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劍飛翼揚·修羅沙場(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426 字 2021-01-02

吳征抽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這里是皇宮,沒有聖上的旨意,又不是擅闖皇宮的賊人,誰敢殺人?

吳征敢!

反反復復考量的過程幾乎沒有偏差,現下正是光明正大誅殺楊修明的最佳時機。千載難逢!劍光如電閃,又如平地里起了一道驚雷,這一劍已是他畢生功力之凝聚,一往無前!

楊修明手無寸鐵,只覺明亮的劍身折射出日光刺眼,目不能視物。大駭之中一身精純的功力也運到了極致,百忙間察覺左側倒映的光芒較少,忙閉目扭腰向左側著地一滾躲避劍影。

高手相爭,一步失機便步步落於下風。吳征完全不符合常理地動手,出劍亦准確計算過日光的角度,以有心算無心,一招便占據絕對上風。,楊修明往左側翻滾實是不利局面下的上上之選,他精修多年武功已跨到了八品門檻前,自知現下首先要避開的除了劍影之外還有日光。以兩人的位置而言,向左閃避後吳征再想折射日光,出劍的角度必然大受影響。如此一來只需專心穩穩守住吳征初始瘋狂的攻勢,以他修為之深厚自能扳回劣勢。

身上未曾傳來劍刺入肉的劇痛,楊修明心中一松,最艱險的時刻依然渡過,不由心中大罵:好個奸猾的小鬼,此前忽然繞圈便打定了突襲的主意。本公公今日不將你就地格殺,誓不為人!思緒至此,腦中卻忽然沒來由地一暈,天旋地轉,呼吸不暢……

吳征長劍落空,右腿跟上又是踢空。在場的宮人也有高手,看著這一腿暗暗搖頭:此子本已占據上風,若是施展身法如影隨形還能再壓制楊修明一段時間,這沒來由的一腿毫無章法,不僅踢之不中,還讓追擊之勢戛然而止,簡直亂七八糟。

果然楊修明一滾之後站起,兩人間距離拉開,吳征的優勢不復存在。以兩人的修為差距,即使吳征兵刃在手也萬萬抵敵不住。

然而事實出人意料!

吳征長劍隱含風雷之聲,一招「雷分雨落」逼得楊修明踉蹌倒退,一聲大喝左掌劈出,竟帶著雷聲大響,與大喝聲不分先後想起,如晴空中起了一聲平地驚雷!

楊修明本已東倒西歪混如酒醉,這聲霹靂響仿佛在腦海中炸起,整個人渾渾噩噩五感俱失。吳征長劍兜轉劃頸而過,血光四濺中飛起一顆斗大的人頭。

渾身浴血的吳征慢慢回身,目光冷厲非凡猶如殺神一般,死盯朱婕妤一步步行來。左掌從懷中摸出一面金牌,一卷黃錦沉聲道:「本官奉聖命演陣,聖旨在此!御賜蟠龍金牌出入皇宮無忌,誰敢攔我?」

聖旨現身,八角園里登時呼啦啦跪倒一片。朱婕妤面色蒼白,她知道吳征在天和宮得了梁興翰口諭,卻不知吳征還有聖旨——這是一道密旨!這一切都是針對她來的。思量至此,不由心喪如死。

吳征從軍器加上取下刑棍立於朱婕妤側身道:「軍法無情!朱巧青點卯不至當吃十軍棍。本官親自行刑以正軍法,爾等當引以為戒!朱巧青,領刑!」

聖旨面前,朱婕妤再不敢違抗五體投地。吳征冷笑一聲,讓你他媽的抽我耳光。噼里啪啦的肉響與慘呼聲不斷,轉眼九棍已過。

原本軍法里這軍棍下去專打屁股,若是有心連屁股都能打爛,要一條命不難。但這位好歹是婕妤娘娘,吳征下手留有分寸,屁股是不敢打的——那是聖上私藏享用的地方,九棍全落在腿上,傷筋動骨沒有,一片俱是青紫自然免不了。

「念在初犯,本官手下容情不曾取你性命,僅此一回下不為例。」話畢才落下最後一棍。刻意留了一下純粹是蔫兒壞,要朱婕妤多疼一陣。她挨過九棍本就痛不欲生,剛緩過一口氣又挨一下,這一棍當真是痛徹心扉直入神魂……

吳征扔下軍棍道:「今日到此為止,諸軍聽令:明日辰時點卯再行操演!」

一行人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喘,生怕惹怒吳征討來一頓好打。唯有那位春公公微微偏頭偷眼瞧瞄,正與吳征目光對上,只見大發官威的「八品大員」朝他眨眨眼,似是在感謝通報朱婕妤行程之恩。

吳征心情大好,楊修明已死,死因全由朱婕妤一人背了。至於婕妤娘娘的報復?呵呵,不存在的,黑筆勾了名姓的人,吳征恰到好處地以軍規為由打上一頓,自有人因勢利導免除後患。

待吳征出了八角園,胡子敬才跳將起來跪在氣息奄奄的朱婕妤面前,痛哭流涕道:「娘娘,我的好娘娘啊。吳征膽大妄為,當真是不得好死,老奴這就去喚太醫來。」朱婕妤挨了重棍不好隨意翻動,胡子敬在宮中許久見多識廣,甚至也曾親手處置過犯事的內侍與宮女,是個曉得事理的。

「不……不用……扶本宮去見聖上……快……快呀!」朱婕妤面如死灰,竟不顧鑽心的劇痛掙扎欲起。

是夜宮中發生大事。朱婕妤忍傷帶痛候在天和宮口等待至夜,數度求見不得通傳。待入夜後散朝,聖上得知事情經過雷霆震怒,呵斥朱婕妤違抗聖命欲亂朝綱,即刻削除封號貶入冷宮……

第三日辰時未至,二百名演陣宮人俱已到齊,遞補的一位更是膽戰心驚,見了吳征冷峻的俊臉如見閻王一般。人人不敢再自持身份,連徐經娥與木容華俱都獨自站立等候。

一日操演令行禁止,吳征相當滿意,估算一日可抵三日之功。心中亦復感慨:雁兒的練兵之法當真了得,按她所言循序漸進,不出二十日便能讓軍陣完備。

在吳征操演的日子里,成都城里並不太平。自朱巧青被貶之後,右散騎常侍朱宏才亦被摘去官帽貶為庶民,理由是玩忽職守,對京城遇襲之事負有重責。自此也拉開了大秦國清洗的序幕!

難能可貴的是,京城雖掀起風波卻並無大亂,一切影響都被壓制在可控范圍之內。對戰備的影響自然是有的,卻並未傷筋動骨。大秦國選擇了一條危險得如走鋼絲一般卻又中庸的辦法解決危機與後患,國內的局勢漸漸穩定。

朕的兒郎即將出關,排山倒海之勢的壓力反倒被他利用以團結上下一心,迅速安定後方?燕皇得到信報之後也是皺眉搖頭道:「霍永寧啊霍永寧,當真是大才。永寧這個名字倒沒有起錯。」隨即灑然一笑將信報扔在一旁,提起朱筆在面前黃錦上簽下大名,又蓋上玉璽。將聖旨與虎符一同交在丘元煥手中道:「原本計劃一月出兵,朕猜測大秦也是如此預料的。不想半月便已兵員,戰馬,糧草俱已足備。丘將軍,朕祝你旗開得勝,馬到成功。」

大秦與燕國交界處的壺,潼,五原三關之地,關門大開,燕國第一批六十萬大軍兵分三路進發涼州。

涼州刺史奚半樓早已堅壁清野,留給燕國一座座空城。燕國大將軍,定西大元帥丘元煥穩扎穩打徐圖進取,每得一地便打牢夯實以為根基之地,絲毫不亂。

軍如蟻聚,運送糧草的民夫足有兩百萬之多,車隊更是蜿蜒如龍,一場國戰牽連之大難以想象。

一個半月之後,燕國大軍逼近漢陽,武都,漢中三郡,正急急整軍,戰事一觸即發。奚半樓麾下亦暫時集結了三十五萬大軍,倒沒有貪功想趁燕軍立足未穩忽施偷襲,只是重兵屯於上庸,下卞,子午三處關隘,嚴防死守等待西川大軍到來。

此時的吳征早已完成戰陣的演練,由宮人組成的隊伍自稱不上什么虎狼之師。不過戰陣落在伏鋒這等大行家里只一眼便下了結論:「若兵力足備,據此陣守城可敵三倍之軍。大善!」

吳征獻陣演陣有功,八品羽林衛的官職未變,但御賜的蟠龍金牌卻未收回以做嘉獎。職責上除了還需值守景幽宮之外,梁興翰上朝時亦需陪侍在殿上。意味著吳征被加入了大秦人才培養計劃,能夠旁聽群臣議事,對這位年輕人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榮寵。

伏鋒鎮守江州,盛國大軍也只是虛張聲勢,兩軍隔江對峙,偶有交兵也是一觸即走。盛國拖住伏鋒並給大秦施加壓力的目的已經達到,犯不著以死相拼。待涼州一地分出勝負再作打算不遲。

林錦兒全身鎧甲護在奚半樓身旁。涼州刺史在子午關上親冒矢石,不時開弓射出飆風般勁箭,一箭有時可洞穿五六人之多。林錦兒持定一桿長槍,不住撥打飛蝗般箭雨的同時,偶爾視線中出現奚半樓的身影,心中也甜甜的。她雖仍做閨閣裝扮,卻知這一場戰事若能平安度過後,她也該換做婦人著裝了,而前日夜里那銷魂的滋味令她久久難以忘懷……

西涼戰事已逾三月,吳征在朝堂上只見左側武官班位里人數越來越少,如今僅余驃騎大將軍迭雲鶴與後將軍方文輝,除了抱病不出的車騎大將軍韓克軍與鎮守西南兩面的將領之外,其余大將悉數奔赴涼州。駐守涼州的大軍也猛增到五十萬人,不過戰事依然極度吃緊。燕國大軍已增至七十五萬人,幾乎日夜攻打三關不休,高高的關隘城牆下堆滿了死屍,幾成階梯……

朝臣們大都慌亂,即使鎮定者也不無憂慮。只怕某一日戰報傳來三關被破的消息。不過奚半樓倒是聲威大震,作為涼州刺史戰備極為有效,那些數之不盡的糧米也不知他是如何征來的,雖日子過得緊了些,倒未有不濟的傳聞……

燕都長安城祝家大院內,祝夫人獨坐閨房,雙手各持十根絲線正操持著兩只提線木偶左右交鋒。右邊的一只攻勢凌厲,左邊的一只守得風雨不透,倒似操控者能分心二用一般。祝夫人應是玩得有趣,溫雅嫻靜的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更是忍不住得色如水波流淌……

戰事已進入四月。大秦兵馬在不斷的兵源補充下不增反減,落到了四十五萬人,總計陣亡已逾十萬人。燕國那邊傷亡更大,預估已減損十五萬人。三關之中下卞形勢最為危機,關隘出現殘破,兵員開始吃緊。丘元煥所領的燕國兵馬猶有余力,保持持續進攻壓力的同時,正調兵遣將預一舉攻破下卞。

戰事五月中,破虜將軍韓鐵甲,建威將軍韓鐵衣奉奚半樓命領軍五萬馳援下卞關。韓鐵衣率軍爬過崇山峻嶺,突兀而至燕軍側方,趁燕軍強攻關隘難解難分之際奇襲,猝不及防的燕軍被攔腰截斷。韓鐵甲領軍出關,與韓鐵衣內外夾攻奮戰五晝夜,以四萬秦軍陣亡為代價,將被截斷而腹背受敵的六萬燕軍斬殺殆盡。

韓鐵衣所領三萬軍亦幾乎全數陣亡,他回城時全身帶傷,手下僅余不足千人……下卞關之危暫解!

戰事五月下,燕軍六萬人亦在征西將軍狄俊彥帶領下攜帶糧草輜重,翻越山嶺繞過下卞關進犯亭城,在三關之後燒起了第一把戰火。

亭城地處荒僻,卻是連通西川直到下卞關的交通要道。此處被斷預示著下卞關成了半個孤城,一切糧草補給只能由漢中一線供應。這一支燕軍翻山越嶺而來,還攜帶了足夠的糧草輜重,顯是戰事剛開便悄悄脫離大軍,一路小心潛伏而至,打了大秦一個措手不及。

亭城守將劉志業雖片刻不曾放松警惕,仍料不到六萬敵軍齊至。與此同時,燕軍亦加緊了對下卞的攻擊,下卞自顧不暇無力回援。兵馬去得多了不僅補給成問題,下卞也扛不住壓力。去得少了對燕軍毫無威脅,反倒會被一口吞掉徒損實力,一時左右兩難。

劉志業率三萬守軍浴血奮戰苦守半月,身中流矢身負重傷之際,幸得漢中趕來的援軍兩萬相助才暫時打退燕軍。

不想狄俊彥只是假退,趁亭城暫獲喘息之際馬不停蹄以席卷之勢打破周邊三縣,不僅獲得了補給,還徹底站穩了腳跟。——亭城在三關之內,不是堅壁清野的范疇。

朝堂之上梁興翰目露凶光,大聲怒吼:「誰還能為朕駐守亭城?誰還能為朕分憂?」聖君情緒過於激動,怒吼過後咳喘連連面色蒼白。

下卞一線岌岌可危命懸一線,此地一破,燕軍自下卞關涌入,涼州一地的地理優勢不復存在將成燕軍任意馳騁之地。屆時燕軍分割包圍,諸郡都將變成孤城。

涼州刺史奚半樓不得已向西川求援。一則他已盡全力,再也分不出一個兵卒馳援亭城,二則西川距離亭城不過半月路程,若能有統兵之將當是援救的上佳之選。

朝臣默默無語。大秦能征善戰之將已悉數上了戰場,留守的不是看守西,南兩路,便只剩下驃騎大將軍與後將軍兩位坐鎮的了。難道要召回伏鋒?不說時間趕不趕得及,伏大將軍的身體也是巨大的隱患。

吳征心中也焦急,奶奶的別輸了,老子還沒飛黃騰達呢……

群臣中一名須發皆白,顧盼自雄的老者出班跪地:「老臣願保舉一人,可守亭城。」這名老者吳征混了許久自然認識,乃右諫議大夫徐正清,為人一如其名剛正不阿常直言犯上,能活到這般歲數沒被一刀砍了也算是個不大不小的奇跡。至少吳征是這么認為的。

「哦?愛卿保薦何人?」梁興翰龍顏大悅溫和道。

「有一人身為巾幗,不讓須眉。曾以八百屯軍力抗兩千蠻騎,其守御之能當是大秦上上之選。臣願以項上人頭保薦此將,車騎將軍韓克軍之女,戍邊都尉韓鐵雁。」

話音落地,朝堂靜得呼吸聲都清晰可聞,大多都是抽冷氣的聲音。群臣心道老家伙真是活膩了,還敢在朝堂上提韓家女兒的名字!

吳征揪心不已,心中大罵:老匹夫,把雁兒送去亭城可不是架在火上烤?卧槽,當真老而不死是為賊!

唯有宋大光目瞪口呆,這句話他構思良久只待時機到來准備冒死一搏啟奏陛下的,不想事到臨頭反被這老匹夫搶了先,當真是懊悔莫及。

「不可!徐大夫當真是胡言亂語!韓鐵雁尚是戴罪之身,且聲名狼藉,怎可為統兵之將?諸軍安得拜服?此為拱手將亭城送與燕賊之舉,陛下,徐正清口出妄言恐有通敵之嫌,臣奏請陛下捕徐正清下獄詳查!」迭雲鶴一通大帽子扣下來,膽子小的或許活活被他嚇死。

徐正清怒發沖冠,一頭須發根根豎起喝道:「韓鐵雁既不成,不如由迭大將軍掛帥如何?」

迭雲鶴亦是怒目而視,他無統兵之才啞口無言……

「陛下,臣附議徐大夫。韓鐵雁確有統兵之能,雖名節有缺。然非常之時行非常之事,值此用人之際,當唯才是舉,余者不究。且韓家尚有私兵,可令其統領一同出戰,定可立竿見影!」宋大光見迭雲鶴跳出來反對,差點沒沖上去拉住迭大將軍的手連聲感謝。機不可失失不再來,此時不舉薦更待何時?

進諫者均不再多言,梁興翰坐回龍椅閉目苦思,朝堂又恢復了安靜。

霍永寧前後思量剛有了決斷,出班奏道:「陛下……」

話音未出已被梁興翰揮手打斷:「朕意已決!傳旨,加封韓鐵雁為橫野將軍,亭城太守!領軍一萬守御亭城,即刻啟程。」

吳征掃視朝堂,心中駭然。如此重要的地方,聖上親口冊封的將軍只有一萬人?里頭還不知有多少是韓家的私兵!看來大秦已將一切都壓在了涼州,再也抽不出更多的兵力了!接下來怎么辦?只能是征調民眾青壯了,那些未經充分訓練的新兵蛋子又能有多少戰斗力?一念至此,不由得冷汗從額頭漿汁般冒了出來:雁兒,你……頂住啊!

(注1:婕妤,經娥,容華都是妃子的封號,不是姓名,和我們熟悉的昭儀,貴妃是一樣的。婕妤位比九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