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北海蒼梧·欲滴珠翠(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6121 字 2021-01-02

「我不騙你,我其實不恨你的徒弟,一點兒也不,狄家的人都是些賤種,於我而言連玩物都算不上,死就死了,與我何干?」

「嗯?」奚半樓愕然抬頭,簡單的一句話,卻包含著無數的內容。她不恨吳征,還有些快意,那自然是恨狄家了?連玩物都算不上,那只是不上心,必然還是【玩】過了的。至於【與我何干】,細想那就有些駭人了……奚半樓心中又驚又痛,那些風流韻事傳得舉世皆知,可聽她親口說出來,還是難免嫉妒又郁悶。

「哈哈。我還當你成佛了呢!原來還是會吃味兒。」刺痛了奚半樓,欒采晴終於得意地放聲嬌笑起來。

奚半樓搖頭道:「即使有不順心處也不必為難自己,何至於此啊。你……以你的人才品貌,還怕覓不著如意郎君么?」

「找不到咯,再也找不到咯……也沒什么,自己一個人的日子過得可也舒心。最後與你說一句。」欒采晴一按椅靠起身道:「我皇兄在三國結盟一事上別無念想,一心想與秦,盛兩國共剿賊黨,你不必擔憂。但是我來此身負要事,要對付一個與你們無干的人!這一回我欒家傾巢而動,志在必得,也不怕與你說,此人你家陛下同樣已在動手!識相的最好老老實實地旁觀莫要插手,免得惹禍上身!言盡於此,算是了結了舊情,就算從前還有些什么人情債還不完,從今以後咱們形同陌路,兩不虧欠。」

「可否說得清楚些?對付什么人要這么大的陣仗?」奚半樓聞言心驚,凝重無比問道。他本身就是個重情重義之人,當然也是他欠欒采晴的。欒采晴所言兩不虧欠,當然是要他莫要插手來還了。

「還想多套些話?反正與你無干,約束好你的屬下與門人就是了,尤其是你那個寶貝徒弟!對了,那把花傘是你送與我的,現下物歸原主。」

「既已送出,豈有收回之理?」

「無妨,你若也不想要,隨便扔了就是。告辭!」

「我還沒有答應你!」

「也無妨了,你呀,總想刨根問底,可有些事是不能說的,知曉了也沒有半點好處。」欒采晴足下不停走向營帳外,留下余音裊裊道:「我不是怕你插手攪了好事,只是總算有一番恩義在,你是個君子,不想你稀里糊塗丟了腦袋而已,人家說了當年的事不怪你,還總是念著你的好的……」

風雪之中一襲白裘融於雪色,漸漸地青絲也被白雪所覆蓋,再也看不清了……

林錦兒捧著噴香的肉羹燙進入營帳時,欒采晴已離去多時,只留下奚半樓皺眉苦思,酷寒天里額頭依然爬滿了冷汗。

「夫君,欒采晴呢?」

「走了!」奚半樓雙掌青筋暴突,喃喃道:「為何?為何?陛下與燕皇為何要一同對付祝家主,既然如此,祝家主當有所察覺心知肚明,為何她又一定要同來涼州?」

「對付祝家主?」林錦兒美眸一張,惶急道:「夫君說的什么?陛下要和燕皇一起對付祝家主?那征兒豈不是危在旦夕?」

「征兒若是置身事外,就沒有危險!」奚半樓苦笑一聲道:「能讓兩位國君一同出手的,除了祝家主還能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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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出使的日子僅余三天,吳府上下的准備俱已停當,就等著誓師壯行。午間吳征下了朝,忙完手頭活計在花廳里稍坐歇息。這一趟出行,最不放心的就是玉蘢煙,可也塗呼奈何。還好挖掘連通皇宮排水道的事情已在著手置辦,初時還搞出不小的動靜!

「這幫蠻子,還是有用。」吳征笑著搖搖頭。

祝雅瞳大駕光臨富山別院,饒過了果三結的不敬,一番離幻魔瞳之後又是恩威並施,整治得這位蠻族王子俯首帖耳。祝雅瞳當然不會去信任這幫人,可是讓他們幫著做些事,在某些場合倒是十分方便,比如這一回開掘地道。

浣花溪旁可是風水寶地,多數富庶人家聚居於此,想要神不知鬼不覺地開鑿地道難上加難,用上這幫人就不同了。趙源醒先買下了一片地皮又找上了果三結,請了蠻子來打地基建一座庄園,給予的報酬便是事成之後,庄園的三成歸笸籮族所有。

有了蠻子開路,趙源醒暗中主持協調,縱有反對抗議的聲音,終抵不過「民族政策」為先,何況趙源醒約束得極好並未過分打擾鄰里,倒也開展得順順當當。

有了保命的路子,吳征也能放心踏上新的征程。秦皇的身體日漸一日地瘦弱下去,兩位皇子的動作也越發大膽。太子殿下憑借多年的積威依然遠遠領先五皇子,秦皇值此關鍵時刻除非徹底瘋了,也不會有撤換的可能。這一回使節團也是由太子梁玉宇領銜,待會盟之事塵埃落定,回了成都就再也無人有異議,五皇子絕無翻盤之望。其實從一開始,五皇子就看不到希望,或許只是單純被架上高位,用以提醒太子殿下莫要得意忘形的。

雖霍永寧也要出使,朝中還有胡浩,蔣安和,俞人則,迭雲鶴等重臣在,方文輝向來低調,就算真要捧五皇子登基而玩什么花樣,其余幾位也不會答應吧。

真要強行這么做還會惹來幾位重臣的反感,他們幾位一旦目標一致聯起手來,方文輝也不是對手。

局勢清晰明了,京中有胡浩照應坐鎮也吃不了虧,接下來就專心致志幫助祝雅瞳渡過危機!到了涼州第一件事就是去求師尊助力,有了「使館」一功,燕秦之戰時祝家暗中資助涼州,想來以奚半樓的為人斷然不會拒絕。想透了一切,吳征舒了口長氣。

「大人,昆侖派顧不凡攜子顧清鳴來訪。老奴不敢阻攔,先行一步前來通報」

馮管家行色匆匆,來得甚急。他是林瑞晨物色的身邊人,對昆侖派上下的關系也略知一二,既效力於吳府,對顧清鳴自然沒有好感。

「我去迎接,你去備好茶水。」吳征撇了撇嘴,這個節骨眼兒上來拜訪,好會挑時間。顧不凡向來私心重,卻不是重在自己身上,而是看重誰,便待誰特別好些。或許在他心里,昆侖派除吳征之外,他的寶貝兒子是當然的第二人選吧。

「師叔。」

吳征迎上二人剛要見禮,顧清鳴率先下拜道:「小弟顧清鳴見過大師兄。」

即使同門行此大禮也太過了,吳征讓在一旁不敢受,搭著他胳膊拉起道:「兩年不見,師弟長得這么大了,何故行此大禮?」

「月前就來了成都城,聽聞大師兄忙碌不敢前來打擾,當先告個罪。」顧清鳴低著頭十分靦腆,羞愧道。

嗤,沒創意,早料到你要這么說。吳征心中暗諷,謙道:「這有什么?前幾日若來,我還真沒功夫招待你們,師叔,師弟,快快請坐。」

「本來該早些來的,清鳴下了山來成都,第一件事就要拜會你這個大師兄。一想你忙碌,特地選在今日吉時,也算是預祝你馬到功成。」顧不凡捋須微笑,雖對愛子期望也高,終還是對吳征的能為更加信任些。

「哪敢勞煩師叔親自來。」雖不待見顧清鳴,對顧不凡給予門派的拳拳之心,他一向是敬重的:「這一回出使涼州,京中諸多事務又要勞煩二師姑與四師叔照應了,弟子慚愧。」

「你做得已足夠好了!遠超師叔所望!昆侖有徒如你,何來慚愧?」顧不凡感嘆一聲,又道:「京中事務我自會與二師姐處置清楚,你不必擔憂。清鳴跟在我身邊也正好可學習一二,待你回了京也能搭一把手。」

「那是當然!小師弟的武功……五品上了?」吳征打量著顧清鳴,見他容貌俊秀,一雙眼睛轉得十分靈動,面相討喜,卻總讓吳征覺得太過機靈了些。吳征自己小時候也機靈,但是他知道自己保有正直的一面,顧清鳴的樣子,似是被寵愛太過了,有點壓抑不住的放肆,不由暗道一句:師叔總在模仿學習師尊,可惜很多東西他都是學不來的。

「是,根基還不穩。」顧清鳴臉上一紅羞澀道。

「已經很強了,我當年也沒這份本事。」吳征不露喜怒地贊了一句,隨口道:「京中事務繁雜,咱們昆侖派地位崇高,卻也不是一枝獨秀,小師弟相機行事即可。」

「你放心!昆侖有今日的局面,你居功至偉,清鳴做事師叔自會小心在意看著他,不會讓他惹下禍端。」

呼~就是怕你管得太多,管出麻煩來啊。畢竟是你的親兒子,還有個偏心的親娘。吳征暗嘆一聲,還好大多事務都交托給了林瑞晨,出不了大亂子。

「對了,今日前來,還有一事要與你相商。」寒暄已畢,顧不凡正色道:「早先師叔與你說過,當擇機與太子殿下表露跟隨之心。當時你言道為時過早,師叔也不逼你。可如今形勢已清晰明了,師叔以為此事不可再拖延,否則他日太子榮登大寶又心懷芥蒂,終是不美。昆侖當今的局面來之不易,更不可因現下踟躕不前留有後患才是。此事我已傳信掌門師兄,言明其中利害關系,你到了涼州見著掌門師兄,萬萬用心商議,不可再拖延!」

呼~又是一聲暗嘆。顧不凡做事的的確確就差了些格局,早年韓歸雁被遣去西嶺邊屯出了事,吳征憂心忡忡時,連陸菲嫣與林錦兒這等婦道人家都明白打鐵還需自身硬的道理,只要自己有本事,還怕他外面風吹雨打?也或許的確昆侖派被打壓太久譚燦,目前的局面讓他欣喜若狂,又有了患得患失的心思。

「是。弟子遵令。」

隨口應付並不能讓顧不凡滿意,他又道:「你現下心里是怎么想的?」

「弟子……不這么認為。」吳征低著頭,還是搖了搖堅定道。

「為何?太子殿下已是公認的新皇,此番出使涼州更是天賜良機。他日新皇登基,有這一份舊義在平白無故就多些青眼,說不定你就此又能更進一步。猶猶豫豫,不是我輩所為!」顧不凡大惑不解,滿以為這一回能說服吳征,不想又被拒絕。

「弟子沒有猶豫,弟子只是不願這么做。」吳征斟酌著詞句,盡可能平緩著口氣道:「不是弟子自恃身份,可弟子是陛下的散騎侍郎,不是殿下的。陛下還在,弟子若是太過趨炎附勢,容易惹人閑話。自弟子入京之後也明白一個道理,昆侖派今時今日的地位不是靠巴結與提早抉擇的眼光賭來的,而是扎扎實實一步步打下來的。賭,可能贏,也可能輸個精光;打,根基才能牢靠!昆侖一脈在朝堂舉足輕重,效忠於皇室才是最穩妥的抉擇。師叔試想,弟子今日若如此做了,或能博得殿下的歡心。若是五十年後,又有新皇將登基,有了今日前車之鑒,屆時的陛下又會怎么看咱們昆侖?弟子也是一心為昆侖計,昆侖歷經二百余年風雨不倒,弟子亦不願葬送昆侖美名。」

這番話說得十分嚴厲,一來為了徹底打消顧不凡急功近利的念頭,二來值此關鍵時刻,昆侖上下更需同心一致,尤其也是說給顧清鳴聽的!既然下了山入世,做事情就得踏踏實實的,莫要想著鑽營借勢頭。

「你說的也有道理,只是……師叔始終認為太過可惜。」顧不凡黯然低頭道:「師叔……好像真的老啦。」

「不可惜,該是咱們昆侖的,一樣都不會少,不必太過著急。急,則根基不牢,未必是好事。」吳征不露痕跡地掃視兩人,果見顧清鳴露出不以為然的神色,對吳征的話更是有幾分不滿。根基不牢,可不說的就是他?吳征心中冷笑,又道:「師叔的心意弟子明白,弟子到了涼州定然會與師尊詳加參議,師叔放心。」

「好……好……到了涼州,務須小心在意,出使一事半點岔子都出不得!」

顧不凡終於放棄了念頭,又是殷殷囑咐起來。

送走了父子倆,吳征踢著步伐回了小院。午間時分陸菲嫣不敢來,院中本該無人,吳征卻眉頭一動,只因推門之際,簫音旋起。

冷月玦一襲湖藍長襖,外罩貂皮裘衣,風聲中簫音幽幽空靈,猶如一座冰雕正坐在亭中,每當玉指輕動,冰雕才仿佛活了過來。

一曲激昂又瀟灑的《笑傲江湖》,吳征在簫音中走近,聽她又轉婉轉低吟的《平湖秋月》,再奏余情無盡的《吹簫人去玉樓空》而突兀結尾。冷月玦玉簫離唇笑道:「好聽么?」

「好聽,還能聽出你的心聲。我總覺你現下的曲藝之精,比起從前可要高得多了。只是為什么突然就停了?」吳征大贊一聲,情動時又是憐惜。

「還有一曲,待會兒來奏。從前無情只有怨,現下知喜怒哀樂,能奏的曲子多了許多。不是我的簫藝漲了,而是情融於曲,才更打動人心。」冷月玦淡淡說著,待說到情融於曲時展顏一笑,整個人都鮮活起來。

「我也聽出你心中許多彷徨……」

「嗯,我在想,這一回離去不知何時才能再回來。」冰娃娃湊近簫管,又奏出《吹簫人去玉樓空》的一段音調,忽喜忽悲道:「照說你這個人毛病很多,又好色花心,實在不是良配。可是,我真的不想離開這里。」

「總會有辦法的。」吳征心中有許多猜測,卻不敢空口無憑地說出來。只得安慰道:「我有一種預感,這一回咱們不會分開。」

「又說好聽的來騙人家,你幾時有什么預感了?」冷月玦皺起鼻翼輕哼道。

「真有。」吳征拉起她雙手道:「去了涼州風雲瞬變,我總覺得會有機會……」

「不是說危機深重么?」

「危才好,危中有機,若是一切全然照序,哪里來的機會?」

「也是……旁的我不管,你莫要沖動強來,若是誤了你,我自己心里過不去不說,你一家子那么多人,光咒也咒死我了。」

「都已當你是一家人,誰還來咒你?呼……其實不單單是你,這一回總感覺要有大事發生,說不准我還帶一個人回來呢?」吳征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咦?還有?果然不是好人!」冷月玦在他臉上一刮道:「我不想什么今後如何,我只想若是不能如何,我該怎么辦。」

吳征心中一動,一把將冰娃娃抱起道:「想出什么了?」

「若是這一趟不能回來,少說三五年咱們見不著面,那就現下一償心願。」

冷月玦俏臉微紅,美眸放光,湊在吳征耳朵邊道:「人家要和小雞雞先生多說會子話,再讓它把我喂得飽飽的,即使三五年不見也能管吃管用……」

媚目如水,雙頰緋紅,冷月玦想什么便說什么,直白的話語竟然無比動人。

吳征皺著眉道:「可惜我只有今日才有空閑……」

「那就膩上一日,待你沒空了才放你走,你可要……賣力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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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集完,請期待第八集《大霧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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