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1 / 2)

zhijia的等待對我來說一直是個謎。

我不止一次地設想她的心境,在這樣一個喧囂著歡愉的世界里,還有這么痴心的女孩嗎?

我不知道她的心能沉靜到什么程度。

當然,她的等待一定不是沉靜的,她的無奈與焦灼也許沒人能夠理解。

我想知道她痴痴等待的那個男孩是什么樣子,他有何等的魅力讓一個女孩在日日夜夜里寢食難安。

我帶著強烈的好奇,打開了信箱。

西門:

其實,我答應給你講這件事以後就後悔了。

講與不講都是一樣的後悔。

也許講出來我的心會好受些,可是一旦講給你聽,它再也不是一個秘密,它再也不讓我回憶著痛苦或幸福,不再讓我覺得它與我的諾言有關。

我最懼怕放棄自己的諾言。

可是,把它講給你聽,意味著我喪失信心了嗎?約定的期限還沒有到,我很矛盾。

也許我的諾言是個錯誤,也許我還沒有堅持到底。

我不知道,我脆弱。

n市的西南方有一座雲涯山,那里曾是我小時候經常玩耍的地方,我的外婆生活在那兒。

說起來我是一個不幸的人,我的父親在去年病逝,母親受不了打擊,經常無緣地哭笑,後來被送往n市的精神病院。我和父親的感情很好,當時我覺得和天塌下來一樣。

父親死後因為遺產問題,家族里鬧得不可開交,我躲到雲涯山的一家小客店里,後來遇到了他,那個飄著一頭長發的男孩子。

他的熱情和率真打動了我,還把我拉到了瀉洪的一道水溝里,本來他是救我的,沒想到弄巧成拙。

我在這個小小的誤會里,被他的帥氣和幽默吸引了。

那天我的心一直在天上飄著。

因為那天是我的生日。

他好大膽,他喝了點酒居然扯下了我的衣服。我當時嚇蒙了,不過我知道他是真誠的,因為我被他擁在懷里的時候也是快樂的。

我知道他和我一樣都是第一次,我那時候真希望他能吻我,可是他把我抱在懷里,居然忘了那么做……

……

……

……

……

我不知道怎樣恍恍惚惚看完了這封長達3000字的e…mail,看到最後,我感覺兩只眼睛紅的象兩支噴火筒,隨時都會把熾熱的火焰噴s到顯示屏上。

我的心臟還在胸膛里嗎?

我感覺它不在了。

它沒有飛回雲涯山,沒有飛回那家旅店,沒有飛回那漫天的雨幕之中。

那顆心孤零零地自己跳躍。它迸出了我的胸膛。它把我丟了。

134

zhijia:為什么晚了,路不好走么?

朝鮮冷面:沒,我早來了。

zhijia:信看了么?

朝鮮冷面:嗯。

zhijia:你相信那是真的么?

朝鮮冷面:當然,因為你說是。

zhijia:謝謝!

我不知道怎樣讓大腦機械地指揮著手指,回答她的問話,我從未有過這么強烈的欲望,想看到網絡深處她的容顏。

我真的好想。

哪怕看上一眼掉頭就走。

可是我不能。

我能告訴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就是我嗎?

我能告訴她我從來沒有把那個留言當回事嗎?

我能告訴她我沒有女朋友了,現在很想和她在一起嗎?

我能告訴她我現在雙腿殘廢了,就連大小便都需要人幫忙嗎?

不能。

我心里想說的話都不能說。

我從未騙過人,看來從此刻開始,要一直騙下去了。

我已經不是我了。

zhijia:怎么不說話?

朝鮮冷面:等你說呢!

zhijia:你好象心不在焉。

朝鮮冷面:沒,挺好的。

zhijia: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了。

朝鮮冷面:你覺得他……也很在意這件事么?

zhijia:不知道。

朝鮮冷面:你覺得你值得么?

zhijia:原來覺得值,現在不知道了。

朝鮮冷面:也許他根本沒有當回事。

zhijia:他怎么可以這樣,我答應過他的。

朝鮮冷面:那又怎么樣,也許他認為你是開玩笑的。

zhijia:世上還有人在意承諾么?

朝鮮冷面:恐怕沒有。

zhijia:你在意么?

朝鮮冷面:我……也不知道。

zhijia:為什么會這樣?我是真心的。

朝鮮冷面:別傻了,忘了他!!!!

zhijia:你的回答我好失望。

朝鮮冷面:承諾美好,現實殘酷。

zhijia:我該恨他么?

朝鮮冷面:誰知道呢,也許吧!

zhijia:你今天怎么了,怪怪的,說話這么短,好象精力不集中的樣子。

朝鮮冷面:我很正常,讓你的事鬧的。

我該怎么和她說呢?我鼓勵她一直等下去嗎?當然不行。

我現在已經沒什么好被等的了。我怕她多疑,這是我的心虛造成的。其實,她想一萬次也不會想到,她一直等待的那個人就是我。

這太巧了,我都不敢相信。

我寧願不信。

我怕她看出破綻,強忍著慌亂和她開玩笑。

朝鮮冷面:小華說你很漂亮,冷美人那種。嘻嘻!

zhijia:他過獎了。

朝鮮冷面:沒有見到你好遺憾,想當太監的心都有:))))

zhijia:又開始貧了?

朝鮮冷面:想哄你開心。

zhijia:這輩子不行了,心結無法解開。

朝鮮冷面:千萬別在一棵樹上吊死,說說那個追求者,我現在比較看好他。

zhijia:如果沒有前者,我可能已經默許了。

朝鮮冷面:你就以為他死了,死有余辜。

zhijia:我做不到。

朝鮮冷面:你想犯渾怎么著?這他媽不是明擺著嗎,他要有情有意早去找你了,又不是不知道你的地址。

zhijia:萬一他沒有看到背面的地址呢?

朝鮮冷面:那他就是個瞎子,你跟瞎子來什么電?靠!

zhijia:你怎么這么說話?

朝鮮冷面:怎么了?粗俗是不?我這人還就這樣,想把你們兩個罵死!

zhijia:怎么了西門,突然這樣?

朝鮮冷面:被你氣的!

zhijia:我很可笑么?

朝鮮冷面:對,可笑!可笑!可笑!

zhijia:那好吧,我不說了。

朝鮮冷面:還是說吧!我過份,對不起。

zhijia:我答應那位同學十天之內給他最後答復,我怎么跟他說?

朝鮮冷面:十天干嗎?今天回去就跟他好,畢業以後把婚結了,以後什么也不用想,愛他媽咋著咋著。

zhijia:你有過遺憾么?

朝鮮冷面:沒有。

zhijia:和你女朋友分手也不?

朝鮮冷面:不!

zhijia:所以你不懂!不懂!

我剛要解釋,突然,她在屏幕上消失了。

停電?掉線?還是匆匆下了?

我心里一陣疑惑。

也許是她生了我的氣,我想。

我心里盼著她還能上來,於是,焦灼地等。

半個小時過去了,zhijia還未出現。

我絕望了。

我知道不該說那么強硬的話,她原本是想聽我中肯意見的,我讓她失望了。

其實,我不這樣說還能怎么說呢?

我不能勸她等下去,我不知道我的腿什么時候完全康復,我不能毀她。

我的欺騙是善意的。

135

不知什么時候開始下雨了。

雨越來越大。

我在門邊看著街上「嘩嘩」流著冒泡的泥水,心里異常荒涼,覺得做錯了事似的,非常沮喪。

我心里很壓抑,於是順著傾斜的門坡一頭扎進漫天的雨中。我不想打傘,就想被瓢潑的大雨淋透。

身體受罪了,心里才會好受些。

雨下得有些邪性,一點沒有喘息的跡象。

我想這樣慢慢地一直在雨中走下去,直到這場雨停歇,直到我的心境稍好一些。

從縣城通往工廠的兩條公路之間,有一段一里多遠的土路,那是挖排水溝時留下的,還沒有鋪上石子和柏油。我剛進入那個地段沒有十米,輪椅的輪子便深深陷在泥里。

無論怎樣用力,輪椅一動不動。我傻眼了。我盼著過往的車輛能把我從泥里拔出來,但是太巧了,整整半個下午,沒有一輛車通過。我領略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滋味。雨聲很大,仿佛世界本身就是狂躁而喧囂的。

我不敢讓自己傷心,我懷著仇恨一樣的心態,挑畔似地看著眼前一往無際的雨幕,一陣無可奈何的冷笑。

這點挫折算什么?

雨總會停,我總會回到工廠。

比起zhijia,我要幸運的多,畢竟我還有一個目標可以找到,而她現在還受著情感上的折磨與煎熬,她的眼前還沒有目標,還沒看到希望。

zhijia,原諒我不能告訴你實情。

我此刻承受苦難,就算是對你的贖罪吧!

我們能扯平嗎?

雨畢竟要停的。

盡了興的雨直到天黑才收斂脾氣。

起風了。

濕冷的衣服貼在身上,我的冷戰打個不停。

我預感整個夜晚都要被困在這條泥路上了,就算我走出這個泥坑,前面還有那么多泥坑等著我陷進去。

我做了最壞的打算,讓心境平緩下來,准備從天黑坐到天亮,一直坐到有車經過。

人意識到絕望的時候,也許就不絕望了。

我在風的呼叫里辯認著汽車的馬達聲。

我怕真有不開車燈的汽車過來把我撞死,打開了帶來的那把傘。

那把傘的顏色很鮮艷。黃色的。

我悶悶地坐著,閉上眼睛胡思亂想。不知什么時候,我被突然停在我面前的腳步聲驚醒。

晃開雨傘,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苗苗?你……是來接我的嗎?」我心里一陣驚喜。

何苗沒有反應。

「把輪椅從坑里搬出來,明白嗎?」

何苗彎下腰,用力把輪椅的車輪往上拔,試了幾次,沒有成功。

一個女孩家,力量太小了。

我正犯愁,何苗走到我的跟前,蹲在地上。

她想背我。

我伸出雙臂攀住她的脖子,她費力地站起身來,背著我繞著積水和泥坑搖搖晃晃向前走。500米的泥路顯得特別長,有幾次她險些跌倒,我象一個龐然大物附在她的後背上,心里滾過一陣悲壯和感動。璇璇也曾背過我,在王林幾個哥們搞「再見血腥」行為藝術展時,可是,那好象是前生的事情一樣,在我心里模糊了。我不願意想璇璇,因為在這個永遠不說話的姑娘背上,回憶和她毫不相干的人,是對她的侮辱。到了柏油路上,何苗依舊背著我往前走。我急忙說:「苗苗,放下我,回去搬輪椅吧!」

何苗無聲地放下我,徑直向回走。

136

夜里10點多,我們回到工廠。

何銘一直在院外等著。

我歉意地說:「對不起,讓苗苗受累了,輪椅陷在泥坑里怎么也上不來,我都准備在那兒過夜了。」

何銘看了看何苗:「苗苗,你自己要去的嗎?」

何苗好像沒聽見。

我驚訝地問:「不是你讓她去的嗎?」

何銘說:「沒有,我剛從批發市場回來。」

我們都被何苗的舉動震驚,她能在下雨的時候想到我可能被困在路上,說明她的大腦有時是清醒的。

我高興地對何苗說:「謝謝你,苗苗。」何苗無動於衷,推著我進屋換了干凈衣服,又去廚房准備飯菜。

我有些發燒,吃不下飯,心里總覺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還沒有做。

我知道今天不光淋在雨里陷在泥里,也有讓我非常高興的事。那就是無意中找到了zhijia,找到了一年以前那個憂郁的女孩兒。這個念頭頻頻在大腦中跳躍,我心里有一股說不出的沖動,何銘費解地望著我眉飛色舞的樣子,不解地問:「你笑什么?」

「知道嗎,我今天找到一個人,是我一年前丟的,我找到她了,原來她就是我的一個朋友。」我說的話很饒口,何銘一定聽不懂。

我不管他懂不懂,拿起放在床邊的手機,撥通了小華的電話。

小華高興地說:「西門,怎么樣,你還好嗎?」

我顧不上回答他的話,劈頭就喊:「小華,哈哈,我找到她了,我居然找到她了——」

「誰?你找到誰了?」「一年前在雲涯山遇到的那個女孩。」「是嗎,太好了,怎么找到的?」「意外,太他媽意外了,意外的都有點意外了!」「你怎么找到她的?」「你先別問,你猜猜她是誰?」

「那怎么能猜到,你快說!」

「她……她就是zhijia。」

「啊?這怎么可能,太巧了!」

「我也不敢相信,可這是真的。」

「你呢,承認了嗎?」

「沒有,我不敢跟她說。」

「西門,這事你要好好想起,弄不好會有麻煩的。」

「我知道,但這畢竟是件高興的事。」

「你高興嗎,你高興的起來嗎?」

「我……挺矛盾,不知道怎么辦了。」

「過些天吧,我要回老家采訪,我們好好聊聊。」

「好吧,來了以後給我打電話,我已經……不在你表嫂家了。」

137

我這次燒得很厲害,三天滴水未進。

何銘兄妹倆一直陪在床前,我很感動。

第四天中午,高燒退了,我身上象散了架一樣,酸軟的沒有一絲氣力。

何銘見我好些了,特意叮囑妹妹給我做了一碗姜汁面,並且說吃完了和我好好聊聊。

平時沒事睡不著的時候,我和何銘總愛聊天,但是從未往深里聊過,話題總是美術、工廠、殘疾人方面的。這次,何銘看著我,臉上很庄重,我想,他心里一定對我有好多疑惑。

我心里也悶得要命,一口氣把來n市到現在的事講了個底朝天。

「西門,我一直覺得你不簡單,沒想到你的事還真讓我猜中了,你現在能理出頭緒來嗎?」

「我現在暈菜了,不知道怎么辦。」

「其實我不說你也明白,蘇楠、璇璇和那個zhijia,她們每個人對你的感情都不是一樣的,從她們當中選擇任何一個都很難。」

「何銘,你誤會我了,我給你講她們並不是我想從中選擇誰。我現在沒有任何資格去選擇,我明白原來蘇楠和璇璇對我的感情,但是我們之間已經無法溝通,璇璇恨我,我恨蘇楠,就這么簡單。我現在唯一困惑的就是zhijia,我向她坦白與不坦白她都會絕望。兩種絕望我會讓她選擇哪一個呢,我不是那種能夠狠下心來的人,我為我的脆弱左右為難。」

「你承認了又怎么樣,你們約個時間相見,把這個緣份進行到底。」

「我讓她看我現在這副半人半鬼的樣子嗎?就是她的心里能承受,我也不敢這樣出現在她面前。」

「你這是自卑,你這是虛偽。」

「你說得不錯。」

「別人瞧不起殘疾人,你自己還瞧不起自己嗎?咱們怎么了,不照樣贏得了社會的認可和人們的尊重嗎?」

「何銘,我們必須承認現實,我們已經不是健全人了,再不是我們想象中的無所不能。你想想,如果不是苗苗每天照料我們,我們會把大小便弄到褲子里,我們會餓死,渴死。」

「殘廢人也有愛和被愛的權利。」

「話是這么說,我又何嘗不想這樣做呢,也許我從她們當中選擇任何一個都會幸福,可是我不敢,我覺得我已經喪失那個資格了,再說她們也未必愛我。」

「那……你決定怎么辦?」

「我現在不想蘇楠和璇璇的問題,也許我會在zhijia面前一直偽裝下去,等到明年8月3號,如果我的腿能夠站起來,就和她相見,如果站不起來,我就找一個適當的機會告訴她實情。」

「8月3號以前呢,你一直和她捉迷藏?」

「我也不想這么做,但是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