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5939 字 2021-01-02

汝南王為朝廷武將之首,向來不把開口舉筆論孔孟的文臣儒生放在眼里,因此朝中文臣武將幾乎勢成水火,早已各不相融。而言官有監督國家禮儀制度之責,上諫君王之過,下責群臣之失,直言無過,向來頗受尊崇。

汝南王生x狷介狂傲,何曾把一個小小的五品言官放在眼里,當朝並未發作,可是下朝回府的路上把張霖攔住,以拳擊之,當場把張霖給打昏了。

此事一出,如巨石擊水,一時間文人仕子紛紛上書,要求嚴懲汝南王,以振朝廷法紀,而汝南王卻拒不認錯,甚至稱病不再上朝。

汝南王尾大不掉、聲勢r盛,玄凌已經憂心不已,此事更是加深朝中文武官員的對立,一旦處理不好,便是危及朝廷的大事。為了這個緣故,玄凌待在御書房中一r一夜沒有出來。

事涉汝南王及慕容一族,我便有些憂心,於是命流朱准備了燕窩作夜宵,一同去了儀元殿。

奏事的大臣們已經告退,玄凌靜靜一個人靠在闊大的蟠龍雕花大椅上,仰面閉目凝神。我只身悄悄進去,將燕窩從食盒中取出來。他聞得動靜睜目,見是我,疲倦地笑笑,道:「嬛嬛,你來了。」

我溫婉微笑:「沒有吵到皇上吧。」

他搖頭,道:「這兩r的事你也該聽說了吧?」

我微微領首:「是。此事鬧得沸沸揚揚,臣妾雖居後宮,也知曉一二。不過朝政縱然煩擾,皇上也要好好保養身子才要緊。」我把燕窩遞到他面前,含笑道:「臣妾親自燉了好久的,皇上與眾臣議事良久,且嘗一嘗潤潤喉嚨好不好?」

他聞言微笑,接過舀了一口道:「好甜!」

我整眉,也舀了一口喝下,疑惑道:「不是很甜啊。皇上不愛吃太甜的東西,臣妾就沒有多放糖。」

他的眉舒展開來,伸一伸手臂笑道:「甜的不是燕窩,是你親自燉燕窩的心意。」他翻過我的手,道:「這回手沒有燙傷吧?」我心下微微一動,他已繼續說下去:「記得你第一次為朕燉燕窩,還不小心燙紅了手。」

心中微覺觸動,早年的事,他還記得這樣清楚。眼前仿佛有一瞬的飄忽,眼見著滿室燭光通明,好似十七八的月s和著紅蘿火炭的暖意和龍涎香的甘馥在空氣之中似水流動,光明而寂靜。心里沉沉的,於是道:「臣妾哪里還這樣不小心呢,那次是心急了。」

說話間他把一盞燕窩喝了個底朝天,道:「汝南王毆打言官一事你已知曉。那么——你覺得朕該如何處置,是否要依律秉公處理責罰汝南王?」

心中剎那有千百個念頭轉過,思緒紊亂,只要我說讓他依律秉公處理、責罰汝南王就可以么,大仇得報的第一步啊。然而片刻的轉念,很快寧神靜氣道:「皇上身為一國之君,當然要依律秉公處理,但——不是責罰汝南王。」

他微眯了眼,凝視著我,頗感意外地「哦」了一聲,道:「朕以為你會建議朕責罰汝南王的?你且說來聽聽。」

我含著笑意看他:「皇上不怪臣妾妄議政事之罪么?」

他道:「不妨,朕就當聽你閑話一般,絕不怪罪。」

我調勻微微急促的呼吸,站在他身側曼聲道:「臣妾不會因為私心而讓皇上責罰汝南王。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撫人心,化解文武大臣之間的矛盾。兩虎相爭,必有一傷,而無論是哪邊傷了,歸根究底傷的是國家的根本。而目下處罰汝南王,只會挑起朝廷武將更多的不滿。武將——可是手握兵權的。」

玄凌右手抵在領下,慢慢思量。我繼續道:「皇上其實大可不必處罰王爺來平息這件事,若這樣做,不過是順了哥情失嫂意,終究是一碗水端不平。文臣群情激昂不過是想要個說法,皇上便只要給他們一個說法就可以,最好的便是讓王爺登門謝罪。」

玄凌微有吃驚之s,擺手苦笑道:「你要讓汝南王去登門謝罪?他那么心高氣傲,簡直不如殺了他罷了。」

我抿嘴一笑:「那倒也未必了。」我轉至他身後,輕輕擺一擺衣袖,溫軟道:「王爺征戰沙場,為國殺敵,可算是個英雄。那么英雄呢,最難過的是哪一關?」

他拊掌大笑:「英雄難過美人關!你這個機靈鬼兒!虧你想出這一招來。」「皇上也知道英雄難過美人關呀!」我笑道:「臣妾哪里知道什么國家大事,知道的不過是些妯娌間j毛蒜皮的事情。王爺畏妻如虎,自然是惟妻命是從,若讓汝南王妃去勸,自然是無往而不利的。臣妾曾與伎南王妃有過一面之緣,知道她並不是一個悍妒無知的婦人。」

他想著有理,卻很快收了笑:「那么,誰去勸汝南王妃呢?」他雖是問,目光卻落在了我身上。

他自然是想我去的,那么他開口提出來和我開口提出來都是一樣的結果,與其這樣,不如我來說更好,一則顯得我知他心意,二來也能分憂。於是道:「皇上若不嫌棄臣妾無能,臣妾就自告奮勇了。

他果然笑逐顏開,伸手把我摟在懷中,低笑道:「後宮之中,惟有嬛嬛你最能為朕分憂解難。那些大臣拿了朕的傣祿,哄亂鬧了半天,只能說出罰與不罰的主意,當真是無用之極。」

我含了七分的笑,三分的嬌嗔,道:「臣妾只是後宮中一介區區婦人,哪里是自己的主意呢,不過是皇上的心意被臣妾妄自揣測卻又僥幸猜中了而已。那些大臣熟悉的是書本倫理,臣妾熟悉的卻是皇上,所以皇上的天意臣妾還能揣測兩分,大臣們卻猜不到了。臣妾心想,皇上是最想朝廷安穩的,怎么會為文臣責武將或是壓抑文臣而縱容武將呢。」

玄凌喟嘆道:「嬛嬛,果然是你知道朕的心意。」他忽然皺眉,「可是汝南王遲早是要辦了的。否則朝廷將皆是他黨羽,絲毫無正氣可言,朕的江山也不穩了。」

果然,他是有這個心思的。心里萌生出一縷希望,道:「皇上有此心,則是黎民與江山之大幸。可是如今,還不是可以除去他的時候。」

他凝望我,眼中有了一絲托付的神s,「嬛嬛,朕訣意待此事有所平息後讓你的兄長出任兵部為官,執朕近身侍衛羽林軍的兵權。」心微跳得厲害,授予哥哥羽林軍的兵權,是要分汝南王之勢了。玄凌正s道:「光你兄長還不夠,不與汝南王親近的有才之將,朕都要著意提拔。只是,不能太早打草驚蛇,還要看意安撫,所以此事還頗有躊躇之處。」

的確,若打草驚蛇,那就不只前功盡棄這樣簡單了。我用心思謀,沉思許久道:「汝南王與王妃都已是加無可加的貴重了。可憐天下父母心,看來只有在他子女身上下功夫了。」

玄凌眼中閃過灼熱的光芒,喜道:「不錯。他的王妃生有一子一女,長女為慶成宗姬,今年剛滿十四,朕有意破例封她為帝姬,然後封汝南王之子為世子,以承父業。」

玄凌眼中閃過灼熱的光芒,喜道:「不錯。他的王妃生有一子一女,長女為慶成宗姬,今年剛滿十四,朕有意破例封她為帝姬,然後封汝南王之子為世子,以承父業。」

我點頭微笑:「皇上英明,主意也甚乎妥。不過,臣妾想不僅要封帝姬,而且封號也要改,就擬「恭定」二字,也算是時時給她父王提個醒,要『恭敬安定』。自然了,皇上也是想不動g戈而化解兄弟睨牆之禍的,只看王爺能不能領會天恩了。並且恭定帝姬要教養宮中,由太後親自撫養——將來若有不測,也可暫時挾制汝南王。」

他著意沉思,片刻歡喜道:「不錯,就按你說的,朕著即擬旨就是。」他說完,不覺微有輕松之態,一把打橫抱起我打開門便往東室走,在我耳後輕笑道:「你方才說英雄難過美人關……」

我低笑,推一推他道:「皇上盡會拿皇臣妾玩笑,臣妾哪里算什么美人呀。」嘴上說著,心里卻尋思著要尋個由頭推委了他去。昨晚剛與他燕好,為親疏有致、欲拒還迎的緣故,也該有一兩r不和他親近才好。

正要進東室,側首見李長面帶焦慮之s,疾步跟在身後輕聲提醒道:「皇上,皇上,您今晚已經選了安小媛侍寢了。」他遲疑著:「小媛那邊已經幾飲派人來問過了。」

玄凌「哦」一聲,似乎是恍然想起,想一想道:「那你去告訴她,叫她今晚不用過來了,早些歇息就是。」

他那思量的片刻,我已從他懷里輕盈跳下,正一正發上的直欲滑落的珠花,道:「安妹妹新得皇上的寵幸不久,正是該多多垂憐的時候,怎好讓她空等呢?還是臣妾告退吧。」說著轉身欲走。

玄凌一把拉住我衣袖道:「先不許走。」神s一肅便要盼咐李長去回絕陵容。我反手牽著他的衣袖軟語輕笑道:「不曉得這個時候安妹妹怎么眼巴巴盼著皇上駕臨呢,皇上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可不能失信於她啊。」

他神s一晃,略略笑道:「可是朕想和你……」

我微笑著堅持道:「只要皇上想著臣妾就好了,臣妾怎么會與安妹妹爭朝夕之長短呢。」他無可奈何於我的堅持和推委謙讓,遂含笑答應了,目送我離去。

夜晚很冷,元宵節過後的冬夜,依舊瓢著漫天的鵝毛大雪,轎輦中籠著鎏銀飛花暖爐,十分暖和。抬轎的內監的靴子踩在雪地里有輕微的「咯吱咯吱」聲,不聞些微人語。

我打起簾子,送陵容去儀元殿東室的鳳鶯春恩車正巧自身邊經過,駕車人手中火紅的大燈籠在茫茫雪s中隨風搖曳,車轅在雪地上隆隆地馳過去,車前的琉璃風燈和著風雪彼此碰撞,發出悅耳的丁冬之音,順著風遠遠飄出,玲玲作響。

我放下帷簾,靜靜安坐。誰侍寢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我能否握住玄凌的心。

兩r後與賀妃那一會,才是真當要緊的。此時此刻,一定不能給些須機會讓汝南王有反舉,否則死的不僅是我和玄凌,更有蒼生萬眾。沒有了命,逞論報仇安身?我一定要細細籌謀。

汝南王妃賀氏進宮那一r是來皇後處請安。見我微笑坐於皇後下首,有些微的吃驚,很快坦然微笑道:「娘娘身子痊愈了?妾身恭喜娘娘。」

我和氣微笑道:「元宵那r看見娘娘隨宮廷命婦進宮朝賀,很想和王妃j談幾句。只可惜有事在身耽擱了,真是遺憾。」

賀妃笑道:「娘娘金貴之身,妾身怎敢胡亂越眾擾了娘娘。」

我輕笑:「論綱常是這么說,可是論家理本宮還得尊稱王妃一聲『三嫂』呢。何況現在都是自己人,本就該親親熱熱的。」

賀妃朝皇後道:「皇後娘娘年來氣s很好呢。」

皇後撫一撫臉頰,眉眼含笑道:「王妃真是會說話,本宮倒瞧著王妃生了世子之後精神更好了呢。」

賀妃頗感意外,道:「世子?皇後娘娘是在打趣妾身么,予泊才六歲,怎能是世子呢?」

皇後春風滿面,道:「這才是皇上的隆恩呀!皇上在諸位子侄中最喜歡泊兒,泊兒雖然年幼,卻是最聰穎的,所以皇上想盡早冊封他為汝南王世子,好好加以教養,r後也能跟他父王一樣,安邦定國,興盛我朝。」說著與我互視一眼。

為人父母多是偏疼幼弱之子的,賀妃也不例外。她又驚又喜,滿臉抑止不住的喜s,連忙起身謝恩。皇後笑著接口道:「這還不止呢,皇上的意思是好事成雙,還要破例封慶成宗姬為帝姬,連封號都擬定了,為『恭定』二字,就尊為恭定帝姬,由太後親自撫養。」

賀妃原本聽得歡喜,但聞得要j由太後撫養,不由面s一震,忙道:「多謝皇上聖恩,可是妾身的女兒晚衣才十二歲,十分的不懂事,若冊為帝姬由太後撫養,只怕會擾了太後清養,不如請皇上收回成命吧。」

賀妃這樣的推辭本在意料之中,皇後看我一眼,於是我輕輕含笑道:「皇上膝下子女不多,宮中惟有淑和與溫儀兩位帝姬,皆年幼未能長成。王妃的慶成宗姬能入宮養育是喜事,我大周開朝以來,聽聞只有開國聖祖手里有封親王之女為帝姬的例子,那也是在即將成婚之即,照應夫家的門楣臉面。像慶成宗姬一般少年冊封的,在咱們皇上手里還是第一例呢。」

賀妃微有沉吟,待要再說,皇後已經斂衣起身道:「本宮也有些累了,王妃請回吧。皇上的聖旨晚上就會到王府了。」

皇後笑吟吟離去,我亦告辭回宮。腳步故意放得緩慢,施施然走著。皇後處已無轉圜之地,賀妃必會來求我去勸玄凌。

果然未出殿門,賀妃迎上來道:「天s還早,想去娘娘宮里坐坐,不知娘娘可歡迎?」

我含笑道:「王妃越發客氣了,最喜歡王妃不請自來呢,要不反倒生分了。」

一路進了瑩心殿,賀妃環視四周,點頭笑道:「果然氣象一新,不似往r那般了。」

我命人上了茶,笑吟吟道:「這茶是『雪頂含翠』,剛五百里加急送來的,王妃嘗嘗可還能入口。」

賀妃喝了一口茶,並無半分特別歡喜的神s,不過是平平如常的樣子,只道:「還好。如今宮中娘娘最得聖意,自然樣樣都是最好的。」

我在她對面安坐下,看她神s已是心中有數,笑著道:「王妃今r也是喜上加喜呢。」

賀妃聞言神s一黯,道:「要妾身母女骨r分離,這可怎么好呢?皇命不能擅違,妾身只好求娘娘去勸勸皇上,成全妾身母女吧。」她見我只是沉吟,又道:「實在不行,只能讓我們家王爺去跟皇上求情了。」

我原曉得這事情不容易辦,才請了皇後開口,再由我來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否則這件事若是經我的口傳達玄凌的旨意,那再勸她也聽不進去了。而萬一賀妃不肯,汝南王也必定不肯,那這安撫以圖後謀之策,就再無法為繼了。

我也不答她這件事,只指了指這宮宇棟梁,道:「本宮與娘娘相見算上今r也不過只是第三坎,心里卻是把娘娘當作骨r至親的。想當r本宮小產之後備受冷落,萬事簫條受盡白眼。凄涼之中惟有王妃不避嫌疑來看望本宮,還贈送本宮人參補養身體,本宮一直銘記在心,希望有朝一r可以回報王妃的雪中送炭之情。」

這番話說得動情,她連連頷首道:「娘娘是貴人,竟然還記得這事。」

我道:「這是當然的,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現在就是本宮回報王妃的時候了。」

賀妃面露喜s,道:「娘娘願意為妾身去請求皇上么?」

我搖頭:「本宮是為王妃考慮,還請王妃遵從聖旨,由太後撫養帝姬。」

賀妃蹙眉,話中略帶了氣,道:「這是怎么說?」

我平心靜氣道:「王妃既為人母又為人妻,自然時時事事都要為夫君子女打算,以他們為先。王妃你說是不是?」

她點頭:「為人妻子為人母親的確是不易,何況是身在皇家宗室呢。」

我與她面對面坐著,注視著她道:「前幾r為了王爺毆打言官一事,王妃可有聽聞了嗎?激起的民憤不少呢。我朝一向文武並重,又格外重視言官之職,連對皇上也可以直言上諫。王爺這樣做,實在是有失妥當的。」

賀妃嘆一嘆,只說:「王爺的x子是急了點,妾身也勸過好幾飲了。只是那言官也糊塗了些,這樣當眾口不擇言,不顧王爺的顏面。皇上跟王爺可是親兄弟呢。」

我笑著勸道:「就因為是親兄弟啊,皇上有十分的心維護王爺的。可是民憤也要平一平,畢竟是王爺先動了手,皇上也不能一味的護著王爺呀。何況若護得多了,王爺反遭人閑話,於王爺自己的名聲也不好聽。」

見她微有所動,我忙趁熱打鐵道:「所以呢皇上既要維護皇家的顏面,又要給天下文人一個j代,希望王爺能登門向張霖致歉,一則是親王的風度,二則也表示王爺並不輕視天下文人。此事也算平息了。」

賀妃連連擺首道:「不可不可,王爺的x子只有別人求他,哪有他去給人道歉的呢。」

我道:「王妃身為人妻,自然要為王爺打算。那些文人最愛動筆桿子,王爺一世武功可不能因為他們而留下千古罵名啊。何況廉頗向藺相如負荊請罪那還是美名呢,連王妃常看的戲上都有。」我見她頗為所動,又道:「男人家總是容易沖動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