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桃花仙人·石室之軋(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8944 字 2021-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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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丘往西五十余里地有一小片平原地帶,足以容納下一座小型城鎮,原本也確實有一座城鎮,名喚壟首鎮。按吳征的猜測,原本當叫做龍首鎮,可是犯了天家的忌諱,饒丘一帶溝壑縱橫,高處看頗似一處田壟,改做壟首鎮也是生花妙筆。

僖宗埋下的軍器其中一處就標注在壟首鎮。

會盟陷入的僵局誰也不願打破,燕秦之間維持著短暫的平衡。吳征終於閑了下來,在一個陰雲滿天的夜晚被祝雅瞳提上皇夜梟,風馳電掣地趕往壟首鎮。

「這里的地形我提早都已打探清楚,俱在腦中。」祝雅瞳揶揄地看著嚇得面色發白的吳征,一手在他腰際托定道:「壟首鎮土地肥沃,邊上還有大片的草場,西面的龍首山又名桃花山,延綿百里,物產極豐,壟首鎮雖受限於偏遠,倒也算得上歷史悠久。」

「嗯嗯……」吳征牙關打顫,抬頭死死盯著暗沉如幕的天空艱難道:「還是你准備得充分。」

「只是沒有更多的線索。寧鵬翼埋下遺藏時肯定防了一手意外,除了寧家的後人難以知曉。」祝雅瞳幽幽道,有些神思不屬。

「除非寧鵬翼能活到現在,否則一定有線索。這種事重大得緊,寧鵬翼不可能堂而皇之地留下確切消息,萬一泄露出去,對他們也是致命的打擊。」吳征並不贊同!機密事必然留下外人難以看懂的機密線索,可再機密也是線索。

「你說的我明白,只是……以寧鵬翼的才干,外人想要參透怕是難上加難了。」祝雅瞳罕有服軟認輸的時候,只是對上了寧鵬翼難免有些氣餒。換了吳征也一樣,若是寧鵬翼還在世,他早就躲得遠遠的,生不起半點作對的心思。

「別擔心,先去看看再說。」吳征寬慰了一句,又苦笑道:「咱們……快到了吧。」

「噗嗤……到了到了。」祝雅瞳打個唿哨,皇夜梟盤旋著降落。看著距離不遠,吳征再也按捺不住輕點鳥背,輕飄飄落下地來。腳踏實地,終於長舒了口氣,精神大振!

壟首鎮如今已徹底荒棄,剩下一地塵灰。只從屋角殘垣里能看出昔日的人煙繁華。雖名為鎮,看著比起一般的小鎮要打上兩倍有余,大體因地處偏遠的緣故吧。

「若要通往番邦或是西域,這里倒是一個好的落腳點。據我查證,壟首鎮當年莫名其妙地頻頻死人,還傳出鬧鬼的傳聞,時間正與寧鵬翼大肆修建宮室,借以掩蓋他留下遺藏的時間吻合。此後壟首鎮依然怪事不斷,久而久之成了鬼鎮。」祝雅瞳旋著嬌軀,美眸精光大放四面打量。裙裾旋舞著如一朵盛開的白蓮,隨意一個動作都是風華絕代。

吳征正看著她秀眉微蹙,雙唇緊抿,雖鄭重凝肅得浮現陰雲,依然美不勝收。陡然聽到吻合一說,不由臉上一紅浮想聯翩。不由暗罵一聲:到底哪個狗東西占了如此佳人,又讓她孤苦伶仃?這話只敢在心中默念,再也不敢出口,也不知道那個人給了祝雅瞳什么好處,明明祝雅瞳既憤恨又不屑,卻不許人罵他。狗東西,王八蛋什么的罵人話兒,不是平常得很么?

「在鎮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壟首鎮昔日人煙密集,想要掩人耳目太也難辦。且翻地總會留下痕跡,鎮子再大又花的了多少功夫?依我看,多半在山里。」

吳征合情合理的分析卻讓兩人都有些喪氣。桃花山山勢延綿百里,想要探查清楚整座山談何容易?便是一國之君專程征了徭役,遣來精通此道的人才,沒有經年累月也無法查得明白。眼前三國並立,想要私發遺藏誰又敢明目張膽地在此挖掘。

「咱們先到處看看。」頹喪一閃即逝,祝雅瞳的執念堅不可摧,無物可以撼動!她朝吳征展顏一笑,鼓勵地點了點頭。

「好!」吳征受她感染也振奮起精神,運足目力沿著城鎮廢墟來回搜尋。

鎮上塵灰厚重,偶有些腳印也是零零散散,應是些來往路人在無奈之下才從「鬼鎮」上行色匆匆地穿過。來來往往個把時辰,一無所獲。兩人不時穿屋過室尋找蹤跡,頭臉上都沾染了塵灰,見狀相視一笑,也算苦中作樂。

「去山上看看?」時辰緊張,天明之前還得趕回饒丘,這一趟來還是以全局探查為主,可沒有在一處地方細查的功夫。

「嗯。」祝雅瞳點了點頭望向桃花山。

原野盡頭桃花山拔地而起。雖不甚高,山勢卻十分陡峭,居然展現出一股壁立千仞的氣勢來。視線中便是一面足有五丈高的峭壁,暮色里黑沉沉的,像是天上的仙人在世間投下一塊巨石憑空生出。兩人疾馳一陣抵達山腳,才見一條小道順著山坡較平緩處蜿蜒沒入林中。

壟首鎮既荒廢,桃花山想也是多年未有人跡。寧鵬翼裝神弄鬼搞出死地一處,倒是最大避免了遺藏被意外漏出的可能。吳征與祝雅瞳立在山腳望著山勢,頗有些無從下手之感。

「走走不?」吳征無奈一笑。又想起在浮山之上遇險,祝雅瞳從天而降化解危局之後,也是這般約著自己走走,點醒了混沌中的自己。

「哼。」祝雅瞳一個扁嘴嬌笑,顯然心意相通,卻搖了搖頭道:「下回有了閑暇,一定和你來這里走走!」

招來皇夜梟,兩人又踏著鳥背高飛而起,繞著整座桃花山盤旋俯瞰。梯田,草場,山谷間廢棄的村落,寺廟,道觀等一一盡收眼底。早春時節,漫山的桃花抽出了新枝,一顆顆花蕊正含苞待放。濃重夜色里走馬觀花一樣的巡視自然看不出什么,可一時之間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簡直毫無頭緒,無從下手。

用以救命的軍器就埋藏在此地,如何啟開確實一個謎。寧鵬翼設下的局環環相扣,最終還是要落在寧家後人身上,外人休想染指。吳征與祝雅瞳幾回振奮起精神又頻遭打擊,心中越發郁悶。

「非一朝一夕之功啊……時候不早,先回吧?」祝雅瞳不知是嘆息還是寬慰了一句,看著天光漸亮,只能暫時放棄。

「再繞一圈。」吳征目光閃爍著光華,原本他比祝雅瞳更加消沉得多,不知何時變得睿智了起來。

祝雅瞳心中一動,情知吳征有所發現正在沉思,不敢打擾,號令者皇夜梟又盤旋起來,美眸順著吳征的目光打量。

「這山一直喚作桃花山么?」

吳征的問話讓人摸不著頭腦,祝雅瞳耐心道:「原本喚作龍首山,你看接近壟首鎮為龍頭,往西山勢漸窄漸平,倒像一條巨龍俯卧。僖宗登基後大約二十年才在此山廣泛栽種,不久後又名桃花山。主要還是原本的山名犯了忌諱……」

「停!那里。」吳征擺手打斷了祝雅瞳,手指急急連點指向一處山頭。

大風呼嘯吹散了陰雲,天光正至破曉的一刻,幾線朝陽捅開了黑夜照耀下來,落在山間為一幅水墨山水圖染上了暗紅的光彩。

「這里……」祝雅瞳心頭撲通撲通直跳。吳征之能正在每每於不可能之處神奇地發現蛛絲馬跡,譬如錦蘭庄底怪異的符號,難道這里也有他「雜學」所通之處。

「就是這里!」吳征目如鷹隼,死死地盯著山頭。

山頭形似一塊長方形的巨大頑石垂垂落定,在無數山水畫里都會看見這樣的頑石。

「《蘇山紫微圖》!」兩人一同脫口而出。

夜空中雖無紫微星,桃花山也不像畫中的蘇山一樣巍峨高聳,劍指星斗。可這一塊小山頭卻讓兩人同時想起《蘇山紫微圖》!吳征心中有了明悟:倪妙筠曾言道大家作畫之前,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俱在胸中,落筆揮毫一氣呵成,有一股模仿不來的神韻!小山頭與《蘇山紫微圖》不同,可小山頭立於懸崖頂端,懸崖處再無遮擋直落平地,可想而知若站在小山頭上想下望去,定是如臨深淵,戰戰兢兢。《蘇山紫微圖》畫的,正是這樣一股氣勢,這樣一股神韻!

動念之間,祝雅瞳已號令皇夜梟立於小山頭崖尖上。兩人舉目四望,又不住在石壁上連連頓地,意圖尋找掩埋在地底的宮室。可又花費了許多時光直至天光已亮,依然一無所得。

「來不及了,我們先回,下次再來!」

若被發現吳征不在使館難免有許多麻煩,既然有了頭緒倒是不忙於一時。

「嗯。我們回去再看看畫。」兩人均不通畫藝,還有許多混沌不明之處,對畫作的細節印象也不甚了了,看看畫作才是正理。

皇夜梟一路風馳電掣原路趕回,吳征先去了使館旁的軍營,才在韓歸雁的陪同下被送了出來,對著不時投來的曖昧目光還羞澀地低下了頭。

到了使館面見梁玉宇與霍永寧,燕秦兩國比拼耐心的時候公務不多,個把時辰便商議完畢。吳征回到住所時祝雅瞳與陸菲嫣,倪妙筠已展開了畫卷探討多時。

「快來看看,是不是這里?」祝雅瞳指點著畫卷左側一塊氣勢昂揚的山石道。

「該當錯不了了。」吳征彎腰低頭左右細細地看了一遍答道,注意力卻不在那塊山石上。

「神韻相似得連你們不精於畫作的都能一眼看出來?為何又無所得?」倪妙筠偏著頭喃喃自語,頗有躍躍欲試前往一探究竟的意思。

「因為寧鵬翼只是想告訴後人桃花山就是畫中的蘇山,而不是說那塊頑石小山就是掩藏軍器之處!」吳征嘴角掛著神秘的笑意鋪開紙張,壓好鎮紙。

陸菲嫣一見他的笑容便心領神會,已在一旁一手研起了墨,一手潤開小毫。愛郎胸有成竹的模樣讓她不僅愛煞,更覺自豪。

提起飽染墨汁的小毫,吳征笑意不減,目視畫卷問道:「桃花山上可有庵堂?叫做什么庵?」

「有四座,分別是龍泉庵,掩翠庵,濤驊庵與三祖庵。」

三女一同順著吳征的視線望去,只見《蘇山紫微圖》中一名老者正舒立風中,舉杯自飲。相比起磅礴的山勢,老者米粒般的大小並不起眼,可經過名家巧手繪制,也能看出他一派光風霽月,瀟灑出塵。

「濤驊庵?那就對了!」吳征提筆落字:桃花山上桃花庵,桃花庵里桃花仙!

兩行七律字跡算得上工整,但詩文太過淺白,單看這兩句除了押韻之外實在平平無奇,還有些絮絮叨叨。倪妙筠撇了撇嘴鄙夷道:「亂七八糟,牽強附會,這算什么對了?」

吳征斜眼一瞥道:「不要小看開頭簡單平凡的詩句,大才子一旦轉折起來可要驚壞世間的。」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換酒錢。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來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復日,花落花開年復年。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這……這……這是你寫的詩句?」倪妙筠越念越驚,她出身盛國文武世家,不僅武功高超,還是書香門第,深知這等簡單的句子書寫下的詩詞堪稱返璞歸真,極具簡約之美。何況詩中的排駢對比來回反復,心緒轉折忽起忽落精妙絕倫,瀟灑的意境更是躍然紙上!頓時不可置信地望著吳征。

「不是我寫的,是寧鵬翼的啞謎。」吳征擱下小毫冷笑一聲道:「軍器若不在濤驊庵里,就在某個豪傑墓里。去翻那塊頑石,翻個底朝天什么也找不到。」

「不會在墓里!盜墓賊多得很,在墓里遲早要露餡。只會在濤驊庵一帶!」祝雅瞳肯定道,又品了一遍詩文,忍不住喃喃念道:「定是了!定是了!世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世人看不穿……這說的可不是寧鵬翼自己么?誰不說他是個瘋子?能寫出這等氣魄的詩文,當真是攪動天下,見慣了世面,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一代雄主!」

三女贊嘆不已,一時也顧不上吳征從哪里知曉這一首《桃花庵歌》。

「他?他想破頭也寫不出來!」吳征心里暗罵一句,滿面陰雲道:「錯不了了,濤驊庵一帶定然有掩埋軍器之所,待探得分明尋機啟開,以備後患!」

「嘻嘻,這事兒我們可辦不來!遺藏處定然還有機關重重,吳大人若不親至,世間能辦到的可就只剩下寧家的後人了。」祝雅瞳笑吟吟的如春花怒放,直比龍首山上的滿山桃花還要嬌艷!愛子不僅思維縝密,還時常天馬行空給人無限的驚喜,怎能不讓她自傲。

「尋著了機會一起去,只消破解了其中機關便可裝備血衣寒!」吳征狠狠道。天陰門柔惜雪親至,長枝派高手齊聚,丘元煥雖不見蹤跡,料想也藏在涼州。秦皇要剪去他的羽翼,即使秦國官軍無法動用,靠著軍器裝備的血衣寒也可給對手迎頭痛擊!屆時秦皇抓不著把柄,祝雅瞳又安然無恙,才算將這一場危機安然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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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到緊要關頭,越是讓人心神難安,總會覺得什么都不順利。每一個人都會遇到這樣的時刻!吳征覺得自己正處在這樣一個難以擺脫的漩渦之中。

滿腦子偷空去一趟桃花山,居然一絲空閑都無。燕秦兩國又打上了嘴仗,欒楚廷倒是對佳人念念不忘,天天來要人。吳征全數頂了回去,一想能把冷月玦暫時保在手中還多虧了兩國爭鋒相對的局面,也不由有些感慨。只要這般局面不破,就是欒楚廷親自前來,吳征也不會給一點點面子。

然而憂心更甚!男人的心態都是如此,越得不到的,越想得到。若是近在眼前舉手可得,偏偏就不能如願,更是心頭火起難以按捺!欒楚廷想見冷月玦而不可得,說不准正抓耳撓腮。事情終有塵埃落定的一天,冷月玦若是終於要回歸燕國,此地由欒楚廷做主,他現下被逼得急了,見著了冷月玦還在不在意所謂的君子風度?吳征不敢再想下去!只知時間拖得越久,冷月玦越是有當即受辱的可能。

吳征幾次三番強調天陰門人的重要性,梁玉宇也醒悟過來,親自調集一隊兵丁將諸女的小院團團圍住,不得他的許可,任何人不得進出。吳征是私心,他多半就是純為了皇位計,不想真被天陰門搞砸了。只是這樣一來,吳征也被隔絕了開來等閑無法與祝雅瞳見面,也頗有些心驚肉跳。燕秦兩國聯手欲對付祝家,梁玉宇有沒什么壞心眼無法保證!

張聖傑通風報信,形勢已有了幾分明了,該做的准備與應對俱都做了,剩下的……都是吳征最為討厭的聽天由命之感。

轉眼又過了十來日,燕秦兩國的嘴仗打得不可開交,吳征的心思壓根不在這上面,又需打點精神應付場面,不能讓人看出心不在焉,抑郁得幾乎發瘋。

好容易挨到兩國矛盾無法調和再度陷入僵局,會盟暫止,吳征感動得眼淚都快下來了。

小院被牢牢看守,吳征不敢貿然前去拜訪。時間過得越久,他越覺得危險重重,生怕被梁玉宇看出端倪。想盡了辦法也不能知會祝雅瞳一聲,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吳大人,用飯了。」

侍從端來飯食,吳征不耐煩地揮揮手打發他出去。都這時候了,哪有心情吃得下東西?不想侍從手一抖落下一封信來,他一無所覺,放下餐盤便低著頭遵照吳征的指示退下。

「了不起!」吳征心悅誠服地大贊一聲!祝雅瞳的准備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充分,在涼州會遇見的種種困局俱了然於心,連這一層都已提早備下了。

展開信箋,祝雅瞳娟秀的字跡印入眼簾:等得焦急了?我也好著急呀!事不宜遲,你也不必等我,我自會與菲嫣,妙筠安排得當。

吳征心下大定,挨到黃昏時分,吳征便溜達著去探望韓歸雁。

韓歸雁聽他說完計劃,鄭重道:「此事非同小可,務必萬萬小心在意!湘姐姐數度提醒於我,爹爹也猜測憂無患隱在使節團里。越到這種時候,越要當心。」

「我曉得,一直以來都做得很隱秘,當不會露出行藏。你在營中一樣要留神,若遇突變,保身為先!」

「恩。」

道別了韓歸雁,吳征悄然孤身離開,前往壟首鎮。他武功遠遜於祝雅瞳,不能神不知鬼不覺地人間消失,自然要選在黃昏這個不符常理的時刻。一路小心奔行,直至在濤驊庵旁的大樹上潛伏下來。

枝葉茂密,林木成蔭,視線並不好,卻是個躲藏的好地方,我看不見你,你也看不見我。春日里和風習習,山間的夜晚雖是寒冷,可桃花開得正艷,花香隨風送來,心曠神怡。

等到月上梢頭,遠處忽然傳來數十聲嘈雜的鳥吠,憤怒,驚恐,凄厲地嘶喊著。吳征情知有異,不敢暴露身形,只借助著枝葉縫隙觀望,卻什么都看不清。

「你在么?」輕輕的點地聲吳征並未發覺,祝雅瞳不知何時已飄然而至。

「在。菲嫣和倪前輩呢?」吳征趕忙應了一聲露出身形,順著祝雅瞳的目光向天空望去,大吃一驚!

只見月光下的高空中,兩點拳頭大小的鳥兒正拼死搏擊,金羽燦燦的豹羽鵟大占上風,追逐著黑影般的皇夜梟撕咬!皇夜梟左右騰挪,幾次欲飛撲而下總被豹羽鵟逼得死死的,無論如何落不下來。有一回撲得急了,險被豹羽鵟一雙利爪抓住背脊。看皇夜梟有些踉蹌的身姿,顯是已負了傷。二鳥飛得太高,祝雅瞳縱有絕世的武功也無可奈何。

豹羽鵟在此,憂無患就在左近!

祝雅瞳見吳征現身,再觀望了一會兒見皇夜梟身上又增了幾道傷痕,無奈地撅唇做哨。皇夜梟高飛而起,用鳥嘴解開系脖子上包袱的活接,又是一個飛撲不要命似地與豹羽鵟廝打成一團。豹羽鵟被皇夜梟忽然的搏命嚇了一跳,它雖更加雄健,一時也疲於招架。窺准良機,皇夜梟松開嘴將包裹拋了下來。

祝雅瞳接住包裹,又見皇夜梟且戰且退尋路逃命,漸漸在天邊難見蹤影,才不舍地嘆息一聲,向吳征道:「時刻不多,你先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事都不要離開我身邊,必須相信我,行么?」

「出事了?誰知曉我們的行蹤?」吳征渾身發涼,欲私取僖宗遺藏的事若是走漏了風聲,他就是死上一萬次也不夠。

「你先答應我。」祝雅瞳雙眉緊蹙,卻也失了平日的鎮定自若,高高拱起的胸脯正微微顫抖,氣息不穩。

「好。」

「你不用擔心,雁兒那里我出來前已交代好,陸菲嫣她們也全藏到了軍營里。有韓老將軍鎮守,出不了事。」祝雅瞳先寬慰了吳征一番,又取出一封信遞與吳征道:「千萬不可驚慌,越是大事,越要冷靜。」

「曉得了,我盡量不拖你後腿。」吳征也笑著寬慰一句,接過書信。

「傻孩子。」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腦門,深吸了口氣閉目養神。

書信厚且重,用四只巴掌大的牛皮紙封好送來。吳征打開之後一見是拙性的筆跡便知石室被恢復出原狀,內里有重大的隱情。不由一目十行掃過問安與保證不出錯漏的說明,匆匆展開一幅畫卷。

畫中巨細靡遺地將石室的原貌分毫不差地繪出,連那柄割下孟永淑雙乳的閘刀位置都經過精密的推算,吳征一眼掃過,心頭大震。其實石室的繪制根本不需如此詳細,因為任誰都沒有想到一間普通,空曠,在山坳里開鑿出的石室,居然在邊緣的石壁的中央處另有兩個隔間!

隔間開有小窗,在燭火的照耀下足以看清大廳的每一個角落。孟永淑曾言道自從被帶進石室始終不曾被揭下蒙住雙眼的黑布……

隔間里有人!

這個人自始至終都在看著孟永淑被施暴殘虐,而孟永淑也從沒能搞懂她為什么遭致如此非人的酷刑折磨。身為長枝派弟子,孟永淑身份尊貴,可她的身份並沒有大到令暗香零落搭上整個燕國潛伏的力量,而僅僅為了殘虐她的身體取樂的地步。

隔間里的人也沒有,除非賊首徹底瘋了才會干出這種事。孟永淑所遭致的一切,從頭到尾都是為了震懾,收服隔間里的人!賊黨以施加在孟永淑身上的酷刑與痛苦,恐嚇著隔間里的人,讓她親眼目睹若不屈服就會受到的「待遇」。賊黨既然敢瘋狂到殘虐長枝派的弟子,天下間就再沒有他們不敢殘虐的人!

輪奸,割其雙乳,毀其容貌。賊黨刻意選定了身為女子的孟永淑,那么隔間里的人也必為女子。只因這些對男子並無大用,卻每一件都是女子最害怕,最恐懼的事。天下間比孟永淑身份更尊貴的女子不少,但也絕對不多!

皇室女子首先被排除。不說帝皇之家的女子起不了大作用,並不能影響皇室,她們也絕不會孤身出現在此處。這個人只會是手掌權柄的江湖巨擘,或者未來必然是江湖巨擘,這么一排除就更加屈指可數。不會是昆侖派的陸菲嫣,也不會是彼時身在江南盛國的天陰門祝雅瞳,剩下的僅有一人而已!

「雨姍死得好冤枉……」祝雅瞳喃喃自語道:「她一向潛心修行,你怎么忍心做下這等惡事?你不該給我一個交代么?」

吳征深深呼吸,內力運轉,施施然地撕碎手中信抬起頭來,饒是他心境已十分平和,仍不由瞳孔一縮!

只見柔惜雪雙手合十,半垂著頭,寬大的灰色尼衣腰際纏著「逐影鞭」,身形輕靈得像風中渾不著力的飛花,卻落後一個身位亦步亦趨地跟隨在頭戴鬼面的男子身邊道:「主人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你既不肯聽我的,我又為何要給你交代?再說了,你做的惡事還少了?還敢要我給你一個交代?」

那男子身材高大,鬼面背後的眸子中露出一股威嚴與戲謔。他們緩步而來,男子也大大方方順手揭下了鬼面,長須儒雅,正是霍永寧!

「咦?是你!」

相比起吳征的震怒,祝雅瞳的憤恨,柔惜雪也覺得十分意外。美目光華一閃再閃,可也僅僅是意外而已。

吳征眨了眨眼道:「我該怎么稱呼你?是大秦的中書令霍永寧大人?還是暗香零落賊黨之首憂無患?亦或是……前朝遺孽,寧家的後人寧永禍?」

「呵呵,隨你,隨你……你們倒是厲害,若不是留了心眼,險些要失了蹤跡。」霍永寧雙臂攏在袖中,向柔惜雪一瞥,玩味似的嘲弄笑道:「反正你們沒了價值已是將死之人。雪奴,你說是不是?」

「主人要他們的性命,雪奴這就為主人去取。」柔惜雪像個犯了錯的仆人趕忙低頭,語聲柔媚婉轉,溫順討好,全無出家修行人的嚴謹持重。目光卻空靈得空洞,不著焦點地望著前方,微微愣神之間思緒似已飄回了二十年前……

【有書友問第八集的名字大霧蘆花是什么意思,詳細說明一下。大霧形容局勢復雜就不多說了,蘆花的典故出處是二十四孝里的【蘆衣順母】。二十四孝的故事大多非常扯淡,【蘆衣順母】的故事就非常人性化,也很溫暖。說的是孔子有位弟子叫做閔損,小時候受到繼母的虐待。冬天繼母拿蘆花塞的衣服讓他御寒,卻給親生兒子穿棉衣。後來閔損的父親發現之後大怒,要休了繼母。閔損勸說:母在一子寒,母去三子單,家里還是要有個女人。父親覺得有道理,就原諒了繼母。繼母也因此非常感動,從此待閔損視同己出,一家人和和樂樂。後世就把蘆花形容為母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