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風波再起(2 / 2)

看著大大,楊書香眼里一陣失神,下意識間他把桌子上的煙盒拿了起來,心口的氣不太順,擺弄著煙盒,很想抽一根煙順順。

「不用!大初一的甭折騰人家,回頭完事我帶他去王大夫那看看。」話畢,柴靈秀沖著陳雲麗抿了抿嘴。

「反正他大一會兒也得去縣里,不行爺倆一塊走!」陳雲麗會意,嘴上說這,心里琢磨著過後該怎么去盤問能從孩子嘴里把心事套出來。

趙煥章和趙保國跑進來時,楊書香已經喝了兩杯熱白開,肚子著了暖,總算舒坦了許多。煥章和保國依次給楊庭松一家拜了年。往年都是楊哥沖在頭里,今年罕見的是,楊哥沒有半點積極主動,忙問他這是怎么了——蔫頭耷腦的?楊書香坐在椅子上,一邊夾著體溫表,一邊慢悠悠地往嘴里填著熱過的餃子,沒吭氣。

「你楊哥身體不舒服。」讓完煥章,柴靈秀又把保國攬在身側,從一旁的笸籮里給他抓了把糖:「你媽過年給家打電話沒?」

保國「嗯」了一聲。楊偉披上了外套,出行前哼了一句:「該睡不睡,起來又不知跑哪野介了。」

保國不解,看了眼柴靈秀,又把目光看向楊哥。趙煥章也是一頭霧水,骨碌著眼珠子,終於壯起膽子:「楊老師,我楊哥又咋了?」

「你景林叔去你家沒?」不等煥章言語,楊偉看了下自己的兒子,又撇起了嘴:「他?胡作唄!」

楞瞪起眼珠子來緊盯著楊偉,楊書香心說你說還來勁了!他不想讓媽媽為難,可架不住父親沒事兒找事兒,也不知自己哪得罪他了,就跟不是親生的似的,處處針鋒相對、吹毛求疵,媽逼的吃錯葯了吧!

「楊哥,我和保國先去鳳鞠姐那,上那聚齊吧!」見勢不妙,煥章拉起保國的手,跑了出去。

柴靈秀起身拿起外套,又把陳雲麗的衣服拿在了手里:「咱也都走吧,轉悠轉悠介。外面可冷,嫂子你得多穿點。」

「他聚啥啊,跑別人家吐介?!」楊偉哼哼唧唧來了這么一句。實在是聽不下去他的埋怨聲,楊書香便懟了過去:「你還有完沒完?」話聲剛落,趙永安打門外走了進來。被頂撞之下,楊偉把眼一立,指著楊書香喝問:「沒個規矩,跟我犟嘴是嗎?!我聽你再說一句?!」外人面前被看了笑話,這他哪受得了!

「行啦小偉,值不當的!」楊庭松伸手一攔,笑著跟走進來的趙永安打起了招呼,又問孫子:「香兒,五分多鍾了,看看體溫表多少度?」

楊書香撇了楊偉一眼,照著地上就是一口唾沫,隨後他把體溫表從懷里拿了出來。

楊偉這人最看不慣的就是兒子這吊兒郎當的樣兒了,見他從那陰陽怪氣用這種方式來回答自己,立時老羞成怒:「我看你再哼一聲試試?」伸手指向楊書香,戳戳點點。

「廢他么什么話!」劍拔弩張之下,楊書香晃悠著站起身子,也把眼珠子瞪了起來。這一下徹底激怒了楊偉:「翅膀子硬了是嗎?!啊,人不大倒學會罵街了,我讓你罵我抽你嘴!」走上前去他把手一揚,巴掌就輪過去了。誰會想到楊偉說急就急,竟動起手來,好在楊剛手疾眼快,竄上前一把抱住了兄弟:「小偉你干啥?」

楊書香瞪視著楊偉,怒火攻心,這口氣爆發出來之後,舉起手來指著自己的太陽穴:「來來來,照這打!」歪著腦袋往前串起身子。

年前就給兒子頂撞過一回,見他非但不知悔改,反而愈演愈烈,楊偉登時怒不可遏:「看見沒?這臭混蛋要反了天!」使勁掙脫著楊剛的束縛,掙脫不開便急赤白臉道:「你給我撒手,撒手!」楊剛抱住楊偉的身子不為所動,反勸道:「讓外人看笑話是嗎?!」楊偉冷笑連連,道:「看笑話?我這臉早就丟沒了!你給我撒手!聽見沒?」

李萍綳起臉來一拍巴掌,喝止道:「這大過年非找不肅靜是嗎?」竄上前來,攔在當間兒,一把護住了楊書香的身子,推到一旁:「香兒,咋還跟你爸罵街啊?」

楊書香卜楞起腦袋,余光正掃見趙永安,同時也看到了自己的爺爺。剎那間,腦子一盪,從脊背上迅速涌出一股難以抑制的怒火,乍了翅般就吼嚷起來:「我招誰惹誰啦……」無緣無故被人起了外號,課堂上又被老師嚇唬,逮著蛤蟆捏出尿來?更可氣的是,放學後他被一群人圍堵在小樹林里,躲都躲不及。還有沒有天理?那個晚上,他眼睜睜地看著馬秀琴被趙永安蹂躪,難道好人都是這個結果?然而當這一切都在拳頭揮舞起來之後被平息下來,世界真的就平靜了嗎?沒有!他也知道,永遠也不會有平靜可言一說。悲從心起時不禁一陣哀嘆。做人做事我謹小慎微,從來都不敢去招惹是非,結果就換來這個下場?

咬著牙,在怒火的眼神里楊書香看到了陳雲麗,同時也看到了她眼神里深深藏著的東西。那復雜之色叫他如何去解讀呢?出於憐憫?出於心疼?還是故意做作?

「入洞房啊……」

仿佛聽到了她的淫叫聲,於是昨晚那一幕幕似閃電般劃過他的腦海。內事兒輪不到我管,也他媽的跟我沒半點關系……鼻翼翕動不斷喘著粗氣,楊書香越咂么越不是個味兒。武俠的世界里,碰到這種事兒應該血濺五步,但現實中他不能,也沒法像對待趙永安那樣,對自己的爺爺突下狠手掄起拳頭。

「這臭混蛋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爸?」三番兩次被兒子頂撞,楊偉是真急了,無奈身體被抱住無法掙脫出來,便臉紅憋肚沖著楊剛吼叫起來:「你少管閑事!把手給我撒開!」猛一竄,轉悠著身子掄起拳頭朝著楊書香就打了過去。渾渾噩噩間楊書香下意識架起了左胳膊,碰撞之下他「哎呀」一聲大叫出口,身子一佝僂,捂住了左手從那抽搐起來。

「你打他哪了?」孫子彎著腰一臉痛苦,李萍也急了,沖著二兒子嗷了一嗓子,上前就是一巴掌。

「不過日子了是嗎?」見婆婆給氣得直哆嗦,柴靈秀扶住了她的身子,朝著楊偉冷冰冰地甩了一句,而後心里起膩,一陣心寒:「要吵別從家吵,有多遠走多遠,省得堵心!」她面沉似水,杏眼圓睜,這么一喝,屋內立時變得鴉雀無聲,而下一秒又俱都圍在了楊書香的身旁,架起了他的身子。

「多大的事兒鬧成這樣兒?啊,也不怕人家笑話!」楊庭松眉頭一皺,揮了揮手,「這都八點多了,都別嘟嚕臉蛋子窩在家里,該干啥都干啥介!」心里一陣惱火,又把注意力放在了孫子身上:「咋啦嘛?又傷著手了?」

抱著胳膊,一陣呲牙咧嘴過後,楊書香直起身子。環視著身邊每一個人臉上的表情變化,於是電影里的眾生相被他一一捕捉進眼里。此時原本應該息事寧人借著台階作那順毛驢,但無緣無故被找慫著,他實在是咽不下這口氣。心說話,難道活著就這個樣子?那幾欲炸裂的胸口劇烈起伏著,波瀾再起。什么這個那個,都他媽是虛的假的,都他媽的是岳不群!氣血上涌,隨著門外面傳進來的一聲炮響,他身體打著擺子渾勁兒就上來了:「跟外人沒本事,就會欺負家里人,什么玩意!」憑空怒吼起來,咆哮著身子一打挺兒從李萍身前掙脫而出,以滾倒的方式摔了出去:「出幺蛾子,看我不順眼有種就拿刀捅死我……」反正在父親眼里也不是個人了,耐雞巴是不是了,與其窩窩囊囊憋悶著,還不如大鬧一場痛快呢!

然而令眾人始料不及的是,誰也沒想到楊書香會突然來這么一手,因為在他們眼里,這孩子從未干過這種撒潑行為,更不會猜出來在這直挺挺躺倒的過程中,有著楊書香對家庭內部現狀的驚詫、失落和不滿,有著楊書香對自身那種無能為力感到悲切和憂傷,還有著楊書香抗擊那些無恥嘴臉時的滿腔怒火,更有著他對現實生活中產生出來的巨大落差而感到的彷徨和恐慌。

倒地的一剎那,楊書香眼前有如天女散花般一陣凌亂,似乎被誰掐了一把,身子就給托住了。他打著挺兒翻滾著,至於後面嚷嚷出來的到底是什么,他一個字也沒聽清,於他而言那些東西已然不重要了:「有種就弄死我,省得我礙你們的眼!」閉著眼吼叫著,全然不管不顧起來。

俗話上說得好,叫清官難斷家務事。俗話還說,家家都有本難念的經。在一九九四年年初的大早上,老楊家鬧騰了這么一出不太愉快的事兒。十七歲伊始,花季少年楊書香病了一場,他在和父親的對抗中用這種近乎無賴的法兒來發泄自己的情緒,或許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心里好受一些,盡管意氣用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