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部分(2 / 2)

帝後耕耘記 未知 6063 字 2020-12-30

「我要這么多干什么?這豹皮我還是第一次看到真的,哎——讓他們給你再處理一下墊在床上和椅子上,保證暖和。」寧芳越想越高興,「再縫到衣服里,可比棉花強。」

寧芳還正要一件件去看,轉著身卻瞥到了佟太後直盯著一盒子出神。再看向玄燁,知道他也發現了。便抱了一件豹皮子在手立到佟太後身邊:「佟姐姐喜歡這皮色嗎?拿回去做件披風可好?」

佟太後接了寧芳和善的目光,小心地伸手摸了摸:「呵呵,不了,這花色——我還真看不慣。你留著吧。」

「不喜歡這花色就鋪在床上當暖鋪子吧,你不是也喜歡這手感。」

佟太後小心瞥了一眼兒子馬上收回了手:「不——不用了。」

寧芳看向玄燁,直狠狠地瞪著他。

「額娘不喜歡就只拿一張回去鋪床吧,也暖和點。」

玄燁收到母親太過熱切的目光到有些不能適應,便做樣子坐下端著茶杯子喝了兩口。

寧芳見佟太後又看向自己,便笑著安慰:「你就收著吧,兒子的孝心豈有不收的?何況也應該的。皇上,你再給你額娘選幾張可做衣服的,都在這里選齊了,也省得再跑一趟。」

玄燁收到寧芳的暗示,便起了身,取了其中一張全黑發亮光的獺皮沖著佟太後:「這件皮色不錯,額娘拿回去就做件披風吧。」佟太後沒想到兒子發現了她的喜好,想高興著答應又不知如何開口,只好那么看著兒子。

玄燁見額娘真的高興,自己也覺得輕松了些,面色也是緩了下來:「再取兩獺皮補在衣服里,換著裝也好,邊角什么的可以做手筒子或補在鞋子里……」

佟太後沒有出聲,只是那么看著兒子一句句道來,自個兒只是不停笑點著頭,仿佛超級滿足的樣子。

寧芳見了,也知道佟妃不過是個簡單的女子,給她一分天,也就能知足的可憐女子。

不過被兒子關照了兩句就這么開心的女人,你還能同她計較什么?

佟太後眼眶里已經含了淚。

為什么古人都愛哭呢?

寧芳盡也被感染了,只覺得心里既甜蜜又酸澀。

因為太過卑微吧。因為身份卑微,便滿懷感激。只要得到一點點的饋贈,便覺得受到了莫大的尊重與愛戴。都是普普通通過日子的老百姓,得不到只認為是應該,得到了也只認為是異外收獲的感恩。只因為太過卑微,便把自己看的微小,對什么便存了感激與報答之心。

康熙元年除夕的,慈和皇太後歡喜的連眼珠子都快不見了。穿著兒子專門指派了南邊的綉娘給趕制的黑色獺皮子大衣穿梭在人群里,那笑聲從未有過的爽朗。懿靖大貴妃也曾經這么笑過,卻沒有如今天般令寧芳覺得欣慰。

小小的四人桌還是人流傳動,佟太後一直坐在寧芳的後面和著勁的給她出主意,雖然她霸占了皇上的位置使皇上被發配到太皇太後另一邊去,不過,皇上沒有不高興,一直泛著笑臉兒由著所有人贏去他的錢。

太皇太後留了寧芳吃膳。

飯後,寧芳陪著太皇太後吃了兩口茶。卻發現太皇太後用探究的眼神直視著她。

「你給了她機會就不怕轉身被咬了?」

寧芳想了半天,才明白太皇太後指的是誰。

「我沒想那么多,只覺得這樣皇上會比較開心。」

「哎——你也是個實寸的孩子。」太皇太後又吃了兩乃子,「你如此為皇上著想,也難怪他對你這么上心,連親額娘都同你吃酸。」

見太皇太後拿自己逗趣,寧芳也笑了:「皇額娘,怎么連您也說我。」

「呵呵,你呀——雖說你住的地方隱蔽著,兩個門一關哪個主子也發現不了,可主子做的事由哪個奴才不看著?過去皇上小,又還是個阿哥,也沒什么人有嚼牙根的必要。可如今畢竟不同了,與你的名聲同皇上的聲威都不怎么可聽。你明不明白?」

中餐館寧芳也明白太皇太後說的是什么了。

「哎——有哀家在,也掀不起什么風浪,可哀家總有不在的時候。你又是個實心的……還好皇上是個明白的。可也畢竟是個孩子……以後,這種事你可絕不能跟著犯糊塗,皇上可一天天大著呢。聽到沒?」

「嗯,明白了,以後不會了。」

「博雅娜,哀家要不在了,這大清可就只你一個博爾濟濟特氏,族里的榮辱可都掌在你手里。一言一行怎么能隨便了去?」

寧芳不覺得有什么好多慮的,但還沒傻到當著太皇太後的面出聲,便只能作小媳婦般的乖乖聽著,還不時點上那么兩下頭。

康熙二年二月十一日,康熙生母慈和皇太後佟氏仍是未能改變命數,逝世於慈仁宮南院。;寧芳立在南院里,並不知道母子間的這次離別會說些什么。只要不是看著一個人死去,她也不是太悲傷。只是有些清冷。腦子里空空的,直盯著清藍的天空。

「慈——和——太——後——薨——」

寧芳回首注視著那殿門。一個年青的生命就這般因為感冒消失了?;玄燁從里面走出來,面色如常,行到寧芳面前,卻沒有直視她的眼睛:「皇額娘回北院去吧,這里——不需要你了。朕——還有些課要上。」

玄燁走得很急。寧芳從沒見過他那么快得離開自己。

她沒有兒子,所以沒法切身地體會他此時的母子傷痛。

她也失去了母親,連最後一句話都沒能說上一句,見到的,不過是一張面目全非的臉盤。

不過寧芳想,親情應該都是一樣的。曾經生我養我的軀體在這一刻消失,那種無助與奇幻,令你幻得幻失,只覺得像是過了一場夢游,悲痛像是打在棉緒之上,無所是從。

院子里有哭聲。

看過了許多喪事,寧芳也是知道了。

有真的悲傷,也是被迫屈就的眼淚,無論你身前是何其的身份,死了,也不過只能換來幾個人情緒下的幾行淚珠。皇帝如此,乞丐——也不過如此。

乾清宮里消然無聲。

玄燁一個人立在月台之上,面視著黑暗中乾清宮正面的yy宮宇。

也許他想了很多,往事里那些點點滴滴;也許他什么也沒想,只是需要一個人呆著。

寧芳站了好久,兩腿兒十在不行了,抬了步子靠上前去。

「都是皇額娘的錯。」

「如果你不讓她靠近你……如果你不給她機會靠近我……我就不會像今天這么傷心……」

黑暗中,寧芳看不見小三的臉,卻能看見他昂起的頭。

「如果你不靠近她,雖然不會痛苦,卻會一輩子後悔……一輩子都記得自己——是個罪人。」

玄燁已經長至寧芳的肩頭,那雙被淚水盈濕而亮的眼眸她看得仔細。

「我以為我不會痛……因為我和她並不親……」

寧芳上前摟住他,不停地拍著他的背。寧芳上前摟住他,不停地拍著他的背。

「是我的錯……我的錯……」

玄燁緊依著寧芳,滑下的淚水不曾稀少。

可寧芳更加悲痛。這孩子,他已經長大了,連哭泣都不再放縱,只依著她默默地流淚。她多么希望,他還是那個躲在她懷里放聲大哭的小孩子,不喜歡便一張嗅臉對著所有人,不喜歡便沖著她發脾氣,不喜歡……如果我愛他,只希望他是個孩子……寧芳知道,她已經離不開這個孩子,他不只是她的孩子,還是她的信仰。

一個人,被另一個人需要,便是最強大的存在。

第四十三章追憶旋木

玄燁剛從慈仁宮出來回宮,便圍著乾清宮正殿中央打圈。

「李德全——」

「奴才在。」

「去把倭赫叫來。」

「喳——」

「等等——」

「在。」

「……」只見皇上想了半天,「叫明珠。只叫明珠。」

「喳。」

李德全揣測著出了正殿,指了人去傳。倭赫老實過重,雖仍得皇上氣重,便除非是太後主子要做什么東西皇上才會傳,明珠——聰明的很,到是常在皇上面前遛達。

皇上私傳了明珠,李德全並不知道說了些什么,只是往後明珠輪班少了,宮里到是難見一面。

不久之後,倭赫也應入值怠慢遣出了宮。

紫禁城內人來人往,說不定什么時候便沒了蹤影,也不足為奇。

康熙二年五月二十七日,上尊大行慈和皇太後謚曰孝康慈和庄懿恭惠崇天育聖皇後。

一晃而過,已是康熙三年夏四月。

玄燁坐在御座這上,聽傳旨太監回稟完,長時間沒有動作。

李德全卻看得清楚,皇上雖是面沉閉目,額上卻暴出青經,右手死死地裹著茶盅。只聽「咔喳」一聲,嘩啦啦碎開了茶盅子,染了皇上滿手的血漬。

李德全到鎮定,不像那傳旨太監嚇得拜倒於地,上前來便要抬開皇上的右手,卻好似皇上要揮開。

「皇上,您還是包作一下,不然弄開了被主子看到,又要心疼了。」

皇上果然不再動,李德全便使了眼色給劉總管,只片臾就有包傷布並葯瓶遞了上來。

李德全小心地去了刺入r里的碎片,皇上只是盯著,仍是沒有出聲。

等傷口開始包扎,皇上才開了口:「不用了,只在手面子里貼上便可,不要弄到手背子上來。」李德全當然領會,不過還有些傷口戳破指縫間,只好輕上些葯膏便作罷。

直到日落西山,皇上才從龍座上移下來:「傳旨,乾清宮禁止議論此事,有一個人將此事傳到太後耳朵里,斬——」

「喳。」

多日後,太皇太後留膳。膳後,太皇太後同皇上說著話,寧芳親自盛了紅豆熬的湯水給聊天的二位。

「皇上,你何必同鰲拜質氣,冷面色給個一品在臣。」

玄燁有一肚子的氣想倒出,卻只看了一眼忙碌的寧芳便放下了:「鰲拜如此氣派了,朝中無人敢言其右,長此以往,只怕再收便難。」

太皇太後接過了寧芳盛上的盅子,吃了兩口:「哀家知道你是為那倭赫被鰲拜以擅用御馬的罪名處死有怨——」

「哐啷——」太後的「言」字還未說完,寧芳即將遞上玄燁手里的盅子便落在地上摔個碎碎,也有太半的湯水濺在玄燁伸出的手上,不過還好,紅豆水已沒了熱氣。

「博雅娜,你這是怎么了?」太皇太後見皇太後如此毛燥,當下便不高興。

玄燁上前扶了寧芳:「沒事沒事,湯水都是冷涼了的。」玄燁扶寧芳坐好,便收到了寧芳含淚未落的尋問視線,當下,不知如何開口,只能選擇低首。

寧芳當即落了淚。她知道自己不該當著太皇太後的面有什么情緒,可她忍不住,忍不住……那個倭赫,願意找過大半個京城只為給孩子們請幾個實寸木匠做木馬的倭赫……那個高高壯壯沒什么腦子的倭赫……怎么就敢擅騎御馬了呢?

玄燁一見寧芳的情緒上來,便用身子擋著她:「皇瑪嬤,皇額娘像是不舒服,我陪她先回宮了。」

玄燁使手撫了一把寧芳面上的淚,扶了癱軟的寧芳便走。

太皇太後也不是傻子,卻沒有多說一句,等著兩人離開了,只是偶爾喝一口湯水。

這是寧芳來到清朝第二次面對身邊人的死亡。倭赫與小春子不同,是更接近寧芳精神的存在。有了那座手轉木馬,寧芳便會一輩子記住這么個人,那個會遠遠躲著為陌生孩子流淚、有黑實的臂膀肌r、透著股股誘人男子氣魄的男人……朴實……如果小春子的死是寧芳生活里犯的一個過失,倭赫的離逝更是敲擊了寧芳關於美好、關於精神……、關於信仰的意志。

她常常或歪或立地猛然憶起那個午後,五顏六色的木馬,歡快的轉動,孩子們的笑聲,以及倭赫滿足的憨笑……當寧芳漸漸從那個美好里走出……玄燁攤著傷痕壘壘初結傷疤的手心,委委屈屈地說道:「皇額娘是不是都不要小三了?都不向過去那么關心我……連我受傷了,都沒有發現。」

寧芳突然心一痛,那種由倭赫的死帶來的如迷霧般的彷徨緩緩散去,留下的,是真實的傷疤。

一個個傷疤撫過,兩滴眼淚落在其上。;寧芳抬高那手心,吻在了正心,一手拉著玄燁的手,一手撫著小三的光頭,沖著他微笑:「我錯了……以後不會了……什么都沒有我們小三重要……」

玄燁的視線在寧芳的面色上尋游,久久地:「真的嗎?」

寧芳緊緊抱住了玄燁,眼淚兒直直下滑。

成長……成熟……原來,伴著這么多的傷痛與離逝。

一路走來,同行的人越來越少……玄燁……我們還能走多長?……不怕,走一日,是一日,我總是伴著你的……直到……「嗯——真的……我們小三最重要……」

夏末,伴著暑天最後一股子熱氣,紫禁城里刮起來了另一股熱氣。

仁憲皇太後獨霸慈仁宮,這可是連太皇太後都沒有的駕勢。

玄燁聽了傳到他耳里的非議,抖了抖頰面子。

「這些閑人,整日不嚼出點事端來便沒事可做了嗎?!」

面對皇上咆哮,乾清宮正殿所有的奴才只能選擇沉默。

李德全眼見皇上又在那里來回跺步,便使了奴才都出去。

「這些女人……這些個女人,沒一個給朕省心,沒一個!更沒一個想讓皇額娘過好日子的!」玄燁的步子加快了,背著手兒在那里遛達,「朕給她們吃得好、住得好,還有什么不滿意的?嗯?非要找出事來才開心?……」

等皇上罵舒坦了,李德全才開了口:「皇上,此事還是早做准備的好,其他人那里也還好說,要是太皇太後聽了進去——」

玄燁終於停下來,坐回了御座:「傳李霨。」

這場原本應該轟轟烈烈的後宮事件,以皇上備選慈仁宮南院移平並入慈仁宮偏院(東院)的方案請旨太皇太後,太皇太後以折損孝康皇後天居、花費戶銀為由駁回,而雲淡風清而過,仍由仁憲皇太後獨居慈仁宮正院不動而事過。

太皇太後皇恩,皇太後無所謂,皇上很滿意,眾遺妃很無趣,奴才們也少了樂子。

做為移宮案唯一的受益方保和殿大學士李霨,雖未加官進爵,卻更得皇上愛戴,出入皆隨,禮為上師,恩賞不斷,所求之事,上無不恩准。終其一生,皆一番風順,每日里暢游書海亦家財「萬貫」。

第四十四章別了,湯若望

由楊光先一紙上書《辟邪論》所引發的中西方天文學歷法之爭越演越烈,已上升到道德信仰的范疇。康熙三年八月初七禮部等開審到同年十一月十九日裁決涉案人員湯若望、南懷仁等西方教士及清方信徙二三十人明年秋斬刑,直到次年康熙四年二月,皇上就不曾停止過游走。最終,以兩派計算金星晝見時辰精確為度,立見兩派誰人言准。

故此,玄燁終於失了口氣,只要湯若望等人所測時刻准確,便有了生還的最大可能。

事實是,湯若望勝了,卻仍被議政王大臣會議由秋處擬為凌遲。

皇上憤怒了,卻也無可奈何,議政王大臣比的滿清八旗旗主並宗室,現多看鰲拜的臉色。而皇上與鰲拜的關系也是越來越微妙。

當所有人都在等待那個時刻,京城卻於康熙四年三月初二迎來了一場天災。

戌時整,玄燁進了慈仁宮。

如今慈仁宮南院無人,若大正院只寧芳獨居,日落偏殿祥旭門一下宮鎖,慈仁宮連著後宮的唯一宮門近光左門再一閉,慈寧宮與乾清宮就是夜夜不關宮門的狂歡也無人知曉(當然,還得奴才不告密不過,寧芳是受了太皇太後知會的,也知道乾清宮今時不同乾西五所,人員混雜,數不定哪個奴才是三只眼。所以,即便玄燁賴得再晚也會把他踢回乾清宮去。

玄燁一進了內寢,便脫了外褂子穿進被子里。

「起開起開,在哪把身上弄得根冰筒似的?」

玄燁也不管她什么喳呼,一個勁地過進里去貼著寧芳的後背,還抱得緊緊的。

寧芳也不過是那么一時的出口,末了還是要隨了這小祖宗,拿背給他當暖被。

「不吊著臉了?」

「哼……真不知湯瑪法會如何。」

「嗯,沒事的,」寧芳讀過篇湯若望的德文傳記,記得他是病死的,所以注意力還在那本《山海經》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回著身後那只樹袋熊的話。

這也算是兩人每日的必修課了,睡前無聊催眠兩口斷子。

等寧芳看完了一個故事,才有空理這小子:「起來吧,別賴在這里,等會睡著了又要使人背你回去。」

「嗯。」

寧芳動了動背:「那就起呀。」

「嗯——」

寧芳笑著正要轉身點醒這個用嗓音撒嬌的皇帝,床鋪突然左右輕搖了一下。

玄燁沒什么反應,寧芳卻下意識的一陣心慌。

「玄燁?」

「嗯……」

等了半天都沒反應,寧芳正要放下提著的心,床鋪又連續搖動了幾次,明顯比前次幅度大。

寧芳立馬掀了被子起身,連拉帶拽地把玄燁拉下床。

玄燁正迷糊著,門外便傳來了素心「主子、皇上」的呼聲。

此時,搖擺的幅度再次加大,連續不再停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