頭給你妹買個木蘭,省得她騎車下鄉四處跑飭。」

柴鍾仁答應著,連連沖沈怡和楊書香使著眼,又背過手來跟柴靈秀比劃,這才把二老糊弄回後院,稍微收拾一番,他也起身去了副業廠。

「走吧,去海濤家看看介,等人差不多咱就走。」翻回身來到柴鵬家的大門口,楊書香卜楞著煥章說,又問柴鵬要不要跟著。柴鵬點了點頭,遂把把目光看向許加剛:「剛子哥,你不跟著一塊去?」柴鵬一直在調節著氛圍,本來就想當中間人,於是趁機詢問起許加剛來。從學校出來乃至路上,一直到吃飯,許加剛的心情糟糕極了,心說我已經如此低三下四,為何就不能得到諒解?

瞅著楊書香和趙煥章在那交頭耳語,完全無視自己的存在,這種被排斥被邊緣的感覺和之前被捧著時幾乎形成了天淵之別,不斷抽擊著許加剛的精神和肉體:你趙煥章不就仗著跟楊書香的關系好嗎!有什么的大不了,哼……控制著酸溜溜而又難言的情緒,許加剛強顏歡笑,模棱兩可地說:「就怕人夠了啊。」越發覺得不是滋味。

「加剛速度挺快,樂意跟著就來!」呵呵一笑,楊書香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感覺時間也差不多了,就支喚著讓柴鵬進屋跟大人言語一聲,又卜楞煥章:「你也告我琴娘一聲吧,別不聲不響就走!」楊書香把表現機會留給了煥章,站在門外等待時,許加剛就跟著一道走進堂屋。

跟大姐許小鶯簡單說了幾句,往東屋一戳,許加剛上下掃視著沈怡,而當他留意馬秀琴叮囑趙煥章——尤其是看到這個肉乎乎的女人那張紅潤的臉蛋時,遂又想起了辦公室門外看到的一幕,令人不注意的是,瞬息間許加剛那雙倒三角眼的瞳孔就放大了,眼睛賊溜溜地在馬秀琴的身上轉來轉去,心里所有的郁悶和煩惱頓時消弭於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