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蘆花遍地·彈指剎那(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7860 字 2021-01-02

「殿下……」丘元煥潔面無須,長發束緊,足見對這一戰的重視,當下有些哀戚道:「妖婦下手極狠哪……可憐承業沒能逃出來!」

「為國捐軀,當厚葬。」欒楚廷親自檢視著五人的傷口,又拿起五柄寶劍一一細看,問道:「這柄劍上的是血跡麽?」

丘元煥接過長劍,見雨水沖刷過後,劍刃上仍有黏連的淡淡血痕。五人中有兩人身首異處,一個中了咽喉,一個被開膛破肚,一個被劍芒透體而入,死狀極慘。五人死後鮮血亂噴,寶劍上也染了不少,俱是噴灑而出的點滴狀,唯有這一處是血痕。丘元煥低頭思量片刻,將血跡放在鼻端一嗅又伸舌舔了舔,再一一比對五位師弟身上的劍創,道:「殿下,這道血痕的時刻與師弟們的熱血濺出的時刻相差不過毫厘,臣可斷定是妖婦身上的創傷所留。」

「哦!」欒楚廷有些振奮,又謹慎地疑惑道:「會不會有詐?」

「不知!以妖婦的武功心機,刻意受些小傷故布疑陣不奇怪。不過柔掌門忽然追著霍永寧離去,還高喊他是賊首,看樣子柔掌門傷勢不輕,這里頭怪異得很。但是依臣看來,以他們兩人的能為,祝雅瞳已然受創也有可能。」見欒楚廷對答案並不滿意,丘元煥寬慰笑道:「殿下不必憂心。祝雅瞳已是十分焦急,畢竟吳征在她身邊,殿下正立於不敗之地,只需小心謹慎,既然放了祝雅瞳進來,她就逃不出殿下的手掌心!」

「正是!」欒楚廷呼啦一揮袍袖道:「祝雅瞳若未進山,即使拿了吳征也無用,祝雅瞳不會就范!既然進了山,她就不會坐視不理!我們跟上去。」

…………………………………………………………………………

巨漢雖秉著一股悍勇之氣決死前來,仍十分謹慎不敢冒進。大錘隨著鐵鏈扯動的呼啦聲不住砰砰砸在地上,山石都被震顫一下一下彈跳起來。

吳征只感祝雅瞳雖一副病體懨懨的模樣,呼吸也並不穩定,但仍甜膩膩地靠在他肩頭巍然不動,顯得十分沉著。至於那巨漢行動仍然躊躇,也或許是耐心在等待良機,一時半會兒不敢冒然沖上來。於是向祝雅瞳問道:「有個疑問。」

「待會兒再問,嘴皮子繼續動。」祝雅瞳有氣無力道。

「…………入戲有點太深了麽?」吳征依言動著嘴皮子,把心里話壓抑下來。

祝雅瞳雙眸死死盯著巨漢,僅是兩道目光就讓他像背負了兩座大山,每進一步都艱難無比。巨漢的目光不敢稍離祝雅瞳,慶幸現身之前已將這一片地勢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然於心。身後暗伏的兩名同伴才是大殺器,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下來,全看他們的出手夠不夠快,夠不夠准!

巨漢深吸了一口氣,一揮流星錘又踏上一步,單足剛離地面就聽祝雅瞳道:「熊凱峰!」

一言三字,柔柔弱弱,卻像三記響鼓擂在巨漢心口將他定住。一足已抬起,前也不是,退也不是。

「妖婦!」熊凱峰額角滾下一道冷汗,怒喝一聲終於落足一步道:「還不速速納命來!」

「一條小狗也敢大言不慚?」祝雅瞳支起身體,艱難地屈膝發力,單臂一撐緩緩站起道:「你家的大狗李瀚漠呢?還縮著不敢見人?」

熊凱峰第二道汗珠滾落。即使還隔著五丈的距離,他仍覺生死命懸一線,【迷蛇夢眼】厲害的不僅是她手中的鎏虹,蛇信子吐出來時也會亮出可怖的尖牙。

「大膽!」熊凱峰環眼圓睜,借著一喝的勇氣大臂掄起流星錘,以千鈞之力朝祝雅瞳砸落。

錘頭足有兩個人頭大,面上布滿了狼牙,巨漢一身神力,使出吃奶的力氣之下鐵鏈的呼嘯拽著狼牙流星錘威勢大得驚人,只需挨上一點便能扯下大片的皮肉。

這一錘不僅砸祝雅瞳,也砸吳征。林中的陰影里還有兩名暗器高手,祝雅瞳不能躲,她舉起寶劍橫削縛著錘頭的鐵鏈環鉤!

叮當大響!鐵鏈子也不是凡品,鎏虹一削之下只留了條淡淡的白印。陛下賞賜的武器不懼寶劍,巨漢信心大增,倫舞的手臂幾乎已壓到了地面,飛錘勢不可擋。

祝雅瞳嬌軀一震悶哼一聲,艱難地抬起藕臂一引。她力道雖不能與巨漢相提並論,用勁卻巧得妙到毫巔。狼牙錘頭繞著劍身旋落之際,祝雅瞳抽出劍身,飛錘輕輕巧巧地打了個圈兒,失去了攻擊的目標。——無論是柔惜雪的軟鞭還是熊凱峰的重錘,這一手繞指柔都應付得舉重若輕。

僅僅一招,熊凱峰便似耗費了巨量的氣力,喘息如牛。祝雅瞳也不輕松,足下踏著奇異的步伐在吳征身前逡巡。

若是祝雅瞳孤身一人,熊凱峰未必能在她手下走過五招之數。——以她內功之深厚,輕功之絕妙,熊凱峰的重錘沾不到一片衣角。而她的快劍卻可以迅速在熊凱峰身上刺個透明的窟窿。只是有了吳征在身邊,祝雅瞳不得不以短擊長,繞指柔再巧妙,在熊凱峰的神力之下,用去的內力一樣巨大。

熊凱峰怒目如牛,鼻翼賁張,身上的肌肉像鐵塊般漲得衣衫一頭一頭濃密地鼓起,冷峻的面容忽然露出一絲獰笑!

夜空中劃落一道閃電,熊凱峰扭腰旋身,雙臂像風車一樣旋舞,甩起狼牙錘!霹靂映照的光亮之下,鏈子狼牙錘在他手中仿佛平地的一道電光。比電光還厲,比電光還要彪悍!

他已看透了祝雅瞳,只要身後的伙伴還在,她就不得不顧忌吳征,她就是一個挨打的靶子!

這一擊就像無常鬼手中索命的鐵鏈,蓄勢已久,是他一生功力之所聚。奪魄!斷魂!

嗆啷啷的鐵鏈聲伴著猝現的灰光,排山倒海般兜頭而下,一往無前!僅憑繞指柔的巧勁不能阻斷這股巨力。這一錘,不傷祝雅瞳,就取吳征的命!

祝雅瞳眉頭一挑踏上兩步,鎏虹驟然出鞘,迎著狼牙錘頭,像迎著一座小山一樣劈下。

吳征目不轉睛。

他看得出來熊凱峰已是搏命,這一錘不僅凝聚了氣力與內力,無論成功與否都將大傷他的元氣,追魂奪魄一般傷敵傷己!是皇家死士豁出一切報答皇恩,或是履行自己一生之職責的拼死一擊,不成功,便成仁。

狼牙錘的發動,閃電的劈落,雨勢驟然大了起來,密集如銀網。祝雅瞳飛身而起,凌空截擊狼牙錘。鎏虹閃著七彩的光輝,不知是人掌著劍,還是劍帶著人像破空飛去的游龍。

寶劍無情,人有情,有情才會奮不顧身,以鋒利卻脆弱的寶劍去迎擊笨鈍卻堅不可摧的狼牙錘。除了寶劍,還有她。

閃電,狼牙鏈的灰光,都不及她。斜飛而起的身姿像一道閃著五彩豪光的霹靂,壓過了閃電,壓過了灰光!

鎏虹暴漲出三寸青芒,抵住了狼牙錘下落之勢,青芒散去,劍鋒劈中狼牙錘。寶劍顫出哀戚的嘯叫聲,像砸在地上的鏡子龜裂,破碎,五彩豪光七零八落——露出內里黑漆漆的又一層劍身!黑色的劍身更細,卻更鋒利!狼牙錘與鐵鏈被一分為二從祝雅瞳肩膀兩側擦身而過,鋒利的尖刺劃開了裘衣,露出雪潤潤的兩片肌膚與數道血痕,砸落在吳征身側。

熊凱峰面若死灰。這一擊已散去他幾乎全身的內力,大傷元氣,他甚至不能再動一動,只是勉力地站住。

祝雅瞳落地,棄劍,雙掌抓住被一分為二的鐵鏈一奪,抖起漫天的鏈影。叮叮當當的撞擊聲比暴雨更加密集,鏈影像仙人手中的天羅地網!

大到菩提子,小到牛毛針,這一刻吳征甚至覺得從天而降的豪雨都被擋在這一層羅網之外。他更無法想像一個人的動作能這麽快,這麽美!鐵鏈在祝雅瞳手中又像是舞者的絲帶,她正抖著絲帶,旋著身,翩翩起舞。

砰砰砰,祝雅瞳足下連環,被提前安放好的石塊被她一塊塊地踢起,飛行,在空中互相撞擊著碎裂,張開又一層追天索地的羅網。

密林中兩人一人高躍,一人墜地,卻躲不過祝雅瞳精心編織的索命網,身上血花亂濺慘叫著倒地。至於熊凱峰,更是被打得像只馬蜂窩。

祝雅瞳足下略微踉蹌了一步,回身撿起寶劍,抱起吳征不敢有片刻停留,飛遁入山。

「你有什麽話,現下可以問我了。」祝雅瞳搜尋著下一個合適的作戰場所,也借機調息了片刻才緩過氣來,低頭朝懷中的吳征笑問道。

接連兩場生死惡戰,尤其方才揮動沉重的鏈子狼牙錘,即使是祝雅瞳也有些疲乏,抱著吳征的雙臂已不如初時穩定,可她依然固執地不肯放下吳征。

吳征正游離出神。至此他已想得明白,祝雅瞳之所以始終制住他的穴道,除了擔憂他「不聽話」受傷之外,更多的還是這一場激戰每一步都出不得差錯。吳征的修為在這一場不可出現偏差的戰斗中顯然做不到。

她時行進的路線,落下腳印的深淺,每一步都有考慮,每一步都有目的。祝雅瞳要分神照顧吳征,已然讓戰斗力打了折扣,撤退時一邊布局還要吩咐吳征的話,真不如抱著吳征前行來得快速省力。

她本可以更省力的!

吳征悠悠問道:「我在想,我孤身山上時應該已經落入他們的眼里,為何當時不先行拿住,以我為質逼你就范呢?」

「因為他們的目標是我,而他們也知道,即使以你為質我不會束手就擒。今後你若遇事也一樣,萬萬不可妥協。如當下的局面,只要我沒被拿住,他們就有顧慮,即使他們抓了你,也要擔心我,至不濟還要擔心我的報復!可知道我報復起來凶得很,他們敢動你一根頭發,我就要拿一百條命來賠,他們賠不起的!如果我也被拿了,那萬事皆休。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就范!」祝雅瞳一字一句悉心教導。

「嗯,換了我也不會。可是,你又怎麽讓他們知道賠不起?」

祝雅瞳默然一陣,笑道:「找個不重要的人先尋些事,把名頭打出去,他們不就知道了?」

「好主意。」吳征苦笑一聲,嘆了口氣不經意道:「可是現下你又為什麽非要帶上我?明明你可以自己逃走的,雖然沒了皇夜梟他們也攔不住你,帶上我就是累贅。」

「哪來那麽多的為什麽?我高興還不成麽?」祝雅瞳笑駡一聲,掩去目中的恍惚閃躲。

「成,怎麽不成?女人說高興或者不高興,就是比天還大的理由,誰也勸不住。」默然了一陣,吳征又道:「因為他們知道你不會拋下我自己逃走,所以才不提早拿我。以現下這種方式為質,比前一種更合適,你反而被束縛了手腳吧?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

「別問,問了我也不會說。」祝雅瞳頓了頓,又道:「等我高興了才說。」

「好吧。對了,我記得從來都是你讓我這樣那樣,我可從來沒要求你做過什麽。我斗膽一回,你答應我,一定要好好活著,我還要等著你高興了,告訴我為什麽。」

祝雅瞳心中一酸,愛子還真沒有向自己主動開口要求過。別人家的孩子幼時向娘親要零嘴兒或是玩物多了去了,唯獨自家的……她凄然一笑道:「放心,還有許多事沒有做,我舍不得。」

「你還沒有答應我。」吳征似和祝雅瞳換了角色,不依不饒。

「好啦我的……你乖乖地聽話就成,莫要胡思亂想,若非要打什麽鬼主意,你當我不知麽?嘻嘻。」祝雅瞳得意地一笑,伸指在吳征四肢要穴上補了幾指!

吳征哀嘆一聲道:「干嘛呀你……」

「想在老娘面前裝神弄鬼,你還嫩了些!」祝雅瞳揶揄一聲,道:「你該當清楚的,你現下幫不上忙。只要你好好的,他們就拿我沒有辦法!想要好好的,你只要乖乖地呆在我身邊就成,也只能如此!」

「好吧,好吧。但是你還沒有答應我。」

「傻瓜,我怎麽舍得離開你……家呢?一生至今最開心的日子便是來了成都以後,你要趕我,我也舍不得!」祝雅瞳腳下一頓舉目四顧,往前多踩了十余步忽然倒躍了五丈距離攀在樹上道:「下一陣我們在這里打!」

祝雅瞳終究不肯給出承諾,她的想法依然沒有改變。吳征暗自嘆息,道:「這里太隱蔽了些,若是他們一時半會兒找不著,可能會合圍……」

「會來的!這一回我們要打個伏擊。」祝雅瞳銀牙一挫道:「上一陣拖延得太久,他們搜山的腳步不會放緩,我的計畫已經出現了偏差,不能再等他們找上門來!而且我也廢了不少力氣,不能再浪費下去,就在這里等他們找來!」

「這一陣過了,下一陣呢?燕國宮中既然來了高手,熊凱峰還只是條小狗,那大狗李瀚漠呢?你又要怎麽辦?」

「我自有辦法,你呀,那點兒修為,操心的事情還挺多!」祝雅瞳嘻嘻一笑道:「不用怕,李瀚漠與戚浩歌是欒廣江的護衛,都是十二品。他們兩個要來定是一起來,來了正巧一並解決!」

吳征眉頭大皺道:「兩個十二品?你還能應付得過來?」

「能呀。」祝雅瞳拍拍吳征的臉蛋道:「無論做什麽事都要有自信。自信麽,也就是說只能信自己,嘻嘻,這一回你不行。不必多說啦!」

吳征無言以對。這一刻他除了埋怨自己的無能,也只能信任祝雅瞳的能耐。與祝雅瞳的談話並不是蠻不講理,或是討一份心安。只有先活下去,才會有機會討一份公道。時間,時間,自己來這個世界的時間還太短,短到來不及在這一刻搭一把手,幫一點點小忙,甚至連幫她敷一敷身上的傷口,都沒有機會。

裘衣被扯去兩大片,雪嫩肩膀上正滲出血絲。祝雅瞳感受到吳征的目光,寬慰道:「沒事,這兩處傷我也是故意的。」

「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仙子下凡,什麽事情都算得准准的。你說我信不信?」

「信,你當然要信!因為接下來,你得幫我個忙。」

「嗯?」吳征精神大振道:「怎麽幫?」

祝雅瞳取出一件銅管交在他手中,以衣袖遮掩,道:「一會兒打起來,我會尋機放開你的穴道,旁人你別管,就打長枝派的謝建柏。」

難得見他鄭重其事,吳征也不禁一凜道:「這人,很強?我說,你不能現下放開我的穴道麽?」

「嗯……」祝雅瞳抿了抿唇艱難道:「方才的漫天花雨是專門用來對付他的,現下不成了。哦,對了,不能先放開你的穴道,他們會看出來的。謝建柏的武功並不怎麽樣……但是他的暗器是我見過最花巧,也最有效,最奪命的那一種。我很難兼顧住你,只有投機取巧,看看有沒機會!」

「所以你點著我的穴道也是為了讓他們放松警惕,覺得我是個好靶子,有機會搏一搏這份大功勞,否則他們有可能會等著幫手一起圍剿,對嗎?」

「嗯,不錯。長枝派既然要盡忠,丘元煥即使收到信號也不會提早出手。剩餘那些人遲早也能想明白,人都有僥幸心理,會想著搏一搏。不過在他們眼里,我們已是死人,只是看誰來取命而已。你猜猜會是誰?」

「欒采晴?還是欒楚廷?欒廣江既然快死了,欒楚廷說不定就是來取咱們兩條命去登上皇位的。至於欒采晴……我看她好像恨你比恨我還多一些,只想要看著我們送命,誰來殺倒不重要。老天,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連我這個殺子仇人都比不上你。」

「秘密!」祝雅瞳尷尬一笑,扁了扁嘴道:「她恨我,我倒不怪她,否則在長安她連連在我眼前放肆,早就沒命了。」

「看來嫻雅溫婉的祝家主,真的很對不起她……」

「是呀,可那又怎麽樣呢?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祝雅瞳心情黯淡下去,又舉目四望,香唇微動計算著什麽。

「你猜接下來誰會先來?」

「長枝派孫景福為首的一幫人。」祝雅瞳盤算完畢答道:「這個人常走江湖,經驗豐富,輕功也很不錯。方才我們殺了熊凱峰一伙,他會看得出來不容易。以我已經在霍永寧與柔惜雪手下受傷來看,他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我們就在這里伏擊他們!」

「對!嗯?你還沒有誇一誇我方才的漫天花雨!」

「額,當時詞窮,現下還是詞窮。總之咱們武人的招式,都會揀些好聽又有氣勢的來取名,大多誇大其詞。譬如方才柔惜雪的那個雷霆紫蓋,威力當然絕倫,但要說什麽比得上雷霆之威也是說笑了。唯獨你的漫天花雨,那就真的是漫天花雨,一丁點都沒過分!」

「嘻嘻,人家就愛聽你誇獎。」祝雅瞳嫣然一笑,朝著天空望了眼道:「雨勢越發大了,好事。」

吳征還被斗篷遮嚴,祝雅瞳卻已全身盡濕,雨珠順著她貼著腦門的秀發不住滾落,看上去有些狼狽。在桃花山里的每個人都會狼狽,對於在死神手中掙命的兩人來說,越是狼狽,就越好。

「他們來了。」祝雅瞳嘴唇微動未發出一點聲息,以唇形告知吳征,順手將他的穴道封閉,短時間之內,聲息全無。

「一,二,三!」祝雅瞳豎起三根手指示意有三人,目光卻更加凝重了起來。吳征知道,這三人里沒有她眼前最為忌憚謝建柏!沒有機會以伏擊將他殺死,回過頭就有可能被他無孔不入的暗器襲擊。

吳征內力被封,耳力卻不受影響,遠處三人踩在泥濘山道上的腳步聲越發近了。雨勢來得正是時候,任你輕功再出色,即使登萍度水,也無法踏水無痕。祝雅瞳轉守為攻拿捏住了最好的時機!

只需再有五步距離,這三人就會進入祝雅瞳的攻擊范圍。念及她驚人的身手,吳征心中居然隱隱期待,迫不及待想看一看天下第一殺手主動出擊會是多麽驚人!

腳步聲忽然停止,孫景福的聲音隱隱約約傳來道:「止步!」

吳征心中一緊。這人的江湖經驗果然豐富無比,不在祝雅瞳之下。謹慎,小心!謹慎的人都會多疑,多疑並不一定都是壞事,至少現在讓他撿回了一條命。

「董師弟照料頭頂,畢師弟看著後面,我們放慢腳步。」孫景福的聲音像石塊一樣冰冷道:「萬萬小心在意,祝雅瞳大有可能利用雨勢誘我們上當!」

在他說話之時,祝雅瞳已在吳征身邊消失……雨打密林,正是抹去蹤跡,遮掩異動聲響的絕佳時刻,祝雅瞳輕盈得就像米粒大小的雨滴!

孫景福萬萬想不到他剛剛發現端倪,提起戒備的一刻,祝雅瞳還會主動出擊。鎏虹已褪去了七彩光華,與夜色融為一體,從天而降!

風雨掩不去絕頂高手的寶劍銳嘯聲。

「當心!」董康泰大聲示警。孫景福與畢宏修不及抬頭,已舞起寶劍護住頭頂。祝雅瞳一劍之威,董康泰未必擋得下來。

黑漆漆的夜空中不見其物,只聞其聲,寶劍比勁弩發出的利箭還要猛惡快速!落勢就已如此驚人,那祝雅瞳的後招呢?

長枝派三人不敢想,也不敢接,暗嘆幸虧孫景福見機得早做了防備。董康泰與畢宏修一左一右散開,唯獨孫景福剛挪腳步就落地,大吼一聲揮劍劈向鎏虹。

鎏虹遠遠飛去,震得孫景福單臂發麻。背後響起的噗噗兩聲悶響與畢宏修噴著鮮血的慘叫讓他亡魂直冒,足下腳步剛起,頭頂卻一片劇痛……

多疑也並不一定都是好事!鎏虹的銳嘯掩去了排箭發射的聲響,先後而至,疑慮,則死!

董康泰已分不清頭臉上的是雨水還是冷汗。祝雅瞳的身形竟與破空的利箭一樣快速,頭頂擲劍發箭,人已轉到了畢宏修背後,等著自尋死路。他想逃,卻不敢逃,只能死死握著長劍,死死盯著祝雅瞳。在名震天下的「迷蛇夢眼」面前,他能接的下幾招?

祝雅瞳沒有停留,也來不及向董康泰出手,甚至連鎏虹也沒工夫取回。她疾奔幾步手腳並用上了樹杈,手中衣袍連舞打飛一排透骨釘。何時來的人,何時發射的暗器,吳征不知道,只看她裘衣上掛著的幾枚透骨釘,就知來人的暗器手法之高妙。

謝建柏!

祝雅瞳打飛透骨釘,一手護著吳征,一手探出,五指纖纖去勢無定,正抓著什麽東西,手臂一拖一送,將他遠遠擲了出去。單足踏定樹杈,單足後踢將一面雷公鏜踢歪。終於雙拳難敵四手,背後吃了一記使雷公鏜的高手開碑裂石般掌印。

枝晃人搖,祝雅瞳抱著吳征向只斷了線的風箏飄飄盪盪刺斜里落去。

一擊得手,那人朝著嚇傻了的董康泰怒喝道:「攔住她!」

董康泰終究慢了一步,也遲疑了一步。祝雅瞳著地一滾放好吳征,撿起寶劍回過神來,一氣呵成。她嘴角掛著血絲,臉色蒼白,顯然方才的一掌讓她受了傷。可是寶劍在手,拉開了勢子,仍如淵渟岳峙,連先前被她擲飛出去的一人怒氣沖沖地返回時也不由止步不敢動。

「唐意遠!你還是來了。」祝雅瞳抹去嘴角朱紅,凄然道。

「香凡夫人見諒,陛下有旨不敢不從。意遠深受家主大恩,奉旨之後,自當以一命償還您恩德,至於欠您的,只有來生再報。」使雷公鏜的高手步步進逼,面無表情。他走得不快不慢,每一步都配合著手中的雷公鏜攻擊之勢。

「不必,我現下殺了你,你就不欠我的!」祝雅瞳面色轉紅,一振寶劍平舉當胸。

「在下不敢有異議。」唐意遠離祝雅瞳只余十步,發令道:「黃星海隨我,董康泰斷後路。」

吳征看得出來,交手至今手上正面對決的硬功夫就以唐意遠最為厲害。雷公鏜張如羽翼,威力也極大,看這威風凜凜的模樣,修為雖不到十二品,卻足與陸菲嫣不相上下。

「那你就死吧!」祝雅瞳點了點頭淡淡道。

言出法隨!

唐意遠仍不緊不慢地前進,身後的黃星海卻從他腋下空當里穿出一桿長槍。普通的鏜是長柄,雷公鏜卻沒有柄,像一面盾牌可攻可守,正蓄力一擊。長槍先至,兩人一攻一守,配合無間。

槍尖上的紅纓被刺出的勁風收束得緊貼槍桿,直刺祝雅瞳肋下。

祝雅瞳空著的左手閃電般伸出抓住槍桿,與此同時,唐意遠忽然提速,吐氣,開聲,聲如霹靂!雷公鏜像天神手中的武器,鋒銳的側翼劃向祝雅瞳胸膛!

長槍被松開,七八點寒星在唐意遠腋下亮起,後發先至。雷公鏜也已劃到胸前。祝雅瞳不能躲,不能避,她剛想揮舞槍桿橫掃,搶杠又被抓住,一時奪不過來!董康泰雖然已嚇破了膽,仍可以遠遠地擲出長劍。

千鈞一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