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挽斷衫袖·游子迎榻(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12437 字 2021-01-02

「蹬蹬蹬蹬……」軍靴踏地聲響亮地在營帳中回盪。韓歸雁衣不解甲,全副武裝,已是擔心了一夜。

同她一樣,陸菲嫣,顧盼,冷月玦,瞿羽湘也是一夜未眠。祝雅瞳匆匆吩咐了幾句就火速離去,秦國使節團里有人通風報信,吳征陷入險境,這兩件事實在太大,匯於一體,更是天塌了一般。

會向燕國人通風報信的,只有患天下太平的憂無患了。他也隱藏在使節團里,身份未知!作為臨僖宗的後人,他當然知道遺藏的地點,也知道祝雅瞳挖出錦蘭庄秘密之後,必然要去桃花山勘察。燕國人擺明了車馬要做掉祝雅瞳,桃花山就是最好的伏擊場所,想來已早早布下了天羅地網!不幸的是,吳征牽扯在內,茫然不知。

昆侖一脈已與暗香零落結成死仇,祝雅瞳動身前往營救吳征。營地里相關人等的安全就成了重中之重!此時此刻,無論是功力大進的陸菲嫣,還是手掌重兵的韓歸雁都升起深深的無力感。

桃花山里形勢嚴峻,去的人多了反而會成為累贅。在營地里面對憂無患這等絕頂高手,即使人多勢眾,主動出擊也是個夢想而已,只能抱團取暖。

夜色一點點地深去,物極必反,天光開始在山尖露出。祝雅瞳與吳征依然杳無音信!

「不能動,不能動!」韓歸雁無數次地告誡自己,雙拳捏的咯咯作響:「祝家主本領通天,一定能將吳郎帶回來!憂無患藏在營中身份未明,太子殿下更是欲對祝家動手,萬萬不能讓他知曉,若是知曉了反倒處處破綻,如網中之魚!等,只能先等著,等著祝家主帶吳郎平安歸來!」

顧盼幾次按捺不住,與韓歸雁都吵了起來,陸菲嫣嚴詞喝止,幾次三番說明緣由都不起作用,只得將她先制住了穴道。看她眼淚汪汪,不住抽泣,韓歸雁心焦煩躁之餘,也不由暗暗認同。

「派去的人怎麽還沒回來!」陸菲嫣不知多少次地沖口欲出都死死咬著牙關忍住,她知曉這一問不會有答案,徒增大家煩惱而已,看天光已現,終於忍不住問了出來。

「不知道!」韓歸雁寒著臉,臉頰一抽騰地坐下,一拳擂在桌案上道:「未得本將許可,誰敢再出聲,軍法處置,絕不容情!」

營帳里寂靜無聲!陸菲嫣被喝了一聲雖心中不快,也知韓歸雁的舉措實是為大家好,焦急之餘,偷偷背過身去抹了把眼淚。

「你們莫要焦急,祝師姐的本事神鬼莫測,她既然暗中前去營救,吳大人當保無虞。」柳寄芙不敢發聲,提筆唰唰寫下幾行字遞給眾人。

韓歸雁瞪了她一眼,索性閉目養神,當做看不見。

奇異而富有韻律的嘯聲響起,遠遠地傳入軍營。營帳里立刻躁動起來!柳寄芙,鄭寒嵐,姜如露與倪妙筠一同站起,連始終抿著唇神情木然的冷月玦也驚呼起來。

「韓大人,並非我等要冒犯!」柳寄芙向韓歸雁拱手道:「這是……這是本門十萬火急時求救的嘯聲!」

「是師尊的!一定是!」冷月玦瞪著大大的眼眸道:「韓姐姐……」

「不許去!」韓歸雁抽出寶劍,劍鋒指著冷月玦道:「本將不管什麽事!誰都不許離開!你們……莫要忘了,令你們呆在軍營里聽從本將指示也是祝家主的號令!」

「此一時,彼一時!韓大人,得罪了!」柳寄芙踏上兩步,忽然一指點在冷月玦背心,待她軟倒時扶住交給韓歸雁道:「韓大人明鑒,掌門師姐既發出號令,我等不能不去!月玦年歲尚幼,亦是本門未來的希望,不可輕易犯險,還請韓大人代為照料。至於我們……出了事也不能成為韓大人的掣肘,一切後果,我們自行承擔便是!韓大人,告辭!」

冷月玦已證實了此事,柳寄芙說得決絕,也在情在理。天陰門自要離去怪不得她,至於她們是死是活,韓歸雁也不會費心力前去營救,再要阻撓說不過去。韓歸雁點了點頭道:「萬事小心,冷姑娘在此出不了事。」

「多謝!」柳寄芙不及行禮,已啪地一聲一握寶劍,風一般竄出營帳,與諸位同門一同去了。

「柔惜雪……在呼救?」韓歸雁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與陸菲嫣對視一眼,簡直不寒而栗。

「韓姐姐,請你松開我的穴道。」冷月玦俏目淚流,惶急道:「師尊定是遇上了大敵,她……她若需要人幫手,形勢已危!」

「你不能去!」韓歸雁一抹額頭冷汗道:「你要是出了事沒法和人交代。你師叔點的穴道,本將也沒本事解開!」

「陸姐姐……求求你……」在座的武功最強就屬陸菲嫣,冷月玦只好求她。

陸菲嫣聽得一陣揪心,也搖了搖頭趨近,順手點了冷月玦的昏睡穴,朝韓歸雁嘆了口氣,摟著冷月玦在懷中讓她沉沉睡去。

「你現在明白了吧?本將並非針對你一人!」心情本就十分沉重,忽然又出了一檔子大事,韓歸雁已是焦躁無倫,只得朝顧盼說道,以舒緩心境。

顧盼說不出話來,只是鄙薄地看了韓歸雁一眼,意思分明是:「你就是貪生怕死,一點都不顧大師兄的死活。」

韓歸雁無奈地嘆息一聲,再度閉上眼眸!

營中的寂靜又過了半個時辰,才聽營門口一陣騷動。韓歸雁皺著眉掀開營帳,就見倪妙筠一身帶血,背後還負者一名落發女尼踉踉蹌蹌搶進營來,虛弱道:「救人……救人……」

韓歸雁摒退左右,又傳郎中,才見倪妙筠咳出一大口鮮血道:「快救掌門師姐,憂無患是霍永寧……」

「什麽?」五雷轟頂一般,韓歸雁與正查探柔惜雪傷勢的陸菲嫣一對視,都驚得手足無措!

「我先去安排!」一時來不及細問,也不是細問的時候。韓歸雁鎮定了一番,當機立斷離開營帳去找韓克軍商議。

陸菲嫣咬牙甩頭,手掌按在柔惜雪背心運功,只片刻就大汗淋漓,喘息道:「傷太重了,我盡力先保她一條命!」

「我來止血。掌門師姐,你萬萬不能再出事了……」倪妙筠接過郎中遞來的傷葯,又趕走了郎中!掌門師姐冰清玉潔的聖體怎容男人窺見?她放下營帳後方才解開柔惜雪的僧袍。

只見身上掌印足有十餘處,掌印令雪玉般的肌膚都變成青灰之色,更有五六處肌膚被手爪生生撕裂,鮮血已然結痂之下,仍難掩傷痕的可怖。

不過這一身傷痕都比不得她臍下的紋身來得觸目驚心!那是一枚極為淫邪的紋身,偏又刻畫得栩栩如生。窄而薄的兩片肉唇微微外翻,稀疏卻卷長的絨毛柔順地在四周覆蓋,像一座神秘的花園。兩片肉唇泛著鮮紅的血色,露出通幽曲徑,而花徑內里,媚肉鮮明的褶皺則纖毫畢現!

繪制這一枚紋身者似乎頗有惡趣味,畫工又十分精湛,讓人一眼望去,就覺隱隱透露出一種飢渴的盪意,仿佛窄而薄的肉唇媚態萬方,仍腆著臉需求更多。

陸菲嫣久歷人事一眼而知,登時大窘。倪妙筠尚是處子也不由一呆,滿面飛紅。

「柳師姐她們呢?」陸菲嫣頗覺尷尬,裝作若無其事問道。

倪妙筠則嬌軀一僵,忽而憶起不願面對的事實,終於淚珠落下抽泣道:「嗚嗚嗚嗚……仙去了……她們都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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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界的波詭雲譎,雖然谷中的吳征與祝雅瞳擔憂,可現下也沒有什麽妥善的方法。

兩人的傷勢漸漸好轉。祝雅瞳本就是皮外傷與使力過度,靜養之後癒合很快。谷中的野味個個健康強壯,無論是在火上燒烤,還是石鍋里熬煮,均是大補元氣,極具滋養功效,連吳征的內傷也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出谷的路線研究了多時一無所得。想從水道原來返回無異痴人說夢,不說水道漫長,想在泉涌沖刷之下的濕滑石壁里向上爬,對功力與體力要求太高。祝雅瞳思來想去,若是全盛時期成行的可能不足一成,遑論吳征。至於從山崖爬下則面臨一望無垠的大片沼澤,這是一片死地,沒有人會犯險踏入。至於爬上,高高的崖壁又是一場巨大的考驗,以兩人現下的狀態想都不要想。

暫時絕了出谷的念頭,吳祝二人便安心於谷中靜養,等待身體徹底康復。欒采晴在此雖顯得多餘,時不時還冷嘲熱諷幾句,吳征倒沒刻意虐待她。

燕國當年一場宮廷風波,牽連者甚眾!

欒廣江固然才情無雙,但身子骨天生就弱些,在武功修行一項上向來落後於幾位競爭者。而大燕以武立國,歷代皇帝都是絕頂高手,因此也不會向欒廣江開個先例。

祝雅瞳受迫之後,欒廣江內傷受制,功力飛升,後發先至,一舉登上皇位。可這一場為世人所津津樂道的風光背後,又有多少人因此而受到牽連?至少谷中的三位均是如此!

祝雅瞳為免陷入狼窩,遠走高飛,流落江湖十餘年,直到修成十二品,武功蓋世方才返回祝家。可是這一去滄海桑田,初走時還是十六歲的如花少女,再歸來已是三十出頭少婦。風光的背後總是如此,世人或會口口相傳她的傳奇經歷,也會以此勵志,可誰又會去多想想風光的背後,這十餘年的孤苦無依,危機重重,漂泊無定,簡直一言難盡。

吳征甫一降生便如災星臨凡,祝家里血流成河,天陰門諸多高足身死,他也遠離親人,被送到大秦的偏遠小村苟活於世。二歲之前的記憶已完全失去,在吳征的心境里,那個自己曾經十分排斥的靈魂,在小山村里帶著巨大的身世秘密隱姓埋名,又不由覺得「他」可憐。

至於曾經十分煩厭的欒采晴,正因沒有躲過這一場風波,才變得在他人眼中的乖戾與放盪。一切,亦是為保護自己所付出的的代價,只是這代價未免太過巨大了。身為女兒身,誰願被人唾棄與嘲笑?誰願臭名遠揚?身為皇室的女兒,自降生起就是一種悲哀,古今中外均是如此。

歷史上那些放盪墮落的公主,又有哪一個不是如此?遠嫁吐蕃的文成公主,她心中又怎會願意遠離繁華的長安,去到一生只洗兩回澡,兄弟共妻的番人窩里?吳征從前讀到的歷史,在眼前活生生變為了現實,加之欒采晴青春之時險些與師尊奚半樓結為夫妻,血緣上畢竟又是自己的姑姑,從前的惡意盡去,所剩的更多也是同情。

「師姐會落入霍永甯手中,娘現下猜來想去,也唯有那一次了。」祝雅瞳雙臂回環抱膝坐在潭邊,蹙眉搖頭。母子相認之後,真有說不出的滿足,一口一個憋了二十年的娘,每一次都是無比開懷:「欒廣江登基,娘又跑得遠遠的,難免他不會遷怒於天陰門。師姐當時遠行游歷當是為了避禍,時間與孟永淑落難又對得上!石室里霍永甯以孟永淑恐嚇於她,小小女子頂不住的……唉……也是苦了她,不知道她現下怎麽樣了……」

「一將功成萬骨枯……還有些沒死的呢?」吳征亦是感慨萬千。譬如玄武門之變,太宗皇帝殺兄弟,逼父親退位才登上大寶。雖說他也是無可奈何,僅剩下華山一條路,可親人之間的人倫悲劇實在太過慘烈。而那些看似平穩登基的皇帝們呢?背後又有怎樣的故事?是不是每一位元帝皇都會像魏文皇帝曹丕一樣,因一首《七步詩》而被打動,放過自家親兄弟一條性命……

「嗯……」祝雅瞳默了默,向吳征歉然道:「娘對不起乖孩兒,當年娘真的是無路可走……」

「娘,這話你都說了一百三十六遍了……」吳征嘻嘻笑道:「孩兒懂,孩兒都懂,也從來沒有怪罪娘。」

「啊喲,你這小鬼頭!」祝雅瞳責怪地在吳征頭頂拍了一記,卻怎麽看都像摸摸他的頭:「還數得那麽清楚!要來笑話娘親麽。」

「那能怎麽辦?我怕不數清楚說出來,再過幾日就得說上一千三百六十遍。」吳征乖巧笑道,又做了個鬼臉。

這幾日的相處比前不同!祝雅瞳明顯開心了許多,雖是在幽閉的山谷,於她而言則似身處天堂,更勝吳府幾百幾千倍。

在吳府里,她時時需克制自己的親近之意,言辭之前也是斟酌再三,唯恐說漏了嘴給吳征帶來不必要的危險於煩惱。更怕吳征得知身世之後,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舉動,惹來殺身之禍。他是燕皇欒廣江的兒子,又是絕不可公之於眾的秘密。這世間能說出這個秘密的,唯有欒廣江本人,且一言就足以定下吳征的生死!顯而易見,欒廣江病重之際,終於還是對自己的親生骨肉舉起的屠刀,連孩子的母親也不准備放過。

「娘親這些年一直很後悔,當年若沒有用離幻魔瞳制住了欒廣江,就不會有你,也就不會讓你吃那麽多的苦頭。可是又很慶幸,有了你這個小冤家,娘親才能熬過那麽多苦難。在成都時住在孩兒家里,心里真是快活,卻總覺得差了些什麽,又是擔心將來。直到現下才覺一切都是值得的,是上天讓娘有了一個爭氣的好孩兒!」祝雅瞳說得動情,眼角又現淚光,側過身舒張雙臂向吳征摟去。

可這一摟卻讓她如遭重擊!

吳征皺著眉望著泉涌傾斜而下,神情十分不自然!祝雅瞳的摟抱亦讓他本能般縮了縮肩,頗有幾分無奈地強笑了笑,低下頭去。

他自知這般對待祝雅瞳委實太過分,可心中所想,身體反應均是如此。祝雅瞳閑話舊事時,吳征心中越發憎恨欒廣江,對祝雅瞳迫不得已的遭遇除了同情與心疼之外,更有難以抵抗的嫉妒與不適。

祝雅瞳誇贊他爭氣時,吳征心中想的卻是:老天爺,你是不是真要玩死我才開心呀?

兩人的離奇遭遇已然注定!若是吳征在這個世界覺醒之時祝雅瞳就在他身邊,伴他成人,甚至是知曉自己的生母就是祝雅瞳,他也不會泛起旁的心思。可是事情已鑄成,鬼神難改,吳征從小在昆侖山長大,母子倆第一次開誠布公地見面,一個是仙子般的香凡夫人,一個是初鳴啼聲的少年郎。誰能抵抗祝雅瞳無窮的魅力?何況是血氣方剛的吳征。

心智早已成熟的吳征並沒有對祝雅瞳一見鍾情,畢竟是個高不可攀的美婦,畢竟是個身處敵國的二品誥命夫人。可是在燕國的傾力相助,直到在絕境之中忽然現身救下他的性命,從此入住吳府。似長輩般提攜無微不至,似朋友般相幫患難與共。吳征怎不會愛上她?

情意已深,愛意刻骨!

可直到今時今日,上天似故意與他開了個大大的玩笑。想要一輩子照顧,一輩子疼愛的美婦,忽然成了自己的生身母親,縱然見識廣闊,機變百出如吳征,也不由傻了。

吳征知道自己有多愛祝雅瞳,桃花山一場夜戰,他無數次在心底發誓:若能得脫大難,會盡心盡力愛護她,陪伴她,守護她,孝敬她。

是的,吳征待祝雅瞳如知心好友,如愛侶,亦如長輩。可是祝雅瞳真的成了自己的長輩,一時之間,從前的愛意成了橫裂在兩人之間的壑崖,再也不能是單純的母子,再也不能是單純的親情。

祝雅瞳想要摟抱他,他也極愛這種血濃於水之情,可是身體卻不由自主地縮了縮。身體用本能在告訴吳征,她是你的母親,你本不該有不倫的念頭,可是你有!她抱著你,是抱著親愛的孩兒,可你,你不單單是如此!

祝雅瞳僵住了,雙眉低垂,死死想忍住的淚光還是迷蒙了眼角,泫然欲泣。吳征默然低頭,朝祝雅瞳苦笑道:「娘,從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個沒親沒故的苦孩子,現下知道有位了不起的娘親一直在守護著我,幫助著我,我也很驕傲。時至今日,若有人問我後不後悔是祝雅瞳的兒子,我自然是……是……不後悔的……」

本想寬慰祝雅瞳,話到嘴邊又無法面對自己的良心,更不忍欺騙待他大過天的母親,最後一句說得斷斷續續,十分不自然。

「傻孩子,娘親當然知道。」母子倆均不約而同化解方才的尷尬,祝雅瞳仍心里發苦。

吳征的情意她何嘗不知?祝雅瞳自知自己驚人的魅力,在察覺吳征情意的那一刻,她嚇得魂不附體,第一時間就想拔腿逃得遠遠的。可是對愛子的思念像一根無形的細絲牢牢拽住了她,逃不了,甚至一刻都不願和愛子再分開。

明知與吳征再相處下去會引發無可收拾的後果,可這一杯鳩酒祝雅瞳還是忍不住喝了下去,一杯剛了,又想再喝一杯。那是她的親生骨肉啊,阻止了她自暴自棄,重新喚起生的希望,亦是一生之望都是為了與他相認,保他平平安安,不受人欺凌的生命,自己身上掉下來的骨血。

愛子願意與自己親近,怎能拒絕?即使兩人的想法初時有天壤之別。愛子崇拜,愛戴自己,怎能拒絕?天底下的父母哪個不願做自家孩子的偶像。愛子呵護,憐惜自己,怎能拒絕?天倫之樂不正是如此麽。

上天的玩笑不僅吳征無法處理,聰慧如祝雅瞳亦手足無措。母子相認之後,兩人親近了許多,一起感嘆往事的唏噓,述說經歷的凄苦與艱難,互相安慰,互相鼓勵。可這一份情意卻時刻阻擋在兩人中間,像一座高牆,祝雅瞳連觸碰都不敢,遑論將它推倒!

人之情感,萌之於心,發之於外,融之於魂。祝雅瞳深知其中的不倫是多麽為世人所忌憚,唾棄,可她怎能對吳征絕情?那是一種千刀萬剮的傷害,她不能,更不忍。且鑄成這一切的,與吳征絲毫無干。

「當年為何要認玦兒做乾女兒?」吳征心中亦不忍,這一切無論於他還是於祝雅瞳,都實在太過殘忍,忙岔開話題。

「只是見她可憐……見到她的為難,仿佛見到了當年的自己……」祝雅瞳嘟了嘟唇,勉強笑道:「現下想來,師姐一門心思要她當太子妃,倒是怕萬一哪天遭遇不測,身敗名裂,有皇家庇護,玦兒可保無虞,天陰門亦能有一脈傳承下去。為娘不明所以,卻是辦了件傻事。」

「一窩子野狼,哪來的情面可講?我看姓欒的也難會保定了玦兒。柔掌門一廂情願,未必能成真。」吳征撇了撇嘴,對欒家人十分不以為然,唯恐惹祝雅瞳不快,眼珠子一轉忙道:「我不姓欒,跟那個人一點關系都沒有。哼,我吳征只有愛我疼我的娘親,沒有爹。老天爺見證,罵多少句也是他們自己背了,與我無關。」

「你就嘴皮子特甜,都甜到為娘心里去了。」吳征扯了一大通,唯有誇贊她的聽到了心底,祝雅瞳樂不可支地嫣然一笑。

蹙眉舒展,眼中清波流淌,花瓣般的香唇裂開,美得不可方物。吳征一呆,忙偏過頭去抓耳撓腮道:「餓了,兔兒吃膩了,我去捕只羊來!」

母子天倫之中時不時就來幾次尷尬,祝雅瞳享受得如沐春風之餘,也不由黯然神傷。

閑聊至此如陷僵局,誰也說不出多的話來。祝雅瞳跟在吳征身後亦步亦趨,想要靠近,終究又不敢。

「娘就歇一會兒,我身子骨好了不少,抓只小羊不難。」分明是最親近,也心心念念想要親近與愛護的女子,此刻卻巴不得離她遠遠的,免得再露丑態,平白惹得兩人不快。

「娘想和小乖乖在一起,一刻也不分開。」祝雅瞳心中嘀咕,嘴上卻道:「你使鞭索的功夫不行,還是娘來吧。」

想躲一陣化解尷尬,終究不能如願。吳征知道祝雅瞳疼愛自己太過,也不忍多說只點了點頭。母子倆一前一後,默默無言地來到山崖邊。

岩羊安逸久了,即使連日來被從天而降的套索捕了幾只,仍未有警覺。祝雅瞳天賦著實高絕,原本使得不順手的套索不幾日就掌握了其中訣竅,只一下便套中一只肥美的大羊,拖上崖邊!

吳征鼓掌歡呼大贊道:「娘親就是厲害!今日有好口福了。」

「便是你要天上的月亮,娘想辦法也要為你摘下來。」祝雅瞳興致蕭索,只微微一笑。

這一下輪到祝雅瞳影響了吳征的興致,到了嘴邊的話生生梗回喉嚨里說不出來。祝雅瞳面色一白,低下頭緊緊抿著唇瓣,狀甚自責。

吳征不僅是個少年,也是男子,見狀忙尋了個話題道:「哈哈,忽然想起件事來,我現下終於明白為何娘當年見了小師姑,就先給她一巴掌!定然是拙性這個家伙背後說嘴,把娘給氣著了是不是?」

「額……」祝雅瞳害羞地笑笑道:「拙性說,你自己道天底下最疼你的就是你小師姑,娘當時真是忍不得。嘻嘻,這事兒怪你自己,娘可不擔這份罪責。待出去了見著你小師姑,娘領你去認錯。說起來還真要當面謝謝她,否則娘的小乖乖還不知道要吃上多少苦頭。當年娘也是去了趟昆侖,見你被善待,才能放下心,一意經營將來。昆侖之恩,永世不忘。」

「他們待我都很好。嗯,當年把我抱去後山的那個女子更好。」

「你……」

見吳征調皮,祝雅瞳作勢欲打,本是一副母子嬉戲極溫馨又甜蜜的時刻。可吳征頭也不重播開步伐逃也似地去了……

當年在昆侖後山將他緊緊地摟在胸前,以飽滿高聳的酥乳為枕,仿佛在喂他一口甘甜而滿是愛意的乳汁,親昵無間,其後還一同看了一場荒山野合。吳征隨口一說,無意間觸及的都是母子倆不可逾越的禁區,可這一切都已寫在了生命里,誰能忘懷?誰能抹去?

祝雅瞳呆在原地發愣,淚珠不由又涌了上來:難道此生往後,都要在這種時不時令兩人失語,無法面對的情境中過下去麽?相認,讓她有說不出的滿足,卻又有無限的遺憾。從前兩人雖不至於如此親密,卻沒有隔閡。如今親密了,隔閡卻深了。祝雅瞳情知人與人之間的相處,一旦有了隔閡而不能消除,隨著時間的推移只會越發疏遠,越發難以親近。

她修成絕頂武功後回到祝家,那些躺在地上屍山,成河的血流,不正是因為隔閡而起的麽?

吳征略一頓步,隨後加快了速度跑回谷中。他知道方才的做法又傷了祝雅瞳的心,可他還是沒有回頭安慰。這是一個死局!

與對陸菲嫣,韓歸雁,冷月玦,瞿羽湘不同。

韓歸雁與瞿羽湘他沒有任何心理壓力,只要喜歡,只要想,甚至對瞿羽湘初時只是覺得對自己有利,想做便做,甜言蜜語張口就來,不哄得女兒家死心塌地絕不甘休。

陸菲嫣與冷月玦則復雜許多,可認定了的事情也無須回頭與猶豫,一邊寬撫她們,一邊只需去解決她們身上的牽絆即可。

能與不能,只在解決二字。

對祝雅瞳,吳征萬分無奈。他並非不知廉恥之人,對祝雅瞳更是又疼惜,又敬佩,直到了骨子里。他全然沒有把握若是在母子相認之下自己走出了第一步,祝雅瞳會是什麽反應!會不會對自己無比的失望,還是從此害怕自己?無論哪一種,他都不能接受。

保持現有的關系,他還能為祝雅瞳盡一點孝心,讓她接下來的人生不至於再孤苦伶仃,或許還會咬咬牙,為她相一門好親事,肚里流著淚送她與伴侶共度餘生。若是踏出了後果無法預估,直至不堪設想的一步,吳征真的不忍萬一逼得祝雅瞳再次出走,躲得自己遠遠的,這一輩子的良心都不會安。

愛意固然重要,親情更是吳征無比珍惜。他沒有感受過血緣至親的疼愛,祝雅瞳對他的愛發自靈魂,毫無保留。吳征只能咬著牙,盡力克制著自己保持必要的距離,即使讓她傷心,總好過絕望。

祝雅瞳對吳征的反應感同身受,她不怪罪吳征半點,只反復地問:為什麽會是這樣?這一刻,祝雅瞳甚至在想,若是早知如此,爭如不認!

可下一刻,祝雅瞳面泛紅霞一陣心慌。恰巧補到手中的肥羊發力一躥,祝雅瞳失神落魄地驚呼一聲,竟然失了手。肥羊得脫大難,撒開四蹄飛奔而去……

祝雅瞳抹了把額頭冷汗一時顧不上!爭如不認又能如何?吳征愛意已深,難道自己還能決然拒之不成?還是為了讓他死心另嫁他人?那現下已對自己萌發情意的愛子又該多麽傷心?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更令她害怕的是,為何有這麽荒誕的想法?母子相認不是一生所望麽?若是不認,心中的想法又是什麽?任由吳征的愛意越發深沉,無可挽回麽?

是的,祝雅瞳雖未經男女之愛,但深知愛子的為人。與欒家的薄情寡義不同,母子倆都是重情重義,否則吳征不會接受韓歸雁,不會強「搶」陸菲嫣,也不會體諒有殺身之仇的瞿羽湘,更不會為了冷月玦背負天大的干系。自己為愛子所做的一切,出於母親的天職與她的善良本性。可這一切烙印在吳征身上,已全然打動了他,再也走不了回頭路……

待祝雅瞳回過神來,吳征已一路奔回了谷里。祝雅瞳抹凈了額頭冷汗,定了定神,心道:不能再這般下去了……否則娘兒倆吃盡了苦頭,終於苦盡甘來,非得生生又被拆散不可。從前還可以恨欒廣江,恨家中長老,這一回又能恨得誰來?

打定了主意,祝雅瞳重補了只小羊才返回。這一耽擱去了不少時光,只見吳征呆坐在水潭邊,手中抓了一把石子,正恨恨地甩在水面,撲騰撲騰地砸出一個個大水花,偶有幾塊薄石打起了水漂,彈著跳至對岸。

欒采晴饒有興致地來回打量母子二人。母子倆現時的狀態是她從未預料過的,卻比她構想中有趣了幾萬倍。子不知母而愛上了自己的親娘,母知子,也明知其有礙,仍沉湎愛子之心中無法自拔,終於釀就現下這一杯五味雜陳,難以言述的怪酒。這根本就是個無法解決的死結,神仙來了也解不開,月老若是敢亂牽這條紅線,只怕登時要被天帝廢去仙籍,打入十八層地獄永世不得超生。誰還能拯救他們?哈哈!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吳征與旁人十分不同。旁觀者清,欒采晴深知吳征若是苦苦相求,祝雅瞳終究要心軟。這條迷蛇從來都是重情重義的,哪里舍得愛子難熬?這不是什麽高深的道理,欒采晴相信深處局中的二人一定也明白。祝雅瞳為母不說,還是女兒家,要她這麽做強人所難。可吳征居然沒有!底線與本分,即使在與世隔絕的深谷里他也沒有忘記,這實在是一種了不得的自持!這個欒家不認的野種,好像真的與欒家人不太一樣。

欒采晴嘴角勾起玩味又深沉的笑意,莫說欒家人,狄俊彥當時又何嘗顧及了她「母親」的身份?唯一懼怕的不過是自己翻臉而已。待翅膀硬了,懼怕不在,又何嘗問過自己願不願意?

她幸災樂禍的笑臉祝雅瞳自是看在眼里,這一回倒也不動怒,只是回了一個淡淡又堅定的微笑。

吳征打了大半個時辰,直將身邊的小石打空,才聽祝雅瞳甜甜地道:「征兒,來用膳了。」

祝雅瞳流落江湖十餘年,可生活卻盡可能精致,燒烤的手藝著實不賴。吳征早已聞到香味,此刻也飢腸轆轆,料想方才的尷尬已去了不少,遂站起身來揮手道:「來了。」

祝雅瞳乜了欒采晴一眼,招呼道:「你也一道兒來吧。」

欒采晴不客氣一屁股坐下道:「羊腿肥而不膩,能不能讓給我?」

祝雅瞳含笑默不作聲,吳征撇了撇嘴道:「隨意,多得很,沒人與你搶。」

「呵呵,你倒好心。不過論起來我好歹是你的親姑姑,一口一個你啊你的,可太不講禮節!」哪壺不開提哪壺,欒采晴分明是故意的。在谷中與世隔絕,算來算去就三個人,還真沒人生的起殺心。再說谷中的日子不好過,母子倆還算有個伴兒,她算是孤身一人,有了機會自要拌拌嘴。

「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吳征瞥了欒采晴一眼,隨口問道。

「都說來聽聽。」

「假話嘛,你害得我們娘兒倆差點命都沒了,還上了霍永寧這個賊首的大當,真是又狠心又蠢笨,什麽姑姑之類的話,我看還是休提了。娘,您請,燙得很,慢著些。」吳征先打了碗肉湯給祝雅瞳,口中卻不饒人,一頓鄙薄。

「江山社稷什麽的,跟我個女子有什麽干系。要說蠢笨,你們才是,一個個的心憂天下,大敵就在身邊還懵懂無知。霍賊此時露出真面目,背後算盤打得嘩嘩響,照我說啊,你們是翻盤無望了。鬼知道谷外現下是個什麽世道?」

「也有道理。」吳征一愣,點了點頭,嘆了口氣。

「真話呢?說來聽聽!」欒采晴興致頗高,追問道。

「我娘當年的手段雖然不太光彩,但是你遲早也要落入魔掌,只怪上天給了你一副冰肌之體。這叫恰逢其時!你要遷怒我娘,我不說什麽,可是欒家人做事太也決絕。呵呵,我雖然沒什麽大本事,總之是看不起的。只是懂得自愛的女子,我向來又是佩服的。」吳征一邊嚼著羊肉,一邊道:「這話有兩層意思,第一,我瞧不起欒家人;第二,若你不是欒家人,那我確實要敬你三分。」

「喲喲喲,口氣當真不小!」欒采晴吃吃笑道:「想不到遠在千里之外就輕薄於我的大好男兒,居然還會敬我這個放浪無形的盪婦三分。我該說榮幸呢,還是該認為這是譏嘲於我?」

「當年事出無奈,也是我不對。譏嘲就免了,困在這個地方,說些鬼話有什麽意思?」

吳征說完之後任由欒采晴幾番挑逗都不再言。祝雅瞳始終小口小口吃著,目光瑩然望著篝火陷入沉思……

用完了膳,吳征見祝雅瞳思索不停,一來不好打擾,二來今日好幾回沒趣,也實在不敢再貿然開口說話,只怕又傷了她。這幾日來每每不經意間就觸碰禁忌,再怎麽小心謹慎都躲不過去,祝雅瞳初時還不太在意,現下卻是肉眼可見地傷了心。吳征又是疼惜,又是無奈,更恨自己無法可想。

吳征意興闌珊地先回了洞中一頭倒在乾草鋪就的床上,想大睡一頓忘卻煩惱,偏偏睡意全無。只瞪著眼看著洞頂石壁,黑黝黝的一團什麽也看不清,就此呆呆出神。

不知過了多久,祝雅瞳移著蓮步入內,吳征猛醒過來,起身道:「娘要安歇了麽?我去沐浴。」

「不忙,娘想和你說會子話。」祝雅瞳淡淡笑著,雙眸倒映著洞口的火光,如春湖中燃起了一束煙火,美得讓人心動。

吳征心中哀嘆一聲,情知無法避免,只得暗暗告誡自己說話務必三思,今日若再次惹得祝雅瞳難過,可怎生得了。

無法拒絕,吳征有些心頭惴惴地坐好。祝雅瞳目光如炬,怎會不知愛子心中的擔憂與猶豫?可她竟一反常態,有些逼迫道:「你莫要擔心,娘想與你說些心里話。你先答應娘,無論什麽,都要老老實實地告訴為娘,可好?」

還是無法拒絕,吳征苦著臉點頭道:「孩兒自會與娘親說實話。」

「乖。」祝雅瞳再次摸向吳征頭頂。這一下又激發吳征本能的躲避心理,脖子不由縮了縮。祝雅瞳卻不像從前一樣傷心,依然愛憐地笑著,玉掌一壓追上,輕輕撫了撫道:「先與娘說一說,家中的幾個媳婦兒是怎生好上的?依娘看來,她們各有各的好,又各有各的難處,哪一個都算不上你的絕佳良配。」

這個話題讓吳征大大松了口氣!祝雅瞳與諸女都十分熟識,情路則是一知半解,有些還有成見,今後相處必然也要分說明白。當即精神一振道:「她們每一個都很好,世人看來她們都有污點,可在我看來都是一等一的好女子。娘從前對雁兒有成見,其實她是個貨真價實的黃花閨女,梁興翰要壓制韓家在軍中的勢力,毀了她的名聲,清白卻被她二哥韓鐵衣保下了。至於那些面首什麽的,全是掩人耳目,配合梁興翰做戲而已。」

「呀……原來如此!倒是為娘小心眼了。」祝雅瞳歉然一笑道:「從前其實娘也有猜測。只是總覺我的好孩兒,怎能娶一個污名在外的女子為妻,你還要她統領後院,娘心里總是有個疙瘩放不下。」

「這話我曾與菲菲說過,什麽神仙眷侶之類好聽的,都是外人說的,日子卻是自己過的。只要自己過得好,過得舒心,夫妻美滿和諧,外人說得再多與咱們家何干?有人愛白眼,由他們去好了!」吳征笑道:「菲菲也是如此。顧師叔其實待我不薄,不過那人有些太過重男輕女,也不知變通。那個……娘也知道的……總之當時孩兒是豪興大發,覺得這天下除了孩兒,沒人能疼愛她,非把她搶來手中不可。至於對不起顧師叔,孩兒倒沒這麽覺得。還是那句話,世人怎麽想與我何干?他們倆只有徹底拆散了,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菲菲在顧家煎熬,顧師叔又何嘗不是?」

「嗯,這話確實有理,現下也已證明了這一切。」祝雅瞳贊許地點頭道:「若是讓人知道了內情,定要罵你。可誰又知道,小乖乖是真心為他們好。」

「豈止是罵。哈哈。」吳征大笑道:「立刻就是豬狗不如之輩了。可是一來咱們不說,二來就算真被人知道了,孩兒不後悔,菲菲也不會。」

「擔當與骨氣才是一個頂天立地的好男兒。為娘真是虧欠了昆侖派好大一份情啊!」祝雅瞳感慨道:「欒廣江若有你半分,又何至於此……」

明知提起欒廣江會惹來吳征不快,祝雅瞳還是順順當當地說了出來,沒半分猶豫。吳征一陣愕然,神情凝重起來。

她渴望聽到吳征的心聲不是玩笑,也不是母親對孩子的要求。祝雅瞳首先這麽做了,已是表明自己坦誠的態度。心結已系,祝雅瞳正以無比的勇氣與坦然去面對,像她清澈的雙眸,沒有顧慮,沒有猶豫,只有實打實的心里話。

「他是志在天下的皇帝,哪會顧及這些。」吳征譏諷道:「什麽名垂青史的英明聖君,連個丈夫與爹爹都不稱職,呸。」

「嘻嘻,就是如此,呸。」祝雅瞳做了個鬼臉道:「且不說他了。湘兒呢?要是尋常人家,就算能接納她做個妾也就頂天了,大多是個隨手可棄的侍婢。娘看你待她倒沒有二致,嘴上雖不饒人,其實她若真進了門,你一樣會好好疼愛她。」

「她呀,呵呵。」吳征撓了撓頭,皺著眉道:「孩兒有一點與世人大不同,總認為女子與男子並無尊卑之分。女子雖大多不如男子,也只是身體所限。倒是有些細心活兒,男子大大不如女子。湘兒雖談不上有多愛,既然收了心又是自己人,孩兒難以像雁兒與菲菲,玦兒一樣愛她,總要敬她的。」

「不愛也可以的麽?」祝雅瞳奇道。

「嗯。她比不得其他幾位一樣光芒四射,孩兒自是愛她少一些。可她也有可愛之處,平常和她拌拌嘴也是大有樂趣。孩兒並不隨便,既然要了她的人,自然會一般對待。為奴為婢什麽的,若是要如此,孩兒壓根就不會碰她。」吳征肅然道。

「很好,很好。」祝雅瞳目中的笑意越發溫潤。她也是女子,深知女子的不易,吳征這種怪異的行為落在女子眼里,才是真真正正的可愛極了。她深吸了口氣,有些羞澀問道:「玦兒呢?娘都不知道她怎地就喜歡你了。」

與冷月玦之情當時觸動了祝雅瞳心中最柔軟的部分。吳征正是從那一刻起才觸摸到她的內心,才知這位精明強干的女子也有軟弱之處。也正是從那一刻起,吳征才下定了想要追求祝雅瞳,令她不再孤單,不再受傷害的決心。

再次提及此事,吳征心中砰砰直跳,道:「玦兒厭惡皇城,覺得自己是只籠中鳥。當時她自以為要奉命返回燕國,頗有些破罐子破摔,想要從小到大,自己決定一回,做一件自己想做的事情。至於為何選中了孩兒,可能在吳府里新奇的東西不少,加上她又頗喜音律,覺得孩兒與眾不同,有些特別。」

自吹自擂,吳征有些臉紅,祝雅瞳卻重重點了點頭道:「征兒就是與眾不同,娘一直很驕傲!玦兒的事情,男子大可以提上褲子就不認人,征兒沒有!又要舊話重提,欒廣江若有你半分,何至於此!」

「那是娘好,孩兒半分不像他,重情之處都是像娘親。」

吳征不失時機地恭維一句,果然讓祝雅瞳喜從心來,又凄然道:「可惜娘終究沒有照料好你,有失身為娘親的責任。去了吳府之後呀,就滿門心思地想為征兒尋一門好親事,也好略作補償。盼兒呢?你與她青梅竹馬,本是最好的良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