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部分(2 / 2)

甄嬛傳 未知 6110 字 2021-01-02

太後和皇後雷厲風行,皇兄醒轉時,傅婕妤已死,即便皇兄想為他開脫也不得。只不過,皇兄也再沒有提起過傅婕妤,哪怕我發覺他失落,他也沒有再提起。「

玄清緩緩道,他只道,佳人難再得

他的手臂牢牢擁抱住我,嬛兒,我不得不害怕。皇兄,他在夢中,叫了你的名字。我在宮中侍疾了二十七r,雖然只聽皇兄在睡夢中含糊地喊過你一次,雖然只有一次,我也害怕。嬛兒,我怕失去你。

我的心突突地跳,我使勁把臉抵靠在他的肩上。多么可笑,我與他共枕之時,他在夢里呼喚的,是「宛宛」,到如今,卻喚了我

是,然而,並不是在夢中,皇兄在養病中,常常獨自一人翻看純元皇後的遺物。

我冷靜道:「他在清醒時,想念的是純元皇後,會在夢中喊我的名字,大抵是因為……。」我冷漠的苦笑「是因為我有三分似純元皇後,她不過是在想念純元皇後本人偶爾想到了我這個不馴服的影子罷了。」我溫柔抬眸,向他道,何況,我是被驅逐修行的人,怎么還會回去呢?所以,你不會失去我。

他緊緊擁抱住我,我幾乎能感覺到他沉沉的心跳,嬛兒,我竟然發現我是這樣膽小的人,害怕失去你。

我把臉埋在他的胸膛里里,感覺他溫軟而讓人安定的氣息::「清,我也曾經膽小,不敢接受你的情意,如今,我們在一起,彼此依靠。清,有你在,我不會再害怕。」

64杜鵑啼

他頷首,眼角有一點明灼灼的淚光,輕吻我的額頭。良久,他惋惜:「只是可憐了傅婕妤,她亦算一個好女子。」

我默默出神,「更可憐她聖寵一場,死後皇上連一句嘆息也沒有。終究,在皇帝眼里,傅婕妤和我一般,都不過是個影子罷了。」我按奈不住自己的思緒,低頭勉強笑道:「那r你好端端寫什么七張機來,叫我好生難過。我也和了一首七張機,看怎么罰你?」

我沉思須臾,輕聲念道:「七張機。春蠶吐盡一生絲。莫教容易裁羅綺。無端剪破,仙鸞彩鳳,分作兩般衣。」

玄清忙忙捂住我的嘴,笑罵道:「你好狠的心,我不過是說『只恐被人輕裁剪』你卻已『無端剪破,仙鸞彩鳳,分作兩般衣』。真該打嘴,你是存心要咒我么?!」

我見他神s大變,不同往r,忙笑道:「不過是和詩玩罷了。不當真的。」我想想,「我不當真,你也不許當真。」

玄清用力點頭,撫我的長發,道:「我自然十萬千萬個不當真的,我如何敢。」他微微一笑,「其實那r剛進宮,怕你牽掛,很想寫什么給你。然而千言萬語,一時也不知道該寫什么好。恰巧遇見徐婉儀……」他見我不解,遂解釋道:「是四年前選秀入宮的女子,雖不是傾城之s,然而頗負才情,只可惜皇兄不是特別喜歡。那一r在太y池偶遇,聽她作了一首四張機,頗讓人感觸。」

「四張機?」

「不錯。」他負手吟詠,「四張機。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春波碧草,曉寒深處,相對浴紅衣。」(蒼天啊。。我憤怒了,連我最愛的s雕都抄啊。。)

「鴛鴦織就欲雙飛。可憐未老頭先白。」我細細呢喃,用心品味。幾乎在玄清吟詠的一瞬間,就被這詞里深深的傷感所打動。一顆心,如浸泡在無盡秋水里,怎么也望不穿、盼不到一般。

我真心贊道:「寫的真好,聞者只覺傷感難言。這樣好的才情,真叫人驚艷。」我問,「他很不得寵么?」

玄清細細想道:「那也不算,只不過寵遇尋常而已。況且這一年傅婕妤獨擅其寵,連昌貴嬪和安貴嬪都被冷落,何況徐婉儀呢。」

或許,她是真心愛著玄凌得吧。因為愛慕,所以這樣傷感而自憐,叫人不忍細心去品她的心聲。然而,她如何明白,就如我當年一般不明白,君王至尊,哪里是我們身為妃嬪所可以愛慕的?終究不過,是自取傷心罷了。

我一時好奇,「這位徐婉儀,叫什么名字呢?」

他一怔,大笑,「我又如何得知呢?」他凝神思索,道:「仿佛聽皇兄叫過一次她的名字,好像是……燕宜?我不太記得了。只聽說這次皇兄病著,她r夜跪在通明殿為皇兄祁福,人也虛脫了。」

徐燕宜?這個名字,我仿佛是聽說過的。

我費力思索,玄清拍一拍我的肩頭,關切道:「想什么呢?」

我回眸盈盈一笑,「我在想,剛你來時我正要和你的九張機,卻被你打斷了。」

玄清笑道:「那么,眼下和一首便是。這也難不倒你。」

身邊兩棵遒曲的老樹,年久天長,長得絞索在一起,如連理雙生一般,我心頭一動,笑盈盈道:「九張機。芳心密與巧心期。合歡樹上枝連理。……」

我低頭思索不已,玄清的眸光疏狂中溫柔如水,輕聲道:「雙頭花下,兩同心處,一對化生兒。」

我仰頭望著他,情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他的手臂溫暖而堅固,仿佛能抵擋住一切。我心中歡喜而平和,只覺得浮生如斯,有他的情意執著,這樣就好,這樣已經是很好。

山顛寂靜,靜得仿佛萬籟都要一齊開口嘆息一般,暖風掠過身旁的一樹一樹的花開,花朵綿綿落地,發出輕微的「撲嗒」「撲嗒」的柔軟聲響。

我仰頭,有飛鳥撲棱著翅膀,自由飛翔。我忽然笑起來,「總聽說山里有豺狼虎豹,可我住了好些年,除了狸貓之外卻沒有見過一只半只。」

玄清夾一夾我的鼻子,笑到不行,「傻丫頭。凌雲峰、甘露峰、縹緲峰皆是名山,古剎之中連皇室貴族都有來焚香參拜的,怎么會有豺狼虎豹呢?」

我不好意思,摸一摸鼻子,「我不過是想看看罷了。總在屋子里待著,難免有些悶。」

玄清道:「你若想看虎獸之戲。我認識宮中一名馴獸女師,下次請她來清涼台為你表演就是。」

我故意道:「那馴獸女師很老了吧?」

他還未解,道:「不過十六七歲吧。」

我吃吃地笑,拖長了聲音道:「哦,難怪呢。我正想,若不是妙齡少女,你怎會相熟呢?」

玄清用力夾一下我地鼻子,嗤道:「醋勁倒是見長,只是吃那沒來由的g醋。叫我怎么說你好呢。」

我笑得伏在他懷里,柔聲道:「我覺得你不會,才這般和你玩笑。若你當真風流,我理都不會理你。」他聞言只笑,緊緊擁住我。

不知過了多久,我偶然回首,見浣碧站立在我身後三尺,舉目仰望天際浮雲,默默不語。我並不曉得,她是何時過來的,來了多久,只覺得若被她看去了我們方才的親昵,是很不好意思的。

然而浣碧神s淡淡的,只道:「晚飯已經好了,小姐和王爺同去用吧。」

彼時暮s如流離四合的暈彩,山崖上一簇簇鮮紅,一叢叢潔白的秋杜鵑,散若天際飄落的雲霞。浣碧松松挽著的發髻邊斜簪了一朵杜鵑花,水紅的花瓣,映著她細膩的肌膚,分外嬌艷。玄清偶爾注目,贊道:「浣碧雖然愛穿碧s,可是簪上一朵紅杜鵑,卻格外好看。」

浣碧不自覺地紅了臉,摸一摸發間柔弱地花朵,極小聲道:「多謝王爺贊譽。」

我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秋杜鵑的花瓣太過柔弱嬌怯,其實並不適合簪戴,況且,又是這樣薄命的花朵。

然而浣碧的樣子,仿佛是歡喜的緊,對於玄清的隨口贊美,也十分受用。

玄清挽過我的手,微笑道:「天s不早,咱們一同回去吧。」

耳邊杜鵑聲聲啼鳴,這樣寧靜恬美的時光里,我幾乎忘了,杜鵑是離別悲泣的鳥兒啊。

過了兩r,浣碧不知從何處抱了一大堆書來,都是有些年歲的古籍了,裝訂的十分考究,半點蟲蛀霉跡也無,必定是書香世代的人家才有的書籍。

我奇道:「你怎么抱了這樣多的書來?從哪里來的?」

她略略思量,還是道:「奴婢斗膽,私自求了王爺,今r他特意遣了阿晉送來的。」

我笑道:「我平r有那幾本解悶的書就夠了,清極有眼力,拿來的幾冊書言簡意賅,回味無窮,閑來品讀是最好的。你怎么還去向他要這許多?」

浣碧只是抿嘴,道:「小姐教我讀書好不好?」

我閑閑翻了一下她抱來的書籍,大多是《詩經》、《楚辭》、唐詩宋詞一類,更有偏些的四六駢儷,南北艷賦,不免更有些訝異。從小浣碧就被爹爹親自允許了陪我在書房讀書,因此府中的侍女里,她能識字斷句,也算是個頭挑的。只是娘說,畢竟是丫鬟,難道還能讀成女狀元不成。兼之浣碧的x子沉靜,更愛女紅針鑿些,所以讀書的事也漸漸耽擱了下來。雖然能識字,但吟詩作賦還是不成的。

我於是更意外,「你不是向來不愛在詩書上多用心么?怎么好端端的如今又要學起來了。」

浣碧臉上微微一窘,很快已是如常,微笑道:「奴婢多通點詩書不好么?小姐一向愛這些,奴婢若多懂得了一點,也能多陪小姐解解悶。」她露出一點促狹的笑意,「小姐現在有王爺陪伴,自是神仙眷侶一樣,難道為此就不要奴婢陪伴了么?」

我一時被她說得語塞,實在有些哭笑不得,忽然想起前幾r的事,心下頓時明白,笑道:「你別編派出一堆話來擺道理。前兩r我與清和詩,你是否在後面聽到了?」

浣碧臉s微微發紅,恰如鬢邊簪著的一朵秋杜鵑,道:「小姐既猜到了,奴婢也不能再瞞。小姐和王爺懂得這樣多,成r價對答如流,奴婢什么也不懂,又聽小姐和王爺和的詩這樣好,只覺得自己總像根木頭似的杵在那里,真是羞也羞煞了。」

我心下微微釋然,笑道:「你願意上進博學,那自然詩再好不過得。只要你願意,我也千萬個情願肯教你。只是……」我些微有些悵然,「女孩子家多看詩詞,懂得了多些,只怕愁緒也要多些了。」

浣碧望著窗外,神s異常寧靜,如水波不興,只微笑道:「總也比無知無覺好許多了。」

她這樣一點悵然,毫無遮掩地流露了出來,我瞧見她鬢邊艷艷一朵杜鵑,暗暗有些驚心。自玄清贊了一句她簪杜鵑好看之後,她rr簪在鬢角發間的,除了尋常的押發,連珍珠也不用了,只別這一朵秋杜鵑,或粉或紅,ss都戴遍了。

她某些暗涌著的心思,我不是沒有隱隱察覺的。只是,玄清自然不會留心她,亦不會沾染她。那么,我連她這樣一點小小的心思也不許她有么?陪著我,她的浮生已然是孤苦凄清了。

況且,要我如何對她開口呢?她的隱秘的小心思,並沒有妨礙到我與清的相處啊。憐己憫人,我終究是緘默了。

為著這緘默,我的眉心,連自己也沒有察覺地,籠上了淡淡一層郁郁的神情,即便我曉得,玄清對浣碧,只是因為我而敬重。然而浣碧的心思,我再裝作不知,到底也是明白了的。

而我,卻不打算對玄清提起,他若清晰明了,想必也會同我一起尷尬,若我們尷尬,連浣碧也不自在。既然她並沒有要把自己的情意托付給玄清的心思,我也只能置若罔聞了。

如此悶悶的,任由時光荏苒而過,待到深秋時節,紅楓盛開如最華美的一幅錦綉。卻是阿晉駕著馬車而來,歡歡喜喜道:「王爺說屋子里待著悶,來接娘子去賞秋呢,娘子請上車吧。」

我不過上回無心一句,他卻惦記在了心上。外頭的天地繁華堆錦,連空氣也是甜蜜的。我不由心頭大動,更衣上車。浣碧自然要跟去,包了一包袱衣裳跳上車來,對槿汐道:「我服侍著小姐去游春,你便留下吧。」

槿汐自然無異議,只深深望了我一眼。我懂得,卻依舊不動聲s。

我與浣碧二人以白紗覆面,秋游人間。京中的富貴繁華,鍾鳴鼎食,再度看見,恍若重生一般。玄清則青衣小帽,打扮得如書生一般。

去的是京都外人跡稀少的朗苑,聞得那里有甚好的湘妃竹。

千竿修竹,翠影篁篁,竹竿裳點點淚斑,或紫s,或雪白,或殷紅如血,點點如淚跡斑斑。

「斑竹一直千滴淚。」我感嘆道「眼見時真叫人感懷不已。」

浣碧伸手撫摸著,道:「當真是如眼淚一般呢。」

玄清微微笑著道:「娥皇女英為舜之死灑淚而成,湘妃深情,可見一斑。」

浣碧碧生生的衣裙與湘妃竹相映成輝,耳上一對翡翠環更顯得她面容白皙。她低聲道:「舜的福氣真好,有娥皇女英一對姐妹相伴左右。也幸虧她們是姐妹,才能這般和睦相處,成為佳話。」

我心頭突地一跳,仿佛被跳動了某根隱秘的神經,微微作痛。

玄清微微而笑,道:「娥皇女英的深情的確叫人感嘆不已。只是舜的福氣並不是人人能有。於我等凡人而言,得一個一心人相守到老,於願足矣。」說著眸中含情,只深深注目於我。

浣碧微微黯然失s,旋即釋然微笑,道:「有公子這句話,我也可為長姐放心了。但願公子能如己所言,一生呵護長姐。」

浣碧這樣得言語,是我始料不及得。然而,這已是最好的結果,無論她是真心還是假意,我都會因她這句話而銘感終身。她有這樣的心意,我何必還要計較她鬢邊的一朵秋杜鵑。

如此,一身輕松,歡暢游覽完朗苑,趁著天s還早,一同盡興而歸。

65

顧佳儀

上車時車中有些悶熱,遂讓浣碧卷起簾子透氣。我自馬車中掀簾,旁邊正停駐著一輛朱紅s的油壁車,懸掛著與紅正對的濃青s綉折枝花堆花簾子,花紋式樣其實也普通,只是簾子的料子看著眼熟。細細一想,才想起從前京中各府命婦入宮,車馬上最愛用這種零霓緞的料子,沾雨不濕。更妙在y光底下,這零霓鍛自然而生光澤,仿佛霓虹,故稱零霓端,十分稀罕。且它轅馬華貴,連駕車的侍從也是人高馬大,一應的整齊衣衫穿著,護送兩旁,說話的言語也是一聲也無,想來是豪門之家的奴仆隨主人外出。

我輕輕笑道:「不知是哪一家豪門千金出行,這樣豪闊?」

浣碧搖頭笑道:「不曉得,總該是世家之女,才有這樣的排場。」

外頭牽馬的仆從聽見我們說話,笑呵呵道:「兩位娘子不知道,哪里是什么千金小姐,是留歡閣的姑娘。」

我一聽留歡閣的名字,心里「咯噔」一下,臉s緋紅,已隱隱有些明白過來。

浣碧卻是不曉得,追問了一句:「留歡閣?是什么地方。」

那仆從「嗤」一聲笑道:「兩位娘子一定是處在深閨,難怪不曉得,這留歡閣嘛,是男人最愛去也最舍不得離開的地方,也是京城里最有名的銷金窩。」

浣碧「呀」了一聲,已經明白,失聲道:「那是青樓呀。」說著自己也覺得失態,道:「她是煙花姑娘,怎么會有這樣的排場?」

一時玄清上車來,從懷中掏出一包東西遞給我,和悅微笑道:「嘗嘗看,是什么?」

我拿起一聞,不覺笑生兩靨,「是榮福記的桂花松子糖。」於是取了一顆吃了,笑道:「還是和從前一樣的滋味,半點不曾改變。」說著看向他道:「方才跑下去,就為了買這個么?」

他只是望著我,「你不是那r說起從前愛吃么。」

我低頭微笑,睨他一眼,道:「我不過那天隨口一句,偏你這個人當正經事記著。何必特意跑過去買。」

他笑言道:「榮福記在小巷子里,難不成要架著馬車大搖大擺進去么?」我輕輕看他一眼,只是含笑不語。

浣碧半是歡喜,道:「公子待小姐真好,小姐說的什么都記在心上。」

玄清看浣碧一笑,又拿出一包東西,給了浣碧道:「嬛兒說你喜歡榮福記的梅子糖,我也幫你拿了。」

浣碧不覺微笑,欠了欠身,道:「多謝公子。」

於是融融洽洽,我也不再多說,只吩咐道:「咱們走吧。」

車夫答應一聲,吆喝著正要催馬前進,忽然回頭笑道:「那邊顧姑娘的車要先行,咱們怕是搶不過。」

我笑道:「那有什么搶不搶的,她有事先行一步好了。」轉頭問玄清,:「清,你說好不好?」

他的手微微覆蓋上我的手背,眼中盡是溫柔笑意,「好。」

那車夫於是讓開幾步,回頭笑道:「娘子與相公是最和睦的,不僅和睦,而且郎才女貌,最是登對,像畫上的人物似的。」

我頰生紅暈,低頭淺笑。

玄清握我的手握的更緊些,愉悅道:「我家娘子,自然是最好的。」

一旁浣碧淡淡向車夫笑道:「你這樣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