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君豈有私·仲子逾牆(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8301 字 2021-01-02

「當年老子被派來景幽宮,好歹熬了仨月,娘希匹的這小子傳得神乎其神,不想是這么塊破料子,頂個蛋用!」杜泰平自吹自擂順便貶損吳征的話音中,忽有一股奇異的女子聲音響起。

聲音來自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吳征的背後,與他一牆之隔的冷宮。從聲音發出的位置看,正是吳征從未聽到聲響的宮殿。他一直認為宮牆的另一側最近的宮殿里無人居住,因為他值守二十余日來那里沒有過瘋號與狂哭,在他的編號里也沒有這么一位人物。

這是怎樣的聲音?如果你能想象怨毒,憤恨,壓抑,堅忍,快意,屈辱,不甘,甚至是自暴自棄的情感混雜在一起,你才能明白這一聲的詭異與復雜。吳征疑惑地盯著宮牆好奇心大起,視線仿佛要通過厚厚的牆壁看一看後面發生了什么!

大秦國永平元年,梁興翰初登大寶登基稱朕,四十歲的新皇躊躇滿志。他知道自己的本事,軍事之能或有缺乏,然而內政卻是一把好手,放在大秦開國以來的六世里或許無一位帝皇及得上。這是他最為意氣風發的時候,文有霍永寧,胡浩等當打之年的重臣輔佐,加之他本身便有專長,堪稱如虎添翼。不擅長的武略有雖已初老卻忠心耿耿的大將軍伏鋒仍是當世第一名將,始終追隨於他的韓破軍更是勇猛無敵,上將之才!兩位將軍鎮國可謂安如泰山。

北方的大燕近來內耗不斷呈衰弱之勢,至於東方的盛朝早已疲敝不堪,能存在的唯一理由不過是燕秦爭鋒尚未有定論而已。梁興翰一心勵精圖治振興秦國,他不甘於萬歲之後僅能得一個文帝或是宣帝的謚號,更盼望著開疆裂土甚至一統天下,高祖與太祖才是心中真正的野望。

然而新皇的開年並不利,登基三月之後川涼邊界便發生暴動。流民四處搶劫富戶甚至攻擊官衙,給新登基的皇帝兜頭潑了一盆冷水之余,亦讓龍顏大怒!

梁興翰啟大軍一萬前往評判,侍御史肖英韶亦在其列。為人剛正不阿的肖英韶素有賢名,除了做好侍御史舉劾非法,鎮壓叛亂的本職工作之外,於暴亂之地的善後安撫亦顯專長。志在天下的新皇則能容忍登基之初便有難以洗刷的污名?

肖英韶隨大軍進發的途中雖亦有不忿,心里卻著實疑惑。川涼交界之地多山土地貧瘠,是大秦人口最少,也最為窮困的所在。然而歷任秦皇卻從未忽視,糧米等賑濟物資也從未短缺過,時不時還會由朝中重臣甚至皇子押送前來,以顯示對當地的重視。

那不是川南桀驁不馴猶如野人般的山民,約定俗成的國策下此地一貫寧靜無事,民眾日子雖清苦倒不至於過不下去,是何等緣由鬧出天大的亂子?

流民組成的叛軍個個瘦骨嶙峋,眼看著就要被生生餓死,怎能抵擋一萬官軍精銳?王師到處,叛亂紛紛平息。肖英韶一邊查辦首惡,一邊安撫平民,此地的官衙再度正常運轉之後秩序紛紛恢復。然而在審問叛首之時卻發現了不尋常。

叛首們幾乎眾口一詞言道救濟糧米已兩年短缺,近年來不少平民已想方設法逃離此地,然而人口的減少並未讓救濟糧米足夠當地維持生存之用,反而也逐級減少。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才聚眾向官衙請願,換來的卻是官老爺們一再推諉,終於釀成流血沖突的慘劇。

被逼的走投無路的飢民終於狗急跳牆,初時僅有幾十人,然而一呼百應之下竟在短時間里聚集起餓紅了眼睛,只想有一口飯吃的平民,達到六千之眾。

叛軍所過之處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富戶無論善惡被劫掠一空,已徹底沒了王法的亂民不僅搶光了一切,還多有奸殺等慘事發生。餓怕了的飢民已完全豁出命去,瘋了般一路席卷,需知此地原本窮困,所謂富戶也不過是有些存糧而已,又能當得狼吞虎咽的六千叛民吃上幾日?

先皇兩年前身染重病難以起身,朝政大事都交在新皇手上,待到去年殯天之後,新皇順理成章登基。是以近兩年來奉旨運送賑濟糧米的正是當朝太子梁玉宇。

肖英韶只覺背脊發涼冷汗涔涔,反復深入調查確認叛首們所言不假後在營帳里左右踱步徹夜難眠。發生如此大事於情於理,更是為國家計理當揭發,然而作奸犯科的是太子殿下,國君的天然繼承人。太子殿下出手,其中牽涉之廣難以想象,更是無法猜測聖上心中所想。

思來想去肖英韶終於下定決心將此事如實表奏聖上,此事絕不可再發生,當以此為例嚴懲警示後人,否則長此以往國運堪憂。

火漆密封,八百里加急的奏表送到京都,肖英韶心卻始終懸在嗓子眼。聖上年富力強,內事理政更是英明果決,希望自今日之事起大秦再無此等貪贓枉法魚肉百姓之事。涉及皇家之事,他也只能這么安慰自己。

京里很快來了密旨,中常侍屠沖快馬加鞭親自趕來,宣讀了聖上嘉獎勉勵之意後,臨行前又吩咐道:「奏表所言之事事關重大,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肖大人回京之後聖上自有決斷!」

一臉欣慰地送走屠沖,肖英韶的臉沉了下來。屠沖已表現得足夠自然,但久經官場幾次險死還生的侍御史還是從中聞到了一絲不詳。自呈上奏表時便做好了必死的決心,然而此時肖英韶心里依舊有難以平復的不忿!

不消說,自己的一舉一動已被嚴密監視,遠在京都的侍御史府恐怕更已遭禁足。肖英韶苦笑搖頭,面對皇家這個龐然大物一絲反抗之力也無。

隨王師凱旋回京,等待肖英韶的不是鮮花與贊歌而是鐵枷囚籠,聖旨中言之鑿鑿:肖英韶通敵賣國證據確鑿,即時處斬,株連九族!

肖英韶坦然面向皇宮叩首,聲若洪鍾只希望他的鮮血能換來川涼之地日後朗朗青天。也直到此刻他才明白,新皇的確有過人之能,隱藏在他謙遜外表之下的內心亦有難言的野望,在他統領大秦的日子里不允許有任何的污點,即便要有,也不能是英明的他與他的孩子做的。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肖英韶引頸受戮,只希望另一封比奏表更早些許送回京城的密函能保住家中一條血脈。

十歲的肖初玉身著粗布衣服,麻底草鞋,這些有著難言不適的東西卻成了她保命的依仗。在肖氏三百多人的族中她極不顯眼,只是旁支所出的一名平凡女子。然而平素不顯山露水的她卻承載著延續家族的期望,這是身為族長與朝中侍御史的爺爺在她三歲時親自定下的。肖氏不僅是朝中大員,更有秘而不宣,祖傳數十代的《毒經》。

肖氏每一個孩子出生時除了主家極為特殊的幾人,剩余孩子都被很好地掩護起來。主家的孩子會被培養向仕途,而剩余的孩子里會被選出一位繼承《毒經》,這一代的繼承者便是肖初玉。這個秘密全族知道的人只有三位,連肖初玉的親生父母都不知曉。

「孩子!往南邊跑,越遠越好。」爺爺不在時代領族中事務的伯爺爺小心吩咐道。肖初玉除了不多的銀兩外什么都沒帶,至於那本《毒經》早就深深刻在她的腦子里。她不敢坐車不敢騎馬,憑著兩條腿拼命地逃。她甚至不敢久歇,跑累了緩口氣就繼續跑,在城里的茫茫人海中得知肖家被韓破軍奉旨查辦滿門抄斬的消息也不敢哭,強忍著逃到曠野里才嘶聲痛苦得肝腸寸斷。

肖初玉暈了過去。連日的奔逃早就耗盡了她的體力,過度的悲傷更讓她再也支持不住,或許此案自三百多顆人頭落地後了結,也讓她懸著的心終於松弛下來。

肖初玉再次醒來時發現躺在一張舒適的大床上,目光左右一掃,屋內的陳設竟稱得上奢華,還帶著濃濃的脂粉味兒。她驚恐地爬起,只因發現自三歲起便喬裝改扮的臉上,所有的掩飾物都被洗去,隱藏在平凡假面下的真容顯露出來。她慌亂不已,顧不上飢腸轆轆跌跌撞撞地推開房門想要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一出門便撞在一個厚厚的肉墊上,兩人撞個滿懷換來「哎喲」的驚叫!倒在地上的婦人掙扎著爬起,強忍怒火擠出個笑容道:「小丫頭要去哪兒?香蘭,還不快把吃食送上來?」

婦人身材肥胖穿金戴銀,臉上抹著厚厚的脂粉,即使貴氣十足也抹不去眼角濃濃的風塵味。肖初玉知道憑一己之力無法脫離險境反倒沉穩下來,裝作年齡幼小懼怕不已,只要尋到機會,她可以把這里的所有人全都毒倒,屆時再逃不遲。

「小丫頭長得真是標致,尤其是這可憐模樣兒,誰見了都心疼。你家在哪兒?」婦人挽住肖初玉扶起,稱贊中不經意地問道。

「我沒有家,爹娘早就死了。」肖初玉心細如發,也從陳設中隱約猜到這是什么所在,隨口回答掩飾身份之時更暗暗盤算。

婦人眼睛一亮,臉上的肥肉都笑得幾乎擠在了一塊:「好好好,小姑娘餓了吧?香蘭,你這個賤貨手腳快些!」

肖初玉並未拒絕,至於飯菜中是否下了毒她一眼就看得出來,多日提心吊膽後終於能寬下心,吃得狼吞虎咽。婦人不住笑著:「慢些慢些,別急,還有呢!若是不介意呀就在我這里住下來,管吃管夠,看你孤苦伶仃的還能教你活命的本事,你看好不好?」

「好……唔……好!」肖初玉似被每日都能吃飽飯迅速征服,忙不迭地點頭。

「好好好!小姑娘,我就斗膽認你個干女兒如何?今後你就叫我媽媽吧。」

妓院里魚龍混雜,更是個良好的掩飾。在妓院里的女子十有八九來歷不明,背後的靠山也有足夠的能耐讓衙門無法追查下去。至少對於十歲的肖初玉而言,沒有比這里更好的地方。如花的容顏再不經任何掩飾,從前的一切都將在這里被抹去,從此她不再叫肖初玉,而叫玉蘢煙。

耐心地跟著媽媽接受無窮無盡地學藝。玉蘢煙學得又快又好,其聰慧遠超尋常女子脫穎而出。這一切其實於她而言並不重要,正如閱人無數的媽媽所說,那星目峨眉,隆鼻潤口俱已美得醉人,更難能的是那股天生的楚楚可憐。尤其當她嘴角兩沿下撇,這副通常女人做來會顯得難看的苦瓜臉,到玉蘢煙這里便讓人疼惜得說不出話來,只想趕緊將她摟進懷里好好安慰一番。

媽媽笑得越來越歡,這將是她群香園未來的頭牌,能為她帶來無窮財富的聚寶盆。

玉蘢煙耐心等待機會絲毫不急,待將從前的一切抹得足夠干凈之後她自信能憑借毒葯離開這里,在這之前還需要各種充足的准備,例如銀兩傍身,例如規劃完善的路線圖,例如到了盛國之後該隱居在哪里。

然而長達四年的准備一朝被全盤推翻,自從十四歲那年被媽媽帶入一個彎彎繞繞的院子,見到那個男子之後,一切都已改變。

男子人高馬大孔武有力,雙目更是炯炯有神隱含精光,一縷山羊胡子絲毫不顯猥瑣,反倒增加許多文雅之氣。玉蘢煙的容貌亦讓他驚異無比,甚至雙目中四射著貪婪的欲望。

玉蘢煙心如死灰,她雖不通武藝卻知道這個男子有多么可怕。若是落入他手……此生再難有脫身之日。

然而男子並未占有她,反而將玉蘢煙收為義女,並為她羅織了一個極佳的身份——故友之女。在男子的身邊她心驚膽戰,那狼一般的目光不時在她身上掃視,看她高聳的胸乳,看她圓潤的隆臀,看她修長的玉腿。然而男子每一回都忍了下來,來她身邊的時日與次數越來越少。

玉蘢煙又開始了新的學藝,不再學那些風塵女子的賣弄風騷搔首弄姿,轉而學習成為一名大家閨秀的一切。沒日沒夜地學,直到她能成為男子合格的義女,配得上驍騎校尉文毅之女的身份。

玉蘢煙不再想逃,她忽然發現夢寐以求的機會,原來從不敢想的機會竟然擺在了眼前。文毅有將她送入宮中侍奉皇上的意圖。她不知道有沒有在夢中笑醒過,只是拼命地學呀學呀,爭取早一日成為文毅真正認可的女兒。

本就聰慧的女子發起狠來進步神速,她很快就成了一名真正的大家閨秀,而從妓院里學來的本事更片刻不忘。她要入宮,要成為聖上最寵愛的妃子,要親手報肖家的血海深仇!

十六歲那年,玉蘢煙的願望如期實現。

永平六年一道聖旨:皇宮招募天下絕色以充實後宮。身為天子近臣,文毅毫無阻礙地將玉蘢煙進獻給聖上。

那一天群香競艷,但無一人能比得上玉蘢煙!

她婷婷裊裊地行來,蓮步生姿落落大方,半垂著的螓首抬起時整座殿堂都仿佛為之一亮。那明亮的星眸,遠山般的長眉伴著下撇的嘴角。不僅僅是聖上,便是皇後與妃子都升起垂憐之心。

並不好女色的聖君梁興翰喉結翻動目不斜視,後宮佳麗雖多也絕無一人有她這般獨特的氣質。一向心系天下鐵石心腸的梁興翰都覺得心中的悸動難以克制。

三日後玉蘢煙便奉旨侍寢,她忍著破瓜的疼痛賣力奉迎。那融合著文靜與嫵媚,秀雅與風騷的身子在梁興翰身下仿佛被徹底征服。當讓她痛恨的,惡心得想吐的龍精注入體內,臉上泛起的卻是新承恩澤後的嬌弱不堪,下撇的嘴角令人疼惜到極點……

一夜歡好,天明便被封了妃子居於楚惜宮——聖上親筆提的。

從此她成了後宮最受寵的女人,梁興翰心情好來楚惜宮,心情不好也來楚惜宮。聖上雖不會為了她耽誤政事,卻拿出所有的閑暇時間陪在她身邊。

聖眷正隆,玉蘢煙卻未被榮華富貴迷瞎了雙目。梁興翰雖武藝不精,卻正值盛年身強力壯,絕非玉蘢煙一人徒手能對付的——自從楚惜宮成了聖上常居之所,宮里便三日一小查五日一大查,更沒有私藏凶器的機會。

玉蘢煙曾因此抱怨生活受到打擾,梁興翰寬言安慰之外卻沒有反對宦官們的動作,美色或許能讓他喜歡,卻決不能迷惑與他。

斷了明刀的念想,玉蘢煙絕望之中只得鋌而走險。

她所有的武器便是自己的美色與神秘的《毒經》,既會下毒,自然也明醫理。某日夜里玉蘢煙感染了風寒,太醫忙不迭前來問診,隔著紗簾問明了症狀後長舒一口氣,看來只是普通的風寒,只需幾味葯下去不日便可痊愈。貴妃娘娘深得皇上愛憐,只要能及時痊愈這一關看來是過去了。

然而療效如神的葯方兩日還未見好轉,玉妃娘娘精神不振。梁興翰大發雷霆,太醫院個個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幸而貴妃娘娘為太醫們開脫道:「臣妾是小時候的老病根了,太醫們的葯方沒錯的。只是煎葯的方法有些不對……」

見愛妃侃侃而談,梁興翰久御群臣豈不知借坡下驢:「哦?愛妃還曉得醫理?」

玉蘢煙強笑道:「也不是曉得醫理,只是久病成醫罷了,聖上謬贊。還請聖上下旨,臣妾自己熬葯罷。」

她此前就曾偶有抱怨深宮冷清無聊,有一件感興趣的事情梁興翰豈有不從?旨意降下之後很快葯草便被送到楚惜宮。

「熬葯又是煙又是火的,人家難看得緊,若是風寒傳染了聖上更是萬死莫恕,還是臣妾自己來吧。」她太清楚梁興翰的忌諱,聖上並不介意陪她生火熬葯,但傳染一事……

葯草被分門別類,有的留頭有的留尾再碾成粉末生生吞服,玉蘢煙嘴角掛起僅見的瘋狂笑意:我把自己制成葯人。當你的丑物進入我的身體里攪出花汁,那些毒液也會順著棒兒的肌膚,頂端的馬眼滲入你的體內。終有一日會讓你毒發身亡。

唯一可惜的是,梁興翰的身體遠強於玉蘢煙,每當承歡時她的不堪征伐便是明證。毒葯不能下得過猛過烈,否則先倒下的一定是玉蘢煙自己。而慢毒的葯性若是斷了效果將大打折扣,宮里醫術通玄的太醫們或許還能將他救回來。

從此玉蘢煙的身體每隔一段時日便會害病一回,需得自行熬葯。好在她每回熬葯後不久便能痊愈,太醫院也樂得不惹麻煩。奇的是七年來聖上的身體也越來越差,此前在梁興翰身上極為罕見的風寒,莫名的疼痛,偶爾的眩暈也越發頻繁。

太醫們驚慌失措卻始終找不出病因,甚至連皇上是中毒都看不出來。《毒經》的神妙之處的確難以言喻,心知肚明的只有玉蘢煙一人而已。

眼看離目標越來越近,玉蘢煙還是低估了這位聖明天子。梁興翰雖不知所以,卻隱約覺得與玉蘢煙有關。他當然也猜不到種種不適是玉妃以身子做引下毒所致,卻本能地覺得不能再這么下去。志在天下的皇帝在一次昏厥後果斷疏遠了玉妃,從此不再到楚惜宮來。

功虧一簣,玉蘢煙心喪如死。從前人來人往的楚惜宮變得清冷,再不見聖駕,相伴的只有六名宮女,三名宦官。

好不容易調試好心情的玉蘢煙變了個人,從前對下人們不假辭色的尊貴玉妃變得平易近人,即使是最年幼的宮女與宦官在她這里都仿佛變得高貴了許多。

楚惜宮慢慢開始熱鬧起來,不時有些宮女和宦官忙完了手中活計都愛來這里。玉妃娘娘雖失了寵,待人倒和氣得很,沒事到這里坐坐也是不錯的。

辛苦經營了三年的玉蘢煙終於又等來了機會。常來楚惜宮的宦官梁修明升任敬事房總管,從此被人尊稱一聲梁公公。春風得意之時不忘來到楚惜宮與昔日平起平坐的同僚炫耀一番,接受他們的仰望。

玉蘢煙曲意奉承知道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將梁修明請入後院納頭便拜:「望梁公公垂憐,救小女子一救。」

那楚楚可憐之色竟連宦官都不能抵擋,梁修明強忍著過過手足之癮的邪念,趕忙跪下回禮:「貴妃娘娘折煞小人。怎可如此?娘娘,小人扶您起來。」

「公公不答應,小女子不起來請願跪死在此。」玉蘢煙斬釘截鐵毫無回轉余地。

梁修明沒奈何,玉妃昔日有多么得寵宮中上下誰人不知?聖上雖三年余不曾踏入楚惜宮,誰知道哪天臨時意動又來?若是這位楚楚可憐的娘娘歪歪嘴,剛坐上的位置可就沒了:「娘娘萬萬不可這么說,只要小人做得到,萬死不辭。」

「小女子幽居深宮時常思念聖上,望公公安排見上一面。如此,小女子便是死也安心了。」

「這……娘娘,小人……」

「小女子亦知分寸不敢教公公為難,只需公公略微透露一二,小女子自行安排便是了!」

煎熬般等待了半月之後,玉蘢煙終於等來一張比性命還珍貴的紙條。塗抹妝容艷絕後宮,卻只穿上一件薄薄的白色紗衣,楚楚可憐的麗人在深夜於荷花池畔坐著一塊大石等候。

雖已入夏,塘中清蓮開得正盛,夜露仍然麗人微覺寒意。扯了扯薄衣回顧無人伺候,不免泫然欲泣。抿唇垂淚,卻驚覺久未見著的聖上正停在池畔另一側,遙遙相望。

往日恩義全數涌上心頭,梁興翰絕非不喜這位堪稱艷冠後宮的絕色,只是心系天下強行壓抑自己的情感。然而那張能令天下所有男人都垂憐的面容出現,在荷花池畔形單影只,即使是聖君也再也控制不住大踏步走上前去,將愛妃橫抱而起就近拐上偏殿,粗暴地扯開薄薄的紗衣,將肉龍狠狠刺入銷魂的腔道……

這一夜的銷魂讓梁興翰登基之後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沒有早朝,他貪婪地索取,貪戀她婉轉承歡後的楚楚可憐,甚至是凄涼哀婉……

然而這一夜過後皇帝病得前所未有地重,足足躺了半月才能起身。

玉蘢煙終究是個女子,終究是個尚不夠沉穩的女子。她太害怕失敗,太害怕大仇不能得報,更想畢其功於一役失了方寸,毒性下得太猛太烈,僅能讓她的身子堪堪承受得起。那在荷花池畔艷絕人寰的凄楚不僅是內心的痛苦,更是身體能以負荷的沉重。

從此之後玉蘢煙被徹底打入冷宮,連楚惜宮都不再屬於她。若不是太醫半仗義執言半為自己開脫斷定道:「應是體質不合,倒並非有什么旁的蹊蹺。」玉蘢煙或許已經被處死。

梁興翰多多少少感念些舊情,下旨令玉蘢煙老死宮中。只是這一回誰都知道讓聖上神魂顛倒的玉妃再也沒有得寵的任何可能了。

與皇城一牆之隔的天澤宮陰暗潮濕,再也不會有名噪一時的玉妃昔日繁華。宮中的妃子若沒有外臣作為倚靠便是無根的浮萍,任你姿容絕世也翻不起風浪來,更何況是失了寵的玉妃。

受牽連的自是跑不了進獻玉蘢煙的文毅,升遷之路從此便得不順,即使與青城掌門,驃騎大將軍迭雲鶴聯手至今也不過是京都守備,與他的能力和十品修為大為不符。

另一位則是可憐的梁公公,在敬事房大總管的位子上屁股尚未坐熱便被趕了下來。和玉蘢煙前腳後腳來到冷宮,成了這一片鬼哭狼嚎宮殿群落的總管。

玉蘢煙神志迷糊,二十余年來的一切歷歷在目如在昨日。她一身衣不蔽體像只狗兒般趴跪在地,即使即將四十依然豐美的隆臀高高翹起,與懸垂的一堆飽滿乳兒相映生輝。冷宮的凄涼依然不減這位人間絕色的風姿,然而現實的殘酷卻一下下鞭笞在心田。

梁修明自打被貶之後,每月都來天澤宮凌辱玉蘢煙,沒有人會關心冷宮的情況,心理越發扭曲的宦官更是以折磨這些妃子為樂,何況是斷人前途堪稱不共戴天的仇人。

拂塵的把柄幾乎已全數沒入圓巧的後庭,粗糙的手指正在肥美的花穴里摳挖。疼痛,羞辱,甚至是略帶快意都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大仇得報離玉蘢煙已越來越遠了……

滿面猙獰怪笑不已的梁修明忽然變色抬頭朝著皇城牆上低喝一聲:「什么人?」

渾渾噩噩的玉蘢煙腦中一個機靈抬頭望去,心中一個聲音在大呼:「皇上,是您來救我出苦海了嗎?惡徒,是你終於忍不住又來見我,讓我終於又有機會報血海深仇了嗎?」

小心翼翼將身體趴在牆頂正待翻過高牆,兩腿還分別懸掛在牆體兩側的吳征面色尷尬。他萬料不到宮牆的背後是這般模樣,饒是他再為處變不驚也喘了口大氣,或是因為場面的詭異,或是因為玉妃的絕世凄麗。更料不到這個死太監武功這么高,一下子就發現了自己。

大眼瞪小眼,吳征翻下高牆舉手一揮:「嗨!你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