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桃花仙人·石室之軋(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8944 字 2021-01-02

僖宗遺藏是個天大的秘密,吳征與祝雅瞳雖計議已定仍需謀定而後動。今日天色已晚,一來一回加上不知會遇上什么意外,時機並不適合。

告別祝雅瞳之後,吳征一人來到「囚禁」天陰門的院落里。以他的武功想神不知鬼不覺地摸進去可做不到,索性大大方方地求見倪妙筠,言道有事相商,托辭自然是那幅《蘇山紫微圖》。

「大半夜的來打擾,實在過意不去。」

「畫怎么了?」若是從前的冷月玦,多半不會應答只是點點頭示意無妨。倪妙筠則有一種「有事說事,莫要廢話」的干脆直接。

明了了倪妙筠的身份,再見她時感覺就大為不同。從前見她沉默寡言,比起冷月玦的生人勿進,她更像是在世間消失了。分明人就在那里,卻偏偏不顯山露水,仿佛在人群里就被漸漸淹沒。天陰門弟子的身份與祝雅瞳的信任又給了她極好的掩護,既不需過多拋頭露面,又有祝雅瞳海量的信息來源,或許一個「卧底」正需要這種特質?可惜一副極好的樣貌與身段實在難以讓人忘懷,從這一點上看又算不上「合格」。只是不知道這樣一個人是如何獲得天陰門上下的認可,潛伏於門派里安然無恙。

「畫只是個托辭,況且不找邊際的事情現下不太重要。對么,小五前輩。」吳征似笑非笑,小五和前輩合在一起,頗具喜劇效果。

倪妙筠一如尋常,蹙眉道:「不重要還來找我?你來消遣我么?你叫我什么?」

這就是專業!吳征心中暗贊一句,道:「你家殿下說,小五前輩向祝家主幾次諫言都無功而返,希望晚輩一同勸一勸。說不得,只好來找小五前輩一趟了。」

倪妙筠這才一嘟唇,頗有些不可置信道:「殿下會與你說?」

「正是,還說稱呼前輩為小五,前輩自然明白。」吳征拱手弓了弓身。小五明顯是親眷之間的隱秘稱呼,吳征叫起來太過親密。

「我勸過師姐暫去盛國避一避,但是她不肯聽。」

果然直接,不和你扯東扯西的。吳征也道:「勸不住的,來見前輩只是希望若遇萬一,前輩能調用盛國的力量相助。」

「我盡力。」倪妙筠嘆了口氣道:「你我相稱吧,我沒那么老。」

「一言為定。」吳征一拍手掌,精神一振。盛國環衛在張聖傑身邊的力量拿到戰場上作用不大,但是高手之爭的局面里一定能起到大作用。

「不要抱太多希望。」倪妙筠不咸不淡地說了一句,又道:「你從《蘇山紫薇圖》里看出了什么?」

「只有些想法暫時不確定,還待實地勘探之後才知。這一回若安然度過,又有路子的話,遺藏里的軍器願分給盛國一半以作報償。」盛國最缺的就是軍事力量,軍器可謂是赤裸裸的大誘惑,用作酬勞再合適不過。

倪妙筠淡淡一笑,美眸一橫道:「不必說這些,你就是再送三座過來,該怎樣還是怎樣。我們能給的不會少,也絕不會多一丁半點,盛國可以不賺錢,但是一文錢都虧不起。明白么?一切要靠你們自己!」

「明白!有這份心思就夠了,告辭,你先安歇。」

告別了倪妙筠,吳征回到小院又去找瞿羽湘。憂無患的身份至今也無法確定,索雨姍被賊黨制住之後誣陷孟永淑一事仍讓人心有余悸,瞿羽湘的銳眼在這場涼州之行里能起到的作用不言而喻。

「湘兒。」

「相公。」瞿羽湘紅著臉微微發窘。相公二字的確少了從前的敵意,情意也有了丁點,一場三女同床的浪盪事過後與韓,冷二女都有了親近,多少覺得滿意,不過更多還是認命了的無奈。

吳征摸准了她的脈絡,既不刻意地疏遠,也不太過逼迫著親熱。見面先攜了她雙手,再橫抱而起放在膝間道:「這么晚還沒休息。」

瞿羽湘本能地一僵,腴潤的臀兒也不由一縮。幸而吳征將她放落的位置十分講究,貼著膝蓋盡量遠離胯間凶物,瞿羽湘雖仍有懼怕之心,也不由感念他足夠體貼。

「還沒,有些緊張。」這一趟涼州之行她身擔重責,甚至是取勝之匙!瞿羽湘在京城任總捕頭也算見識多了,可這般陣仗還真是頭一回,緊張也是難免。

「不必過於擔憂,我料想憂無患即使藏身在此也不敢稍有輕舉妄動,劃不來。咱們留意只是預防個萬一。」吳征撥著她額前發絲寬慰道。

瞿羽湘對吳征親昵適中的動作有些受用,低頭沉默了一陣道:「我武功不算太高,身份更是卑微,只是個吏。雁兒,陸姐姐都與我說過這一趟的不易,我也想有些功用。」

「上回若不是你,怎能設局斬殺戴宗昌?還要什么大功才比得上?只是你這手本事不可曝光,我們心里卻都是知道的。不必操之過急,免得露了異樣反為不美。」

「我知道。我……總有一個感覺,有人在看著我們的一舉一動!且不止一雙眼睛!感覺很奇妙,我說不出來。總之我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瞿羽湘面色有些發白,在浮山上的一切在腦海里揮之不去,至今想來,憂無患仍讓她驚怖不已。

「我信你,我也覺得憂無患就在這里!」吳征的動作逐步增多,不僅撫摸著發絲,也輕拍著背脊道:「涼州波詭雲譎,憂無患一定想方設法都會來,這么好的機會他不會錯過的。他就躲在暗處看著我們!他當也察覺我們知道了!他在躲,我們在找,因為他見不得光,一直以來都是如此。所以,你先不要害怕。」

「嗯。」

「既逢大事,他一定會十分謹慎,這種人旁的不說,自制力一定強的可怕,沒有必要的事情一定不會去做!這一回咱們很難像上次掏出索雨姍一樣好運氣,所以,你也不要強迫自己一定要做到些什么。」

「可是……」

「傻瓜!」吳征在她額頭點了一記笑道:「正因這一趟出行不易,我才把親近的身邊人全帶了出來。不是為了一定要做出什么功績,而是大家聚在一起以免落單了出事而已!誰出了事,我都會很難過。」

瞿羽湘一愣,臉頰不由紅了。不管從前有多少齟齬不滿,舊仇一筆勾銷之後,不管嘴上怎么不饒人,到底他是說到做到把自己當成了府中的一份子。若是把她擱在成都不管,以憂無患都敢偷入吳府的本事與膽色,要神不知鬼不覺地收拾了她真的不太難。

「嘿嘿,感動了?」吳征一臉壞笑,一副奸計得逞的模樣。

「沒……沒有……啊……不是……」瞿羽湘慌亂著,不僅不知如何應答是好,也因發現自己終究在一點一點地接受於他,不是迫於無奈,而是真心接受一個可靠的男子。

「哈哈。現下好些沒?要不要我哄你睡著?」

吳征摩拳擦掌,嚇得瞿羽湘一躍而起連連擺手著後退道:「不用,不用……不成的……」

雖有效果,終不能一蹴而就,吳征做個鬼臉道:「安心歇著,歇不好可什么都做不成。若是無法安睡,就運轉我教你的心經。」

房門吱呀掩上,瞿羽湘心跳若鹿,久久難以平靜。一種心慌取代了另一種心慌,卻甜蜜安寧了許多。

………………………………………………………………

三國的第一次會盟在五日之後。

使館之間專門搭建了會盟場所,容得下百余人。梁玉宇來得最早,領了十余人進場。盛國其二,張聖傑只帶了五名隨從。欒楚廷最晚,甚至超過了約定的時辰,陣容卻最為龐大足有三十余人,人群中天陰門掌門柔惜雪雖只著灰色的僧袍,可踏足的身姿輕盈,絕頂高手沉穩的氣勢,一眼見了四射的光芒無論如何掩蓋不住。

燕國勢強,秦國做了東道,盛國只能叨陪末座。

燕秦兩國俱有文武官員隨行,峨冠博帶,整衣端坐,氣氛卻微妙得很。吳征對場面了然於心,料想今天來的多有口舌靈便的辯論高手。共同的敵人是臨朝余孽,可這些藏在暗中的爬蟲根本敵不過三國皇室的雷霆之威。想要看一場合縱連橫,對於局勢的精妙剖析是難了,最終又是爭一個領銜的好名聲,一場「舌戰群儒」的口頭討便宜而已。

民心所向,正是帝王之資。暗香零落在燕秦兩國都鬧得大了,能把領銜的名聲拿下來,也不枉鄭重其事一場。

欒楚廷自重身份,雖坐於客位,卻不苟言笑,只以平和又難以接近的目光居高臨於全場,龍威赫赫。梁玉宇不落人後,除了擺手讓人奉上茶點瓜果之外,也不發一言。兩位太子不發話,燕秦兩國重臣誰也不敢打破僵局,局面一度陷入尷尬,幸好張聖傑是個話癆,又長袖善舞,扯些風月趣事,說些涼州風光,才不至於冷場。

世上有兩種人,一種人想贏,一種人想贏得爭論,他們不是同一種人!廣受歡迎的道理也不是放在那里都合適,至少現下在吳征看來,兩位太子兩樣都要。

望了望燕國席位上在列的辯論專家薛文傑,吳征微微一笑。上一世也曾涉獵過類似的書籍,嘴炮話術說穿了不值一錢,迂回轉折之地甚多。這一世口舌靈便,反應機敏,要辯論說服人正是他所擅長。秦國上下都十分重視這一場會盟,拿下魁首之位也是壓過了燕國一頭,在朝堂上可是一份重大功績。吳征心思雖更多在於昆侖一系與祝雅瞳的安危上面,助力大秦贏得這一場沒有硝煙的戰爭,也是他志在必得!

「兩位殿下遠道而來一路辛苦,本官代我家殿下敬諸位一杯。」

霍永寧審時度勢,先舉起了杯子。燕國勢強,像是守擂的一方,不緊不慢穩坐釣魚台。秦國稍弱,若不主動進攻,那就是始終落在下風,於形勢無補。

「霍大人言重了,陛下深念世間百姓疾苦,既有賊黨作亂戕害良人,自當不辭勞苦,我輩分內之事耳。」燕國侍中魯仲文是老相識了,在長安時都多打交道,見霍永寧發話,忙來了一番大義凜然。

燕秦兩國都有書記官提著筆刷刷地記錄,邊上還有隨從幫忙提醒遺漏,可見有多么重視。

「正是如此!貴國也已天下百姓為念,本官甚感欣慰。」霍永寧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道:「大秦召集此次會盟,目的也正在於此,前朝余孽禍亂世間,時有百姓受難,若不一舉剪除,斬草除根,其將流毒萬年,民不可安生。兩國高義,本官再敬一杯。」

霍永寧與魯仲文你一言我一語,都在強調主導權,都在無限拔高自己,唇槍舌劍,說得好不熱鬧。

激辯多時,薛文傑忽然道:「文傑僅是大燕微末之士。久聞霍大人執掌秦國中樞,才大如海,自入朝堂之後兩川安寧,民生安居樂業。不知為何賊黨肆虐百年,霍大人一無所覺?」

吳征眼皮一跳。他未曾經歷薛文傑出使成都時那一場壓服大秦朝堂的激辯,但是一上來這人就先來了大段的恭維話,把霍永寧給抬了上去,反手揭了個短。果然高手!

霍永寧有些頭疼,當時朝堂辯論,他也在薛文傑手底吃了虧被駁得啞口無言,這一陣想要翻盤可能性實在不大。正斟酌言語時,吳征插話道:「薛大人錯了。常言才干才干,雖接近並非等同,我家霍大人文采未必了得,向來以實干在先,憂國憂民。要說才如大海,還是薛大人名聲更顯。」

薛文傑發話,吳征接戰,連三位太子都精神一振。兩人在成都斗智的趣事早傳了開來,吳征以極端無賴的手法與精妙絕倫的詩文對子讓薛文傑頭大如斗,疲於應對。明眼人一看都知道是薛文傑輸了,吳征這一句才大如海著實諷刺。可兩人畢竟沒在辯論上針鋒相對過,現下兩人對上了,也是兩國最強嘴炮之間的交鋒,任誰都會被勾起興致。

霍永寧微微一笑回座。梁玉宇以目視吳征,嘉許鼓勵之意甚濃。

薛文傑在吳征手下吃過大虧,杠精的人生從來沒有服輸這兩個字,正愁尋不著機會扳回一城,當即抖擻精神道:「吳大人,下官在成都多蒙照料,先行謝過。久聞吳大人幼時求學於名門昆侖派,勤練武藝。可下官至秦國時,聽聞吳大人任俠好義,自恃武力毆打同僚。竊以為既身負不凡的藝業,以施加於同僚之身的槍棒,多殺幾個賊黨,多保護幾名百姓可好?」

任俠好義放在這里可不是什么好話,分明嘲諷吳征「俠,以武犯禁,無所顧忌。」

吳征被貶官,又一路青雲直上的原因薛文傑不可能不知道,他刻意提起吳征毆打俞化傑之事,顯然留有後招。吳征可不上他當,你跟我說事實,我就和你說境界!

「薛大人是在質疑俠義精神?」吳征臉一沉道:「世間有武人胡作非為,自命為俠,著實侮辱了俠字!薛大人豈可等同言之?本官自幼承大秦皇恩仁義之心,修昆侖派匡扶正義之武。須知俠之大者,為國為民;俠之小者,除暴安良!薛大人飽讀詩書,怎不知文有君子之文與小人之文?如君子之文,忠君愛國,守正惡邪,澤及當時,名留後世;小人之文,惟務雕蟲,專工翰墨,青春作賦,皓首窮經,巧言善辯,筆下雖有千言,胸中實無一策。俠與文於大義上殊無二致,薛大人說世間胡作非為的武人之舉,豈不是再推崇小人之文?若要說本官與同僚的齟齬,不過言辭之間的過節,本官親手取下的賊首,難道少了么?」

薛文傑臉色一變,不想吳征不僅詩文才華橫溢,連辯才都如此了得!這一下應答雖是把引經據典的酸儒貶得一無是處,卻偏偏滿嘴的文縐縐。

「呵呵,吳大人滿口正義之言。敢問一句,聽聞賊黨聚天下惡徒,高手眾多,來無影去無蹤,吳大人以為如何?」

「天下惡徒不少,卻全是烏合之眾,不堪一擊,又有什么好說的?」

「不堪一擊?聽聞秦國名將韓歸雁領軍二千於半道與賊黨大戰,折損五百精兵。我大燕兩位高手孟永淑與索雨姍皆在秦國境內亡於賊黨之手。吳大人既言烏合之眾,究竟誰才是烏合之眾?真是大言欺人!」

薛文傑辯才高超循序漸進,一點一點地將話題引入到秦國無能上面來,不知不覺間切入正題。吳征豁然起身,瞪著虎目步步逼近,厲聲道:「薛大人辱及先烈,過分了!孟前輩與索前輩仗義馳援,不懼生死,皆是大義大德的高人!剿賊而死,正是她們無上的榮光。人生於天地間,以忠孝為立身之本。薛大人身為人臣,明知世間有賊黨作亂,不思如何除暴安良,反正襟危坐誇誇其談。以忠君愛國者的生死以為口舌之便,真無父無君之人!韓將軍親冒矢石揮軍殺敵,手刃賊黨無數。孟前輩與索前輩義薄雲天,剿滅賊黨時從不落後,正是俠義之風。像薛大人這種誇辯之徒,坐議立談,無人可及;臨機應變,百無一能。敢問薛大人,賊黨身在何處?姓甚名誰?」

「這……這……」

「呸!孟前輩在燕國時身陷賊黨囹圄,遭遇百般摧殘初心不改,矢志剿滅賊黨。索前輩清修多年,法身化舍利子。似你這等無父無君之人,畏強凌弱、懼刀避劍,還敢妄言英雄之名,也不怕天下恥笑?」吳征一通大罵,憤然回座。不僅僅是辨術而言他要強占道德的制高點把薛文傑徹底打爛——我們秦國損兵折將,至少在做,還有了看得見的功績,你呢?就他媽知道在這里廢話!也因辱及孟永淑著實勾起他的怒火。至於索雨姍雖搞不清內里的隱情,但是用以分化一下柔惜雪,說幾句好聽的並無大礙:「薛大人,本官敬告一句:再敢辱及孟前輩與索前輩,本官絕不與你客氣!」

「唉……」梁玉宇見吳征大占上風,完全掌控了局勢,見機起身,雙手後背憂慮地嘆道:「吳大人所言,孤甚覺有理!大秦舉傾國之力剿滅賊黨,至今已半年有余,賊黨抱頭鼠竄惶惶不可終日。父皇心如鐵石,至今未曾收兵,旨在一舉剿滅斬草除根。以免又如昔年貴國故事,讓賊黨苟延殘喘,再度釀成禍患!」

他發了話,欒楚廷也不能再等下去,當即冷笑一聲發話道:「大燕早在二十年前便已以舉國之力清剿賊黨。彼時賊黨禍亂天下已久,不知秦國這二十年來又做了些什么?為何賊黨不敢再於大燕作亂?反倒是在秦國培植出龐大的勢力,無端端損大燕高手兩名!」

兩名太子交上了火,一開口就不饒人,張聖傑也不得不道:「兩位殿下且消消火氣。這個這個……賊黨作亂已久,非一朝一夕之功。狡兔尚且三窟,何況賊黨?本人久在大燕,深知大燕陛下不能容忍賊黨,歷來嚴加探查,有一個便懲治一個。大秦雖緩了些時日也無妨,聽聞這一段日子還斬殺了數名賊首。今日正是共襄義舉之時,過去的就過去了,還請兩位殿下以天下百姓為念。」

「也對。」梁玉宇淡然微笑向欒楚廷道:「大秦無須再做准備,這一場燎天大火定然燒得賊黨寸草不生,在無立錐之地。只是聽聞貴國被草馬黑胡接連犯境,至今不能全勝?不知貴國還有余力么?」

草馬黑胡與燕國的戰斗打了一年多,損失慘重,但燕國也不好過。黑胡人馬術精湛來去如風,燕國不得不以重兵囤於邊境以防不測。且出乎意料的是,黑胡人雖敗多勝少,本該實力大損休養生息。可由於長期的戰爭導致黑胡人糧草匱乏,窮得幾乎揭不開鍋。越窮越是凶悍,越是要去搶,反而進攻得更加凶了。比之從前的發財之念,現下已變成了種族生存的戰爭,一個比一個不要命。

這種態勢不會持續太久,至多不會超過兩三年時間,黑胡人自己就會分裂,從此數十年之內無法對中原之地造成威脅。可這一段時間就像黎明前的黑暗,面對著這幫對糧食與人口急了眼的黑胡人,以燕軍的精銳也打得十分辛苦,無暇他顧。

「呵呵。黑胡就不是匪患?大燕替貴國擋住了黑胡人,不使胡人作亂中原,難道不是義舉一樁?要不換個個兒,燕軍去剿滅前朝余孽,秦軍去戰黑胡如何?」

三位太子發了話,旁人就不敢再插嘴。你一言我一語之間,不出吳征所料,除了張聖傑看似中立,實則常幫著燕國添一把柴之外,欒楚廷與梁玉宇誰也寸步不讓,各有各的理。說到天色將晚,所謂的協議就為了個頭銜怎么也定不下來。

吵到最後不歡而散,欒楚廷率先拂袖而去。張聖傑一臉尷尬,寒暄幾句又沒人搭理他,只好灰溜溜地走了。吳征隨著梁玉宇回使館,剛出了會盟的院子,就見十余人一字排開,見了吳征一人上前道:「吳大人請留步!」

找麻煩的來了!

孟永淑在成都身故,長枝派毫無反應。這事吳征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就此揭過,想想長枝派掌門身為燕國大將軍,門下弟子若進入川中肯定討不著什么好處,在這里發難也是理所當然。

「有事么?陶前輩。」領頭的正是在長安驛館見過的【鐵爪搜魂】陶經武,吳征情知無法善了,拱手道。

「殿下,並非在下無禮,只是孟師妹的事終須有一個交代。」陶經武留住了吳征,向梁玉宇施禮道:「不知吳征現下是秦國官員還是江湖中人?」

梁玉宇背著雙手不正眼看他道:「既是大秦的英雄豪傑,也是朝堂上的重臣。你有什么話?」

「若是臣屬,在下這就告退,待會盟之事商議完畢,在下再以江湖同道的身份前來拜訪。」陶經武躬身一禮告退。這一趟排開陣容,足夠給吳征極大的心理壓力,本也沒指望能拿他怎么樣,目的已然達到。

「且慢!」吳征向梁玉宇道:「殿下,這是微臣門派中的私事,不敢誤了殿下的大事,微臣想早些處置了斷了好。」

「也好!」梁玉宇拍拍吳征的肩膀道:「若有疑難,孤王自會與你做主!」

「微臣恭送殿下!」

送走了梁玉宇,吳征向陶經武道:「陶前輩請指教。」

「嗯。」陶經武踱著步質問道:「孟師妹孤身前往成都投在你門下,聽聞幫了你許多忙,她究竟是怎么去世的?你只知保全自己,卻讓她身受賊黨毒手,還在你手上死得慘不堪言,你們昆侖不該給一個交代么?」

「孟前輩義薄雲天,志向高遠,她身逝一事讓晚輩深深自責。彼時她身中奇毒神志不清,晚輩無可奈何,只是為了幫她早些解脫。孟前輩的確是死在晚輩手上,讓她落到賊黨手上,晚輩也確有不可推卸的責任。」吳征對孟永淑的敬仰發自內心,並不推脫責任:「晚輩已當著孟前輩的面發誓繼承她的遺志,否則天地不容。」

「是么?」陶經武沉著臉道:「我只知道孟師妹好端端地入川,不久後就香消玉殞。你說的天花亂墜,誰知道是不是你害了她?」

「前輩這句話說出來不害臊么?」吳征再忍不住心中怒火,大罵道:「好端端地入川?孟前輩什么時候好端端了?她遭逢賊黨殘虐的時候,你們在干嘛?她被殘虐如此,事後你們挽回了長枝派好大的面子,又關心過她沒有?安慰過她沒有?是,我吳征是個外人,不比你們師兄妹親密。可是她心憐天下女子立志剿滅賊黨,你們幫過嗎?你們管過嗎?你們只嫌棄她是個累贅,嫌棄她面貌丑陋,避之唯恐不及!她一個長枝派的門人,孤立無援,不遠萬里求到我門前來,不顧面子身份,只為了多殺幾個賊黨又是為了什么?你們都不搭理,嫌麻煩,我還能不知道嗎?孟前輩身故,你們同門師兄弟連一個來送行的都沒有,現下懷著什么不可告人的心思要我給交代,我給什么交代?你們才該給孟前輩一個交代!滿口仁義道德,一肚子男盜女娼,狗屁不如!」

「放肆!」被戳中心思,陶經武面色大變,亦是借機出手!

爪影橫空去勢無定,吳征早有防備倒翻而出。身後一只蓮足伸來,徑踢陶經武臂彎道:「以大欺小么?」

陶經武一縮手避開,見陸菲嫣娉娉婷婷地立定,飄然若仙:「陸仙子?正巧,向你們昆侖派討個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

陶經武綽號【鐵爪搜魂】,無論一柄奇門兵刃飛抓還是手上一雙鐵爪俱已練得出神入化,且搜魂二字不僅說他招式狠辣,更說身法出眾。只見他一支箭般射來,雙爪如鉤,抓向陸菲嫣咽喉與面門。

陸菲嫣氣沉丹田,足下不丁不八,雙臂如抱太極使力一震,將抓向面門的左爪震了出去。旋即雙臂一圈,一股回環絞旋的力道如深海漩渦,她一個側身,拖著陶經武一甩。

陶經武只敢那股力道大得出奇,幾乎將臂上肌肉絞得根根斷裂,大驚之下沉肩怒喝,內力奔涌,掌推之下發腿風生,身向旋絞之力的反向躍起,堪堪掙脫出來。

這一下敗中求勝急若流星,可腿風未至,陸菲嫣只是一個小踏步已欺近身來,發掌打他腰側。這一掌若是按得實了,不僅內臟受創,更要被她推得飛出去,大丟臉面。

陶經武變招奇快,空中硬生生一個急速墜落,隔住兩掌。陸菲嫣武功內力運使方式極為怪異,陶經武不敢再有絲毫小覷之心,當下不敢稍停,身隨掌走滿地游動,月光下似有十來個人影來來去去繞著陸菲嫣打轉。陸菲嫣以靜制動,仍踏著沉穩的步伐,也不隨陶經武轉動身形,似有一雙天眼正俯視戰場,收發隨心。

來回拆了數十招,陶經武左足疾跨而上向陸菲嫣蓮足踩落,左爪抓向她肩井。這一招正在陸菲嫣左後方視線不能及之處,又不在後背的防備之處,十分突然。不想陸菲嫣臀胯不動,蛇腰旋扭居然與陶經武面對面而立,一手胼指點向他臂彎,一手戳他膝彎。

陶經武大吃一驚急忙變招。不想陸菲嫣不僅腰肢柔若無骨,手臂居然也像只靈蛇,一卷一纏如影隨形。她足下也不甚快,可每一個踏步都追上陶經武暴退的身形,雙臂或虛或實,粘連相隨。陶經武已使上了十成功力想要以力取勝,卻罕有能夠觸碰到陸菲嫣雙掌之時。偶爾雙臂相交,也都被陸菲嫣隔在最難發力的關節,上臂之處,輕易便被化解。

打得如此束手束腳,憋屈無比,陶經武怒氣填膺,快爪連攻臂影晃動,如狂風暴雨一半鋪天蓋地。陸菲嫣卻始終氣定神閑,一招一式清晰明了,有跡可循。陶經武須發皆張,忽然力貫十指,指尖都已散發出淡淡的金色,勁風橫掃,這一下快得不可思議,陸菲嫣仰頭急避,爪影險險從鼻端劃過。

「金剛指力?」陸菲嫣輕哼一聲,嬌軀一旋,雙掌左捺右收,一股圓融的旋轉之力登時把陶經武帶了個踉蹌。

陸菲嫣踏上一步道:「料得你不服氣!」雙掌連消帶打平平推出!這兩掌已聚陸菲嫣渾身真元,直有開碑裂石的威力。且雙掌一出,陶經武只覺周身都被罩定,無處可逃,當即大喝一聲也是雙掌拍出!

一方隱含風雷之聲威力雄渾,一方如月光灑落輕盈無聲。四掌相交,時間如凝住了一般,轉瞬間陸菲嫣雙臂一曲一推,陶經武只感大力涌來,竟似被陸菲嫣抓住了予取予求,任她捉近推遠。

陸菲嫣踏前一步,依然是雙掌平推,在陶經武的怒喝聲中一掌又是一掌!陸菲嫣連推十二掌,陶經武就連退了十二步。陸菲嫣忽然收掌冷笑一聲道:「不用再比了吧?」

陶經武直直立定,怒目圓睜,陸菲嫣收了手,他呆呆凝立片刻,忽然全身軟癱在地大口喘息不止。

吳征哈哈大笑揮了揮手道:「練好了武功,修好了人品再來找我。或者……讓你們的掌門丘元煥來!」

丘元煥不知在不在涼州,不,他一定在,若是在,還是早些逼他現身的好,無論為大秦國計,還是為祝雅瞳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