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千里追風 但恨痕淺(2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8666 字 2021-01-02

「有道理。」

「當然有道理了。這里大軍不能動,動了暫時作用也不大,撞上了燕軍鐵騎野戰不劃算,在這里據著營寨也不怕他騎軍沖擊。只消有小股人馬就行了,這事難不倒我。」

「很好,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我帶點人去就行了,多大點事?你們在這里協助盧元洲打點軍務,若有良機,鐵衣的軍令一定會到。」

沒有回音,吳征目光快速一瞥。只見顧盼嘴角下撇,大眼睛里水盈盈的仿佛泫然欲泣。倪妙筠則一臉不以為然,一副壓根沒把他的話放在心上,也壓根不准備聽的模樣。

「兩位小姑奶奶,聽話,聽話好么?」吳征知道難以騙過二女,先前一番話也只是姑且一試。但見功效全無,也不由得急了:「這一趟出去危險就不說了,風餐露宿,會比呆在軍營里都苦,蚊蟲叮咬都少不了。你們兩個嬌滴滴的女子,我是實在舍不得,聽話好不好?」

「很好,我們什么時候出發?」

眼神平靜,嬌蠻,吳征心頭火起,戟指二女怒道:「三天不打,就敢上房揭瓦!氣死我了。」

「我們什么時候出發?再晚怕來不及了……」瞿羽湘很久都不敢忤逆吳征半點,此時還是忍不住怯生生道。

「火上澆油,沒點規矩!」吳征更氣。三女已經結成同盟,罵了沒用,打又舍不得,一口氣堵在胸口發不出來,遂騰騰騰沖出營帳大吼起來:「於右崢!於右崢你人呢!他娘的,集合,突擊隊都他娘的給老子集合!集合!集合!!」

暴躁到這種程度的吳征此前無論在韓鐵衣的軍營還是陷陣營里都未見過。於右崢知道出了大事,忙飛也似地傳令去了,只恨自己沒生了三頭六臂,不能更快些。

行軍司馬大人忽然官威大發,突擊隊的集合便是一陣狼奔豕突。忙亂雖忙亂了些,倒是在成軍時就被訓得慣了,一個個來得異常迅速。

吳征虎著臉,眼睛一眯一眯從每一位隊員臉上掃過,道:「我這人向來貪玩,有什么麻煩事本能地就想躲一躲,沒辦法,天性如此!不過呢,我這人也不怕事,真要碰上了從來不縮。男子漢大丈夫,不就這么回事么?」

諸軍還不知發生了什么,聽吳征說得沉重,也知是戰事到了緊要關頭,一個個拉長了耳朵,唯恐漏了幾個字聽不分明。戰斗打到現在,不僅盛軍有了信心與凝聚力,更也打出來火氣與脾氣,尤其以這幫脾氣急,性子橫的豪傑為最。一身的本領,剛大敗了白鷂騎,卻被定在遠離戰場的地方,把他們一個個急得頭上冒火。

「現在壽昌與陵江城正打得一塌糊塗。燕賊仗著自己矛尖盾強,攻城不斷,城牆上下成了屍山血海。還好,城池沒有丟,咱們的將士還有險可守。可是燕賊太囂張了,好像不把城池攻破,不把咱們將士全都殺光誓不罷休。咱們能同意么?」

吳征冷電般的目光掃過全場道:「所以,我要去幫忙。於公,陛下待我有知遇之恩,落難之時收留了我一家上下。我決不能坐視,也必將為盛國擊敗燕賊。於私,老子的好幾位娘子都在城里,一個男人不去救自家的娘子,活著還有什么意思?所以我要去,咱們也是老規矩,不願去的現在就退後五步。這一趟危機重重,可能一個都回不來,你們想清楚了。」

被激發了血性的男兒早就上了頭,八匹馬都拉不回來,豈有退出的道理?吳征朝眾人拱了拱手道:「先代我家娘子謝過諸位了。」

「大人說的哪里話來?大丈夫當為國守四方,盛國男兒也不是好欺辱的。」

喪門星庄東大著嗓門吼道:「老子早就想干這幫燕狗,大人要再攔著不讓出戰,屬下非得急死不可。這一條命早就夠本,死在戰場上也沒什么大不了。」

「嗯?誰要你們去戰死了?危險歸危險,咱們怎么奸詐就怎么來。好好的一條命,不能白白送了出去。」

「唉?玩陰的?阿彌陀佛,貧僧最喜歡偷偷地使絆子。」忘年僧兩眼發光似乎甚是喜悅。

「嗯?你很喜歡玩陰的嗎?」吳征虎著臉,忘年僧登時想起這不是興高采烈的時候,忙一縮脖子低下了頭,只聽吳征陰陰地道:「不怕告訴你,老子也喜歡。」

諸軍一齊放聲大笑中,吳征取出一份名單喝道:「不在名單上的人留在營中好生輔佐盧將軍,不得出半點差池。名單上的每人帶足五日的干糧,一人雙馬。將息半日之後啟程,咱們……捅燕賊的屁股去。」

休整的半日不過眨了眨眼般短暫,吳征吃飽了肚子,打包好備用的細軟,又美美地睡上一覺。待跨上【寶器】,入夜時分便引著三百名由草莽豪傑,世家子弟組成的騎軍,趁著夜色隱入黑暗里。

「我們要去哪里?」倪妙筠始終跟在吳征身旁。打心眼里吳征不願讓她來犯險,可她已把吳征給徹底盯死,想甩也甩不脫。話又說回來,以她的武功與藏匿身形的本事,實是這一趟的不二人選。

「繞到燕軍後面去,許縣,東郭那一帶就不錯。地處要道,燕軍想去壽昌必從此地路過,又有山有水適合躲藏。」

「燕軍都在壽昌了呀,難道還會有大軍增援?」顧盼就像片影子粘著吳征,想要再拋下她一人是不可能了。吳征萬般憐愛地看著她,也是一頭的無可奈何。

「大軍沒了,小股的就有。咱們打得贏就打,打不贏就放他們過去無妨。」

「何若燒他們的糧草?」瞿羽湘久隨韓歸雁,論戰場知機可比倪,顧二女高明了不知道多少。吳征闡明進軍的方向,她便看出端倪來。

「哈,湘兒不錯,雁兒教了你不少嘛。」吳征陰陽怪氣,惹得瞿羽湘一臉紅暈:「就是燒他們糧草!」

燕軍屯兵壽昌,五萬精騎四散巡弋威懾周邊的盛軍,除了防止援軍之外,更重要的便是保住糧道。韓鐵衣列的陣勢形似口袋,燕軍兵鋒直指袋底固然避開了陷入持久戰泥潭的可能,可也成了孤軍深入。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燕軍迫於無奈之下匆忙動兵,糧草便是命門所在。十余萬的大軍在外,還是風風火火的急行軍,帶的糧草能有多少?靠的便是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

燕軍正狂攻壽昌陵江二城,五萬精騎又把周邊諸郡看得死死的,原本糧道安若泰山。可是韓鐵衣早先對陷陣營的安排也堪稱精妙,在最關鍵,也最艱難的時刻,他知道吳征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

「燕軍大營的糧草燒不動,去了也是白白送命。嘿嘿,燕軍有本事就用大營里的糧草吃一輩子!」吳征獰笑著大叫,低沉的聲音蓋過了馬蹄隆隆道:「待到了許縣,你們都聽瞿參軍的,把你們身上的暗器都安上引火之物。嘿嘿,就算打不過,也得給老子把糧草全燒干凈!」

「得令!」

「哈哈,哈哈……」

「太壞了,太壞了,大人,您可真是下作,老子當山賊的時候都沒您這么陰險……」

突擊隊里大多是江湖草莽,使陰招,下絆子是家常便飯,最喜的也是這一招兒。若能輕輕松松把事情辦成,誰願意多花氣力,甚至拼上性命?諸軍一聽吳征的策略登時喜笑顏開,加之馬兒飛馳,頗有番意氣風發,難免就把心底話口不擇言起來。吳征微微一笑不以為忤,戰場相逢,有什么招也得用出來了。

許縣地處中原,開闊的曠野四通八達。中原一地的百姓若要南來北往,大都從此處經過。東面有座的卧牛山,雖算不得有多高多險峻,山勢卻是綿長無盡。

水雲被卧牛山一擋便易下雨,此地年年雨量豐沛民眾富庶,恰逢春季,細雨連綿之中還能偶遇夏季的雷霆暴雨,也是許縣一帶獨有的景觀。

突擊隊早早在曠野里便四處分散,再到卧牛山里匯合。深山老林人跡罕至,這些草莽豪傑又多有藏匿身形的本事。加上燕軍南下倉促,免不了一路抽調兵馬,這一帶又離戰區較遠,防備便松散許多。

「大人,大人,回來了。」於右崢領著十來人興高采烈地鑽入山林,每個人背後都負了只不大不小的包裹。解開繩結攤在地下,俱是火刀火石等引火之物。

於右崢黑白兩道通吃了十來年,價值連城的寶貝都見過不少,還經手了一些,還從沒為這點東西激動成這樣過。

山林里整理出的空地上早也擺滿了各式各樣的暗器,分門別類地堆放著。吳征選用人員時本就將暗器功夫考量了進去,只見地上梭子鏢,鐵蓮子,飛抓,梅花針等等等等,不一而足,令人眼花繚亂。吳征抽了抽嘴角,要論起實打實的暗器功夫與手法,這么多人里面恐怕就以自己的最差……

「你們看清楚。」瞿羽湘取了只鐵蓮子與火石,將火石劈成大小適中的一塊,另取了只竹片以快刀切了個豁口將鐵蓮子與火石嵌在其中。竹片輕薄,加了鐵蓮子便多了分量能擲出更遠,更准。且引火之後,竹片也有助燃之效。這些因地取材打造暗器的本事可是她的拿手好戲,做起來也是駕輕就熟。

諸軍贊嘆之時,唯獨吳征冷哼一聲,嚇得瞿羽湘縮了縮脖子神色慌張。當年憑著這手本事差點要了吳征的性命,現下哪里還敢得意?吳征卻是心中暗笑,這小p 一副受受的脾氣,欺負起來真的簡單又有趣。

瞿羽湘一件件地教下去,鐵蓮子類的暗器制法是一類,飛鏢型的又是一類,種種不同。待眾人自行制作時,還能依著各人暗器的使用習慣略作改動。這門本事旁人也有,可遠不及她的精細巧妙,諸軍不由嘆服。於右崢意味深長道:「大人真是好福氣。」

一連三日露宿山林,環境算得上艱苦,但對草莽豪傑而言經歷慣了的算不上什么。世家公子則一個個咬牙忍受,幸好此前在軍營里歷練了許久,倒也不是熬不住,連顧盼也是如此。至於倪妙筠與瞿羽湘也常在野外,沒什么難熬的地方。

三日來眾人輪番分批進城采買些干糧,外加打些野味,衣食無缺,也終於等來了經過許縣的運糧車隊。

許縣常有暴雨,卧牛山一帶空氣潮濕,糧食最怕的便是受潮了發霉,尤其這是至關重要的軍糧,出了岔子誰都吃罪不起。長龍般的車隊押送的軍馬不足一千,另有四五千人俱是民夫。眼看著還有五十余里就將抵達許縣,也能歇一歇腳,車隊不由精神一振,又是疲累感襲了上來。

「大人,來了。以屬下的眼光來看,這里沒有什么高手。大人神機妙算,佩服,佩服。難怪屬下今晨起了一卦,卦象【大有】本主中正平和,但看此地地勢東高西低,又是客依主人之象,卦象偏弱,偏弱。可屬下平生所起之卦,就沒比今晨這一副品相更好,更漂亮的。現今屬下這才明白過來,咱們哪是客呀?大人到哪,便是哪的主人,許縣這一地亂不亂,大人說了算!這一卦【大有】於中正平和之中現上上大吉!托大人鴻福,屬下的卦象修為又精進一層。」楊宜知鐵塔般的身形太過突出不適合前來,拍起馬匹來便以殺手相師墨雨新為最。這貨靠著一張嘴皮子行走江湖,捧起人來不僅絲毫不知羞,還能無時無刻隨時隨地。結合那一口玄奧的卜算說辭,簡直讓人挑不出毛病。

「你這嘴……我沒剃個平頭啊……好吧好吧,承您墨師吉言啊……燕國高手?燕國高手在桃花山全讓我娘殺得干干凈凈,還有個屁的高手,你不會以為丘元煥親自跑來押送糧草了吧?要不欒楚廷也在這里?」吳征嗤笑一聲,燕國高手所剩無幾,這也正是他此行的最大倚仗。

「祝夫人威武無敵。」眾人恭維聲中眼里都放出精光,看著燕軍就像一堆待宰的羔羊,有些性子急的不由連連舔著嘴唇。

車隊由遠及近,載得滿滿當當的糧草將潮濕的土地壓出深深的轍痕。許縣一帶連日陰雨,但車隊上的糧草卻用蓬布一層又一層地包起。這種布料既能保持內里的干燥,對外又有防火之效,不容易點著。燕軍常年征戰,一切都頗得法度,只是倉促間運糧的軍伍也是嚴嚴整整。

埋伏於卧牛山的突擊隊摩拳擦掌,都眼巴巴地望著吳征,盼望他早些下令好大肆快意地沖殺一番!奔行千里至此,第一戰的頭功誰都想要。

吳征不著痕跡地瞥了眼長安城方向,冷笑一聲。他對燕國的仇視絕不亞於這些飽受欺凌的盛國人。桃花山一戰,他的生父待他憚之如虎,恨之入骨。祝雅瞳的風姿與憐愛一同永遠刻在他心里的,還有凶神惡煞的燕國高手。這些都是他生父派來,要置母子倆於萬劫不復之地!他對燕國的皇室沒有一丁點的羨慕與不甘,也沒有一丁點的好感,有的只有刻骨的仇恨。自桃花山夜戰起,吳征與欒楚廷就已不死不休,全是血海深仇。

「吃燕國的飯,喝燕國的水,咱們行走江湖講究的就是一個有恩必報。來,現在把他們燕國的火石還給人家,再幫他們造一頓香噴噴的晚飯!」待押送糧草的軍旅走過埋伏地點一半,吳征揮了揮手,瞿羽湘張開弓朝天射出一只箭。

平常的箭,仿佛山林里的獵戶想射下鳥兒時落了空,有氣無力地飛行一陣就掉頭落下,卻在盞茶時分過後,引得寂靜的山林里一片騷動。

押運的燕將忽見林中忽然跳出數十個人來,一個個的衣冠隨意,有些被山上的荊棘劃破了,有些則臉上還有泥漬,吊兒郎當,簡直像是許縣里的破落戶跑來卧牛山中集會來著。

「你娘的賊鳥,不要命了嗎?」五名兵丁打馬上前,一鞭就朝著破落戶們打了下去。大過年的南方打得昏天黑地,連帶他們也過不好年,正心頭沒半點好氣。

若不是估計新年討個好彩頭,揮下去的便不是馬鞭而是大刀了。

「你娘的賊鳥,敢打老子!」破落戶中一個胖大男子伸出蒲扇般的大手在空中一陣亂抓,便把五條長鞭一同拿在手中一揮一扯。

大力傳來,五名兵丁慌忙齊齊使力拿住馬鞭,穩住身形。五人一同使力居然拉不動胖大男子,他們立知不妙。正待撒手趕馬後退之時,破落戶們忽然一同暴起,將五名兵丁全數抓下馬來,只幾拳下去,兵丁便軟趴趴地倒在地上沒了聲息。

這些破落戶當真膽大包天,似乎見了血腥激發了凶性,居然哇哇大叫著朝燕軍糧車沖去。

「放箭!」燕將絲毫不亂,當即下了格殺令。護衛的軍士雖不算多,弓手就更少,但要對付這么些個破落戶實在不難。

弓弦響處,一輪齊射也有二百余支箭,飛蝗似地聲勢驚人。破落戶們齊齊發聲喊掉頭就跑,原本沖在最先的四人跑得慢,肩頭,手臂等處都被箭射中倒地,在同伴們的扶持下踉踉蹌蹌地向山腳下的樹林逃命。

燕將心中狐疑,敢來襲擊運糧車隊,族誅都不算重,這幫破落戶再蠢還能吃了豹子膽不成?他本能地覺得不妥,更不敢怠慢,揮手喚過一隊百來人的騎軍下令道:「去看看,務必小心在意。」

這隊騎軍風馳電掣般趕了過去,追著又是一輪箭雨。只是那幫破落戶似被嚇破了膽,使出吃奶的力氣兩腿像張了翅膀,連滾帶爬地跑得比兔子還快,居然箭枝射之不及全數落在地上。

眼看破落戶們跑進了山林,原本行軍便有逢林莫入的大忌,對於騎軍而言更是大忌中的大忌。可在燕國腹地地盤上,任由燕將警示小心在意,那警惕之心還是很難打起。領頭的騎士略一猶豫,還是揮手引軍進入了山林。

人仰馬翻的嘶鳴聲響起,山林里視線被阻隔之處的喊聲令人心悸,林木更是成片地劇烈搖晃,仿佛有看不見的惡鬼將進入的人馬吞噬。不過盞茶時分,一切又沒了聲息。只有先前被射中箭頭負傷的一名破落戶又鑽出樹林,探頭探腦一陣便又縮了回去。

「阿彌陀佛,陰人真是他娘的給勁……」忘年僧雙手合十高宣佛號,一臉的肥肉都幾乎飛舞了起來,比剛御了個絕色美女還要通體舒泰。

「給你媽!沖啊!還等什么?」於右崢怒罵著一踹剛俘獲的戰馬,緊跟著戰馬便跑出了樹林,暗嘆到了軍伍里,污言穢語不自覺地就多了起來,隨口而出無論如何控制不住。比起忘年僧粗口與佛偈齊飛的養氣功夫著實遠遠不如……

戰馬受驚又識途,登時朝著燕軍糧車沖了回去,一干破落戶跟在戰馬背後狂奔,居然不遜其速。

燕將咬牙切齒,又是一手心的冷汗。他知道善者不來,自己又肩負運糧重任,這一回若是失了糧草,當真吃罪不起。燕盛兩國雖開戰,許縣一帶遠離戰區原本安全得很,再南行二百余里,自然有騎軍前來接應。可是這些人究竟從哪里冒出來的?他再一想便即恍然,盛國大軍遭到鉗制動彈不得,可就這么幾十人要摸到許縣附近,那是神不知鬼不覺。所疑惑的是,幾十人就敢朝著自己千人的軍伍沖鋒?

破落戶們真的敢。失了控奔跑的戰馬成了天然的盾牌,中了數十支箭才終於不支倒地,借著戰馬的掩護,破落戶們也沖過了弓箭最具威脅的距離,七八丈的距離,趁著弓手們搭箭的功夫,破落戶們手一揮打出成片的暗器。

弓手們射箭每人一次只得一支,這些暗器卻是密如雨絲,人人一揮手便是十余樣,大的鐵蓮子,小的梅花針,五花八門的什么都有。且這幫破落戶各個武功驚人,甩手打出的暗器威力堪比長弓,燕軍雖全副武裝,仍有十余人被打中面門,慘叫著倒地。

燕將尚未下令,只聽背後,側方齊聲吶喊,又從山林里閃出二百余人來,齊齊向著燕軍沖鋒!

燕將咬牙切齒抽出長刀吼道:「殺無赦!」敵人至多不過三百余人,己方以三敵一可謂穩操勝券,何況還有五千余的民夫,左近許縣一旦得了消息還能即刻支援。他要做的便是把這幫人遠遠地與裝滿糧草的車隊隔離開,然後全數殺干凈,一個都不放過!

燕軍怒吼著沖了出來,這幫破落戶將他們戲耍得夠了,還傷了百余名名兄弟,當真是惡從膽邊生。燕軍一沖鋒,那幾十名以暗器傷人的破落戶掉頭就跑,一來一回,堪稱來去如風。這一回他們不再聚集於一處,而是鳥獸一般四散奔逃。

戰斗很快就成了混戰。破落戶們一齊打出暗器的聲勢還讓人心有余悸,不想分散開來後,單人作戰更是盡顯精妙的武功。反觀燕軍無奈地分散之後,戰力大減,不多時便頻頻有人受傷倒地,生死不知。

破落戶們先行解決了百余名騎軍,壓力大減,只見戰場之上人影憧憧,不時有破落戶沖破軍陣,向著由民夫暫時守衛的車隊攻去。燕軍除了剩余的百余名騎軍恨不得分出千百個分身圍追堵截之外,余人無可奈何,見狀不妙,只得放棄了追擊,再度守在車隊旁。

這一下戰場更亂,燕軍沒了人數優勢,騎軍們很快又倒下許多,剩余的只能連連周旋,不敢正面交鋒。破落戶們也不戀戰,一沾即走,漸漸成了百余名破落戶與騎軍交鋒,剩余的二百名破落戶進攻車隊之狀。戰場大亂,弓手們不敢亂放箭,反倒是破落戶們齊刷刷地再度射出了暗器。

這一回不僅人數翻了幾倍,射出的暗器也翻了幾倍之多。鋪天蓋地銀光閃閃,好似數千名弓手一同放箭般聲勢驚人。那些暗器有些打在燕軍與民夫身上,有些燃起火光直接就打進了糧草車里。

糧草蒙了厚實的篷布,原本就算被火燒著,民夫們也有救援的時間。可這些破落戶顯然個個都是高手,發射出的暗器直接射穿了篷布,民夫更是無可抵擋。

燕將這才發現,破落戶們正在瘋狂地蠶食著燕軍,不時地有人倒下。而這些人隨在幾名高來高走的高手身邊,遇到結陣自保的燕軍硬點子便避開不正面交手,碰見落單的便殺,幾無一合之敵。不一時燕軍便倒下一大半,民夫嚇得有些跪地求饒,有些四散奔走,整個車隊都燃起了煙火……

「完了……」燕將面如死灰,他用力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滿地的屍體里俱是身穿戰甲的燕軍,破落戶一個都看不見。而且那個最早被箭射中肩頭的破落戶男子始終左支右絀,眼看著就要被斬於刀下。可這人搖搖晃晃地逃入樹林,不一時追擊的燕軍便不見了蹤影,他又搖搖晃晃地跑了出來……

「大人怎么回事啊?」於右崢與忘年僧並肩作戰,以吳征的武功當然不用他們來管,可作為貼身護衛,分出一部分精力在吳征身上在所難免。

「可能……玩高興了吧?」忘年僧見吳征陰人不斷,忽然頓悟,忙學著吳征手忙腳亂地架格遮擋不定,做不支狀。可惜他一臉凶相,武功又沒高到吳征那樣舉重若輕的境界,來去兩回燕軍壓根不上當,也沒人來追他。一時面子上大大地掛不住,心頭火起,抓過一名燕軍雙掌拍落,登時把一顆腦袋打做爛西瓜。

「分明在演練,哪里是行事謹慎?」燕將心中發苦。這些破落戶的武功高得太多,自己手下也不是什么精兵,便是正面交鋒也是毫無勝算。敵人之所以來來去去地將自己耍著玩,完全是不想浪費太多氣力,也不想有什么意外損傷。他們小心謹慎,連一層油皮都舍不得掉在這里。

糧車已燃起了熊熊大火,必然顆粒無存,部從死的死,逃的逃,燕將長嘆一聲,與那名又從樹林里搖搖晃晃跑出來的破落戶對視一眼,忽然腦中電光一閃,忙下馬微微欠身,橫著腰刀在脖頸中一抹……

犯了大案,當然要跑路,突擊隊們一路跑得興高采烈,忘年僧大著嗓門道:「大人,接下來咱們去陰誰?」

「咱們個鬼啊,你們一個個都是燕國的要犯,一顆人頭少說值一百兩金子,還咱們?聚在一起等人來抓嗎?」吳征笑罵道:「散了,全部散了,從許縣這里四散,見糧車就想辦法燒,燒了就跑,不許戀戰,沒機會就放過無妨。被追得急了就往卧牛山上跑,你們蛇組的人在江湖上混了那么些年,不要告訴我連在山里藏身都不會啊?貓組的要聽蛇組的號令,論起藏身的本事,你們不如他們,都明白了嗎?」

「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太陰了,太無恥了。」忘年僧險些手舞足蹈,這只隊伍化整為零,只怕燕國這後方是一刻都不得安寧了。

「嘿嘿,咱們繞個大圈,一個月之後到東郭城郊匯合。屆時再干一票大買賣!」

「得令!」

「得令!」歡呼聲不斷,三百人馬像煙花一樣炸開,四散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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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帥,又有一路糧車遭了劫。本月已是第四回了……」

「嗯?嗯!」蒯博延看著地圖,無喜無怒。燕軍的攻勢依然猛烈,可是糧草接連被燒毀已成了巨大的隱憂。他略一沉吟,道:「小股敵軍騷擾,戰力卻不容小覷,那是他來了呀。」

「大帥所言有理。」丘元煥雙目一眯贊同道:「必然是他了。敢問大帥要作何安排?後方不可再放任他們胡作非為下去了。」

「嗯。雖是小股敵軍,但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蒯博延以手指在地圖上模擬著路線道:「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大帥以為遣何人前去平亂為宜?」

「要對付這幫流寇,全軍上下唯一人最是合適。勞煩丘大將軍整備一行!」

中軍帳里諸將齊刷刷地望向丘元煥。他們都知道這個【他】指的是誰,卻都沒想到大帥想都不想直接就遣出了丘元煥。的確,江湖高手對決,燕國如今人才凋零,但仍坐擁震懾天下的絕頂高手!後方的亂局顯然已讓大帥震怒,他也像必須要把壽昌,陵江兩處連城帶人一口吞掉一樣,要把在後方作亂的【他】生生撕碎……

上一次再桃花山,因緣際會,【他】僥幸逃得性命,這一回在燕國腹地,長枝派師徒已如暴怒的雄獅張開了血盆大口,他又如何能逃?

沒有機會了,正如大帥而言,獅子搏兔,亦用全力。大帥雖初出茅廬,但處事之老到不在任何名將之下。你既用武林高手來攪亂後方,我就派出武林之王前去鎮壓。再強的高手,又怎能在【碎月金剛】丘元煥面前翻起波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