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 / 2)

在一聲女人的驚叫中,一個白胖男人驚駭地從女人身上彈開,傻子似的站在床邊,不知所措。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只皺巴巴的安全套還套著男人依然膨脹的陽物。按我當時設計的鏡頭運動方式,是從床上兩人的全景開始,隨著竄開的男人迅速把鏡頭推上,同時從他赤l的小腿搖向他的頭部,從而讓人看清這個嫖客的真實面目。我機智的大腦指揮著右手如法炮制。就在鏡頭從他小腿搖到腰間的時候,燈光突然改變方向,女警官不知什么原因跑向了屋外的樓道。屋內頓時一片昏暗,我的手下意識地關了攝錄鈕。就在這一瞬間,呆若木j的男人突然竄到我的跟前,把我嚇了一跳。「小兄弟,只要你不給我曝光,以後我會找到你的。」「什么意思?」「我會報答你的!」我在昏暗中還是看清了這個五十歲左右的男人,他有一張保養得很好的臉,甚至有些像模像樣的派頭。男人說完,抱起一堆衣服從窗口跳了出去。我看到那扇窗戶是提前打開的。好狡猾的一個嫖客。「喂,那人跑了。」我到門口對女警官說。「錄像帶上有他,他跑不了。」「時間太短,我怕沒拍好。」女警察知道我說燈光的事,頗有些沮喪地說:「我只好和科長解釋了。」「你是不是見不了這個?」我壞兮兮地問。「我沒想到這兒這么骯臟,臭男人,不堪入目。」「這兒和我想得差不多。」我想起那個套著皺巴巴安全套的陽物,險些笑出聲來。

盡管這次行動開始不順,但在「百點」收獲頗豐。行動暫時告一段落之後,兩班人馬各自回家。在車上,我對白主任說:「主任,我可能沒拍好。」「小梅已經向我們解釋了,沒你的事。」「那人跑了,她會受處分嗎?」「這是他們那邊的事,我們就不用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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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出工王林比我干得漂亮。但是我覺得那事不是我的過錯,所以沒有感覺比他遜色多少。我對王林說,總有一天我會干件漂亮的讓你瞧瞧。王林說巴不得有人和他較勁,這樣他才有精神。我說咱倆較勁可以,千萬別結仇。王林漲紅著臉說,別看咱倆相識時間不長,但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真要有事我肯為你掉腦袋,你肯嗎?我當時咬著牙說,你要有事我不為你掉腦袋,我他媽就是王老九他八哥。王林確實夠哥們兒,沒幾天就把他的呼機、手機給了我。我說蘇楠找你怎么辦,難道讓我替你約會不成?王林說蘇楠父親給他買了一套新的。我笑著說我干嗎用舊的?把那套新的給我算了。王林瞪著眼揍我一拳說,別臭美了,蘇楠又不是你老婆。

我和王林的交情日漸深厚。我們並沒有經歷驚天動地的大事,就是脾氣相投,在一起時覺得快樂。有一天王林說現在要是封建社會就好了,我們可以c上三柱香跪在地上拜把子。我說現在不興這套了,咱們好就是好,沒別的。其實我和王林都明白,台里的人早分了幾個固定圈子,一來我們剛到,根本打不進人家的圈里去,二來覺得也實在沒有必要。

上班後的近兩個月,王林、蘇楠和我工作非常努力。尤其是我,做了一個反映弱智兒童生活的新聞特寫《心里有愛就想說》,簡直出盡風頭,片子在全省引起轟動,晚報還約我寫了一篇創作心得。為此,台長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西門,那個片子我看了,風格非常突出,連一些工作多年的老電視都看得眼熱,真的不錯。」「都是領導領導的好。」我繞著嘴說。「我有個不太成熟的想法,想把你調到專題部去,可能會更好地發揮你的才華。」「是不是新聞部不要我了?」我有些緊張。「哪里,新聞部有新聞部的特點,他們講求短平快。我想你搞些比較大的東西會更好,我對你們主任談的時候,他都跟我急了。」「那好,一切聽從領導安排。」臨走的時候,台長從抽屜里拿出一盒精裝玉溪煙,對我說:「沒事學著抽,這對思考問題有幫助。」「謝謝領導關心!」「對了,說起關心我還有件事沒給你說,王林找我好幾次,說你現在還租地下室住著。台里考慮你家不在本市,長期租房也不現實,所以給你騰了一間宿舍,一會兒你去辦公室領鑰匙。」我想給台長鞠躬不知怎么沒鞠成,從屋里出來的時候,淚水糊住了我的眼睛。我的眼淚不是為台長流的,是為了王林。沒想到王林會這么為我著想。我在心里狠狠地說:王林你小子等著,我他媽以後對你好的比你對我還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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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人員調整不單單是我動了部組,蘇楠也被調到文藝部。從此,「三劍客」各持青鋒,血刃一方。正式分開工作的第四天晚上,我們三個補吃了一頓散伙飯。地點自然又是「沁園春」。「有一天咱們做了三個部的住持就好了。」酒至半酣,王林無比向往地說。「爹還沒當成就想當住持,住持是和尚,你這不是成心曬蘇楠嗎?」我笑著說。「對,我把這茬給忘了,還是先當爹吧!」王林拍著腦袋說。「哎,你們啥時候結婚呢?」我扭頭問蘇楠。「誰要和他結婚了。」蘇楠把幸福的笑臉綳到最低限度。「你們這不害我嗎?」我一拍桌子。「我們結不結婚礙你什么事了?」王林沖我瞪眼。「你們把我侄子耽誤了!」我氣憤地說。「那我侄子呢?」王林也是怒發沖冠。「你侄子,他還沒想好讓誰當他媽呢!」我和王林一唱一和。「你們倆別唱雙簧了,我算看出來了,把你們燜在鍋里一個味兒。」蘇楠有些無可奈何。「不。」我一本正經地擺擺手,「你錯了,我們倆截然不同,他是甜的,我是咸的,南甜北咸嘛!」

話一說完,我和王林笑得前仰後合。

搬到台里後王林很少回家,整夜和我廝混。有時他也帶蘇楠一起來,兩人來後不由分說就搶占我的床鋪,我只好乖乖坐到屋角那張椅子上。兩人親親密密的樣子使我羨慕不已。我從骨頭縫里為王林高興。有一次他倆實在貼得太緊,我覺得不好意思,就想讓他倆分開。於是心生一計說:「你倆如果沒有衣服隔著,就快成合金了。」「據我所知,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什么惡勢力能把我們分開。」「如果我讓你倆分開呢?」「你吃飽了撐的?」「你敢和我打賭嗎?」「賭就賭,輸了我用胳肢窩吃飯。」「你說咱倆關系怎么樣?」「你要發壞就別說。」「我不發壞,只是覺得我挺可憐的。」「你可憐?你餓死過幾回?」「有句廣告詞叫『好東西要與好朋友分享』,聽說過嗎?」「你少占我便宜,蘇楠她不是東西。」「你才不是東西呢!」蘇楠覺得吃虧,伸手去抓王林。王林本能一閃,二人「唰」地分開。我的伎倆順利得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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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王林在一起的時候,無憂無慮。我可以不假思索地把所有快樂、憂傷甚至千奇百怪的困惑,一掌推給他。而他象一個接力賽運動員,每次都無法選擇地接到手中。其實,我不是一個怕承擔責任的人。我之所以把一切煩惱都告訴王林,是因為他有著誰都無法比擬的快樂特長。當我把煩憂推給王林的時候,我變得輕松起來,而王林總能在極短的時間內把煩憂消化得無影無蹤,然後臉上開始浮現那個最為經典、平淡、寬厚的笑容。我祟拜那個笑容,因此對王林心存感激。有一次王林惡狠狠地對我說,他一生犯下的最大錯誤就是認識了我,因為我在他本身所具有的功能之外又強加了兩種功能:一是成了我的出氣筒,二是成了我的垃圾站。我聽了得意地哈哈大笑。王林說這話的時候,正是一個天空無比晴朗的星期六。那天我們騎著單車去郊外游玩,我的前車胎突然爆裂。我在驚詫中看到了王林的壞笑,於是怒不可遏地把他掀下來,騎上他的單車徑直向前。王林一邊破口大罵西門慶的祖宗,一邊扛起我的單車,跟在後面一溜小跑……

以後的日子里,我多次問他憑什么對我好。我說其實我這個人很差勁,毛病很多,不值得深交。王林憤怒地說你小子太c蛋了,敏感得有些神經質。我和你好怎么了,你還不至於懷疑我隱藏著什么不可告人的y謀吧?我說y謀當然沒有,不過我現在得考慮怎樣還你的人情。我的一句話險些讓王林被自己喉嚨里的空氣噎住。他大罵我不是人,並且惡狠狠地說要想還清人情,你小子等下輩子吧,下輩子咱們還有一個不見不散的死約會。王林說完這句話,漲紅著臉拂袖而去。

不知為什么,「死約會」三個字使我心里一沉,下意識打了個冷戰。除了上大學時常做的那個怪夢,我從不相信天命,更不相信來世和前生。但是,望著王林單薄的身影忽隱忽現在如梭的人流與明滅的夜燈中,我突然擔心他有一天會在我的視線里神秘消失。這個念頭一閃的時候,我感到了某種不祥。果然,四個月後王林死於一場車禍。我不知道王林的死是否與我當初的預感有關,可我就是覺得我用大腦的猜測和臆想,咒殺了我在這個世界上最為親密的朋友。我感到通身沾滿了無法洗去的罪惡。那時,我經常在夜里被王林血淋淋的屍體嚇醒。我想嘗試死亡的過程,但是因為我的怯懦,至今還保留著這副游走的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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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當長一段時間,我無法忍受獨處的空虛、惶惑。自從小時候看到那個盜賊,我一直不敢獨自呆在屋里,腦海里經常出現一只既干澀又潤滑的大手,毫無目的的撫摸我的後背。每到這時,我不得不在驚悸中和那只手對話,我渴望它在喝斥聲中離開,渴望它象一只壁虎,用掌間的吸盤游弋到我的視線之外。那些日子,我不厭其煩地辨認著樓道內「踢噠」的腳步聲,盼王林帶著他的笑臉來,這樣宿舍里就會立即炸出肆無忌憚的笑聲。可是,他和蘇楠的戀情正火上澆油,他們在充分利用和享受只屬於自己的二人世界。我沒有經歷過戀愛,但知道秋日里的愛情肯定比其它季節更浪漫、纏綿。我為王林高興與祝福的同時,也恨他們把我拋棄在了愛情的邊緣。我第一次知道了什么是甜蜜的孤單。

我迷戀上網絡純粹是被王林上梁山。也許冥冥之中真有一雙掌管與拔弄命運的手,從王林不再到我宿舍開始,從我懶懶地走進電視台東側那家「共沐雲河」網吧開始,從我跌跌撞撞地進入chatroom開始,就一腳陷進了早已設好的囹圄之中。很難想象如果沒有這次經歷,我的生活會是怎樣。也許會在平淡、滿足中度過。至少沒有淚雨滂沱的感傷。至少沒有心如刀割的苦痛。這一切都是因為看到一首題為《等候》的詩。知道了世界上有一個id為zhijia的網絡女孩。

那是一個周六的晚上,我在一家bbs閑逛,看到了她貼的文章。

《等候》在太陽最初的那抹眼神瞥來之前我沿著黑夜的邊緣返回家園如果這是某月的一天我將靠在一扇有風吹拂的窗口尋覓一片悄然染上絳色的雲朵將清瘦的耳廓貼近它的醉靨輕聲詢問何時才有甜美細密的雨滴浸潤我已然有些倦意的心田

這時將有四匹馬的蹄聲滾過黎明並和我昨夜沒有啟齒的囈語比肩而行因為我總鍾情於結局相同的夢境盡管該和一個人在初夏慵懶的午後相遇可我相信一語便能道破的天機所以只裝作若無其事的淺笑不肯輕易說出和幸福之間的秘密

這種文詞華美卻無病呻吟的女孩,在網絡上一槍能打死八個,根本沒什么稀奇。我覺得無聊就想去聊天室坐坐,於是,注冊了一個在大學時的綽號「朝鮮冷面」擠了上去。zhijia幾乎和我同時進的門。我還沒來得及坐穩臀部,一些厚顏無恥的家伙已向zhijia瘋狂進攻:

胡桃夾子:ha,you在等i嗎?大臉貓:mm,我可找到你了,是你嗎?老槍:我們見面吧,我想死你了耶!小金魚:給我地址,我在你家樓下等你!

zhijia顯然是只「菜鳥」,驚慌失措間保持了長久的沉默。看那些呆子還在饒舌,我殺富濟貧的豪氣充盈在胸。

朝鮮冷面:列位,我想和你們其中一位約會,有不怕挾持的膽量嗎?

那些呆子顯然明白我在起哄,瘋狂反撲過來:

大臉貓:黔無驢,有網載以入嗎?胡桃夾子:你是誰?六舅媽還是大舅哥?小金魚:我小魚兒今天吃定你了!

我想象著這些呆子們的一臉壞相,故意不予理睬,徑直和zhijia搭話。

朝鮮冷面:zhijia,真的等人嗎?詩里還是生活中?zhijia:詩和生活有區別么?朝鮮冷面:等待需要耐心,就象守著黑夜眺望黎明!zhijia:黎明遲早會來,人可能不會!朝鮮冷面:所以我和智者都不等人,寧肯等待其他!zhijia:你等什么?朝鮮冷面:等一只鳥!

我說的鳥當然是她這只「菜鳥」。我沒有什么好等的,這樣信口胡扯只是氣氣那些呆子。

zhijia:願聽賜教。朝鮮冷面:我等待一只鳥/一只不能夠飛翔的鳥/注定我的y謀和翅膀/將和它一起消失。zhijia:有些可怕哦!朝鮮冷面:這仿佛也是初夏的午後/我們比上帝還要快樂/我們看到的月亮/是天空中冷藏最久的一枚果子/而我們的家/是果實旁唯一一片樹葉/總在誰也無法望到的地方/向你招手zhijia:好可怕的浪漫!朝鮮冷面:是浪漫的可怕!

我相信剛才胡謅的幾句詩文一定會使那些呆子們更呆若木j,不敢再上來低頭啄米,於是,在火候恰到好處的時候,不管旁人的反應,匆匆下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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zhijia:朝鮮冷面,上星期為何不打招呼就走?

朝鮮冷面:因為我的話已經說完。

zhijia:這樣很酷是不是?

朝鮮冷面:當然不是!

zhijia:肯說說這碗冷面的來歷么?

朝鮮冷面:跆拳道高手,大學集訓隊同學給的綽號,如同小花榮李廣。

zhijia:搞體育的人能將詩寫到如此境界,很了不起的!

朝鮮冷面:我是學美術的,跆拳道只是順手牽了一只羊!

zhijia:有眼不識泰山,千萬莫怪!朝鮮冷面:怪你又能怎么著?

又一個周六的晚上,我在chatroom里剛出現,zhijia劈頭問了我一連串的問題。這些問題就象提前想好的那么流暢,我猜她一定連續找了我幾天。

朝鮮冷面:我不太喜歡字母,指甲乎?制假乎?zhijia:前邊那個乎吧!

我的判斷沒錯,zhijia果然就是指甲,這是一個只有女孩才能想起的id,帶著強烈的自戀情緒。

朝鮮冷面:你的詩不錯,善於讓人浮想聯翩!zhijia:和你相差甚遠,我只是寫了一些平素的想法而已!朝鮮冷面:女孩都喜歡幻想,這是你們的合法權益!zhijia:我更喜歡讓幻想變成現實!朝鮮冷面:這需要努力和運氣!zhijia:我已准備好了!

我突然有一種預感,覺得在那首柔媚的《等候》背後,一定是顆堅強的心。於是,對她有些刮目相看。

朝鮮冷面:有這樣想法的男孩都不多,你替他們活著得了!

zhijia:我們在互相吹捧?

朝鮮冷面:en,的確有點內心愉悅的感覺!

zhijia:你說話有些貧哦!

朝鮮冷面:我的嘴和王大爺的老寒腿一樣,毛病多少年了!

zhijia:你等得那只鳥怎么樣了?

朝鮮冷面:你等得那個人怎么樣了?

zhijia:我能感覺到他的存在,即使他遠在天涯!

朝鮮冷面:天涯有多遠?天涯就在眼前。因為人已在天涯,天涯還會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