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169 字 2021-01-02

甘露寺周圍樹林蔥蘢,雨露雲霧,甘露淋漓,幽靜宜人。我安靜睡了半r,身體的痛楚也稍稍有了緩和。

住持因我身子不大爽利,倒也有些體恤,只囑咐我好好休息了再言其他。我整r便昏昏沉沉睡著,也不大理會寺中的事,也顧不上槿汐與浣碧在做些什么。

只曉得她們倆並不時常一起陪在我身邊,眼角眉梢,也漸漸多了些疲倦的神s。

我心中總是不忍的。

當r在棠梨宮中,服侍我的宮人個個苦求與我一同出宮。

流朱早死,浣碧自然是要跟著我的。若不然,她是我陪嫁進宮的,居住在宮里,以後必定備受欺凌。

小連子和小允子皆是身有殘疾的人,出了宮便等同於失去了依靠和棲身之所,何況住在甘露寺中與一等姑子們同居同宿也不方便。

朧月托付給了敬妃,自然我身邊的人也要跟著去幾個的。到底是服侍朧月就如服侍舊主子一般。也是敬妃要安慰我的心,帶走了品兒、佩兒和小連子。

這我也放心,小連子畢竟是有些功夫在身的,為人又忠厚,有他在朧月身邊,想必有人要暗算也不太能輕易得手。

眉庄亦讓小允子去她宮中使喚。從前小允子是我身邊第一得意的內監,我一出宮,少不得他也有不少的零碎的折磨受,眉庄又素喜小允子機靈能g,也能援手眉庄成為她的臂膀。

眉庄和朧月是我在宮中最放不下的兩個人。

幸而眉庄有太後的庇護,明里別人也不敢怎樣。暗中我又托付了溫實初和小允子,必使他們竭盡全力護得眉庄周全。

而朧月,敬妃沒有孩子,必然對她視如己出。她與我j好,位份又高,在宮中人緣也佳,是撫養朧月最好不過的人選。

唯獨槿汐,她執意要跟我出宮,是我所意外的。

她在宮女之中頗有身份,是正五品的溫人,又是從前伏侍過太妃的。實在不用跟隨我吃苦。

我原本是想再不濟也能讓她跟隨敬妃悉心照顧朧月。她卻向我陳情,「帝姬有敬妃娘娘照顧已是萬全。奴婢實在不必在敬妃娘娘身邊礙手礙腳。娘娘要去修行,必定少不得服侍的人,浣碧姑娘一個也卻是不夠的,總不好叫她一人辛苦。奴婢自幼願意向佛,這是再好不過的機會,只願娘娘別嫌棄奴婢笨拙,只看奴婢這幾年對娘娘還算是盡心不敢懈怠的,求娘娘帶奴婢出去。」

她這樣開口,我反倒不能再推,只好也帶了她出來。所幸槿汐精明g練,倒也真處處少不得她。而軟語安慰,通達明白,也是她時常來寬慰我孤寂的心。

這一r槿汐正坐在院中低頭縫補一件衣裳,我則捻了一顆顆楠木珠子細心穿成一串佛珠。

y光淡淡的從白棉窗紙里透進來,薄薄的似一層輕薄的琉璃紗,軟而輕綿。案上供著一尊白瓷觀音像,寬額豐腴;面目慈善,望之便覺慈祥敦厚,大有普渡眾生的慈悲之態。觀音像前燃著三支檀香,香煙裊裊如霧,淡薄地微茫。

槿汐笑道:「娘子今r精神不錯,不若一起去外頭走走罷。甘露寺周遭的風景一向頗負盛名,去看看也好。」

槿汐的殷勤只為散我郁結的心思,我如何不知,於是應承了,二人一同踱步出去。

京都之外多山巒疊翠,起伏重疊如碧青屏障,互為承接。高聳處直c雲霄,低緩處則逶迤如美人玉臂。而諸峰之中,以縹緲峰、嵯峨峰、甘露峰、凌雲峰等最為著名,縹緲峰與嵯峨峰遙遙相對,甘露峰、嵯峨峰、凌雲峰彼此相連,雲山霧靄籠罩其間,景致風光最是美好。

山s水s俱是蒼茫,在煙水間的繚繞間似乎是不真實的,仿佛整個人也渾然融進其中。我遙望山水雲霧,風景自在,離宮時那股倦怠之情,再度席卷上心頭,侵入我的心肺百骸。我心下一片空茫,淡淡道:「槿汐,若咱們的下半生可以在甘露寺這樣安寧過下去,我也別無所求了。」

槿汐柔聲道:「咱們已經遠離是非地了,想必是非也不會再尋上我們了。娘子安心就是。」

山風浩烈,吹起我灰s佛衣的一角,似一只枯萎的蝴蝶,疲倦地張開著翅膀。「青燈古佛,若能如此了卻一生,也算清凈。」

槿汐微微嘆一口氣,「如今的境遇已經算是不錯了。以當r的形勢,娘子若不自請出家,那么或者賜死,或者打入去錦冷宮,或者皇上一怒之下封了棠梨宮,讓娘子永生永世不得見生天。再有人落井下石,下場無一不比今r更慘。」

我咬一咬嘴唇,心底的厭惡和怨恨幾乎無法克制住,「紫奧城污穢黑暗至此,我情願永生永世不要回去。只可憐了我的朧月,與我今生再也相見無期了。」

槿汐按住我微微顫動的雙肩,雙手有力而堅定,「娘子能活著走出來的地方,並非人人走得出來,娘子一定要相信,有時候終生不得相見,亦算一種保全。帝姬如此,於娘子的家人,也是如此。」槿汐嘆氣道:「但願娘子想的明白,可以夜夜安睡。」

槿汐的話,我如何不明白。自進甘露寺以來,我何曾有一晚好睡。許多個深夜,我幾乎是睜只眼睛看著天空從暮s四合到東方露出魚肚白的熹微晨光。光影的變化投在窗紙上的明暗j錯,只消一點點的變化,我也都了然於心。

多少次,我在仿佛永遠也看不到盡頭的黑夜里死死咬著雙唇,用力蜷著手指,全然忘記了嘴唇被咬破、手心被指甲掐出血的痛楚,以此來抵御心中種種的不甘和屈辱。卻只能無能為力,眼睜睜瞧著它們在我本就殘破的心上肆意咬嚙蛀噬,直到殘缺不全。

明知無力反抗,唯有生生承受。

我的夜不成寐。槿汐如何不知呢?連浣碧,我亦聽見她捂在被中的嚶嚶哭泣。哭泣我遠別天涯的父母兄長,哭泣我橫遭慘禍的嫂嫂與致寧。

長夜漫漫,耿耿秋燈。本就是秋花慘淡秋草黃的時節,秋夜漫漫無際,似乎永遠都沒有明亮起來的那一天,縱使等到天明,心中的黯淡又何曾被照亮片刻呢?

我悄然無聲,只是默默。

回到房中時,浣碧已經拿來了飯菜,一應擺在桌上。見我回來,不由抱怨道:「住持已經和廚房打過招呼了,說小姐還在月子中,要格外照顧些可以吃些重油和葷腥的東西,哪知道送來的吃食仍舊是沒有一滴油的,更別說葷腥了。我與槿汐當然沒什么,可是小姐還在月子里,身子不養好怎么行呢?」

浣碧連珠價說完,我只拾起筷子,靜靜道:「到底是佛門清靜之地,怎么能動葷腥呢,也別顯得我太出格了。不拘什么,吃得飽就行。」

「想起禁足棠梨那些r子,連食物亦是腐壞的,照樣生生吃下去。」槿汐微微蹙眉,露出難s,「娘子和浣碧姑娘可曾留心,住持雖然名為住持,可是生x溫和懦弱,並不能駕馭寺中眾人。雖然有心照顧娘子,卻也是力不從心。」

浣碧接口道:「如何看不出來呢?來時只說咱們倆服侍小姐就好。可是不過兩r,靜白師傅她們派下來的伙計還少么?」

槿汐道:「甘露寺的香油錢雖然不少,可是平時寺中眾尼也要自己動手漿衣浣衣,做些粗活。咱們一來,許多像漿洗上的事情全j給了咱們。寄人籬下,自然也不能爭辯一句。好在這些活計是奴婢與浣碧姑娘做慣了的,倒也沒什么。」

「只怕……」浣碧急道:「到時候她們得寸進尺,連小姐也要一同辛苦。」

我默默垂首,咀嚼著口中的素菜,淡然道:「我已身在甘露寺,即便要我做什么粗活重活,也是應當的。」我扶著二人的手,懇切道:「只是為難了你們,總是為我辛勞不已。」

浣碧含淚低頭,嗚咽道:「如今我身邊的親人只剩長姊一個了,只要陪著長姊,我什么都不怨的。」

槿汐亦道:「奴婢既然願意出宮陪伴娘子,那么無論遇上什么難處,都是心甘情願的。」

我心下感動不已,唏噓道:「從今往後,也只有咱們三人相依為命了。」

浣碧低低哭著,啜泣道:「咱們都沒有什么的,只是長姊這樣瘦,我瞧了真害怕。」

在浣碧的言語里,我猝不及防地看見了自己如今的容顏。長時間地沒有對鏡自照,當昏黃銅鏡中蕭條的容顏倉惶映進自己的眼簾之時,連自己的心也有一瞬間的抵觸和不相信,這竟是我么,竟是現在的我么?一雙死灰一般的眼眸,蟄伏於突兀聳起的高高顴骨之上。眼中的哀怨和傷痛已經沉到了底處,像浪濤淘盡後的沉沙,無聲伏在黯沉的銅鏡深處,波瀾不起,一如古井,任起如何去淘,哪怕淘起碎影千波,終究亦是迅即歸於平靜,黯淡到無淚可流,不能自己。鏡中的人如此陌生,明明知道是自己,卻依舊難以相信,這就如今的我啊。

容顏雖然憔悴,但終究未曾大改,只是這一雙眼眸,卻真的如病心多年的老婦,又似曾經飽滿盛放過後的花朵,這樣無聲無息的萎謝了,枯死在寒風枝頭。

曾經,我的美,最多是來自這雙眼,靈動如珠,輕舞飛揚,漫然漾波。或喜或嗔,女兒家不能用言語來言說的心事,不過也是由著一個眼波,遠遠地遞送了出去,自然有有心的人來懂得。

而宮中的殺伐決斷,狠心凌厲,或敵或友,又何嘗不是這一個眼神來j換。也漸漸,眼中凝聚了心機,在想哭的時候含著笑意,在想笑的時候積蓄起眼淚,化去了閨閣少女的明快直接。

甚至君王寵幸、輕憐密愛,眉梢眼角的風情,也是這樣霍然滋長了出來,抵消了少女的無知無覺、懵懂不明。就這樣,一瞬間成長為女子,一瞬間擁有了所謂的媚惑和風情,千緒萬端,都只在這眼角蘊涵住了。

原來老的那樣快,死了的心,原本以為只有自己知道。卻不想,掩飾不了的是自己的眼波,也這樣老了,凝滯了。

悲切而分明。'下期預計9月23r更新'

04——厭聽啼鳥夢醒後(下)

是夜雨疏風驟,冷雨「撲撲」敲著窗紙,整個甘露寺的檐頭鐵馬在風雨中「叮叮」作響,雨水從檐下泠泠滴落,仿佛催魂鈴一般,吵得人腦仁要崩裂開來。

我恍惚地做著一個又一個夢。人似乎分成了兩半,一半是清醒的,有簡單而蒙昧的意識,另一半卻依然沉沉睡著,睡得那樣熟,好像永遠不會醒過來一般。

恍惚地,仿佛還是紅牆宮苑之中,永巷兩旁長長的朱牆粉壁,那樣長,似兩條赤s的巨龍蜿蜒下去,無窮無盡。永巷的青石板那樣平滑,依稀是槿汐還扶著我的手,兩人一並走著,似乎要去上林苑賞景,還是別的什么,去向和目的都是含糊的,只隨波逐流地走著。迎面卻是剪秋過來,施施然施了一禮,笑吟吟道:「皇後娘娘請莞貴嬪去賞花呢,安小主也在呢,已經等候娘娘多時了。」

剪秋的面孔似乎塗了許多的水粉,格外地雪白,雪白得不太似她本人,那樣白嫩,反而有點像華妃的樣子了。我於是亦笑:「皇後娘娘有請,臣妾自然立刻就去的。」於是扶著槿汐的手窈窈便要走去。

不過走了兩步,身後卻是流朱的聲音,只見她急急奔來,想是奔得急,臉都漲紅了,那樣紅,仿佛是要沁出血來。她極力大聲道:「小姐,不要去!不要去!去不得的!」

我疑惑著道:「流朱,你是去了哪里,我久不見你了。如今這樣慌慌張張的,可要做什么呢?」

我不過一個發怔,皇後和安陵容已經來到面前,皆是笑容可掬。皇後穿著一s的大紅錦衣,和顏悅s道:「莞貴嬪,本宮召喚,你怎么不急急趕來呢?你一向可不是這樣的。」

皇後的話雖然說的和氣,然而分量極重,我慌忙想要跪下去,然而膝蓋卻僵硬無比,怎么也跪不下去。我慌得額頭都要滴下冷汗來了。驚惶間一個側首,卻見剪秋的目光黑dd地幽深,睫毛上皆穿上了極細密華麗的金珠,赫然抬首,卻變成了華妃的容貌,她的唇邊蓄著一縷冷笑,幽幽道:「怎么?莞貴嬪,你也不願意對著皇後這老婦跪拜了么?」

我又是害怕又是驚恐。陵容笑靨如花,溫柔向我招手,「姐姐快來,皇後待咱們最好呢。姐姐來呀,容兒也在這里呢。」她溫柔的笑,笑得極嫵媚婉轉,可那笑卻如割股鋼刀一般,生生地剜在身上,只覺疼痛不已。

不知何時,祺嬪無聲無息從皇後與陵容身後緩步走出,y惻惻森冷道:「皇後娘娘,莞貴嬪這樣不聽話,可要怎么罰她才好呢?」

皇後的笑容依舊高貴而得體,舉手投足間皆是一國之母的雍容風范。她微笑道:「莞貴嬪最得皇上的心,本宮怎么舍得罰她呢?不只不罰,還要好好地賞呢。」她輕聲喚陵容,「去拿舒痕膠來賞莞貴嬪。」繼而又向我道:「舒痕膠滋養容顏是最好的,莞貴嬪好好用吧,皇上見貴嬪花容月貌,一定更加寵愛,貴嬪也好早早為皇上誕下皇嗣啊。」皇後完美的笑容突然出現了一絲裂縫,語氣幽怨道:「說不定,莞貴嬪用了這舒痕膠,會長的越來越像本宮最親愛的姐姐純元皇後呢,那可真是可喜可賀啊。」

陵容行走時盈盈生風,小心翼翼地托著舒痕膠走到我面前,粉面含春勸說道:「姐姐好好用吧,皇後娘娘的話總是不會錯的。」

我驚恐地尖叫著,極力推開陵容送到眼前的舒痕膠。陵容絲毫不以為意,只一味柔美微笑,手指沾上一抹舒痕膠,倏地臉s一變,變得惡狠狠的,使勁將舒痕膠抹到我臉上。

舒痕膠清涼芬芳的觸感和氣味叫我恐懼地尖叫起來,極力地偏過頭去,然而陵容的手法那樣敏捷精准,我如何躲閃得開。

華妃只袖手站在一邊,聲音幽怨而空d,道:「你現下可明白了,你的孩子沒了,可不是因為我,也不是我的歡宜香。」她驟然爆發出來,似哭似笑,如瘋似癲,一手狠狠指向我,厲聲喝道:「我並沒有害你的孩子,害了我孩子的,卻也是皇後!咱們都不知道,都不知道!」她以頭搶地,目中幾乎要噴出火來,大聲悲泣,如在癲狂之中:「你有舒痕膠,我有歡宜香,咱們怎么會有孩子啊!咱們都是沒有孩子的可憐人啊!」她的額頭撞在地上瞬時破了,剎那有鮮血涌出,淋漓不止,仿佛在面頰、衣上開出無數鮮艷欲滴的桃花來,一如三春盛景皆凝聚在她身上,卻分毫不以為美,只見凄厲可怖。

皇後的聲音忽然嗚咽起來,如孤舟嫠婦,哀怨不已,嗤鼻道:「你們可憐?難道本宮便不可憐?!你們死了的,不過是未成型的胎兒而已。而本宮呢,本宮是親眼瞧著自己的兒子在本宮懷里斷了氣息——你們的孩子,有什么可憐的!」皇後臉上如烏雲般的y霾驀地一掃而空,笑逐顏開道:「莞貴嬪,本宮還有好東西賞你呢。」她朝祺嬪微微使了個眼s,祺嬪神s一轉,懷抱一件蕊紅s錦袍,緩緩抖開來,卻是一件聯珠對孔雀紋錦,密密以金線穿珍珠綉出碧霞雲紋西番蓮和纏枝寶相花。霞帔用捻銀絲線作雲水瀟湘圖,點以水鑽,華麗而清雅。

陵容掩唇而笑,輕快的聲音如黃鸝婉轉,此刻聽來卻尖銳而刺耳,「姐姐一向清貴大方,穿這個是再合適不過了。這衣裳可是純元皇後初入宮時穿過的,姐姐可要好好愛惜呀!」說著一個眼神拋去,祺嬪不由分說便把衣裳兜頭兜臉裹在我身上,好似一張巨網從天落下,將我牢牢網住,逃開不得,掙扎不得,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如漁網中垂死之魚,拼力掙扎反抗,也俱是徒勞而已。

我心中著急痛恨,恐懼地轉頭過去,流朱的頸中一滴一滴滑落下明媚鮮艷的鮮血來,紅的如要刺傷人的眼眸一般,她滿面哀傷,緩緩地轉頭道:「小姐,流朱可要去了,再不能服侍小姐了。」

我一時忘了自己仍在網中,極力呼喊道:「流朱,你可要去哪里?你怎么不要我了!」

流朱淡淡微笑,面上的哀傷如凝滯不前的流水,輕聲道:「小姐,咱們主仆一場情同姐妹,眼下情分是到頭了。少夫人和小少爺在下面寂寞的很,無人照拂,流朱可要去服侍她們啦,小姐自己保重。」

我聽得心頭如遭石擊,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來。卻見嫂嫂依稀是往r模樣,嬌俏可人,懷抱著致寧道:「從前只叫你娘娘,如今咱們不在一道了,我便叫你一句『小姑』吧。我與致寧福薄,不能追隨夫君了,你與夫君,可都要好好的才是。莫叫我們先走一步的人牽念不安了。」

致寧的啼哭聲仿佛還聲聲入耳,我大哭不已,「嫂嫂實話告訴我,怎么會如此的?」

嫂嫂搖頭嘆息不已,「小姑只細想想,十月的天氣,哪里會輕易得了瘧疾呢?」

那邊廂陵容卻盈盈然唇齒生笑,羽扇輕搖,俏然道:「桃花開得再好,終究也是俗物罷了,哪里及得上夾竹桃風韻多姿呢。」

嫂嫂只淡淡一笑,回應道:「是么?桃花與夾竹桃本是同科,何必相煎太急!縱然要分個是非高下,也只在人心罷了。」

陵容不驕不躁,取扇障面,淺笑道:「人命都自身難保,何談人心呢。今生高下生死都已分明,薛小姐好好去修一修來世吧!」

夢境的含糊里,陵容稱呼嫂嫂,終究只以一句清晰入骨的「薛小姐」代之。

我無心去考較其中的分寸糾結。只是一味大哭。雙親花白的鬢角、衰老的容顏如走馬燈般浮現在眼前,我伸手抓也抓不住,聲嘶力竭也喚不回來。哥哥的容貌也似被嶺南濕潤的瘴氣遮掩,越來越模糊而暗淡,終於消失不見。

05——雨霖鈴(上)'中秋特發'

我心中的冤屈與憤恨如困獸一般左沖右突,幾乎要在心上刺出一個口子爆裂開來。頓時化作毒蛇猩紅冰冷的信子,牢牢地纏上我的胸前,蜿蜒其上。似乎是誰的手緊緊掐住了我的脖子,那樣用力,仿佛是恨毒了我一般,掐得我喘不過氣來,胸口似乎被鼓槌一下一下大力敲擊著,生生地如要裂開一般疼痛。疼得我大聲驚呼不止。

有倉促的腳步聲在耳邊響起,有人大力地推著我的肩膀把我搖醒。我輾轉醒過來,口中焦渴得發苦,連舌頭也仿佛黏連著牙齒。心跳沉沉地虛弱著,仿佛桌上一枝跳躍著的微弱火光明滅。衣衫盡被汗水濕透了,粘膩地附在身上。我吃力地伸手撫一撫額頭,緩緩直起身來坐著。

神思游離的一個瞬間,唯聽見冷雨敲窗,淅瀝生寒。

睜開眼見到槿汐和浣碧關切不安的面容,才稍稍安心些,嘶啞著聲音道:「我沒有事。」

槿汐披衣坐在我床邊,憐惜道:「娘子又做噩夢了。」

我一時說不出話來,只得擺擺手。浣碧四處找不到安神的湯水,只得泡了一盅滾燙的開水,輕輕地吹著,慢慢給我喝下。浣碧憂心道:「小姐一直這樣夢魘不止,又沒有安神定心的葯可以吃,這樣長久下去,身子什么時候才能好起來呢?」

槿汐忙安慰道:「娘子初來乍到甘露寺,不適應周遭也是有的,未必是什么要緊事,好好排解一番也就好了。」

臉上的淚痕猶在,大滴的淚水洇在枕上,仿似開了一小朵一小朵墨s的梅花,零星地散亂著。我伸手拂去,自己也怔了一怔,勉強道:「真如孩子一樣了,睡夢中也會哭。」

自入甘露寺以來的r子,我其實甚少哭泣。難過與悲憤一刻也沒有減輕,對爹娘與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