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部分(2 / 2)

渴望激情 未知 6062 字 2021-01-02

「干什么?」

「等著你的早餐。」

「不。」她好像是本能反應,馬上拒絕。

「不?你已經答應了。」他又吻她一下,「聽話,躺著別動。」說完,披上睡袍離開了房間。

她安靜地躺在枕上,臉朝著屋頂。她能聽見廚房傳來的聲音,這聲音對她來說並不陌生。她突然又想起斯蒂夫。那個說他有時動不了的留學生。她想斯蒂夫是對的。這個時刻里她自己也動不了。當淚水順著眼角流入發叢時,她依然沒動。她想,被人寵愛多好啊!她又一次真誠地向上帝致謝。她不管上帝會不會認為她是個太容易滿足的女人。她的確感到滿足,因為上帝為她安排的這一切,彌補了她過去生活中的一塊空白。如果不是上帝c手,她甚至都意識不到自己有這樣的空白。對婚姻生活她從未感到太大的缺憾,因為她沒有另外的經驗。在她愛上一個男人不久,就成了這個人的妻子。生活一開始便建立在一種秩序之上。上班下班,做飯睡覺,孩子出生後更是如此。她從沒覺得尹初石不關心她,他很周到有時也很體貼,更重要的是在夫妻生活中他很講道理。她一直把這些理解成寵愛,直到現在。現在她才恍然大悟,為什么女人喜歡任性。因為你被寵愛著,也就被允許了任性。在寵愛的呵護下,任性竟也是那么美好。

她從來都不是個任性的女人。

上帝啊,如果您存在,請您原諒我。她躺在那兒認真地想,我不是在抱怨,您明白的。對我從前的生活我沒什么可抱怨的,我的思絮之所以這樣飛揚,是因為我只想感謝,感謝您給我生活增加的部分,這額外的幸福。她甚至想從形式上也信奉上帝。

當康迅把早餐用一個移動的小桌推來時,發現王一睫毛還閃著淚光。

「你怎么了?」他連忙詢問,好像他犯了什么錯誤,「你不舒服么?你想家了么?」

她伸手撫摩他的臉,笑著說,「不,沒什么,別擔心,我只是餓了。」

他高興地把她抱起來,然後脫下自己的睡袍穿在她身上,好像她是一個正在高燒的病人,然後自己穿上一件薄絨衫。「好了,咱們吃飯吧。」他說。

王一覺得披在身上的衣服還帶著他的體溫,她看到他的良苦用心,心里又是一陣感動。他總是在這樣的小事上打動王一。

王一依靠著樹干,閉著眼睛。藍天的明亮她透過眼皮也感受到了。一個人一輩子能碰到幾件大事?她又想起吳曼說過的話,有的人一輩子甚至沒有一件事能稱得上大事。生活給瑣細的小事埋蓋著。小事,小事,她沒想到小事有時竟比大事更有力量。當她要去淋浴時,他抱住她,他說,「對不起,女士,洗澡男人優先。」等到王一進到浴室時,立刻明白他男人優先的「詭計」,這樣浴室可以在她洗澡時暖和一些。他把吹風機頭c進王一的皮鞋里,「你要干什么?」「我要讓你知道,你跟一個多么聰明的男人在一起。」他把王一的腳放進鞋里,然後問她,「我聰明么?」王一的腳放進干燥溫暖的鞋里,她覺得這太過分了,她覺得這個人不應該對她這么好,哪怕僅僅是一天。

「你別這樣,會把我寵壞的。」她用英語說。

「不會的。」

「會的。」她說。

「不會,因為你是個寵不壞的女人,因為你知道滿足,因為你會真誠地感謝。」他用自己的語言時,聲音往往更低柔。

「我喜歡你的聲音。」她說。

「我喜歡你的一切,我的女士。」

「現在讓我去洗盤子吧。」她說得有些誇張。

「不,你別動,跟我坐一會兒。」他拉著她的手,雙雙坐到沙發上。「閉上眼睛,別松開我的手。」

她照他說的去做了,他們雙雙閉著眼睛靠在沙發上。她又一次感到那巨大的溫暖和靜謐悄悄臨近。她想,這是她和他的場。

「我們得積存一點力量。」他用母語輕輕地說。

她想永遠不再說話,這樣就能總是聽見他好聽的聲音,她喜歡他說母語。

「再過一會兒,我們將迎接一個小的告別。」

她把頭挪進他的懷抱,這親切的纏綿和彼此的撫愛,馬上就將被打斷了。

「你能永遠對我這么好么?」她問。

「如果我能永遠愛你。」他說。

「你能永遠愛我么?」她又問。

「如果我能永遠活著。」

「你能永遠活著么?」

「為了愛你,我能。」他說。

「什么是愛啊?」她又問,問這個問題時,她挪動一下自己的頭,馬上聽見他的心臟像鼓一樣跳動著。

「問得多好,我愛你。」

「告訴我,什么是愛?」

「如果你去問一萬個人,也許會得到一萬種回答,愛是感受。」

「我只問你,什么是愛啊?」

「我想,愛是先為對方。」他說,「為對方想,為對方做。」

「什么時候為自己想,為自己做?」

「同時。在你做的同時,回答已經有了。」

「那回答是什么?」

「感到幸福。」

「那你為什么不讓我愛你?」她又問。

「你在愛我。你沒有為我做早飯么?女士,你在愛我。你和我邁出這一步,你為我做的已經那么多。你的身後的一切你都要去面對。這將非常不容易,它將讓你疼,讓你痛苦,讓你流淚。你愛我。非常愛。」

「謝謝你,為我想了這么多。」她說,「我自己還沒想過這么多。」說完,她又想問,愛是什么?也許對她來說,這是個永恆的提問。

他們終於在門前告別。他猛然將她接進懷里,他仿佛用盡了氣力擁抱她。這好像是決別,在他懷抱里,她這么想。

「下午見。無論如何。」他說。然後,他要她先走。

「可是你的時間不多了。我上午沒課。」

「我比你熟,我不願有人碰見你在這兒鎖門,詢問你什么。」

「沒關系,我可以應付。你先走吧,不然會遲到的。」

「不會的,我可以坐出租車,然後還可以跑,像越獄時跑得那么快。」

王一離開森林公園完全是因為她想到了一個主意,她要上街買一套新衣服,下午三點她想讓那個溫柔的聲音再誇獎她一次。

中午時,她吃了一個三明治,喝了一杯冰鎮可樂。離開美國後,她絕少吃三明治,也許是在美國吃的太多了。功課太多,她沒有很多時間自己做飯,因此除了學生食堂,就是三明治一類的東西。今天,她又吃三明治時的感覺是:如果讓她一輩子不再吃這東西,她不會有怨言的。從美國回來是明智的,她又一次想到。過了中午,她還在到處轉悠,沒有買到自己滿意的衣服。她留神看街上各種年齡的女人的穿著,她感到自己一貫的穿著雖然不失大方庄重,但缺乏活力。然後她發現了一套適合自己的衣服。買下這套衣服,她錢包里剩下的錢就只夠回家的車錢。

回到家里,她先沖了個淋浴,街上的塵土混合著汗水,讓她覺得自己在散發著一股酸味。沖過淋浴,她穿著浴袍回到卧室,她還沒有看見尹初石留在電話旁邊要她等在家里的便條。她拉上窗簾,在衣櫃的鏡子前脫下了浴袍。從前,她不知道女人可以對著鏡子脫光衣服么?

「你是個讓人吃驚的女人。」康迅脫下她的衣服之後,第一句話就是這樣說的。當時她是那么難為情,好像並不是因為她即將與一個丈夫之外的男人做a,而是害怕被男人仔細觀看。在尹初石面前,這種事也絕非常見。她想用被單包住自己,但是她被康迅攔住了。「為什么?」他吃驚地打量她,「你為什么不讓別人看見你的身體?你知道它有多美么?!」

「你很豐腴,像一顆永遠處在成熟期的果實,所有的一切都處在最佳階段。」他用自己的語言低語。

王一從鏡子里也看見了自己成熟的身體。她朦朧中也感到肥胖和豐腴的差別。開始相信自己只是豐腴。她看見自己白嫩的茹房微微向下懸吊著,宛如經過夏日陽光催熟之後的白瓜,有著甜蜜的模樣。小腹生過孩子之後,微微隆起,連接著茹房以下的曲線過渡,渾圓中透著柔軟的彈性。她側過身,看著自己的臀部……

她的臉紅了,盡管室內除了自己沒有另外的生物。

「你不覺得自己好看么?」他曾這樣問過,問的時候,他的手指正從她胯骨滑下。

「不。」她沒覺得自己不誠實。從丈夫那兒她曾感受過一種通過擁抱和親吻無言表達出來的贊譽。她記得丈夫有時說「你真好」,她想猜透這意思,但總是明朗不了。也許丈夫想說的是自己是個好人,但他從沒說自己是個美人。如果男人不說你美,你怎么能知道自己美呢?

「你非常美。」他的手又在她的雙肩處撫摩。「你的肩這么飽滿,你的脖子卻很長。我覺得你身體的每個部分都像果實。」

「我已經老了。」

「對,你的確老了,就像果實在成熟的晚期。你知道這意味著什么?」

「什么?」

「一切都是濃濃的。」

「一切都是濃濃的。」她輕輕重復著這句話,伸手去觸摸鏡子中的胴體。多奇怪啊,她想,自己快四十歲了,才了解自己是怎樣的女人,才感受到做女人的美妙。

她開始穿衣服,手指無意中碰到自己的皮膚時,有一點突如其來的陌生感。她穿上新買的衣服,一切收拾停當之後,她對鏡子中的自己十分滿意:保留了端庄,增添了活力。

她看表還有時間,可以從容地出門。她環顧一下屋子,看見電話旁的條子。拿著便條她猶豫了一分鍾,然後又將條子放回原處。她給尹初石母親打了個電話,當她知道小約平安地在學校上學以後,掛上電話,穿上同樣是新買的皮鞋離開了家。她想,她不能留下來等寫條子的丈夫,她必須去下午三點將灑滿陽光的地方,看康迅一眼。她覺得再見到他的渴望是那么強烈,即使尹初石現在站在她面前,她還是要去見他。

十九

不是因為看見王一,尹初石才沒走出那片幼樹林,王一不緊不慢地從學校側門方向向外辦門前的回廊走來,是她的衣著讓尹初石第二次感到吃驚。他在林中移動幾步,找到一個適合隱蔽同樣也適合觀察的地方站住。他甚至沒用過腦子想就決定這么做了,一切都出自他作為男人的本能。他的眼睛一刻也沒離開王一,他看見她腳上的皮鞋正是他回家時發現並且感到吃驚的那雙,然後是一套嶄新的衣服:深灰色的上衣大開領,短腰身,只有兩粒挨得很緊的衣扣貼近上衣的底擺,仿佛是在幫助衣服承受王一過於明顯的茹房的壓力。她穿了一條與上衣顏色面料一致的裙子,裙長過膝達到小腿中部。一條奇異的開衩竟在裙子正面右側。黑色r感的絲襪,黑色的背帶兒細細的手袋!尹初石甚至還沒明白自己為什么憤怒的時候,已經憤怒了。

實事求是地評論王一此時的裝束,應該用漂亮和高雅這樣的詞匯,尤其她盤在腦後的發髻和白皙的脖頸所構成的過渡,使人無法降低這個女人的品位。尹初石此時看不到這些似乎也有結實的理由。他的回憶准確有力地指向那些散在以往生活中的細節。他曾經不止一次建議王一使用她在美國購買的黑手袋。王一沒有拒絕,但她總說沒有相應的場合。她說上班背這東西太不實用,她寧可背大皮包。事實上她一直背大皮包。那么今天又是什么相應的場合呢?他還建議王一經常把頭發盤起來,他說發髻很適合中年婦女。但王一說太麻煩,盤頭要去理發店,浪費金錢還浪費時間,而她自己又不會盤頭。如果時間允許,尹初石還能從回憶中挖掘出類似的東西,為自己的「火」上澆油。但朝王一迎面走過來的一個男人打斷了他的思路。

他們熱情地用「hallo」打招呼,然後開始用英語交談。尹初石繞過男人的背影能看見王一的臉,也能隱約聽見他們的說話聲,但是他幾乎一句話也聽不懂。這時一輛汽車從他們身旁開過去,他們改變了位置,兩個人面對面側對著尹初石,他發現這個男人是個老外。這個該死的鬼子,別沒完沒了地啰嗦,說太多廢話會耽誤這位漂亮女士趕赴「相應場合」的。他想。但他們不管尹初石想什么,繼續聊著。尹初石漸漸感到一種不適,他在努力尋找帶來這種不適感的根源。他幾乎馬上便發現,讓他不舒服的是王一的笑容。「王一這樣笑過么?」他在心里自問。這笑容並不常見,誰也不能在大街上隨便就碰上帶著這樣笑容的女人。這笑容沒什么問題,只是它大亮麗,或者說太燦爛。除了燦爛,它還有一種只屬於成熟女性的無所畏懼的奔放,完全不同於少女羞澀的笑容。即使王一這樣笑過,他不是沒見過,就是太久沒再見。他回憶王一與他戀愛時的笑容,似乎也不是這樣的笑容,否則他不會不留下印象。只有愛著的女人才有可能這樣笑出來。

尹初石感到一股難耐的熱流從他的掌心開始流涌,皮膚開始跳動。他不知道他們還要聊多久,他努力強迫自己冷靜。這個該死的鬼子根本沒耽誤王一去「相應的場合」,因為他就是這個場合。想到這兒,他發現他們彼此離對方更近了。也許他們就快擁抱了。

午後的陽光總是毫不留戀地西去,它們的移動有時竟有點生硬。尹初石突然就感到一束陽光照到臉上。他抬頭看看那片葉子間碩大的缺空,然後告誡自己再冷靜些。為什么王一不能熱情洋溢地跟一個老外用英語聊聊?也許她在美國就養成了這習慣,也許她過於燦爛的笑容對老外來說就是一般的笑容,因為老外是些感情外露的瘋子。這樣安慰自己的想法多少減慢了他血y流動的速度,但他還是扯開自己襯衫的兩粒扣子。這時,好像一盆冰水澆到尹初石的頭上。他的血不流了,他皮膚下的燥熱消失了,他像被澆注了一樣,呆在那兒。他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還是看見了:那個男人用手指輕輕撫摩了一下王一握著背包帶兒的手。王一垂下眼簾。

尹初石大踏步地走出隱蔽地。這輕輕的觸碰向他昭示了一切隱私。他不知道自己走到近前要做什么,還有幾步距離。他想,王一垂下眼簾的表情真他媽的下流。

他終於站到兩個人的面前,他們都驚恐地看著他。他覺得所有重新流動的血y都涌向了他的雙手,他把發脹的雙手c進褲袋。老外在看王一。尹初石一句話也沒說,但他的目光已經在怒吼。

「這位是我丈夫。」王一及其生僵地用漢語介紹著,「這位是康先生。」

康迅友好地向尹初石伸出手,但尹初石沒有伸手,c在褲袋里的手開始滲出汗水。康迅伸手的同時也說了「你好」。尹初石看著王一說,「還有么?」

「你什么意思?」王一敏感地問。

「我什么意思?你說呢?」尹初石說著伸手握住王一的胳膊,「我看最好是回去談,我的教授。」

「你……」康迅要去阻攔尹初石,尹初石並沒有因此放開王一的胳膊。

「我什么?」他看著康迅,「我可以帶我老婆回家么?」故意用尊重的語氣問道。

「當然,不過……」

「你放開我。」王一的聲音不高,但極有威力。它讓尹初石感到人的寒意。如果他不放手,王一會砍下自己的胳膊。他看見王一的臉色慘白極了,仿佛是一個剛從煉獄爬上來的幽魂。尹初石突然感到自己太過分了,而自己沒理由如此過分。他放開王一的胳膊,長嘆口氣。

「也許你想單獨囑咐囑咐這個傻瓜。」尹初石說著用拇指指一下康迅。康迅剛要有所反應,被王一的一聲「對不起」阻止了。

「不錯,我罵人,向你道歉。這真不錯,我等在這兒,已經毫無耐心可言,你懂么?」尹初石對王一說,同時用手指了一下前面。

尹初石離開王一和康迅,朝前走了十幾步之後站住。他沒有回頭,眼睛看著已經離他不遠的校門。王一走到他身邊,停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走向校門。尹初石跟上。來到校外市場時,王一絲毫沒有放慢腳步的意思,尹初石走到她前面,迫使她停下。

「在市場你走得這么快,太不諧調了吧?」他說完四周看看,新鮮的蔬菜和水果讓他覺得陌生,好像從現在起他將不再需要這些東西,因為生活變化了。他感到內心的痛楚猛烈地沖擊他。他想傷害對面的王一。「要不要買點什么?不過,買菜對你這身裝束來說俗了點,前面有花店,買束花還湊合。」

「你想干什么?」王一控制著自己。

「我想回家。」

「那好,咱們回家,這兒不是你的舞台。」

「也是,萬一我在這兒丟丑,不是長外國人威風了么。」

「現在能走么?」王一不理睬尹初石的諷刺。

「能。」他們終於在市場的出口坐上一輛出租車,回到家里。

尹初石重重地摔上家門,鞋也沒脫便走進客廳。王一坐在沙發上,正在解上衣的那兩粒扣子,也許她熱了,也許她心虛,尹初石見她的手有些發顫。

「你說吧。」尹初石的口氣儼然是個知情者。

「說什么?」王一低聲反問。

「你說說什么?」尹初石剛被壓下的憤怒又洶涌起來。

「我沒什么好說的。」王一脫下外衣。

尹初石抓起寫字台上的鋼筆水瓶,用力向地板砸去。他無法忍受王一的態度。鋼筆水瓶在地板上迸碎了。鋼筆水濺到沙發和床上,余下的在地板上蔓延著。坐在沙發上的王一低頭看自己的裙子,也被濺上了。她又冷靜地抬頭看尹初石,那目光里什么都沒有,除了冷。甚至沒有蔑視。尹初石覺到了來自這目光的傷害。

「真是對不起,這么漂亮的裙子!」尹初石說,「明天再買一套吧。聽說外國人都很有錢。一套衣服意思太小了。」

王一沒說話,她躺倒在沙發上。她的小腿彎出一個可憐的姿勢。尹初石站在對面看一眼王一的臉,她的臉色慘白。尹初石心里升起對妻子的同情,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么,於是更加仇恨那個老外。

「你真的不想談談嗎?」尹初石又問。他將「說」換成了「談」,他以為王一能感到他的讓步。

王一一動不動地躺著。尹初石走過去,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她閉上了眼睛。她就像一條凍僵的蛇,永遠都有蛇的本性。尹初石想,他總是被她的目光傷害。

「那好吧,你不談,我找他談。」尹初石說完往外走。

「你站住。」王一從沙發上坐起來。

尹初石沒站住,幾步走到廳里,他聽見王一的一聲慘叫,才站住。王一坐在廳里的瓷地上,雙手捂著右腳。她費勁地站起來,右腳腳跟點地,一拐一拐地朝衛生間走。她將馬桶蓋放下,自動坐到上面,脫下絲襪,尹初石看見了傷口。王一開始自己動手,消毒包扎傷口。只有一次,她想取高處的綳帶,是站在門口看著她包扎的尹初石替她拿下來。

「你真的陷進去了。」尹初石小聲說。說話時他感到心中剛才劇烈的疼痛變成了一種隱痛,他想,這隱痛再也不會輕易離開他。在以後的時間里,它會不時地光顧自己。因為他不會再相信女人。

「你愛上他了?」

「你干嘛要這么問我?」王一終於包扎好自己受傷的腳。

「我想怎么問你,應該是我的事。」

「你在報復我。」

「別可笑了。即使我想報復也輪不到你,說穿了,你不過是個女人。」

「好吧,我回答你,因為你這么問我了。是的,我愛他。現在你該滿意了。」

「對,我很滿意。」尹初石笑著說,忽然一拳砸在衛生間的門玻璃上,碎玻璃像落葉一樣紛紛散落。

「你能不能出去?」尹初石用流血的手做著轟趕王一的手勢。「我想一個人在這兒呆會兒。」

王一看著尹初石受傷的手。尹初石也發現了她的注視。但他說,「用不著假惺惺地,我死了世界一切照舊。你趕快躺到床上,為愛情養好傷。」尹初石的話成功地擊退了王一的關切。她認真看著腳下,選擇沒有碎玻璃的地方,赤足走回卧室。

尹初石關上衛生間的門,一個人坐在馬桶上。他掏出煙,點著一支擎在手上,然後又點著一支。接著同時將兩支煙塞進嘴里,狠吸一口,感覺好多了。而在剛才,王一注視他受傷的手時,他是那么脆弱。如果王一不理睬他表現出來的態度,而是執意為他包扎傷口或者將他抱里懷里,他會離開全世界的女人,永遠回到妻子的身邊。但這個瞬間像一陣微風一樣飄過去了。女人?尹初石看著自己的傷口想,無論什么時候,都只是女人。

幾分鍾後,王一拉開衛生間的門。尹初石看見她穿上了拖鞋。她從小瓶里拿出一塊酒精棉,扯過尹初石的手,進行消毒。尹初石讓她去做,心里卻絲毫不為之所動。他想,這只不過是為讓她自己良心好過些。剛才逝去的心境,他覺得再也回不來了。

「你們開始多久了?」

「沒多久。」

「是不是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