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陰謀(2 / 2)

當時自己便曾感嘆的問道,那眼神是否曾讓那志在遠方的男兒在流浪的路上多了一份牽掛,會否時不時地想起,那雲霧一般的波光之下,究竟隱藏著幾許秘密?

方心依心中亦是漣漪頻起,極為同情這好友的遭遇,但見她直至此刻仍然傷情難抑,意欲出言安慰,只是雖有千言萬語,一時卻難以言說。只能無言對坐,一時間默默沉吟。

良久,良久,突聽謝映芷輕柔的聲音回響在這不大斗室之內,仿似一切寂滅後終於得到了平靜,輕輕的道:「以茶代酒,相敬知音人。」纖手執玉杯,淺笑盈盈,令人如沐春風里。

方心依微笑舉杯,仰頭飲盡。二人相視而笑,一切只在無言中!

在幀王王府偵緝四出、滿城大索出走的陵陽郡主朱韻妃的當兒,當朝首輔嚴嵩府內的一處不起眼的小閣樓內,也是人頭涌動,有幾個男子圍桌而坐,交相密談。

一個臉型狹長,鉤鼻鵠目的中年人滿臉推笑的道:「恭喜相爺,此番終於誅除了眼中釘楊繼盛,對禎王方面實是一次大大的打擊。」他雖是安坐不動,但氣勢卻是迫人,一派武林大高手的派勢。只是他語氣中充滿了諂媚溜須之意,與看來極為英偉不凡的外容頗不相稱。

他面對的是一個矮胖老者,聞言白凈臉皮上露出一絲陰惻惻的笑容,不屑的道:「楊繼盛膽敢與老夫過不去,以為投靠了禎王就對我嚴嵩無所顧忌。嘿嘿,此番落得如此下場,怕亦是所料未及吧!哈哈!」

中年人連連點頭,恭聲逢迎道:「相爺權勢計謀俱是當世無雙,與相爺作對哪會有好下場!所以小人多年來一直歸附相爺,照相爺的吩咐辦妥一切。」一句話既拍了馬匹又表了功,看到對方點頭贊許的樣子,他心中不禁極為得意。忽然眉頭一皺,轉過話題疑惑的道:「只是屬下對此事尚有不明之處,盼相爺明示,以解心中疑惑?」

這面目白凈、氣度雍容的老者,就是大明朝當代首輔大臣,兼吏部尚書、謹身閣大學士、太常卿、少傅和太子太師等數職於一身的第一權臣——嚴嵩。聞得中年人的話,含笑道:「老夫父子是從來不會虧待手下人的,你多年來一直忠心耿耿,老夫是放在心里的,此番事完回京之後,老夫讓吏部給你兄弟武居補個兵部的實職。恩,你且說說,何事不明哪!」

中年人馬上跪扶地上,大聲的感謝嚴相的提拔,說道屬下兄弟一定緊記相爺的恩惠,此後保證「鐵鷹黑龍堂」更加的忠心瀝膽,為嚴府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待嚴嵩親手將他從地上扶起後,答道:「屬下不明的是皇上既然已將那楊繼盛打入大牢,更令法司對其嚴厲審問,何以又遲遲不肯批准其死刑?」

坐在他對面的一個身穿二品官服的人插口答道:「趙兄有所不知,本來學生亦是心中疑惑,後來去查了一下楊繼盛的履歷,發現此人在早年間竟也曾因彈劾總督京師地區軍機的總兵仇鸞『十不可五謬』而獲罪下獄,並被貶為狄道典史……」嚴嵩微嘆口氣,似乎不勝感慨的道:「想這一年來楊繼盛能從一個小小的知縣,連升四級,做到今日的兵部武選郎,那還不是因為老夫感念他當年敢第一個站出來彈劾那恩將仇報的仇鸞老兒,而對他格外加恩的緣故?想不到反而被他反噬一口。哼,他不思報恩也就罷了,居然還敢悍然上疏,誣劾於我!和仇鸞一個德行。真正氣煞老夫!」說完重重哼了一聲,胡須飄拂,顯得氣憤之極。

中年人即是那趙武居的兄長、掌管四絕之一「鐵鷹黑龍堂」的趙文華,他此刻亦露出義憤填慨的樣子,陪著笑道:「相爺大人大量,自然不會與這等小人一般見識。」

嚴嵩瞥了他一眼,擺了擺手,怒色稍霽道:「罷了,懋卿且說下去。」

適才那人被他無禮的打斷說話,卻不曾有絲毫不悅之色,只肅耳恭聽,聞言續道:「這楊繼盛能從一個小小知縣,爬到今日的朝廷重臣,誠如相爺適才所言,原本就是您老人家的格外開恩。不過,依學生所見,楊繼盛當年能從一個更小的典史位置上被重新起用,這其中恐怕也有皇上的一些意思在內罷?」

嚴嵩神色微動,盯著他道:「怎么說?」

那人又一躬身,低聲道:「相爺明鑒。學生查閱楊繼盛的存檔時就發現,當年他被調任諸城知縣時,就是皇上親自御批的結果。」嚴嵩微微一驚,陷入沉思之中。

趙文華接口問道:「鄢大人的意思莫非是說皇上還顧念楊繼盛當年直言上疏的忠心,因此想饒過了他?」

那人正是刑部右侍郎鄢懋卿,他微微搖頭,沉聲道:「趙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聖上剛毅果敢,待群臣威嚴有加,楊繼盛不過一個小小言官而已,何能動聖上眷顧之心?我所慮者,是皇上如今對楊繼盛那封誣陷相爺的奏折的態度。」

嚴嵩忍不住從太師椅中站起,橫眉一豎道:「你是說,皇上對他誣劾老夫的一派胡言亂語竟已……?」

鄢懋卿低聲道:「相爺,可還記得當年夏言被皇上重新起用,那夏老兒大肆壓迫相爺之時?天威難測啊!依學生之見,我們須要早做計較,遲則生變。」

嚴嵩慢慢靠回太師椅背,緩緩地道:「懋卿有何高見,但說不妨。」

鄢懋卿陰笑一聲,建議道:「這件事,全由那楊繼盛身上而起。『解鈴還須系鈴人』,只要楊某早早閉口,這一場大事,自然也就化為烏有了。而學生聽說,這幾日法司對楊某拷問甚是嚴厲,每日里他從詔獄帶枷前往刑部受審之時,一路上鮮血淋漓。似這等情況若一朝橫死,別人也只會說他因刑傷太重而死,或是熬刑不過,自殺身亡。」說完得意地一笑。

趙文華在一旁贊嘆道:「鄢大人此計大妙。」

嚴嵩臉色陰沉下來,默默沉思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卻不言語。趙文華忙殷情的道:「相爺,此事容易辦,交給文華好了,保證不出絲毫差錯。就算露了痕跡,亦只會追查到我派去的江湖浪人身上,決不會牽連到嚴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