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兵有常勢·余心同赴(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4933 字 2021-01-02

吳征在桃花山上險死還生,但功力大進,又得祝雅瞳親手調教,更是目睹了多場高手間拼死相爭,實是難得的奇遇。這幾腳步伐學自祝雅瞳,他現下境界已大為不同,眼界大開,兩步踩出去,便是莫大的壓迫力,隱隱然已有宗師氣度。

墨雨新額頭冷汗直冒,想不到對手的武功已經高到了這等地步。尚未動手,只是腳下踩了兩步便逼退五人,這第三步更是緩慢,可是撲面而來的壓力已是如山般凝重。他手上握著柄熟銅棍,不知不覺間掌心已全是汗水。

吳征第三腳腳尖剛及地面,便忽然變招,足下連蹬一個起落便即逼近五人!

墨雨新大叫一聲,不知是駭然,還是給自己提氣。吳征來得好快,熟銅棍橫掃已然不及,他只得以棍做槍,棍尖化作漫天繁星般點出。

齊雪峰與邱萬里身負上乘輕功,猛然吃了一驚間應變奇速。齊雪峰使一把長劍,他縱身躍起,長劍徑刺吳征天靈。邱萬里選了柄朴刀,刀尖挑向吳征小腹。柳鵬程內功精湛,以一雙肉掌迎敵,他見吳征來得極快未免腳下不穩,又有三名同伴相助,遂運起內力,三分虛,七分實,平平向吳征胸口推去。庄東則是手持一面盾牌,使的卻是雷震鏜的招式,那盾牌在他手中砸下,就如一片勢大力沉的石板,足以將人拍成肉泥。

五人可沒練過什么合擊之術,只是電光石火的剎那,憑借著自身不凡的藝業,居然三面合圍像是一座牢籠,招式之間頗有長短互補之意。

吳征看上去在劫難逃,群豪中武功高明的看得真切,幾乎喝起彩來!這一局雖是不公,但要能戰勝吳征這等高手,也是出了一大口惡氣。

可橫沖直撞的吳征只略微偏了偏頭,身軀全然不動,看上去幾乎將身體撞向五人,眼看就是血肉橫飛的下場。不想熟銅棍點出的槍花全然落了空——橫掃不及,點出依然不及。不僅如此,吳征肩側一挨棍身,便將熟銅棍給盪了出去。吳征沖過熟銅棍,一手上提,一手下迎。長劍與朴刀被他兩手兩根指頭各自捏住,就如嵌入了山石里,紋絲不能動。

庄東的盾牌與柳鵬程的肉掌齊至,驟然兩聲大響!一聲出自吳征口中,他沖陣初始偏頭時便已蓄勢,此刻一聲大喝,庄東便如體內響了記炸雷,不僅耳若雷霆萬鈞,連目力都已模糊,四肢更是不受控制似地,全不知已落到了哪里。

另一聲出自吳征胸口,柳鵬程一雙肉掌按在他肋下兩側,便如擊中兩片鐵板,莫說氣沖霄漢,一股氣居然無論如何發不出來,脹得滿面通紅。

吳征手指一扭奪過長劍,渺無痕跡地一抖手腕,劍光四射又驟然消散間,他已安然沖破重圍。而挑戰的五人卻個個痴痴呆呆,一言不發。

墨雨新手腕顫抖,方才吳征奪過長劍之後,劍光耀目,手腕上一片涼意掠過……幸好吳征沒有傷人之意,只以劍身抹過以表傷敵,若是以劍刃滑過,這只手便已廢了。

吳征久未與人動手,今日卻是行雲流水,奪劍之後更頗得倪妙筠刺殺項自明時所使【雲霧十三式】的精妙神韻,不由頗為自得。——倒不是他在紅粉窩里呆得久了,連武功都學女人的路子。而是今日旨在立威不願傷人,當下的陣仗,又以這手輕盈無跡,如夢似幻的劍招最為合用。

群豪此前的喝彩聲戛然而止,此刻尚未反應過來,有些是修為不足壓根看不清吳征的動作,有些則是太過震撼。倒是庄東率先跪了下來砰砰磕頭,吳征饒了他性命他心知肚明,只是拙於言辭,心情又是激動又是駭然,除了磕頭已說不出話來。

「謝公子不殺之恩。」墨雨新見狀也是拜倒,再不敢抬頭。

「都起來吧,比武切磋而已,我傷你們干什么?」吳征一拂衣袖,道:「你們武功還不錯,不過還不夠。」

勁風撲面,吳征的武功還沒到僅憑衣袖就能托起人的地步,可五人會意,不敢違抗,忙起身之後向韓鐵衣拱了拱手立在一旁。有言在先,挑戰若是不成,韓鐵衣要重罰的。

「不急。」韓鐵衣朝他們冷笑一聲,又向吳征冷笑一聲,道:「得意什么,你敢闖一闖么?」他指著的,仍是那五名兵丁。

吳征回以一聲冷笑,道:「誰說我不敢?」群豪聞言又是精神一振。吳征不傷五人,令群豪對他好感大增,手下的功夫又是讓人又驚又佩,不似那五名兵丁,武功稀松平常,全靠著一招鮮吃遍天。吳征若是破了陣,也好殺殺韓將軍那副嘴臉的威風。——以吳征方才展露的武功,放眼整個盛國都能數得著,還能破不了小小的軍陣?

吳征還是如前的步伐,兩步踏地。良機當前,群豪恨不得把招子貼在他身上,好看清每一處細微的變化。只是這兩步下去,兵丁依然面無表情,全然不為所動,仿佛石雕泥塑。吳征見狀,屈膝,上身下伏,仿佛一只即將撲食的豹子。

此前那一番驚雷電閃般的一瞬依然震撼人心,群豪滿心期待吳征這一回看上去更為凶悍的撲擊又會是何等地威力。吳征卻忽然直起了身,雙手一撩鬢邊松散的頭發,道:「我闖不過去。」

韓鐵衣都打了個跌,接著罵出了群豪的心聲:「無恥!」

「要受傷,回去了不好交差,又指望不上你幫我分說清楚。無恥你……你……什么。」

吳征嗤笑一聲,揚了揚手道:「走了。」

「你什么時候來營里?」

「再過三日吧,三日後就來。」

韓鐵衣回過頭來,向群豪微微一笑道:「服氣了沒有?」見群豪默不作聲,遂抽出長劍,在五名兵丁腳下劃了條五丈長的線。

「你們不服氣,以為本將討了便宜,刻意為難你們。卻不知本將不曾討便宜,更不是刻意為難。你們這里闖不過去,到了戰場上一樣闖不過。」韓鐵衣一指劃下的線路,道:「一個千人隊便不止這般長,若俱是手持朴刀,以他們的陣法步步推進。你們的輕功能躍到哪里去?你們的機巧又能鑽到哪里去?」

「咦……」群豪疑惑不定間,交頭接耳了好一會,韓鐵衣才搖頭嘆息著道:「方才本將聽到有人說要自在,不知若是國土被踐踏,百姓被奴役,大臣遭羞辱的時候,你們還會不會自在,又到哪里去自在?」他回身指了指墨雨新等五人道:「你們的武功比起他們五人強得多又有何用?本以為盛國雖羸弱,不乏血性的漢子,如今看來,呵呵,可嘆,可嘆……本將也懶得罰你們,今日到此為止,你們要自在,那便自在去。」

韓鐵衣的話說得雲山霧罩,江湖人士的事情,怎地說到了家國天下去。群豪心中生疑,一時又不敢多言。軍中不比別處,隨意插口免不了又是一頓板子。只是折騰了大半日,可謂一事無成。墨雨新等人的武功在群豪中已算得上一把好手,卻連五名兵丁都及不上,群豪心中悻悻,十分沒趣。

三三兩兩回了住所,不免又說起今日事來,談起如何破去兵丁的刀陣,便有人哂笑道:「那位公子都破不了,依我看,你還是省省氣力得了。」

「老子活了半輩子,他娘的來此這受窩囊氣,老子……老子……他娘的真窩囊!」胖和尚頂著顆鋥亮的光頭,一條蜈蚣般的瘡疤卻十分醒目。他激動得面皮通紅,這條傷疤更似活過來一般猙獰可怖。

「我們都破不了,也沒甚么窩囊。要說窩囊,也輪不著你苦智大師。」墨雨新看上去頗受打擊,五人合陣連兩招都沒接下來,一副此生無望的模樣,忍不住挖苦道:「那位公子都都破不了的陣,你苦智在那里唉聲嘆氣,莫不是借機往臉上貼金么?」

「你……好好好,老子這筆賬先給你記下了,日後若有機會,老子和你算算清楚。」苦智和尚敢怒不敢發作,此前軍營里幾番有人說僵了動起手來,都挨了好一頓收拾,輕易沒人敢再犯。

「等著你……」墨雨新對苦智興致缺缺,卻喃喃念道:「那位公子與韓將軍說的話,似是三日後也要入營?聽他口音不是盛國人,莫非與韓將軍一樣是秦國人?韓將軍說什么家國天下的事情,又是何意?莫非這幾月外頭有什么大事發生不成。」

群豪大都在軍營里被關押了數月,對外界一無所知。爭論了半天還是一人機靈,陡然想響起道:「於先生不是才來營里么?問問他去。」

墨雨新到時,於右崢已被人群團團圍住,所居住的帳篷也是擠滿了人。只聽他將孫賢志攜帶燕皇的旨意抵達紫陵城一事詳說了一遍,其間張聖傑如何迫於淫威卑躬屈膝,孫賢志如何盛氣凌人,燕國如何欺人太甚,添油加醋地說了一大通。而後才嘆息道:「燕皇伸手要人,陛下卻不肯讓了……」

「什么?昆侖派吳征是燕皇的胞弟?豈有此理……如此而言這人留在我盛國是個禍害,陛下怎地不肯讓了?」

你一言我一語爭論不休,於右崢候了片刻後才道:「陛下說了,吳征既來盛國便是盛國的子民,盛國子民的事,陛下寸步不讓……如今說得僵了,陛下將孫賢志下了天牢,盛國太平了這些年,怕是這一回躲不過戰火咯……依在下覺得,燕國人狼子野心,遲早要把爪牙伸到咱們盛國國土上來,陛下想挺直了腰板,實是盛國之幸。若是個軟骨頭直接把玉璽交了出去,咱們莫名其妙做了亡國奴還不自知,豈不可悲?」

原來如此。群豪間登時炸開了鍋,要戰者有之,支持把吳征交出去的也有,一時難有定論……

吳征從軍營里回了府便忙碌開,比前些日子操心國家大事還要忙,還要神秘。韓歸雁,陸菲嫣,祝雅瞳等人挨個攔住了詢問,都被他一個諱莫如深的笑容來打發了回來。

孫賢志被下了天牢,朝堂上隱隱然已有血雨腥風之兆。被張聖傑歸國之後生生搶走了帝位的宇王張聖博逮著了千載難逢的良機,在朝會上公然發難,直斥張聖傑倒行逆施,為一吳征置盛國百姓於不顧,置兄弟人倫於不顧,欲將盛國推入萬劫不復之地。此話在朝中激起不少大臣的共鳴,令張聖傑十分被動。

現下所面臨的局面,張聖傑與吳征早早便有所料。張聖傑雖有費鴻曦與花向笛輔佐,可畢竟長久以來不在盛國,張聖博的支持者更眾。張聖傑帝位不穩,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解決。張聖傑如此堅決而強硬地對待孫賢志,一來為了激起盛國百姓的公憤,二來也是將此戰逼得勢在必行,妥協不得。

吳府山下深知內情,戰火越發近了,也意味著分別的日子也越發近了。吳征去了軍營之後,大戰結束之前都不會再回府里。府中女眷也將分散至各軍,譬如陸菲嫣會去護佑韓歸雁,祝雅瞳則要隨機而動,聯絡諸軍之外,隨時支援關鍵之處。

戰火一旦開啟,朝不保夕,更不知哪一日能再相聚。吳征身負重責,此戰又是安身立命的本錢不得不打,至夜間諸女睡下時各自心事重重……

待到次日天明,陸菲嫣早早醒來至了廳堂准備用早膳時,才見諸女全都到齊,唯獨缺了吳征。

韓歸雁見陸菲嫣獨自前來,面容有些憔悴,本想調侃兩句終究沒敢說出口,只問道:「主人家今日莫非睡了懶覺,現在還不起么?」

「他昨夜沒在你那里過夜么?」冷月玦吐了吐舌頭,悄聲向韓歸雁問道。相聚的日子無多,以她的猜測,昨夜定然是陪伴韓歸雁去了。

韓歸雁搖了搖頭,略有不滿,才見冷月玦目光又掃向玉蘢煙,她也搖了搖頭,這才奇道:「怪了,方才我去他院里也沒人。這又跑到哪里去了?」

此時趙立春正催著仆從端來早膳,祝雅瞳問道:「老爺去了何處?」趙立春不等吳征就敢開飯,必然是得了吩咐的。

「老爺一早就去了菜市,吩咐小的不必等他,諸位夫人到齊了便用早膳。」趙立春低著頭,嘴角那一絲笑容卻怎么也掩藏不住。吳征一大早地出門,又在這等非常時刻,意圖已然十分明顯,這是要親手打點今日上上下下一應事務了。去了菜市,必然是要使出全身的本事,讓家中每一位都飽以口舌之欲。

「喲,還有當老爺的一早就親自去菜市的道理?這家人還真是奇怪了。」祝雅瞳眉頭一皺,想不到久不現身的欒采晴突然到來,她不願與她沖突,遂裝作沒聽見,自顧自地閉起了眼眸。

這還是欒采晴第一回在眾人面前出現,對她投去敵視目光的可不在少數。吳征險些喪命桃花山與她大有關聯,韓歸雁忍不住譏諷道:「府中的事情如何,不是每個人都管得的,你要住著沒人趕你,你若是多嘴,還是要當心些才好。」

「好潑辣的妮子,嘻嘻。」欒采晴媚笑著道:「我多嘴兩句怎么了?我心疼自家的親眷忙里忙外,不僅要操心家國天下,回了頭還得一個個地操心你們,難道錯了?嗯?」

「你……」論口舌靈便,韓歸雁不比欒采晴,且她的身份畢竟在那里,厚起臉皮來韓歸雁還當真無可奈何,一時氣鼓鼓地發作不得。

「好啦,我也不願給你們添堵,不過是說兩件事,說完了就走。」欒采晴自顧自地斟了杯茶,幽怨萬分道:「一件是要告訴你們,你們老爺操心的事兒太多,你們一個個的卻跟榆木疙瘩一樣,全然不知做女人的本份。到了這個時候,難道還你謙我讓,豈不愚蠢至極。二呢,我給你們每人送了一份禮物,已然在你們的房里。用於不用,你們自便,嘻嘻,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