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國運圖策·僧敲月門(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4749 字 2021-01-02

吳征連頌詞都想好了:在陛下的英明領導與龍威振奮下,宦官宮女結陣如虎狼之師……一聽就肉麻得讓人渾身起雞皮疙瘩。

唯一會得罪的或許就是長期在壓抑的深宮中氣量狹小,性格敏感的宦官宮女了,可吳征要針對的不正是宦官么?

屠沖眉毛微挑,原本大為不滿,不過回頭一想卻品出了味道。以聖上的心思,吳征此舉大合他口味,雖調撥宮內人由吳征暫用算是把手伸進自己的鍋里。不過聖上既會支持倒不是不能賣個順水人情,再說這事情也久不了,陣成自然結束,呵呵,除非吳征舍得把自己閹了入宮。

想到此處不滿之心便消散,隨即便想起此事若不成吳征背鍋,與他毫無影響,若是能成豈不是大功一件。

此節想通,不由暗贊吳征小小年紀心思玲瓏剔透到這等地步,竟將他都逼得無話可說,雖讓人生厭,這事情倒是辦的漂亮小小年紀便知不獨占聖恩,雨露均沾的道理,難得做事如此大氣,這么一想連投向吳征的目光都和善了許多。

吳征若是看見這道目光定然汗毛炸起,因其實在難以讓人覺得除了想把他召入宮中之外,還有甚么旁的意思。

「吳大人拳拳之心,老奴亦深感鼓舞,老奴願傾力輔之,以壯國威!」中常侍不是一般的宦官,那是有品級位列朝堂的。這一表態頓時不少怒罵的朝臣都回過味來,至於一些更早發現蹊蹺的早就閉口不言。

「好!」秦皇難得一見地一拍龍椅激昂道:「眾愛卿齊心協力,朕心甚慰。傳旨:吳征獻陣圖有功,加封為八品羽林衛,賜蟠龍金牌,由其擇內侍宮女二百名,代朕於八角園練兵一月!」

「簡在帝心!」胡浩聞言心中暗嘆,此事幾乎每一下都搔著聖上癢處,難怪龍顏大悅。小小年紀,昆侖山妖童之名不虛傳啊。感嘆不及,已隨同群臣山呼萬歲,恭賀與贊頌之言不斷。

至於早跪在地上的吳征只是納悶:八品?這叫加封么?蟠龍金牌又是什么玩意兒?和尚方寶劍比起來哪個好使一點?

羽林司里吳征與屠沖面對面坐著。中常侍大人和顏悅色,將一旁小黃門遞上的名帖在吳征面前攤開道:「恭喜吳大人得聖眷隆寵。這里是宮里妃子,內侍與宮女的名冊,吳大人可自行挑選。聖上已吩咐下去,一視同仁!」

「還有妃子?」吳征眉頭忍不住一跳,這么一件事情,本以為盡在掌控,實則還不知挖了一個大坑,瞬間成了一潭渾水。

名冊極之詳盡,不僅有名位,身高等,連身負武功者的品級都清清楚楚。而有些名字後頭甚至已標上了勾,有些是紅色,有些是黑色,不知何意。

屠沖笑吟吟地遞過蘸了濃墨的筆道:「宮里人多,難免有些人眼色不夠。吳大人可先行勾選,屆時再好生收拾。若是還不夠解氣,老朽日後還可代勞。」

吳征看了看墨筆,再看了看名冊,上頭以黑墨勾名者不少,甚至還有妃子的名字。其意昭然若揭,不由有些悚懼。

屠沖洞悉百態,見狀言道:「吳大人不須擔憂,這份名冊都是陛下已親眼過目的,大人照做即可。」

呵呵,你要是添上一兩個名字往老子頭上一推,聖上難道還會刨根問底不成?吳征裝作不明根底道:「承蒙公公提點,在下感激不盡。只是在下入宮當差時日不長,倒是一名宮人尚不認得。只知按聖上的意思辦便了。」

見吳征如此上道,屠沖卻一板面皮,活似只耷拉著臉的沙皮狗:「這幫不開眼的灰孫子,只知狗眼看人低!」隨即又遞過一只朱筆道:「老朽管教無方,教吳大人見笑了。大人若有看得過眼的,還請提點一二。」

懂了,全懂了。宮里有些人欠收拾,有些人卻少一個晉升的理由,一股腦兒全整到這里來了。吳征露出個心領神會的眼神卻不接筆道:「公公熟知宮中人等,還請公公代為提點。」

屠沖頻頻點頭道:「老朽為皇上張羅鞍前馬後,倒也對宮中知之甚詳,為吳大人舉薦也是分內之事。」勾畫的動作自然而然,絲毫不覺越俎代庖。幸好只勾了二十來個名字便將筆交給吳征,害得他擔心不已,只怕屠沖一股腦兒將二百人給勾全了,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

吳征道:「謝屠公公指點。在下還需斟酌一二,明日答復可否?」忽然回過神來,指著一個名字道:「在下初次當差多蒙這位照拂,公公您看?」

「使得使得,全由吳大人做主!只是不可超過明日,恐聖上等的焦急。」屠沖笑眯眯道。這小子當真是可造之材,這么快便現學現用,不僅知道回去斟酌,還懂得拉攏些人。斟酌?斟酌個屁,還不是為了請示胡浩要把功勞的名額分配給誰。

「那是自然,明日定將名冊交予公公。」吳征拱手謝過,今日成效顯著,屠沖也是滿意而歸。臨走又遞上一面刻著龍紋的巴掌大金漆令牌道:「這是蟠龍金牌,出入宮廷無忌,吳大人可得貼身收好,一旦丟了誰也吃罪不起。老朽先預祝吳大人馬到功成!」

「承蒙公公吉言,在下自當竭盡全力!」吳征拱手弓腰相送,掂了掂手中的金牌,想不到一面令牌竟有偌大的功用,不由大喜過望。

送走了屠沖,大半日的折騰下來夜色已深,吳征飢腸轆轆。不想今日人前顯耀立竿見影,屠沖剛走便有御膳房的宦官特意送來吃食,還反復提醒是御廚親自給開小灶做的。吳征狼吞虎咽之時感慨,這個世界御廚做的東西也不是太讓人驚艷嘛。呵呵,還是等昆侖樓再行開業時讓你們知道什么才叫佳餚。

子時一到吳征照常當差,也幸好未行變動,否則可不叫不明所以的玉蘢煙失望?念及玉蘢煙,一顆心都熱烘烘的,昨夜那一抹滑脂玉凝般的朱唇香味猶在齒間久久不能忘懷。若說吳征攻心為上奮力追求玉蘢煙的芳心,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被玉妃的絕色所吸引?

不想今夜的值守絲毫不得清凈,冷漠寂寥的景幽宮一帶忽然熱鬧了起來。不時有小黃門甚至中黃門前來探視,且隨身均攜帶了禮物。有為自身前來的,也有為後宮妃子前來的,有求列入名單的,也有求莫要列入名單的,不一而足。言談間吳征故意放大嗓門,好讓玉蘢煙知曉他就在牆外。

來來往往一過便是兩個時辰,吳征心中焦躁,抽出隨身寶劍怒喝道:「下官為聖上辦差絲毫疏忽不得,宮中已下嚴令夜間無事不得離居所殿堂,諸位莫要為難下官。再有犯禁者,下官依律嚴懲不饒。」這一聲大喝算是吼出了名氣,也嚇住了還待上前的人們,景幽宮一帶又恢復了安寧。

看著四下無人,吳征又翻上宮牆,玉蘢煙早候在宮牆腳下,任由吳征抱起落在樹杈上。光是迎來送往半夜,吳征也是額頭見汗,一身男子氣息更濃,惹得玉蘢煙面紅過耳渾如酒醉。

出乎意料的是,吳征將今日之事與心中所想述說一遍,並未換來玉蘢煙欣喜若狂,反倒目光中有遮掩不住的失落。吳征不由詢問一番。

玉蘢煙強笑道:「沒有,妾身只是擔心大人安危……」

吳征心中起疑,不動聲色道:「娘娘安心,有聖上旨意在身,微臣定能斬殺楊賊!」

提起聖上,玉蘢煙臉色更加怪異,卻只是笑笑不再多言,意態蕭索。吳征見她今夜大異平常,一時也猜不出什么門道,時辰又晚,依從前將玉蘢煙抱回寢宮後離去。

雞鳴三聲,漢陽城里便人聲鼎沸。一座繁華的大城此事已仿佛一座巨大的軍營一般,涼州刺史奚半樓棄了首府武威郡之後,漢陽郡便成了新的首府。

奚半樓也早一步來到漢陽坐鎮,連續兩夜的不眠不休讓這位十二品巔峰高手也面容憔悴,困頓不堪。他早早候在太守府廳堂里是為了等待乘坐撲天雕前來支援的昆侖派師弟妹們,不想先來一步的,卻是位意外的客人。

「拙性方丈?他來干什么?」奚半樓滿腹狐疑,卻不敢多做停留,這位客人既然來了,無論如何都是要見上一見的。

漢陽城外靈通寺幽居深山,卻是一座龐大的寺院。如此建築建在深山里,可想而知經過了多少歲月的積累才能有這般規模。放眼整個涼州,靈通寺都是當之無愧的第一寺廟,涼州地界的信男善女無數,每年都有不少徒步至漢陽,只為至靈通寺朝聖。

拙性四十歲左右正值盛年,執掌靈通寺已十年有余,自是一位有道高僧。這樣的人奚半樓是不敢不見的,涼州將有連天烽火,靈通寺可謂整個涼州最為重要的精神支柱之一。

「方丈大駕,奚某有失遠迎還請贖罪。」奚半樓經略涼州已有十余年,與拙性也是多次見面,不過這一回卻是少有的謙卑。

「老衲冒昧前來,還請奚刺史莫怪才是。」這位和尚肥頭大耳,一顆光頭鋥亮如明燈,人長得也不顯老,自稱老衲應是身份使然。

「方丈此來可有見教?」奚半樓與拙性謙讓一番落了座,略去寒暄的廢話實是沒有多少時間可耽誤。

「老衲知奚刺史心憂如焚豈敢無事叨擾?老衲特為解奚刺史之憂而來。」涼州的危局人盡皆知,拙性卻一派莫測高深,口中的狂言更是令人不滿:「長話短說,老衲願為奚刺史提供糧餉以充軍實……」

奚半樓生性向來沉穩,執掌涼州後城府更深,聞此言也不由動容道:「方丈有心了,不知糧餉數在幾何?」

拙性伸出三根手指道:「若止涼州現有之軍,可支應三年。若西川援軍皆至,亦可保一年無憂。」

奚半樓雙目精光大放,死死盯住拙性道:「方丈從何而來?所求何物?」

那股高手的威壓與牧守一方的大員威勢落在拙性身上猶如雲淡風輕:「此非老衲之意,老衲此舉乃是家主之令。」

奚半樓雙目一眯,片刻後失笑道:「祝家?奚某倒是有眼無珠了!」

提起祝家,無人能不心中一凜。這個神秘而傳承久遠的家族在這個世界影響力太過深遠。早在三國分裂之前的臨朝,祝家已是巨商,其分號遍布整個世界,且經營的糧米,馬匹,鐵器等無一不是國之命脈。

待臨朝分崩離析,大秦先立與盛朝東西對峙,不久後燕國異軍突起,不但劃走了盛朝江北的所有領土,還反壓一頭,幾將盛朝變作了臣屬之國。若不是大秦趁著彼時盛國內亂拿下涼州,此刻只怕燕國已君臨天下。

天下動盪不安刀兵四起,祝家卻始終安如泰山。這個家族猶如一顆繁茂的大樹,已將根須扎入世界的每一分土地,縱使是三國帝皇也無人敢動。將國內祝家的商行連根拔起自是能收獲頗豐,但誰也擔不起祝家全力支持敵國的代價後果。更何況這等延綿數十代的豪族底蘊之深厚無法想象,所謂連根拔起談何容易?連奚半樓都萬萬想不到靈通寺居然會是祝家的勢力,便是知道了又如何?除非靈通寺犯下滔天罪惡,否則動靈通寺等同於與整個涼州民心作對。

其經營如此,三國拉攏祝家都忙不迭,誰又願輕易去得罪?

「敢問方丈,祝家是援助的是奚某?還是大秦?貴家主所求為何?」奚半樓不敢有半分大意,祝家的一舉一動關系到整個天下形勢,不得不問個清楚明白。

「家主早知奚刺史會有此一問,刻意叮囑老衲分說來由。」拙性此時哪里像個修行的出家人,分明是個油頭滑腦的生意人:「燕國能迅速完成戰備全因逼迫家主,祝家根基在燕國不得不受其所迫。然家主極為不忿,願暗中支持大秦!此為其一。至於老衲來見奚刺史並奉上家主這一份心意,則是家主要帶一句話來,奚刺史有生之年無論何時,何地須全力保得吳征周全,若有半分損傷,則祝家對奚刺史的支持立刻終止。奚刺史還請莫要忘記。」

「吳征?」

「吳征!昆侖派,奚刺史的高足吳征!」

吳征揉了揉鼻子,自從修習內功以來已好久未曾打噴嚏,難道誰在腹誹老子?手中的朱筆卻是當機立斷,第一個勾便落在名冊里楊修明頭上。砰砰直跳的胸口處,那兩包葯粉被捂得熱烘烘的。

前夜玉蘢煙也是將葯粉貼肉收藏,取出時還帶著甜得膩人的乳香味兒。晃了晃頭收攝心神,吳征連珠價地落筆,來吧,楊修明,看你如何能逃出老子的五指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