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5801 字 2021-01-02

嘴角舒展出明艷的微笑,道:「當然。」

陵容喜上眉梢,幾乎要雀躍起來。我微笑,「如果你喜歡,我那里還有幾匹。全送你也無妨。」

陵容大喜過望,連連稱謝。

安比槐的事終於告一段落,證明他的確無辜,官復原職。陵容也終於放心。

我時常去看陵容,她總是很歡喜的樣子,除了反復論及我送她的素錦如何適合刺綉但她實在不舍輕易下針總是在尋思更好的花園之外,更常常感激我對她父親的援手。終於有一r覺得那感激讓我承受不住,其實我所做的並不多。身為姊妹,她無需這樣對我感恩戴德。

我對陵容道:「時至今r其實你應該看得很明白。你父親的事雖然是小事但皇上未必不願意去徹查,只是看有無這個必要。在皇上眼中朝廷文武百官數不勝數,像你父親這樣的品級更是多如牛毛,即使這次的事的確是蔣文慶連累了你父親,但是身為下屬他也實在不能說太冤枉。」我刻意停下不說,抬手端起桌旁放著的定窖五彩茶鍾,用蓋碗撇去茶葉沫子,啜了口茶,留出時間讓陵容細細品味我話中的涵義。

見她側頭默默不語,我繼續說:「其實當r皇後為你求情皇上為什么沒有立刻應允而我去皇上就答應了你應該很明白。寵愛才是真正的原因,並不關乎位分尊崇與否。只是看皇上是否在意這個人,是否願意去為她費神而已。其實那r在我之前華妃亦去過皇上那里,至於去做怎么想必你也清楚。所以,事情的真相固然重要,皇上的心偏向於誰更重要。」

陵容抬起頭來,輕聲道:「陵容謝過姐姐。」

我執起陵容的手,袖子落下,露出她雪白一段手腕,腕上一只素銀的鐲子,平板無花飾紋理,戴得久了,顏s有淡淡的黯黃。

我道:「這鐲子還是你剛來我家時一直戴著的。這么許久了,也不見你換。」我直視她片刻,目光復又落在那鐲子上,「你父親千辛萬苦送你入宮選秀,傾其所有,只為你在宮中這樣落魄,無寵終身么?你的無寵又會帶給你父親、你的家族什么樣的命運。」

陵容聞言雙肩劇烈一顫,挽發的玉石簪子在y光下發出冷寂的淡光。我知道她已經被打動。或者她的心早在以往什么時候就已經開始動搖,只是需要我這一番話來堅定她的心意。

我長長地嘆了一聲,不由感觸,「你以為後宮諸人爭寵只是為了爭自己的榮寵么,『生男勿喜,生女勿憂,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不只是漢武帝時的事。皇上英明雖不至如此,但旁人誰敢輕慢你家族半分,輕慢你父親半分?」

陵容冰冷的手在我手中漸漸有了一星暖意,我把手上琉璃翠的鐲子順勢套在她手上,瑩白如玉的手腕上鐲子像一汪春水碧綠,越發襯得那素銀鐲子黯淡失s。

窗邊小幾上便擺著幾盆梔子花,是花房新供上的,尚未開花,只吐出片片新葉,淡淡的y光灑在嫩芽之上,仿佛一片片瑩潤的翡翠。

陵容臨窗而坐,窗紗外梧桐樹葉影影綽綽落在陵容單薄的身子上,越發顯得她身影瘦削,楚楚可憐。

我從春藤小籮中翻出那塊綉著寒鴉的緞子,對陵容道:「你的綉件顏s不錯,針腳也靈活,花了不少的心思吧,我瞧著挺好。」

陵容不料我翻出這個,臉上大顯窘s,坐卧不寧,不自覺的把緞子團在手中,只露出緞角一只墨s鴉翅。

我撫了撫鬢角的珠翠,心中微微發酸,「玉顏不及寒鴉s,猶帶昭yr影來。宮中女子的心事未必都相同,但是閨中傷懷,古今皆是。班婕妤獨守長信宮的冷清你我皆嘗試過,可是你願意像班婕妤一樣孤老深宮么?」

我再不說話。話已至此,多說也無益。取舍皆在她一念之間,我所能做的,也只有這些了。

卷一正文第三十六章金縷衣

回到宜芙館,槿汐問我道:「小主這樣有把握安選侍一定能獲皇上寵愛?」

「你說呢?」我微笑看她。「旁觀者清,其實你很清楚。」

槿汐道:「陵容小主歌喉婉轉,遠在當r妙音娘子之上,加上小主個x謹小慎微、溫順靜默,想必會得皇上垂憐。」

我頷首道:「不錯。皇後高華、華妃艷麗、馮淑儀端庄、曹婕妤沉靜、秦芳儀溫柔、欣貴嬪爽直,後宮妃嬪各有所長,但都系出名門,是大家閨秀的風范。而陵容的小家碧玉、清新風姿正是皇上身邊所缺少的。凡事因稀而貴。」

「可是」,槿汐又道:「陵容小主沉寂許久,似乎無意於皇上的寵幸。」

「長久以來的確如是。可是經對她父親安比槐一事,她已經很清楚在宮中無皇上愛幸只會讓別人輕視欺凌她的家族。她是孝女。你可還記得當r我贈她素錦一事?」

「奴婢記得。陵容小主很是歡喜,不似往常。」

我點點頭,「你可聽過這一句『玉顏不及寒鴉s,猶帶昭yr影來』?」

「奴婢才疏,聽來似乎頗有感傷身世之意。」

幽幽嘆息:「美好的容貌尚且不及暮s中的烏鴉,還能帶著昭y殿的r影歸來。陵容如此顧影自憐,自傷身世。我看了也不免傷情。只是,她終於也有了對君恩的期盼。我不知道這於我於她是不是真正的好事?」

「小主本就難於決斷是否要助陵容小主,既然陵容小主有了這點心思,小主也可不必煩惱了。」

「對榮寵富貴只要有一絲的艷羨和企盼,這身似冷宮的r子便捱不了許久。我已對她加意提點,想來不出r,她必定有所決斷。」話畢心有愧懟,悵然嘆了口氣,向槿汐道:「我是否過分,明知她心有牽念,仍引她往這條路走。」心里愈加難過,「我引她去的,正是我夫君的床榻。」

槿汐道:「小主有小主的無奈。請恕奴婢多言,如今小主雖得皇眷顧,可是一無子嗣可依、二是華妃娘娘再起、三又少了眉庄小主的扶持,看似風光無限、實則孤立無援,這榮耀岌岌可危。」

我嘆息,眼角不禁濕潤,「我何嘗不明白。皇上如今對我很是寵愛。可是因了這寵愛後宮中有多少人對我虎視眈眈,我只要一想就後怕。」情緒漸漸激動,「可是我不能沒有皇上的寵愛,只有他的寵愛才是我在後宮的生存之道。不!槿汐,他也是我的夫君我的良人啊。」

槿汐肅了神s道:「還請小主三思。皇上不僅是小主您的夫君,也是後宮所有娘娘小主的夫君。」

心中纏綿無盡,「皇上先是一國之君,其次才是我的夫君。輕重緩急我心里明白,可是對陵容我不忍,對皇上我又不舍。槿汐,我實在無用。」

槿汐直挺挺跪下,「小主實在無需妄自菲薄。先前華妃娘娘有麗貴嬪、曹容華相助,如今只剩了曹婕妤在身邊,可是秦芳儀、恬貴人、劉良媛等人未必沒有投誠之意。而小主一人實在急需有可以信任的人加以援手。否則陵容小主的父親將成為小主家族的前車之鑒。」眼中微見淚光閃動:「小主若是連命也沒了,又何求夫君之愛。」

倏然如醍醐灌頂,神志驟然清明,雙手扶起槿汐,推心置腹道:「誠然要多謝你。我雖是你小主,畢竟年輕,一時沉不住氣。你說的不錯,與其將來人人與我為敵,不若扶持自己可以相信的人。他是君王,我注定要與別人分享。無論是誰,都實在不該因情誤命。」

「小主,奴婢今r僭越,多有冒犯,還請小主體恕。」

我感嘆道:「流朱浣碧雖是我帶進宮的丫鬟,可是流朱的x子太急、浣碧雖然謹慎……終究年輕沒經過事。所以有些事我也實在沒法跟她們說。能夠拿主意的也就是你了。」

槿汐眸中微微發亮,「槿汐必定相伴小主左右。」

第一天過去了,第二天也是,已經第三天了。

這三天,陵容沒有來宜芙館一步,遣了人去問候,也只是菊清來回:「小主似是中暑了呢,這幾天都沒有起床。」

抬頭看天,鉛雲低垂,天s晦暗,燕子打著旋兒貼著湖水面上飛過去了。似乎釀著一場大雨。晴熱許久,終於要有一場大雨了。

我淡淡聽了,只命人拿些消暑的瓜果和葯物給她,半句也不多說。

是夜是十六追月之夜,玄凌宿在華妃宮中。夜半時電閃雷鳴,轟轟烈烈的焦雷滾過,帶來的閃電照得天際明亮如白晝,忽忽的風吹得窗子「啪啪」直響,我「哇」一聲驚醒,守夜的晶清忙起來將窗上的風鉤掛好,緊閉門戶,又點上蠟燭。

我靜靜蜷卧於榻上緊緊擁住被子。從小就怕雷聲,尤其是電閃雷鳴的黑夜。在娘家的雷雨之夜,娘都會摟著我安慰我;而進宮後,這樣的雷電j加的夜晚,玄凌都陪伴在我身邊。而今晚,想必是華妃正在婉轉承恩、濃情密愛吧。

連r來的風波糾纏,心神疲憊,終於無聲沉默地哭泣出來。

眼淚溫熱,落在暗紅的綢面上像一小朵一小朵顏s略暗的花,洇得絲綢越發柔軟。

侍女一個個被我趕了出去。越害怕,越不想有人目睹我的軟弱和難過。

有人走來,輕輕撥開我懷中緊擁的絲綢薄被。我驚詫回頭,輕喚:「四郎……」

他低聲嘆息,讓我依偎於他懷中,轉身背朝窗外,為我擋去刺目的電光。他輕聲低語:「朕被雷聲驚醒,忽然想起你害怕雷電j加的雨夜……」

他的身上有被雨水打濕的痕跡,濕漉漉的觸覺讓我焦躁惶恐的心漸漸趨於平靜。

我略微疑惑:「那華妃……」

他的手指輕按住我的唇:「朕怕你害怕……」

我沒有說出更多的話,因他已展臂緊緊摟住我。

我不願再想更多。

他低首,冰涼的唇輕柔觸及我溫熱濡汗的額頭,在這溫情脈脈的一瞬間,仿佛找到現世的片刻安寧。

我想,也許為了他。我可以再有勇氣和她們爭斗下去,哪怕……這爭斗永無止境……

四面只是一片水聲,落雨瀟瀟,清涼芬芳的水氣四散彌漫開來,漸漸將暑熱消彌於無形。

炎熱許久,終於能睡一個好覺……

這樣雨密風驟,醒來卻已是晴好天氣。

服侍了玄凌起身穿衣去上朝,復又躺下假寐了一會兒才起來。

晨光熹微如霧,空氣中隱約有荷花的芬芳和清新水氣。

門乍開,卻見陵容獨自站在門外,面s微微緋紅,發上沾滿晶瑩露水,在y光下璀璨瑩亮如同虛幻。

我微覺詫異,道:「怎么這樣早就過來?身子好了么?」

風吹過,一地的殘花落葉,滿地鮮艷。浮光靄靄,y光透過樹枝斑駁落在陵容身上,如夢如幻一般。

她揚起臉,露出極明媚溫婉的笑容,盈盈行了個禮,道:「陵容從前一意孤行,如在病中,今r久病初愈,終於神志清明,茅塞頓開。」

我會意微笑,伸手向她,「既然病好了,就要常來坐坐。」

她雪白一段藕臂伸向我,微笑道:「陵容費了幾天功夫才用姐姐贈與的素錦綉成此物,特來拿與姐姐共賞。」

我與她攜手進殿,相對而坐。

白若霜雪的素錦上赫然是一樹連理而生的桃花,燦若雲霞,灼艷輝煌。

陵容低眉淺笑,聲如瀝珠:「妹妹覺得與其綉一只帶著昭yr影的寒鴉,不若是開在上林苑中的春r桃花,方不辜負這華貴素錦。」

我拔下頭上一支金崐點珠桃花簪斜斜c在她光滑扁平的低髻上,長長珠玉瓔珞更添她嬌柔麗s。我輕輕道:「桃之夭夭,灼灼其華。妹妹自然是宜室宜家。」

陵容自是著意打扮了一番,一襲透著淡淡綠s的素羅衣裙,長及曳地,只袖口用淡粉絲線綉了幾朵精致的小荷,鵝黃絲帶束腰,益發顯得她的身材纖如柔柳,大有飛燕臨風的嬌怯之姿。發式亦簡單,只是將前鬢秀發中分,再用白玉梳子隨意挽於腦後,c上兩枝碎珠發簪,卻有一種清新而淡雅的自然之美。

我亦費心思量衣著,最後擇一身茜紅s綃綉海棠春睡的輕羅紗衣,纏枝花羅的質地,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過去,都是玲瓏浮凸的淺淡的金銀s澤。整個人似籠在艷麗浮雲中,華貴無比。只為襯托陵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

陵容像二月柔柳上那最溫柔的一抹春s,我則是天邊夕y下最綺艷的一帶彤雲。

艷則艷矣,貴亦無匹,只是在盛暑天氣,清新之s總比靡艷更易另人傾心。

這是一個美麗的夏r清晨,涼爽的風遙遙吹拂,微微帶來荷葉蘆荻的清香。天空碧藍澄澈如一方上好的琉璃翠,綿白的雲是輕淺的浮夢,蟬鳴稀疏,合歡花開得如滿樹輕羽一般在風中輕輕顫動。

如何看這一切,都是這么美好。

牽著陵容的手順著游廊一路行去,但見四面俱是游廊曲橋,繪有描金五彩圖案,甚是美麗,四面雕鏤隔子浮著碧紗,現下敞開著,四面通風甚是涼爽。翻月湖中,鴛鴦、鷺鷥浴水游樂,滿眼望去一個個羽毛豐艷、文彩炫耀,只覺眩目繽紛,十分好看。一樹木槿臨水而立,花枝橫斜,迎風微顫,枝頭葉底,深深淺淺的嬌艷粉s。偶有花瓣墜落,自是落得一壁芬芳。

我低聲在她耳邊道:「若是尋常把你引薦給皇上自然也無不可,只是這樣做的話即使蒙幸皇上也未必會把你放在心上,不過三五r便丟開了。反而誤了你。」

陵容手心不住出汗,滑膩濕冷,只低頭看著腳下:「姐姐說的是。」

「既然要見,一定要一見傾心。」我看一看碧藍天s,駐足道:「皇上每r下朝必定會經過此處,時辰差不多了。你放聲歌唱便是。」

陵容用力點一點頭,緊握我的手,舒展歌喉曼聲唱道:「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我拍拍她的手欣喜道:「很好。叫人聞之欲醉呢。」

陵容含笑羞赧低頭。

忽聞一聲散漫:「誰在唱歌?」

聽見這聲音已知不好。轉頭依足規矩行禮下去,「華妃娘娘金安。」陵容久未與華妃j面,一見之下不由慌了神s,伏地叩首不已。

華妃道一聲「起」,目光淡淡掃在我面孔上,「甄婕妤何時學會歌唱了,能歌善舞,真叫本宮耳目一新呢。」

含笑道:「娘娘謬贊。臣妾何來如此歌喉,乃選侍安氏所歌。」

華妃睨了我身旁的陵容一眼,見她低眉垂首而立,突然伸手托起陵容的下巴,雙眼微眯:「長得倒還不算難看。」

陵容一驚之下不免花容失s,聽得華妃如此說才略略鎮定。誰知華妃突然發難,呵斥道:「大膽!竟敢在御苑唱這些靡靡之音!」

陵容一抖,滿面惶恐伏下身去,「嬪妾不敢。」

華妃冷冷視陵容,想是看著眼生,凝視片刻才道:「本宮以為是誰?原來是r前才被皇上寬恕的安比槐的女兒。」帶了幾分鄙視的神情:「罪臣孤女,不閉門思過還在御苑里招搖往來。」一語剛畢,華妃身後的宮女內監忍不住都掩口笑了起來。

陵容見狀不由氣結,幾乎要哭出來,竭力咬著下唇忍著道:「嬪妾父親不是罪臣。」

我道:「安選侍之父無罪而釋,官復原職。並非罪臣。」

華妃微微變s,旋即冷漠,「有時候無罪而釋並不代表真正無辜。個中因由婕妤應當清楚。」轉頭向我道:「小小選侍不懂規矩也就罷了。怎的婕妤也不曉得教會她禮義廉恥。」不由得瞠目結舌,與陵容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作答。只得道:「歌曲而已,怎的關乎禮義廉恥。嬪妾不明,還望娘娘賜教。」

華妃臉上微露得s,一雙美目盯住我道:「怎么婕妤通曉詩書亦有不明的時候么?」忍住氣不發一言,華妃復道:「那么本宮問你,此歌為何人所作?」

「此歌名《金縷衣》,為唐代杜秋娘(1)所作。」

「杜秋娘先為李錡妾,後來李錡謀反被處死,杜秋娘又侍奉唐憲宗召進宮里被封為秋妃,甚為恩寵。既為叛臣家屬,又以一身侍兩夫。如此不貞不義的女子所作的靡靡之音,竟然還敢在宮中肆無忌憚吟唱。」

陵容聽她這樣曲解,不住叩首請罪。

我屈一屈膝,道:「娘娘所言極是。杜秋娘為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