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秋夜春暖·嬌歌曼舞(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16604 字 2021-01-02

韓歸雁用了早膳便離府而去,至傍晚方回。不僅僅是吳征,府上均顯忙碌,每個人都有做不完的事情,也有操不完的心。女將在馬車里卸了衣甲換上裙衫,扎了件披風,又小憩了片刻,入府時雖臉上仍有倦容,腳步卻輕快,背在腰後的雙手與嘴角的笑意也讓英武之中流出幾分甜美,顯見心情不差。

明日起熱鬧的吳府就將冷清下來,主人們大都要離去,待下回歸來還說不准會有怎樣的變化,也不知道會不會有人永不歸來。在天下驟然緊張的大勢前,這座處於風口浪尖的府邸無法獨善其身。可不論怎么說,今日的確是個有理由讓人開心起來的好時光。

明日起各奔前程,又是為了同一個目標。事若能成,這座府邸就會在風雨飄搖里穩定下來,扎穩了根基。再假以時日,一切都會回歸正軌。眼下正是最黑暗的時刻,可黎明的曙光已現,只看能不能抓得住。再怎么困難,總好過此前仿佛行走於無盡的長夜,全然不知前路何方。

即使只著眼於眼前,吳征一大早就在後廚里精心准備,不知道又要拿出多少見所未見的美味佳餚,也是一件足以讓人期待的樂事。

時世已然如此艱難,若再不能自平日里尋著點點滴滴的情趣,豈不是要變作木頭一塊,乏味得很。

「嗯?還沒有動靜?你們不會在這里等了一整天吧?」廳堂里還是幾名女眷閑聊談天,也看不到要上菜的意思。韓歸雁不怒反喜,吳征准備了一整日,那定然是非同小可了。調侃了一句,韓歸雁飄至祝雅瞳身後道:「祝夫人累不累?雁兒給您揉揉肩。」

「去。」祝雅瞳一掌拍開韓歸雁,牽著她的手引她落座道:「一家上下屬你最是辛苦,還賣什么乖?快坐下!」

「嘻嘻,是。」韓歸雁福了一福,解去披風坐在祝雅瞳身邊。她久在軍營,不僅臉皮厚不怕羞,察言觀色之間情知祝雅瞳最吃這一套。刻意奉承不單單是要討祝雅瞳的歡心,也是疼惜這對母子當年被強行分開無法團聚,祝雅瞳從前所缺的樂事,今日可稍作補償罷了。

祝雅瞳替韓歸雁解開長發上的束帶。當年她十分嫌棄韓歸雁名聲不佳,在成都時待她雖說不上冷冰冰,也沒多熱情,頗有些禮尚往來的表面功夫。現今來看,陸玉二人年歲與自己相仿,實在拉不下面子,冷月玦對世故向來漠不關心,瞿羽湘又有些特例。還是韓歸雁人情通達,為人大氣,極具能撐得住場面的大家風范。

吳征的脾氣有些倔強,有時的【不聽話】也讓祝雅瞳略覺遺憾,不過看起來眼光與見識俱是上佳,總能讓人心服口服。

「事兒忙完了?」每逢家眷歸來,祝雅瞳都會問上一句。

「嗯……」韓歸雁沉默了片刻,道:「和吳郎一樣,明日我就離府。接下來的日子恐怕不得閑,不能回來拜見祝夫人了。」

「萬事小心在意。」

「祝夫人莫要擔心,有陸姐姐和瞿姐姐陪我出不了岔子。」

「好……」話未說完,趙立春撓著頭在廳堂門口道:「稟祝夫人,老爺吩咐今日去後院用膳,還請幾位夫人一同移駕,老爺已准備妥善正在等候。」

「神神叨叨的,哼,且看他要玩什么花樣。」韓歸雁有些興奮地蹦了起來,替祝雅瞳拉開座椅,招呼大伙兒同去。

一行人在後院小門里魚貫而入,新的吳府後院依然是禁地,除了趙立春之外,任何人不許擅進。家宴設在吳征的小院里,遠遠就聞見濃濃的辣味兒,噴香撲鼻,讓韓歸雁,陸菲嫣與瞿羽湘三人俱是目光一亮。紫陵城的飲食口味比之川中要清淡得多,雖有府上的廚子每日烹制帶辣味的菜餚,但這么正宗,香味這么醇厚的滋味,可是許久未聞了。

吳征笑吟吟地等在院門口,道:「幾位仙子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快請,快請!」

「嘻嘻,是什么好吃的?就是火鍋么?」長案上擺放好了碗筷,邊上的石台則放了只銅鍋,鍋里的湯汁被炭火燒得吱吱直叫。噴香的味道讓冷月玦忍不住伸香舌舔了舔唇。

「吃火鍋要勞幾位仙子忙活一晚上,在下不敢,今日吃冷鍋串串。仙子們請坐。」吳征又朝趙立春打了個手勢,吩咐上菜。

「大冷天吃冷的?」玉蘢煙不解著道,又拉了拉緊身的大氅。她修行時日尚淺,可抗不住深秋的寒涼。

「只這一口香油調料是冷的,其他都是熱的,若不喜吃辣,還有鴛鴦鍋。下回吃火鍋時也可這么做。」諸女這才見吳征所指的調料鍋里被一片鐵板隔成了兩半,一半里滿飄著火紅的辣椒,另一半里則是清油,飄著的全是白芝麻。

「真是好辦法。」祝雅瞳拍手贊道:「火鍋吃到後頭油膩得很,分開湯料是個好主意,吃不慣辣味的也不必另開一鍋,用在飯庄里必然大受歡迎。」

「那是當然。」吳征瞬間抖了起來,自覺身形又偉岸了幾分,昂然道:「我想的法子,定然是好的。」

此時趙立春領著幾名仆從在案面上放下些小木墩,道:「幾位夫人小心,燙得很。」才用夾子從仆從手中取下一片片鐵板。

鐵板先前被燒得火熱,此時溫度仍高,內里塊狀的肉片冒著煎起的油花。吳征隨手提起一只銀制的小壺,向肉片倒下黑乎乎的醬汁。

「胡椒味兒?挺香。」西域來的胡椒在川中流行不廣,但在口味偏淡的盛國則是大行其道。其滋味比不得藤椒的鮮美麻辣,也自有一股獨特的異香。

「從前沒做過,就這兩樣東西折騰了足有一日。」吳征指著胡椒醬與冷鍋,道:「諸位仙子請坐,先請享用牛排,稍待在下效勞。」

吳征拿起陸菲嫣面前的刀叉,以叉固定,又以刀切下一小塊牛肉遞給她,算是做了個示范。自從顧盼離了吳府之後,陸菲嫣便沉默寡言了許多,日常與吳征的來往也少了許多,有些刻意地避忌。吳征原本還擔心她今夜不會來,見著她跟在諸女身後,雖是低著頭,也看不出喜怒哀樂,可人來了就已足夠。

這美婦人的脾氣之倔強不在任何人之下,為人處世自有一套准繩。她並未因顧盼之事而排斥吳府,但做起事來較之從前便大有不同。譬如盡量避免與吳征單獨相處,更不說兩人間的親密。就像遭受隱疾折磨的那些年一樣,即使與丈夫的情感已完全破裂,依然無比執拗地堅守著底線,誰也不能觸碰,誰也無法逾越。——如今也是如此,誰也勸不動。

吳征對此也是束手無策,當年能與陸菲嫣喜結良緣虧得顧盼【相助】,現今兩人之間隔了道無形的網,看得見,摸得著,也是因為顧盼。在解決之前,誰也沒有更好的辦法,算是吳征當年半強半哄,手段略為下作的報應了。

陸菲嫣接過刀叉,櫻唇一張將牛肉小口小口地品嘗,默不作聲,螓首低垂,美眸黯然中又忽閃著異樣的神采。像極當年初次委身於吳征時,情潮褪去,神智復得清明之後,那柔腸百轉,左右為難,在人倫與情感之間無法取舍的模樣。

「你已好久未曾讓府上大快朵頤一番了,唔……從來沒吃過這般口味,肉質倒是鮮嫩可口!看得出用了好多心思,便饒了此前的怠慢之過吧。」韓歸雁大快朵頤,連聲贊道。

來了盛國之後,與諸女莫說親熱,連親近的時光都大大減少,何止是怠慢?再怎么情有可原,總是叫家中嬌妻冷落了許多,韓歸雁輕輕一句帶過,當真是板子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

「牛肉也需腌漬大半日,才得這等鮮嫩,入口即化,也試了好幾回呢。」吳征將准備好的葷素串串丟進銅鍋里烹熟,笑道:「其實我懶得很,整日不得閑早已不耐煩。今晨去了菜市,正巧聽見賣肉的張屠戶與他家的小子講道理,說是每日比上一日多做一些,踏踏實實一月能辦成一件事,便能保一輩子的豐衣足食。這話雖糙,卻是大有道理。我聽了可有些羨慕,尋常人家哪似咱們日夜操勞不停,還提心吊膽時辰過得太快。能過普通日子倒也不錯……」

「征兒,你現下是吳府的老爺,哪能與常人相較?」祝雅瞳聽得心酸,更心疼愛子身心俱疲,可仍是斂去笑容正色數落道。

「娘放心,孩兒還未說完。當時那股惆悵僅只一瞬,倒不是我豪情填滿胸臆,壯志堅韌不移,而是張屠戶的婆娘來了。」吳征哈哈大笑起來,道:「那模樣,咳咳,一般得很……我一想,府中的夫人們可都是天仙化人,哪一個都是傾國傾城的寶貝。要我過舒坦的日子,娶張屠戶那樣的妻子,從前或許行,現下那是萬萬不成的,還是操勞些的好。回府的路上,我是越想越有道理,以夫人們的姿色,那點辛勞算得什么?旁人想做還沒得做,我是大大地占了便宜。不成不成,今後不僅要更落力,讓夫人們過安生日子,還得比從前加倍地疼愛才對!」

「嘻嘻,一番話繞來繞去,就你嘴甜會說話。」吳征口才絕佳,這一段說得抑揚頓挫,讓諸女聽得心中甜甜的。

韓歸雁正自稱贊間,就聽陸菲嫣忽然開口,幽幽道:「那樣的話,你真該累壞了。」諸女要么年歲尚輕,要么性子較為單純,經不得甜言蜜語。唯陸菲嫣未被沖昏了頭腦,出言提醒之中雖是冷了場,話語里全是濃濃的關愛之意,沒人能怨她半句。

吳征拿起銅鍋中的笊籬,撈出祝雅瞳喜愛的菜色在冷鍋中一盪,去除了熱氣又讓清油醬汁入了味後盛給祝雅瞳,道:「我答應過的事,不論如何都會去做。」今日要說的話,他先前思量許久。只說府上的夫人們可不是將祝雅瞳排斥在外,恰是將她也算在里面。這一句答應過的事,不僅是回答陸菲嫣,向她說起從前的承諾永遠不變,同樣也是在答與祝雅瞳。

他分好了餐,又給瞿羽湘加了一份,撫著她的長發道:「況且我樂在其中,並不累。從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將來也不會變。」

瞿羽湘還是本能地縮了一縮,似是麻癢難熬一縮脖頸,便任由吳征撫摸了片刻,忍不住怯生生道:「其實,何若在江州立國,雖處大敵環伺之中,卻不必直面燕國鐵蹄。天下百姓,百年之後一切歸於塵土,真說起來與我們何干……」

「有些道理。」吳征拍了拍她肩膀以示鼓勵,道:「只是其一,咱們現下只需做一塊兒事情就已忙成這等模樣,若是立國,政務可不僅這么些,到時就是焦頭爛額。想想盛國有大軍四十余萬尚且戰戰兢兢,咱們在江州能有多少兵馬?十萬都是多的了,能掌控的兵馬只有萬余,也就是說一個不小心軍士就要嘩變……如此一來你的寶貝雁兒非給活活累死不可。」瞿羽湘痴戀韓歸雁,差一點手刃【情敵】吳征的事情在後宅里已傳為笑談之事,吳征巧妙地一點,嬉笑聲中讓瞿羽湘鬧了個大紅臉。

「其二,江州立國,咱們就算兩手一攤什么都不管固然可逍遙一時,以地理人文而言,撐死不過十余年必亡。十年,我是不知足,你不會這就知足了吧?」吳征處處語帶雙關,瞿羽湘聽在耳中,面色越發紅了。那死死抿唇忍著委屈,垂頭不敢看人的模樣,居然窘態可可。

「所以我們來到這里,不僅為了還這片可愛的土地以安寧,也為了咱們今後打算。燕國鐵蹄遲早要面對,躲不開的……」

「不是我貪圖享樂,害怕事情。」瞿羽湘抬起頭來環顧一周,兩只晶亮的眼眸中射出眷戀的光芒,道:「其實,我怕的只是這一回出甚么意外。亂軍中刀槍無眼,敵軍又那么強大……」

「反正他們又不會放了我們,索性打個痛快!」吳征又摸了摸她的額頂,道:「來盛國時我也擔心此事,為此也早早做了准備。吳府出征,個個都是大將,兩軍對壘勝敗常有,大將出事者罕見。別怕!我們每日勤練武功,不就是為了活下來么。反正也沒想著能取勝。」

「什么?」還未交手就想著贏不了,銳氣大挫,讓瞿羽湘呆了一呆。

「啊?湘兒不會以為靠盛國這大半都沒上過戰場的兵馬就能擊敗燕國精兵吧?」吳征似被逗笑了,在她腦門輕輕一彈,道:「能夠憑依大江之利守住國土就已不錯,你還想著取勝?哈哈……好了好了,先莫要想這些,好好吃一頓,再喝開心了是正經。」

深秋之際,此刻天色已黑,吳征點燃桌面的燭台。府苑里多栽四季常青之植,這類植物雖是低矮,此刻卻像一條郁郁蔥蔥的青翠毯子一樣覆蓋地面,平添了許多生機。又有紅燭搖曳的暖意之下,夜色中頗見幾許浪漫與溫馨。

吳征今日准備的菜色既新奇,滋味又佳,一家人關上了門吃得津津有味。尤其冷月玦似是甚久沒有如此閑適舒心的時候,不僅將整片牛排下肚,吃起串串來也是一刻不停。韓歸雁驚異道:「小小的個子居然吃得那么多,肚皮怎生裝得下?」

冷月玦扁了扁嘴,委屈道:「人家雖然不高,最多也就是嬌小些,就是和你在一起才顯得特別小。哼……」

笑聲中酒足飯飽,又閑聊了許久眼看夜色已晚即將散了席,祝雅瞳舒展四肢起身道:「我倦了先行一步,征兒來送我回去。」

吳征明日就將離府,母子之間又將分離,祝雅瞳只要吳征相送一段,想來心中也有頗多不舍。諸女見母子倆離開小院,為他們二人惆悵感懷之余,也暗中松了口氣。

精心備下一頓特殊的晚宴,是一場道別,也不無相邀之意。府上的夫人漸多不比從前,事情一多起來吳征就分身乏術,免不了要冷落人。明日分離,就算徹夜不眠,每位夫人陪伴一會兒,這一夜也得累壞了他。

欒采晴晨間一席話,諸女雖皆沉默,心中疑慮之外亦有自家的想法,只是誰也不好意思表露出來。分別前夕誰不想和夫君親近一番互訴衷腸?祝雅瞳在此便是一份巨大的壓力,做人媳婦的誰願給婆婆留下個以色媚人的印象?

韓歸雁見二人去得遠了,才咬了咬銀牙低聲道:「你們……有商量商量么?」

「啊?商量什么?」諸女對視一番,玉蘢煙眨著眼道:「你回來前不久我們才聚在一起,不知道有事相商。」

「嘿,你……」韓歸雁居然急得額頭見汗,一時不知道如此措辭才好。

「我也倦了,老爺回來時幫我告聲罪。」陸菲嫣低著頭掩飾著目中的慌亂與糾結,推開椅子後輕移蓮步緩緩離去,孤獨的背影看著萬般落寞可憐。

韓歸雁櫻唇動了動,說不出什么勸慰的話來,待陸菲嫣身影消失在轉角後,才懊惱地吐了一大口氣,似是對後院里現下的復雜十分無奈。終不是旁人家的府邸後院,吳征做得如此特殊,也將這座府邸變得如此特殊,內宅之主也得與眾不同才是。

「換了任何一家人,此時就該上板子了,唉,我們家分外好些,處事也就分外難些。」韓歸雁忙了一日本就覺得疲乏,此時多少有些焦躁,氣鼓鼓地起身道:「我也先回,你們不必等,都先回吧,等在這里又沒有用,哼……我……我不管你們怎么想,總之今晚我要來。」看她邁著長腿騰騰騰地走了,也不知是肚里有氣心情不佳,還是一本正經說完話之後臉上早已飄上了火燒雲,趕忙逃離,瞿羽湘趕緊跟了上去。

留下的二女中玉蘢煙愕然,不想自己說了一句話居然就此讓大家散了伙,有些手足無措地望向冷月玦,頗有求助之意。

冷月玦心無旁騖扳著指頭數了數,道:「可是陸姐姐不會來了,可惜,可惜。」自言自語了一番,冷月玦才抬頭見玉蘢煙心慌得楚楚可憐,不由也露出個笑容,道:「玉姐姐還在這里做什么?」

「我……我……我,我好像說錯了什么?」玉蘢煙結結巴巴,越發顯得可憐無助。

「韓姐姐要來,那瞿姐姐定然會來了。」冷月玦提著裙角起身,上下打量著玉蘢煙,純真的笑容里流露出幾分難以抑制的好奇道:「我也要來,玉姐姐難道不來么?」

冰娃娃的天馬行空與旁若無人讓玉蘢煙有些無法招架,忙低下了頭搖了搖,又慌忙點了點,期期艾艾道:「我,我跟大家一樣……」此刻她才明白冷月玦為何平日話語如此之少,原來是直來直去不喜彎彎繞繞,在外人面前時索性閉口不言,到了內府時才想什么就說什么。

「嘻嘻,那還在這里干嘛?我要回去換衣服了,先送玉姐姐回去。」冷月玦拉起她的手,又露出奇怪又向往的神色道:「欒公主送的禮物玉姐姐試過了么?穿著一點都不舒服,可是人家覺得吳郎一定會喜歡。」

「試過了……」玉蘢煙低聲道:「那衣服,本就只會穿給自家郎君看。只穿一會兒……難受些忍一忍就過去了……」

「嗯~只穿一會兒,嘻嘻。」冷月玦難得調笑了一句,道:「我想來想去,連一件能搭襯的衣衫都沒有,看來只能胡亂搭一件袍子。否則就這樣跑過來,人家還真有些羞……」

銀鈴般的聲音越去越遠,歡聲笑語了許久的小院歸了寂靜,虛掩的大門只留了一條縫隙,似在等待主人歸來。

秋高氣爽,到了夜間天空顯得格外高遠。閃亮如碎玉的小星灑落在漆黑的天幕上,分明清晰得點滴盡收眼底,伸出手去卻又摸不著,徒增許多遺憾。

吳征陪著祝雅瞳並肩而行。

府邸里環境清幽風景怡人,晚風送來佳人身上的淡雅暗香,即使只是信步而行未發一言,也熏人欲醉。行得百十步,吳征手腕一翻向一只冰涼膩滑的柔荑抓去。祝雅瞳微微一縮,小指被一只大手勾個正著,她心潮悸動不再強行掙脫,就此讓他握在手里。

情侶也好,母子也罷,臨別之際親近一番說些噓寒問暖的體己話兒無可厚非。祝雅瞳刻意躲避吳征許久,是時柔情頓起,索性挽住愛子的臂彎,半倚著他前行,道:「明日一早就走,會不會……太冷落她們,也太辛苦了些?再歇一兩日也無妨。」

吳征任由祝雅瞳挽住,也不再更進一步。他知道祝雅瞳心中的矛盾與糾結,也明白現實的殘酷,有些事至少現下還無力改變。而且祝雅瞳對他的情感與自己一樣復雜,現下的親昵恰到好處,過之反而不美。他聞言微微一笑並不回答,信口道:「向來不曾靜下心,這一路走來才覺府邸越來越有模樣了,都是娘平日打點得好。至少從面上看,吳府已不遜色於從前。」

「菲嫣是大家出身,眼光品味無一不佳,辦起事來又利落,這些多有她的心血,她是真的愛這個家。有她幫襯,娘也輕松了許多。」祝雅瞳初時心跳如鹿撞,越走越是平靜祥和。府中人雖多,這一段路卻像只有他們母子二人,一路走不到盡頭:「只怪娘沒本事,也只幫得到這么點事兒。」

「我娘是全天下最厲害的娘親,若是這樣還算沒本事,其他做母親的可怎么活下去?」吳征頓了頓,道:「只是對頭太厲害,誰來也沒有辦法。還別說,能有如今的局面已然十分不易,我甚至都有些自傲。」

「嗯。」祝雅瞳淺淺地應了一聲。

兩人不再說話,只挽著手緩步而行。看看小院漸近,祝雅瞳移開靠在吳征肩頭的螓首,道:「到了,征兒快些回去吧,莫要叫人久候。」

吳征搖頭道:「還早,到天明還有五個時辰,不忙。我送娘進去。」

祝雅瞳哪忍心拒絕吳征?加之今夜他還有佳人相約,以他的秉性也不至於此刻強要做些荒唐事。轉念一想放下心來,祝雅瞳任由吳征推開院門,又臉上一紅。

屋里還有今日換下的衣物,她不需去看也知吳征瞧在眼底。欒采晴裁剪的衣衫,即使未曾量體,居然也做得八九不離十。祝雅瞳穿上時不由啞然失笑:莫非最了解你的是仇人,居然連身材細微處都知之甚詳?

那衣物前所未見,端庄優雅卻處處透著曖昧,將她豐盈有致的柳軀諸般妙處襯托得更加迷人顯眼。祝雅瞳雖有些害羞,又著實喜愛,脫下之後舍不得收起,而是展開了平鋪在床。

吳征見了衣衫一愣,他尚不知曉欒采晴居然已將實物做了出來,回眸與祝雅瞳一個對視,兩人皆有些耳熱心跳。祝雅瞳自知這件衣衫穿在自己身上是何等魅力,而吳征的思緒早已放飛到不知哪里去了,只覺滿腦子都是期盼她穿上之後一賞端雅嫵媚的模樣。

兩人面上一紅,目光分開,異樣的氣息似在屋內彌漫。祝雅瞳斟了杯茶放在吳征面前,道:「既然來了就坐會兒,明日分別,還不知道咱們母子倆何時得見。上一回要分離娘都不記得是什么時候了。」即使知道情感用事,可要與吳征分離,祝雅瞳心中仍是陣陣酸楚。與他相伴越久,越是覺得不夠,行將分離時也越是不舍。

「其實我後日才去軍營。」吳征這一回沒再避開話題,微笑著說道。

祝雅瞳一愣,他分明早說了明日就走,今日還如此鄭重其事。正恍惚間,又聽吳征說道:「我時常想起桃花山,時光仿佛已過去了很久,更是離紫陵城數千里之遠,可是我時不時就會想起。在山谷的時候與世隔絕,當時我有種奇怪的預感,總覺得若是不能在谷里就把話說開,袒明了心跡,離開之後就再也沒有機會。如今看來,我做對了……離了山谷就要陷入世俗的是是非非,條條枷鎖把人束縛得再也捅不破那層窗戶紙,再也不敢邁出那一步。」

吳征起身站在窗前,遙望天邊的繁星幽幽道:「可是山谷底海誓山盟,我答應過你的,你也從來沒有反對,對么。」

祝雅瞳終於明白吳征的明日和後日緣由為何,顫聲道:「征兒,娘……我……」

「本就該是我做的,我也從來沒有責怪過你,只恨還沒有合適的時機。」吳征緩緩收回目光,道:「府上內宅的人都該知道,也都該能理解。等我們歸了府,她們都會知道。」

「若是……若是不能理解不願接受,你怎么辦……」祝雅瞳聲音越發顫了,又驚,又怕,又喜,又慌。

這一回吳征沉默了好一陣,才毅然道:「她們都會的,若是決然不能,那么接受或者離開,如此而已。」

「這樣……這樣待她們不公。」

「世上沒有絕對的公平,何況我一直疼愛她們,她們若不能打心眼里憐惜你,那可真是白疼愛了。她們不會的,你放心。」

美婦慌張的次數屈指可數,以她一貫的優雅嫻靜,驚慌時蹙眉抿唇,可憐委屈又無奈的模樣實在可愛極了,吳征笑了笑道:「我後日才去軍營,所以今夜就不陪你,也不好久坐,這就先走了。」

愛子滿目柔情里帶著一絲揶揄,半躬了一記告退。祝雅瞳錯愕著手慌腳亂,眼見吳征離去才忽然醒悟,罕見地失態引發些許慍怒,恨恨地坐下尤不解氣,玉掌朝著青石桌面拍下一擊。看她眯眼咬唇的樣子,像極了在桃花山上與愛子一同掙命的暴怒,這一下拍落擊打,卻將青石桌面當做了犯錯的愛子,怒極了高高舉手要打,落下時卻又輕輕巧巧,恨不得直接揉上去才是……離了祝雅瞳的小院,吳征心情略松,加快了腳步歸去。路過陸菲嫣與顧盼的院子時才駐足打量了片刻,無奈嘆息一聲,離開時的腳步都沉重了許多。

「他故意嘆氣給我聽,還重踩地面。」陸菲嫣背倚門扉,一直在等待吳征經過。敏銳的耳力讓門外的情形對她而言幾如親眼所見。吳征失落的模樣,又做作地大聲嘆息,離去的步伐固因情緒而更加沉重,可又刻意地加上幾分力道,好像每一步都重逾千鈞地艱難。

直到腳步聲去得遠了再不可聞,陸菲嫣才嬌軀一軟癱坐在地,痴痴地落下淚來。

她很清楚眼下的艱難,也清楚吳征勞心勞力,多想能陪在他身邊,以自己無邊的溫柔撫慰他疲憊又受創的身心。可是女兒成了心中的一根刺,兩人即使是目光一碰,陸菲嫣都覺女兒正在一旁,用驚愕,怒怯的眼神看著他們倆,似乎在問:「你們怎么能這樣?你們對得起我么?」

是啊,一邊是母親,一邊是早已心儀的情郎,這兩人居然在暗中攜手在一起,一個小女孩兒又能怎么辦?換了是自己,也只好一走了之,最少落得一個眼不見心不煩,說不准還會恚怒難抑,大鬧一番才走。

陸菲嫣抹了把眼淚,屈起長腿雙臂環抱,將額頭枕在膝上。吳府上下她都精心地打點著,裝扮著,可是再怎么和從前相似,再怎么美輪美奐,這座府邸終究回不到從前。

這里是盛國紫陵城,再沒有同處一條大街,散個步就能串門的胡府,再沒有只有自己一人居住的偌大後院。那孤身卻不覺得孤獨,每日只需將養身體,修習武功,然後再為他等門的吳府,那一切無憂無慮,仿佛身處海外仙山般逍遙自在的日子,俱都一去不復返。

空盪盪的後院來了祝雅瞳,當日的敵視與排斥,像個生怕心愛之物被搶走的小女孩般蠻不講理,一切猶在眼前。現今看來只是一件笑料罷了,他們之間的血濃於水,祝雅瞳不僅在姿色上不遜自己,對吳征的愛也從不遜於自己。

之後又有了冷月玦。誰也想不到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女子居然如此膽大而熱情,認定的事情義無反顧。這個姑娘也是可愛又可敬得很,擲皇家富貴於不齒,擲性命之憂於不顧,只為一嘗夙願,追求自己心中所愛。陸菲嫣一向也頗喜愛她,可是她卻分走了吳征。

來了紫陵城,韓歸雁與瞿羽湘也入住了吳府,再不用向從前一樣分開。對韓歸雁,陸菲嫣始終有幾分歉意。她才是吳征最得力的助手,甚至在許多地方,她才是吳府真正的主心骨。說起來,還是自己搶了她的才對。瞿羽湘當年對吳征動手的時候,陸菲嫣亦曾想取她的性命,兩人之間一向說不上多么熟絡。可同住屋檐下之後,陸菲嫣亦覺她漸漸在適應,變得眷戀。至少陸菲嫣已能看得出來,若是要瞿羽湘走,她一定舍不得走。

都是好女子,可是她們也分走了吳征。

還有玉蘢煙。若沒有能取出僖宗遺藏的她,以盛國的軍力與燕國抗衡十死無生,一家人趁早收拾細軟,要么躲在深山,要么遠遁海外。這名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在旁人眼里可有可無,只有深知內情者才知她有多么重要。而且在這段艱難的日子,她沒有嫌棄,沒有抱怨,明知前方有刀山火海,仍義無反顧,甚至在身負的血海深仇面前終於選擇了大局。這份情意之深,陸菲嫣感佩不已。可是,她還是分走了吳征!

陸菲嫣痴痴想了許久,往日一幕幕都在眼前滑過,如有實質。吳府里人丁漸旺,從此回不到從前,可吳征沒有對不起自己什么。她又抹了把眼淚無奈苦笑,顧盼固然是近來躲著吳征的主因,內里也不無自己嫉妒之故。可吳征從沒有對不起自己,虧欠自己。一念至此才略一錯愕,抬頭看看天色,竟已不知伏地而坐了多久,忙起身向屋內奔去。

細碎而輕快的腳步中,陸菲嫣漲紅了臉想道:先前裝得清高,現下厚著臉皮還不知道會被取笑成什么樣兒……被取笑能讓人出一口氣的話,也罷了……吳征回了小院,見院門虛掩,殘羹冷炙已被收拾得干干凈凈,內里空無一人,不由撓了撓頭。

坐在桌前吳征伸出四根指頭,模仿祝雅瞳在桃花山上的樣子道:「第一個來的,一定是雁兒。她臉皮厚不怕羞,向來人也強勢些,不來是不可能的,指不定還憋著股比較一番的心思,上一回在京都守備府,不就是雁兒主掌大局么?」

「這第二個嘛,嗯,多半是玦兒。」吳征搖頭晃腦,簡直有股智珠在握的得意:「陪著她師父可有段時日不知肉味,她又好奇,定然興沖沖地趕來。」

「第三個嘛,就是湘兒了。雁兒必然來那她一定會來,不過肯定還有些懼意,手腳不免不利落些,不像雁兒風風火火。嗯,若在平日雁兒一定會等她,今日就不會等。所以湘兒必然落後一步。」

「最後一個就是玉姐姐了。她還有些生分,手腳也慢。嘿嘿,再說玉姐姐最懂怎么伺候人,也懂怎么吊人胃口。定是慢條斯理,把人急得額頭冒汗了才出現……」

「錯不了。」吳征拍了拍手,半是期待又有些不安道:「若是她們都肯來的話……」

話音剛落,就聽院外響起腳步聲,吳征的下巴險些掉到了地上。院牆所隔還不見佳人,可聽這猶豫又有些沉重的腳步聲,定然是剛剛開始修習內功的玉蘢煙無疑了。

一番猜測第一個就錯了,簡直丟盡了顏面,幸好沒被人知曉,再一想祝雅瞳在桃花山時也是連連料錯,老懷大慰間,院門外玉蘢煙已怯生生地探出頭來。

院中無人,屋內燃起了燭火。似是單薄的衣衫難以抵擋秋夜的寒涼,玉蘢煙緊了緊披風,半垂著頭走得甚急,可步子細碎無比,每一步都像是挪動,走了好一會才挨到房門前。

「本以為會吊人胃口,想不到玉姐姐竟然是第一個。」吳征的聲音響起,玉蘢煙被嚇了一跳,哎喲一聲道:「不想讓你久等……」她抬步進屋,倒沒躲避吳征的目光,對視著坐在他身邊。

下撇的嘴角本是一副苦相,可到了她臉上苦相里令人反感的凄全變作了惹人心疼的憐。現下她緊抿著唇,唇瓣像鮮菱彎彎,燈光下珠光玉潤,而單薄得衣衫里,露出一抹深色來。

即使不願讓吳征久等而刻意吊人胃口,她依然有勾引人的本事。那嬌軀被包裹得嚴嚴實實,可略微透明的料子朦朦朧朧,內里的深色貼身小衣與雪白肌膚相映,簡直盪人魂魄。

「我沒有別的本事,只會以聲色娛人,讓你一人在這里等著不好。」玉蘢煙撅了撅唇,有些害羞道:「你是不是覺得我怕生,所以會來的晚?」

被無意間無情地戳破了面子,吳征狀若無事地淡然道:「嗯……好了不說這個。姐姐別說自己沒本事,明日我走了以後,交代你的事兒一定要上心。今後咱們府上要想在盛國呆得安生,這事兒至關重要,而且也算是功德一件。章大娘腿腳不利索上戰場不便,我讓她陪著姐姐,有什么吩咐或者難處,就與她商量著辦。」

「你莫要操心這里,我豁出命去都會辦好。」玉蘢煙目光閃爍出興奮之意,看來不僅是吳征疼愛她替她做了妥善安排,也因能不做一個【無用之人】,心中難免激動。

「好好的事情,哪用豁出命去。若有人不服氣,咱們使銀子砸扁他,若是敢動手動腳,章大娘手底下可半點都不吃虧。不用怕,姐姐只需放膽去做,得罪的人越多越好。」吳征寬慰幾句,忽然目光一亮,興奮地揮了揮拳道:「玦兒來了!果然是第二個。」

玉蘢煙不明所以地望著吳征,不知道他為何忽然如此激動。以冷月玦的性子定會早來,莫說旁人,連她都知曉,也不知道吳征興奮個什么勁。

吳征簡直有股感恩到哭的沖動。一番推算看似理據十足,不想第一個就不中,簡直大失顏面。且韓歸雁居然還不見人影,不必說瞿羽湘定然又是小媳婦一樣跟在她屁股後面了。若不是冷月玦輕快的腳步聲,今日眼看就要全錯,顏面全無。

冷月玦小步跳著進了屋,也是奇道:「咦?韓姐姐居然還沒來?」

吳征心中大慰,不虧了今日一番心血,眼看今夜就是四美同床享盡無邊艷福,頓覺血行加速,卻望著冷月玦腰間奇道:「怎么還隨身攜帶?」

冷月玦吐了吐舌頭也在他身邊坐定,解下腰間的玉簫放在桌上道:「忽然動念好想吹些曲子給你們聽,也算是助助興?」她沒有玉蘢煙與生俱來的討巧心思,穿著也是日常的打扮,一襲白衣純凈如霜。只是光這一份嬌小可愛,便讓人忍不住想摟在懷里好生親昵一番。

「我想聽,早聽聞玦兒妹妹可奏仙音,可惜一直無緣聽見。」玉蘢煙搶著道,確有期待之外也是避免涼了冷月玦一番心意。

冷月玦展顏一笑,又變戲法似的取出一壺酒道:「怕沒有,我多帶了一瓶。」她日常都不飲酒,唯每回與吳征歡好時都喜歡喝上幾口,今日自然也少不了。

三人候了片刻,院外再度傳來腳步聲。吳征與冷月玦耳力出眾聽得真切,不由對望一眼奇道:「湘兒居然一個人前來?雁兒居然還沒來?」

瞿羽湘難掩慌亂地進屋,一想到今晚要發生的事情,她是百感交集。既覺如此多的美女同處一室,尤其玉蘢煙艷蓋後宮的姿色還未見過,必然是難以想象的一夜溫柔旖旎。又料得今夜吳征必然興致勃發,自己也難逃他的魔棒侵襲,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受得來,挨得住。一想起那根棒兒粗大猙獰,像只噴著熱氣的獨目鬼,瞿羽湘就一陣窒息般難受,懼怕仍然懼怕,奇妙的是居然也多出些奇妙的期盼,像極了平日里拿起架子時,表面上不屑一顧,暗地里又偷眼瞧瞄的糾結難熬。

「雁兒讓我先來,她……她好像脾氣不太順。」瞿羽湘縮著肩,一副受氣不敢言的小媳婦模樣在吳征對面坐了。

「韓姐姐生氣起來,人家還真有點怕她。」冷月玦也縮了縮肩,以瞿羽湘這妮子對韓歸雁的偏心,說什么不太順,八成是正在氣頭上才對。臨走時韓歸雁還信誓旦旦,大義凜然的模樣,也不知道怎生就發了火。

玉蘢煙也緊張起來,不安問道:「不會是我們哪里做得不好,惹雁兒生氣了吧?」

「不至於,她沒那么小心眼。」吳征又奇怪又好笑,以他對韓歸雁的了解八成是在生什么悶氣,調笑著攤手道:「我們等她來就是,若真犯了什么錯,那也只好任由主母責罰。」

室內三只燭火的昏燈光晦不明,照在三女身上忽明忽暗。吳征早已不是在亭城時猴急的少年,等待女子實有一種特別的樂趣,何況燈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冷月玦又入了神,目光空靈著不知在想些什么,整個人就像一只精致到極點的美玉雕塑,只有眼波不時地緩緩流淌;瞿羽湘帶著慌張,她的容顏雖較家中諸女稍遜,也是甚美,尤其一雙美眸在慌張時左右張望,顯得很是靈動。香舌還不時舔著一對兒唇瓣,給本就十分豐滿的唇瓣加上水潤多汁;玉蘢煙則很少見地沉穩,不知道是昔年久經熏陶,正是拿手的本事所以淡定,還是侍人之事司空見慣,早已寫入了本能,才不見慌亂。

吳征看得入神,院門外終於又響起了腳步聲。這腳步極重,卻不是如玉蘢煙一般的沉,而是來人似正發著火,一路輕嗔薄怒,將鞋底在地面上踢得踏踏作響。

「啊喲,雁兒來了,火氣半點都沒消。」吳征撓著頭起身。韓歸雁正在氣頭上,旁人對付不得,他做男主人的更不能做縮頭烏龜,只能硬著頭皮迎將出去。

只見院門外轉過一名女子,身形高挑,雙眉銳若青鋒,鼻梁高挺,雙唇卻是優美至極,兼具嫵媚與英風之絕麗。她披散著長發,周身上下用一件披風牢牢罩定。那披風不同於尋常,對襟處綉有衣扣,倒像件從頭穿到腳的連身長裙。

沒有剪裁的【長裙】原本臃腫不堪,可她一雙長腿交錯邁動間,披風不時搖擺著貼在身上,仍能見到酥胸怒挺,臀股豐腴,尤其腰後的兩瓣渾圓,仿佛暗藏了只小枕頭一樣挺翹。

她似乎刻意顯露風姿,披風下的小腳行成一線,每一錯步都從底沿露出小半截白生生的細長足脛,仿佛褲管對她高挑的身材無可奈何,全然遮掩不住這一處。可她眯著的吊梢鳳目像兩柄刀刃,不經意間爆出點點寒光,正射著一股危險的氣息。

吳征一瑟縮,張開懷抱驚詫道:「雁兒你終於來了,為夫等得好苦啊,就怕你不來……」

「哼,會么?你今夜難道還會缺家人相伴?」韓歸雁咬著唇瓣步步逼近,道:「我就來看看而已,順便告訴你今夜須得有所節制,免得精盡人……哼。」

「啊?不會吧?」吳征哭喪著臉道:「雁兒還要回去?好狠的心哪……」

「呸,我來了居然一臉不高興,定是巴不得我快些走對不對?我就不回去。看你那模樣早已魄飛魂銷,我不盯著你,你哪知節制!」韓歸雁鼓起香腮步步靠近,從吳征身邊一閃而過,留下一陣香風。待吳征關上了房門,她忽然松開板著的臉大發嬌嗔,砰地一掌拍得石桌大響,嗔怒道:「什么鬼衣服這么難穿?折騰人。」

「噗嗤……」諸女被她逗得樂了,原來是與幾件衣物置氣。可看她氣鼓鼓的模樣,坐下後不住左扭右扭渾身不自在,也覺奇怪。

欒采晴所織的衣物前所未見,因未量過尺寸或是旁的種種緣故,穿在身上確實有些難當,但要如此不自在也不至於,真不知她披風遮擋之下究竟又套了些什么,才如此不適。

吳征原不明所以,心念電閃間就醒悟過來。怪道諸女都有些不同於平時,原來欒采晴已將內衣做了出來且分予了她們,不僅僅只是一件祝雅瞳的旗袍。

正欣喜間,韓歸雁挑起鋒眉奇道:「你們都不難受么?哼,脫下來我看看,玦兒先脫。」順手捏住了身旁吳征的腰肉,憤憤不平道:「今夜要大大便宜你了。」

冷月玦大大方方地起身一福,乖巧道:「大姐吩咐,小妹焉敢不從。」丁香小舌一吐,頗顯幾分俏皮。她轉了個圈,一襲白衣應聲而落,上露出整條藕臂與鎖骨脖頸,下則自臀股起玉腿筆直地豎立。

原來她內里著的是一件白色奇衣,兩條細若游絲的帶子從肩上繞過,與胸前的兩只綢碗恰巧兜起兩只秀氣挺拔的酥乳。嬌軀上還罩著一件薄得透明的白紗,堪堪的遮掩全然不起任何作用,卻在剪裁時在胯處巧加雕飾,將一條剛能遮掩臀股的短裙裙擺,剪作幾片大大的葉狀,讓冷月玦看上去像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清純秀麗的花仙子。

「好看么?」冷月玦踮起玉足,像只白天鵝一樣左右逡巡,展現著身體的每一分曲線與美妙。絕佳身材比例讓她在嬌小之中顯出別樣的修長,漂亮的衣物不僅增加了仙氣,還遮掩了每一處最讓人想看的地帶,想看,偏偏瞧不見。

「好看。仙舞洛川,名不虛傳。」吳征氣息微重,聲音也有些沙啞。愛妻的身體,怎么看都看不夠,又有這身衣服加持,就像在胸腹間點燃了一團火焰,幾乎將他烤干般難受。

「哼,這就忍不得了么?」韓歸雁的手已從腰際移到了胯間,方才堅硬如鐵的手指現下卻比流水還要溫柔細軟,倏地捉住了一根燒紅鐵棒般的肉棍,呢喃之聲透出無限的媚意在耳邊響起道:「原來那人使壞,罷了,夫君想不想看看人家的?」嘴上在問,手上的動作卻已解開了吳征的腰帶,將昂揚怒龍掏了出來,也吐了吐舌尖,半羞澀,半得意道:「僧多粥少,誰還相讓,誰是傻瓜。」

吳征萬料不到韓歸雁主動如此,居然一頭埋在他胯間,檀口輕啟,香舌舒卷便將龜菇納入。

「呃……」吳征發出難熬的悶聲,幾被那半截軟嫩香甜給勾去了魂魄。櫻唇卡著龜棱,香舌繞著鈍尖舔掃纏繞,軟軟的,綿綿的,卻又蘊含著旺盛的生命力,有力地一下下喚起吳征心底的渴求。

韓歸雁美眸里含羞帶臊,臉上卻煥發著熾熱的神采,目光大膽地迎上吳征。她好生重吸了幾口,讓吳征感嘆技巧之熟練高超之後,便只輕輕吸住龜菇舌尖連點馬眼,騰出一雙手來自下而上,一顆顆地解去披風紐扣。

吳征最恨的便是韓歸雁的衣物!兩人初次定情時便被折騰得滿頭大汗,現下女郎屈跪於地,口吮肉龍,正展露自己高挑動人的胴體。偏偏那紐扣像有魔法一樣,解開了大半,吳征仍然瞧不見半點,仿佛頂端的那一顆才是陣眼,不解開,此前都是徒勞。

耳邊傳來悠揚簫聲,時有時無,似幽幽閨語,嬌嗔埋怨之間又婉轉求歡。韓歸雁嬌媚的目光忽然射出凌厲與得意,一扯披風,紐扣猛然崩飛,終於露出內里令人期盼已久的玉軀來。

脖頸似天鵝般優美,音叉般的鎖骨下方,本應有兩團像熟透了的蜜桃一樣的美乳,乳肉渾圓,頂端尖尖。可此刻兩乳頂端兩片小小的三角形紅綢子將玉珠遮起,三只尖角處各有一根絲帶,一條繞過肩頸,一條自腋下繞至後背,另一條則是將兩片紅綢子左右相連。那絲帶又細又短,幾乎勒進了豐腴的乳肉里,那束縛的模樣居然有一股殘酷的媚態。讓人分不清是欒采晴與她不睦,所以刻意做出這樣的內衣來折騰她,還是早已察覺韓歸雁極適合這般模樣。

韓歸雁得意地目視吳征,在愛郎吃人般的目光中雙手不停,右手攀牢了棒身,左手拈住一片紅綢子向下一翻,登時將左乳全數展露了出來。

吳征股間一顫,低聲嘶吼道:「雁兒……」不想韓歸雁手上不停,行雲流水般拈了拈嫣紅粉嫩的玉珠,春蔥般的五指狀若蘭花地滑下,探入兩腿之間。吳征看不見幽谷聖地,可韓歸雁的鼻息驟然急促,龜菇上傳來的吸力與香舌舔掃之力均大了幾倍。可想而知那一處在情欲炙烤之下,早已是水草豐美,軟爛似泥。

「要人命的妖精!」吳征心中大動,不僅下體正被服侍的舒爽無比,也因韓歸雁突然如此大膽可不是歷來如此,為的是今夜能出去姐妹們的羞意與生疏,好讓吳征一嘗夙願,暢快淋漓。

粗喘之中,吳征雙掌伸出向女郎胸前抓去。已再沒了半點遮擋的左乳頓時落在他手里,沉甸甸一只大玉桃膏腴飽脹,掐時深陷柔脂,略略一松便是一股反震之力將五指推開,變形的美乳就此恢復如初。

另一只欲加侵襲的大手卻被一帶一撥,環住了抹一掌可握的柔嫩纖腰,兩只玉碗般的秀乳帶著甜美的香氣停在面前,將目光完全充盈。簫音頓挫,只能聽見冷月玦曼聲道:「莫要偏心。」乳香撲面,冰娃娃的雙乳雖不及韓歸雁的碩大,卻生得極是秀麗。吳征哪里還能等得及,手臂一勾她的纖腰,張嘴隔著綢碗又舔又吸,片刻間就把衣碗兒染得濕漉漉地。

「好……色的樣子。」冷月玦簫音清晰起來,可音律卻是大亂,忽高忽低,全是被吳征吸得遍體酥麻,無力掌控呼吸的模樣。

「誰讓你們這樣惹人的。」吳征張大嘴將秀乳吸入口中,將兩排牙齒順著乳肉刮滑而下,叼著乳尖一輕一重地咬著。

輕微的刺痛之中,異樣的酥麻酥癢襲擊而來,冷月玦氣息大亂,簫音越發地散亂不堪。可斷斷續續的簫音始終不曾完全停下,片刻之後,簫音忽然迸出一串不低不高,似平緩,卻極膩人的音符。

樂為心聲,冷月玦抵受著胸前的快意,再記不得音律,只胡亂按著簫孔,卻本能地吹奏出一曲靡靡之音來。奇妙的是,那樂曲仿佛早已擬就且往返練習多次,今日已是熟極而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