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回(2 / 2)

我顫聲問道:「你此話可是真心?」

姑姑話未答,淚成行,只癡癡看我。我心內疚非常,實不敢看她,可嘴中久含之話,不知怎的,卻就此問了出來:「姑姑,那你知曉《黃帝內經》嗎?」

姑姑頓時如遭雷霆轟頂一般,是淚也沒了,癡也沒了,眼中只剩驚恐之意,愣在原地,呆呆說不出話來。許久許久之後,她才捂著嘴顫聲問道:「你……你怎么會知道的?!」問完,便沒了力氣,癱軟坐倒在地。

我緩緩說道:「黃帝曰:陰陽者,天地之道也,萬物之綱紀,變化之父母,生殺之本始,神明之府也。姑姑,你難道非逼我背完它嗎?」

聽罷,姑姑已然經受不住如此打擊,喃喃自語道:「我應該走的……我剛才應該走的……」那花般容顏瞬間猶如被雨雪風霜吹過,黯然憔悴不已。可是姑姑畢竟還是姑姑,很快就將眼淚一抹,從地上緩緩站了起來,說道:「對,我傳給你的功法正是黃帝內經。」

或為錢,或為情,或為權,或為名。多少人在無間煉獄中苦苦掙扎,只為求這些穢物。但這無間之路,又豈是好走,只將人變成了無情無義之鬼,開口皆是妄語,動情皆是假意,哪還存有有半點真心。此時姑姑話語冷冷,人也冷冷,看我時,如看一陌生不識之人。我只覺心中悲苦,卻又因此滋生出幾分火氣,這時,姑姑續問道:「你還知些什么?」

我按下火氣,說道:「十六年前的那件往事,想來也是你做的吧……」

姑姑並未答我,反問道:「你說我出賣家族,可有證據?」

我說道:「當年為家族犧牲之人本就是你,現在你人卻好好活著,這可算是證據。」

姑姑扭頭不語,已是認了。我歎道:「事到如今,你還有什么話說?」

姑姑只緩緩搖了搖頭,對我微微一笑,邊細整鬢邊碎發,邊平靜說道:「你想怎樣便怎樣吧,我無話可說,亦無話可辨,只求你看在往昔情分上面,讓我走的輕松一些。」這秘密加身多年,今一朝卸下,姑姑整個人都輕松下來。現在,她只求在我手里得一痛快解脫,早早離開這污穢不堪之世界。

我卻不肯讓她就此如願,上前牢牢捏住她的雙肩,問道:「我只最後問你一句,你,愛過我嗎?」

姑姑被我抓的眉頭微簇,眼見剛才還是郎情妾意一對璧人,頃刻間,就成了生死仇敵,這其中酸楚,又能與誰訴說。她睫毛微顫,將那淚眼睜開,幽幽歎道:「事到如今,愛或不愛,還有何分別嗎。」

我怒道:「你必須給我一個答案!這是你虧欠我的!」

姑姑一聽,用盡所有力氣,沖我喊道:「我說我愛你,你信嗎?」

我聽的頓時哈哈大笑起來,只將姑姑臉上最後的一絲期盼之色,一點點笑沒,才止了這刺耳笑聲,吼道:「你愛我,你愛我還哄騙我傷害了最不該傷害的人!你告訴我為什么!你告訴我啊!」

姑姑臉上悲苦非常,心碎至深,已化成不可明說之苦。姑姑知此時此刻,再說些什么,都是無用,便努力對我展顏一笑,將那最美好的樣子留於我的記憶之中,輕輕說道:「你送我走吧。」說完便緊閉雙眼,兩行清淚如斷線珍珠一般從臉龐滑落。那淚珠顆顆落於地上,滴答滴答,皆是心碎之聲。

這眼淚如泣如訴,滴入我的心湖,泛起層層波瀾,將我整個人從一種莫名的躁動中喚醒過來。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絲明悟:原來,姑姑是真的愛我的……

伸出手輕輕幫姑姑拭去眼淚,不曾想,我手上的輕柔卻嚇得姑姑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呆望於我。我對她露齒一笑,這笑容如初春晨光一般,溫暖沁人。

我說道:「你走吧,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下次見面之時,我們就是不死不休的敵人了。」說完後便轉過身子背對於她,同時心道爺爺,你的在天之靈,想必也希望我這么做吧……

大好機會擺在眼前,姑姑卻沒有離開,而是上前一步,用臉頰緊貼我的背後,說道:「你現在應該殺了我才對,否則,以後我會殺了你的。」

我自嘲輕笑一聲,說道:「或許是吧。現在殺了你,確實能夠解決很多事情,但是,我卻想給你,也是給我自己一個機會。你走吧,等我改變心意的時候,你想走,也走不成了。」

姑姑歎了口氣,說道:「你變了。過去的你總是那么冷靜自持,不需要我為你操心。你可知道對敵人仁慈,終是會害了你的。」

此時,我也不知這選擇究竟是對是錯。但是我清楚知道,仇恨只會帶來另一段悲傷,只有原諒,才能讓人真正得到幸福。雖然想要得到這幸福之前,我必須要去試著相信一個不值得相信的人。我仰頭看向高處,歎道:「你除了是我的敵人之外,還是我的親人啊。」

在我說出「親人」兩字的瞬間,我只感覺姑姑身子猛然一顫,雙手緊緊抓住了我的兩邊衣角,迅即痛苦起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姑姑在我背後不停呢喃著。她眼淚流的很凶,不一會兒,就將我後面的衣裳整個打濕了。

「保重……」

幽幽留下了這句話,姑姑陡然推開我的身子,離去了。

我聽著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卻軟弱的不敢回頭相望。只是站在原地,將心中那些挽留的話語全部打碎,埋在記憶的最深處而已。終於,那腳步聲消失不見了。我臉上已恢復冷漠,一拍手,將虛空中的影子召喚出來,說道:「跟著她,要是她離開了自己的屋子,同其他人接觸,第一時間通知我。若是來不及通知我,就,將她殺了……」

黑影領命退下了,將我一個人留在屋內,獨自品嚐著這份孤寂。我久久凝望著房門方向,思緒已經飄到了昨日的那個雨夜之中。那時,爺爺眼看就要取我性命,但是他手上發出的內力與我體內的真氣普一接觸,他登時就停下了手,問我這內力是如何修煉來的。也正是靠此機緣,爺爺才半信半疑的接受了我的解釋,將《黃帝內經》這個天大秘密告訴了我。

原來自從我們林家被暴君奪取異能以後,每一代人都費勁心思想要將異能恢復過來。其中艱辛自不用多說,單是查閱過的種種秘笈,就有幾千種之多,更不要說又費了多少人力物力,將這秘笈一一修煉完成了。不過,這辛苦終於還是有了回報,某日,某人從一古殘本《黃帝內經》之中,得了一雙修之法門。與妻修煉大成以後,腦域大增,一舉破了暴君設下的屏障,重獲異能!而我現在修煉的所謂內功,正是這《黃帝內經》中記載的先天陽氣。此時的經脈陣痛,也暗合了其中孤陽不長之意。

由此,我也就明白了,為什么我身體恢復能力如此驚人,這都是因為《黃帝內經》這份奇功,本就是一本養生尋仙之書的緣故啊。可惜那人得到的偏偏是一殘本!既是殘本,就難免有缺失之處。所以才有了我們家族中間,每一代女性的犧牲啊!爺爺清楚的告訴了我,若想神功大成,就必須要將女子的先天陰氣吸取乾凈,換句話說,就是必須要取其性命,方可成功。而且這雙修之人,血緣越近,效果越好。

上一代爺爺生了爸爸,姑姑和媽媽三個孩子。其中媽媽身體先天就有些胎病,但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雖後來很快治好,但那犧牲之人,就注定成了姑姑。

我記憶中破家之日,姑姑對外說是游玩去了,但其實早就秘密回到家中,准備和父親一起將那異能喚醒。我當時還小,對此事渾然不知,只是當日見媽媽端出晚飯讓我們吃了之後,全家人就中了迷葯失手被擒,便將過錯統統怪於媽媽身上。

現在細細想來,當時媽媽表情神態,同平常頗有異義,可能,就是姑姑所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