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魔劫天雷·未雨綢繆(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5255 字 2021-01-02

「行了,忙乎了一日玦兒先回去歇著吧。吳大人呢?」祝雅瞳憂慮之色一閃而過轉頭便問起吳征。

「他引我至此就離去了。」

「好,我自去尋他。」

吳征送了冷月玦也未回屋,轉頭便去了書房。吏部處告假三日不需操心公務,時光卻浪費不得。筆墨紙硯無時不刻不鋪陳備好,吳征提起筆來寫寫畫畫,祝雅瞳來時他正直勾勾地望著屋梁沉思愣神。

「這么下苦功?」祝雅瞳笑吟吟地,兩片唇瓣展若花瓣露出中央兩排碎玉般的貝齒,顯然心中樂得開懷。

「額,祝家主快坐。」吳征回過神來,趕忙起身沏上一壺白芽雪蘭。

祝雅瞳大喇喇地坐著享受愛子的侍奉,一邊問道:「業精於勤荒於嬉,你的自律不下於當年的我,未來成就可期。看來我的眼光也不錯選對了人。」

吳征尷尬地笑笑道:「不敢想,不敢想。能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已然不易,和祝家主相提並論那是痴心妄想了。」

「怎么又一口一個祝家主?」

「哈哈,晨間迎迓天陰門諸位前輩需得注重禮節,一時改不了口,莫怪。總之我這塊材料本來就好不到哪里去,再不刻苦用功怕是出人頭地都難。至於和你相提並論,咳咳,從來不敢想。」

「為什么不能?昆侖派掌門很掉份兒么?」祝雅瞳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神秘笑意問道:「一派之主,當朝棟梁,十二品頂尖高手,哪一樣你做不到?為什么不能和我比?」

「沒做到之前一樣都不算數,這些事兒可不比玩笑話。」女人胡攪蠻纏起來當真是不可理喻,不過吳征伶牙俐齒方法絕多。沒有女人不愛恭維的好聽話,越漂亮的女人越愛聽,現下正當時:「你是天仙化人!我就算當了昆侖掌門,官居一品,晉階絕頂高手俯瞰天下,光是氣質一項和你就沒得比,遑論其他。」

「咯咯……」祝雅瞳掩口嬌笑前仰後合,樂不可支贊道:「真是會說話,這話好聽人家收下了!只是……你的志向真就這么一點?放眼天下年輕才俊,你稱第二誰人能稱第一?何況你是我……相中的人才,是昆侖派的大弟子。」

不依不饒!讓吳征嚇了一跳皺眉道:「這里頭任何一件事都不容易,若是這些還是一點點……其實任何一項實打實地落在手里,足慰我平生之願。再遠的事情,不敢想,也沒必要去想,我總覺得一個人務實些比較好。」

「咦,你的平生之願是什么?能說來聽聽么?」祝雅瞳興趣越發濃厚道。來成都以後與愛子相處甚多,可兩人之間談得如此深入還是第一回。吳征至今對祝雅瞳的目的鬧不明白,再如何親密難以避免若有若無的戒備,自不會主動去說這些話題。

「適逢亂世,惟願親近之人安康一生,若有兒女繞膝,亦當為他們鋪平道路,莫要日後受人欺凌。」吳征也不隱瞞道。

「這些以你的能為本並不難,還可說句容易得很。只是加上適逢亂世四字便難了許多許多」祝雅瞳亦正色壓低聲音道。走進愛子內心,她強抑心中激動,尤其惟願親近之人安康一生一句,大慰胸臆。

「恩,很難,很難,所以每一寸時光都需好好把握才是。至於掌控自家命運,上回你說過一次讓我心驚膽跳。祝家主,在下冒昧一句,光憑一個辣椒生意難以讓你屈尊在吳府許久,您究竟想要做什么?」話語間再次生分,可庄嚴之意更多,吳征心中所憂開誠布公,也是對祝雅瞳的足夠尊重。

「我也惟願心中所愛安康一生,恰逢亂世,不得不擇一可靠之人互相扶植,共度時艱。」祝雅瞳輕聲細語,同樣說得無比庄重。

「哦。」吳征忽然有些喪氣道:「家主心中所愛定是當世人傑,區區一個吳征怕是當不上你的青眼。自始至終都是你在幫我,互相扶植之說有點……過於抬愛了?哈哈。」

一句心中所愛當真是把從前一點點自我感覺良好的綺念打碎一地,再聯想至瞿羽湘對祝雅瞳並非處子的斷言,心愛所愛定然是這一位了……笑聲有些沙啞,吳征像被什么東西梗在喉頭,胸悶難受得很。

「所以說你的願望……若不能掌控自家的命運,一切從何談起?」

祝雅瞳此前已提過一回讓吳征嚇得汗流浹背,這一回依然如此。

「這話說出來要殺頭的……哎!其實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吳征不敢在這一話題上多做言語,只是話已至此,吳征索性放開了嘆了口氣道:「據我所知,無論門派還是家族,掌權者必然隱於幕後方能進可攻退可守,留有緩沖的余地。譬如我的師尊,看似在涼州不管不問,實則一切了若指掌。現下任由我胡鬧,若能順順當當,他樂得清閑,其中也有培養門派傳人的緣由。若是我玩大玩脫了,他也會毫不猶豫地出手,以風卷殘雲之勢收拾殘局。你是祝家之主,現下拋頭露面,而且……我大膽說一句,元帥之尊沖鋒在前已然有些怪異,不少事情還由我指派。這……我當真是不明白。請祝家主教我。」

「唔……你這么一說倒是有點道理。嘻嘻,最近人家事必躬親管得太多了么?」祝雅瞳吐了吐香舌笑道:「其實只有兩個理由!其一,你的能耐還不夠,而我的夠了,咱們這對親密合作伙伴能耐上有些不平衡,所以你得受苦受累多鍛煉些。其二暫時不能說,現下說了你也不會懂,等他日時機到了,你自然也就懂了。」

「我怎么總覺有些牽強呢?」吳征無奈搖頭暗道,一時難以接受。

「你覺得我有壞心?」祝雅瞳斂容正色,面蘊寒霜無比嚴肅問道。

「肯定不是壞心,這點我確信得很!只是我不喜歡懵懵懂懂心里沒底的感覺,很不踏實。」

吳征雙目直視祝雅瞳答得無比誠懇,在那雙俏若玉湖又洞悉人心的眼眸之下,用欺騙是最愚蠢的方法。祝雅瞳也同樣回望凝視著他,眼眶里忽然嘬起了難以抑制的淚花。

心里時常不踏實的人沒有安全感,愛子自小在昆侖派長大該是受到了妥善的照顧,可他仍沒有安全感,怎么能有安全感?他瞪著好奇的雙眼看著世界時可有人陪他牙牙學語?他在哭鬧之時可有人知曉他身上的病痛?孤寂的夜晚可有人在身邊陪他入眠?

弟子只是弟子,這些事情只有血溶於水的母親才會陪在孩子身邊。聽他反反復復的童真幼稚之語而不厭其煩;在他看似無理取鬧地啼哭時耐心地了解因何為之;在夜里清唱著兒歌拍著他的小屁股哄他睡得香沉。可是我的征兒呢?身為他的娘親一件事都沒有為他做到,安全感又從何而來?

「我對你從沒有過壞心,將來也絕不會有。現下有些事我不能說,說了對你絕無任何好處!」祝雅瞳強擠出個笑容道:「有些事為什么做我也不太明白,女人么,總是有很多任性的時候。有個早慧又穩重的男子在身邊我歡喜還來不及,你說是不是?」

美婦忽然泛淚讓吳征措手不及,一時愣神,半晌才回過神來道:「我信你,方才有些口不擇言,莫怪。」

「無妨,你方才在做什么?」祝雅瞳及時轉移了話題避免兩人尷尬下去。

「籌劃結盟武林同道對付暗香零落一事。兩位殿下爭斗與日俱增,緝拿暗香零落本是看得見的好處,只是現下全被陛下一人拿在手里,他們分不著好處。只是下邊做臣子的給陛下辦事,不少都領了旨意。兩位皇子插不進陛下的手,要找臣子們要點好處理所當然。我這邊是首當其沖,殿下遲早還得回到我這邊來找麻煩。若能拉扯起武林同道結盟共襄義舉,日後真要被迫得就范說話聲音也大些。這些好處就不多說啦。」吳征也不好多做糾纏,揀出一張紙頁遞在祝雅瞳手里道:「我想從雲龍門開始!雲龍門在大秦影響力甚強,門人又多在刑部任職,若能率先拉入結盟門派里當對追查暗香零落有極大的好處。」

「嗯!有瞿羽湘做媒引,這事的阻力又能小些,總比上門求見來得主動許多。雲龍門的確可用,刑部在民間有不少暗樁,你家聖上怕是已調用起來,門中再下道諭令還能更加主動些。至於雲龍門所求也不難猜,大事若能成,給他們就是了。」祝雅瞳頻頻點頭,對吳征的看法大是贊同。

「穆景曜我已見過了。這家伙……有些浮頭滑腦,還有些讓我討厭的臭毛病。當時他是滿口答應,不對,也不算答應,只是讓我屆時知會一聲,雲龍門要怎么做尚未許諾於我。正如你方才所言,雲龍門所求不難猜許給他們不是大問題。只是我看穆景曜不順眼,大局坻定之後雲龍門的好處能給,這家伙卻需給他好好吃一頓苦頭才成。」吳征恨得牙癢癢,怒氣填膺道。

「又怎么了?」

「湘兒之所以厭惡男子全是他做下的孽,幼時曾為此人所迫故成一生夢魘,見著男子可謂又厭又怕。呵呵,一門之主背地里如此下作,偏生武功權勢均有可觀之處,可想而知昔年做下多少惡事!不飽以懲戒,日後還不知有多少孩童壞在他手里。」吳征咬牙切齒,氣得漲紅了臉!

「嗯?」祝雅瞳吃了一驚,此前倒未想到一門之主居然有戀童之癖,旋即又忍不住笑道:「湘兒?吳大人憐香惜玉了!」

祝雅瞳難以理解吳征的憤恨之處,當世里大戶人家多有豢養幼童加以調教供淫樂之事,男女皆有見怪不怪。不過愛子既怒,那此事斷然不能就這么算了。

吳征攤了攤手道:「我與湘兒,雁兒三人之間已成死結,別無他法。從前仇怨既已解開,不管她心中待我如何總是自家人,這口惡氣是不得不出的!」

「要我幫忙么?」

「旁的不用,我自有主意!只是屆時還需勞你尋幾個人來。」

「好!隨時與我說。」祝雅瞳最愛的便是吳征開口有所求,當即欣然應下,皺了皺眉又道:「還有件事,我想請你一同參詳。」

「什么事?」吳征精神一振。不管祝雅瞳有什么難以啟齒的秘密,至少每一回與她一同商議事情都大有所得,增長能耐的機會是不能錯過的。

「燕皇給我傳來了口諭,說暗香零落賊黨一事他已盡知,現下欲聯盟三國一同剿滅賊黨,讓我在燕國使臣抵達之後面見秦皇促成此事。你覺得怪異不?」

「三國聯盟?對付暗香零落?這……」吳征大惑不解道:「三家人掃干凈自家的院子才最為合理,犯不著聯盟吧?再說三國之間路途遙遠,聯盟起來又濟得甚事了?莫不成前朝有什么秘密掌握在三位皇帝手中,非得一同商議才是么?」

「撲哧,你怎地忽然犯了混!秘密是絕沒有的,否則這等天大的機密哪能委托旁人,非得讓三位皇帝親自走一趟碰面不可,怎生可能?」祝雅瞳掩口嬌笑。吳征的想法她此前也曾有過,只是轉念一想便排除了出去。她笑的是母子倆心有靈犀,不約而同在初時想到了一塊去。

「也對!沒有道理。那還能是為了什么呢?」吳征沉吟了一番道:「聽聞燕國與黑胡之戰游刃有余,北面若無憂,不知燕皇會不會對南面又有了想法?」

「燕皇本事是沒得說的,只是那人極其自負。太過自負的人都有一個毛病,心很大,有時會大得沒有邊際。你的猜測倒是中了我心中所想。」祝雅瞳更是高興道:「他老想著橫掃八荒六合一統天下,借此為由頭搞些動作是免不了的。我來問你,涼州現下是一片空城廖無人煙。可那里總是一大片地盤,就算遍地荒草土地貧瘠,拿來養馬總是片好地方。若換了是你,有沒有想法?」

「不動念頭幾乎不可能。燕秦之戰後兩國俱是元氣大傷,燕國與黑胡之戰再怎么順利,國力又損是免不了的。貿然進入涼州恐又引發兩國交戰,斷然不可取!但若是找些什么由頭,譬如秦國使臣曾在涼州遇襲,去涼州探查也是情理之中。大秦管不了,燕國來管管……呵呵,只是這話也不完全通,拉上盛國又是什么緣由?盛國雖積弱已久任由燕國欺凌,可若逼迫太過與大秦聯起手來,燕國反倒有傾覆之危……」帝王心術最是復雜。他們不僅站得最高看得最遠,心機也最為深沉。年老昏聵如秦皇尚且讓大秦一干臣子心驚膽戰,何況是燕皇。

吳征與祝雅瞳計議不定之時,冷月玦也默然回了居住的小院。

方才的一點點不快已煙消雲散,回想今日之行雖刻意顯得心如平湖波瀾不驚,實則驚喜不斷。無論是妙想天開的自助餐,那副精巧的糖畫,還是川中極具風味的小吃點心,這一趟遠行他自家的最大目的正在於此。至於與吳征的比武雖頗多憋屈之處,一招一式在腦海中回顧起來也極有所得。

「為師吩咐的事情務必按時依約做到,玦兒,不論你用什么方法,每十日,最長不超過半月必須與吳征全力比武一回!事後須得盡速整理所得交予索師叔,她自會將信傳與為師!為師也知你困守長安與天陰門兩地甚是氣悶,這一趟也是讓你去散散心,再見識見識天下人物,於你武學修為有益!只是功課萬萬不可荒廢,若做不到,為師會立刻命你回來!切記,切記!」

師尊的話語還回盪在耳邊,冷月玦一日也不曾忘記。川中之行新奇之物越多,吩咐的事務更不可有半分拖延,若是惹怒了掌門師尊頒下師門諭令召自己回去,便是祝雅瞳也無能為力。

攤紙提筆,冷月玦理了理思路寫下滿滿三頁娟秀的字跡:「師尊在上,徒兒頓首百拜。徒兒今日至成都吳府,牢記師尊教誨尋機與吳征比武,交手共一百三十二招,略占上風。吳征現時已身具八品上修為,依徒兒猜測當是剛晉階時日不久,尚未圓轉如意。猶記得於長安城之時吳征修為當在七品中,其後長途跋涉回成都至今時日不過半年,其進境之速還在徒兒之上。徒兒不能解。比武之時,徒兒先使天魔狂舞,其應以雷分雨落,雷霆萬鈞……再使心魔無念,其以臨時怪招應對……至最終是個比拼內力之局。徒兒傾盡全力不能速勝,陷落僵持……」

洋洋灑灑極盡詳細的過程寫完,冷月玦又將比武過程在腦中重回一遍,確認么有半分疏漏才細心地封上火漆待干。至此不由念及吳征潑皮無賴般想拉自家落水,暗暗唾了一口。又念及那貨郎之冒犯他居然還得打起圓場,比之趾高氣昂的欒楚廷來仿佛銅板的兩面,完全不同。可為何欒楚廷歷來維護於她,為她不遺余力視若珍寶反倒讓她萬分嫌棄,而吳征心偏貨郎之舉反倒覺得一種怪異的暖心?

我真是……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