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日麗風和 湖心有天(1 / 2)

江山雲羅 九叔林笑天 7759 字 2021-01-02

陽春三月,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時節。

送暖和風驅散了冬季的寒冷,連綿的春雨更是紅男綠女眼里最浪漫的畫卷。

三輛馬車,十匹駿馬,乘馬的男子正說著【白娘子與許仙】的故事。並駕齊驅的女子們聽得入了迷,連馬車里的女子也掀開了車簾,聽得如痴如醉。說到白娘子誕下麟兒之後就被囚禁於雷峰塔,就此天人永隔難以見面。某日這位叫許仕林的麟兒長大之後,遭遇大妖金鈸法王,危在旦夕。白娘子為救孩兒違反天條,打傷看守的仙官殺出雷峰塔,大戰金鈸法王從大妖手中救得孩兒。可惜因錯上加錯,被罰除非西湖水干,雷峰塔倒,否則永世不得出塔。

男子說得精彩,動情之處不住瞄向一位白衣美婦。那美婦面容如畫,雙眸像春湖清波一樣動人,雙唇又像花瓣一樣潤紅多姿,一襲白衣之下,倒是像極了男子口中溫婉宜人,又觸不得半點愛子逆鱗的白娘子。

正是吳府一行人外出游歷。他們剛去了鎮海城的金山,山上有座金山寺,於是吳征便把不解風情的法海拎出來痛罵一頓。一行人聽得津津有味,金山寺便糟了無妄之災,從此成了吳府里公認的大惡之地。

離了鎮海,過經州又行了一段路,前方二百余里就是青蘇城。眾人在途中的市集上一通采買,又吩咐祝家在此地的管事備了物資,便興致勃勃地在一處山坡上歇了腳。

這里依山傍水。向背後看去,不高的小山巒上一樣奼紫嫣紅,山花爛漫。一條小溪銀帶似地環山而落,匯入面前的小河里,小河水波粼粼間幾艘小船穿行其上,猶似一幅水墨山水畫。今日出來得早,離正午還有個把時辰,大伙兒便先在河邊賞玩一番。

吳征在山坡草地上鋪了張毯子,又略做准備,便與朱泊一同席地而坐,遙望諸女在河邊嬉戲。

「乖徒孫,你可真是個有福氣的。嘖嘖,春蘭秋菊,各擅勝場,我老頭子年輕時就沒這么些好事。」朱泊一口一口抿著葫蘆中的醉仙蜜,滿足地嘆了口氣道:「老咯,連酒都不喜歡烈的了。」

「師祖喜歡什么就喝什么,和年紀有什么干系。」吳征待師長一貫敬重,再說師門前輩所剩無幾。朱泊這一趟一同出行他是恪盡孝道,可惜的是林錦兒還是不肯出門,留守吳府。

「嘿嘿,還是咱們昆侖掌門會說話。」朱泊起身拍了拍屁股道:「老頭子去睡一會,用飯了來喊我就成。」

朱泊回了馬車,吳征見諸女耍在一塊其樂融融。冷月玦,欒采晴,倪妙筠正與顧盼,陸菲嫣嘻嘻哈哈地潑著河水。春季河水尤涼,但她們武功高強,一串串的飛珠碎玉均被輕巧躲了過去,衣袂不濕。吳征看得心曠神怡,只覺再多的陰霾,在這一刻也煙消雲散。

銀鈴般的笑聲隨著河風飄盪。從前冷漠的冷月玦笑得春光燦爛,寡言的倪妙筠也打從心底樂開了花,就連欒采晴似是也許久沒有玩得這么開心,這一路也收起刻薄。

吳征看得出神,忽然有所感應,背後似有目光不住打量著自己。他訝異地回頭望去,只見馬車邊坐著的柔惜雪正注視著自己。兩人目光一碰,柔惜雪感念似地一嘆,雙手合十施了一禮,大約是因為殘存的門人有個好歸宿的謝意。

吳征微笑抱拳還了一禮。柔惜雪不是自己肯來,算是冷月玦半哄半騙,又半拉半拽半強迫著架上了馬車來的。昔日的絕頂高手,現下手無縛雞之力全無反抗之能。雖說弟子是一片孝心,游歷時心情也著實不錯,料想她內心的失落也是不足為外人道。

倪妙筠玩樂間,忽然眼睛一亮,連連揮手跳著嬌喚道:「船家,船家,可有了漁獲么?」

「有,有。姑娘要買魚么?」河心的船夫撐著篙,遠遠見岸邊這一行人儀表不俗,情知是大客,忙高喊起來。他聲音洪亮,從河心高喊,聲音順著風就飄了過來。

「要,搖船過來我們看看。」韓歸雁,顧盼,瞿羽湘等女子玩得正樂,一同雀躍著嬌呼。今日頗有野趣,幾尾剛打的鮮魚就是上好的野味。

船夫將漁船靠岸,尋了株小樹纏好纜繩,船蓬里已有個小男孩從船邊拖起一只只長網,船板上登時有數十尾活蹦亂跳的鮮魚。

「喲,有白魚。」倪妙筠驚喜道:「快來兩條。」

「就是這個么?早聽說天湖里的白魚鮮美,原來這里也有。」

「還有鳳尾魚,也來兩條。嘻嘻,人家還想要鱖魚。」

倪妙筠對江南風物最是熟悉,手點著鱖魚朝靠過來的吳征笑道。那船夫見了這么些國色天香的女子,登時沒了先前撐船打漁時的老練,被幾句話問下來,發著懵手足都不知道該往哪里放的好。倒是那小孩尚不知人間風流,打開長網伸手將各類魚種挑選肥美的一一抓了出來。

「西塞山前白鷺飛,桃花流水鱖魚肥。青箬笠,綠蓑衣,斜風細雨不須歸。」吳征哈哈笑著取出塊銀子遞給那小孩道:「小娃娃倒是機靈能干。」

那小孩當是自小幫著父親忙活兒慣了,手法熟練,但哪曾見過這般大的整塊銀兩?孩童心性目放異彩想要伸手去接,卻又本能地覺得不妥,手臂半道而回縮回身後,向父親露出詢問的目光。

漁夫也被唬了一跳,這塊銀子足有十兩重,打上半個月的魚也換不到這些錢,忙連連擺著手後退道:「使不得,使不得,公子,萬萬使不得。」

「買完魚之後,多了便是姑娘們賞賜給你的,無妨。還要勞煩船家將魚洗剝干凈。」吳征將銀兩塞在小孩懷里,道:「你叫什么名字?可有在學堂里上學?」

「姓楊。」小孩懷里多了塊沉甸甸,冰涼涼的銀子,這才露出怯意來,有些囁喏道。

「小的姓楊,小兒央村頭的張秀才起了個名叫文達。家中打漁度日讀不起學堂,只每三日去張秀才的草堂邊聽一回學。」船家一邊回答,一邊支應小孩:「快去取刀來宰魚。」

吳征聽得一笑,又見孩子小小年歲,在河邊殺起魚來手法嫻熟,連橫骨之下的泥腸都洗剔得干干凈凈,又取了塊小銀子道:「這塊給孩子買筆墨用。」

船家千恩萬謝,交了魚之後躬身連連上了船點篙入河,得了許多銀兩心情大佳,一路船歌都比先前高亢許多。

玩興正濃,但架不住腹中開始覺得飢餓。干柴早有當地的祝家管事備好,連幾處生火的空地都已架得整齊,還鋪設了石案。吳征往方石搭建的灶里塞了些柴火,欒采晴便鬧騰起來:「肚中咕咕叫,當家的可要快些。」

旁人就算餓了也不好意思說,就她臉皮最厚沒羞沒臊。吳征眼珠子一轉回過身道:「想吃好吃的沒有火怎么成?這事我不太會,得我娘來。」

吳府家中的女眷都不是四體不勤的懶婆娘,對美食也頗有所好。跟了吳征許久,人人也都有一兩道拿手菜。吳征自己更是不用說,對庖廚之事半點不忌諱,好手藝征服了家中多少絕色。但是說到生火,這一干女眷們是徹底不會,吳征自己也是半吊子。

在府中爐灶里尚且不行,野外生火就更加難。唯獨祝雅瞳!

「你們都不成,我來吧。」祝雅瞳正領著諸女將兜里裝著的各色食材取出在石案上擺好,聞言捋起袖管,露出白生生的藕臂擺手道。

她走向爐台邊蹲下,尋找起引火用的細柴來。吳征則坐在桌案邊,揮手示意諸女停下手中活計。諸女不明所以,見吳征面色十分鄭重而珍重,遂乖巧地一一落座,靜悄悄地看著生火的祝雅瞳,仿佛在觀摩一場神聖的儀式。

美婦半蹲著,上身微傾,胸前傲物將衣衫壓出一道觸目驚心的彎弧。春季寬松輕薄的外衫,更讓她被壓塌的衣領之間露出一抹雪痕。峭立的背脊之下,蹲拱之姿也讓臀兒圓潤潤翹生生地,說不出地優美好看。她用細枝引著了火塞進灶膛里,又取了些略粗的柴枝架空擺好,撅唇成圓輕輕吹著氣。

她手法遠超眾人想象。一是她太過嫻熟,簡直熟極而流,就像是絕頂高手擅長的武功一樣信手拈來。二是她嫻熟的生火手法,又讓人難以與身份聯系起來。

諸女恍然大悟,為何吳征會如此珍重。她曾是祝家的小公主,身份之尊貴世所罕有。可是她也曾流落江湖十余年,風餐露宿,飽嘗艱辛。生火這門絕不該在她身上的技藝,就這么熟練得不可想象。比起面容身段的絕色嬌美,這份深如大海的為母之愛更加美絕人寰。

諸女都看得目不轉睛,連柔惜雪都雙手合十低念佛號,欒采晴不住乜目似有不屑,但也沒譏諷出聲。陸菲嫣與韓歸雁居然看得觸目驚心,二女對望一眼,心靈相通:「這樣的女子為他經歷過了那么多苦難,哪里還會對旁的男子看得上半分?」

祝雅瞳引著了火忽然回過神來,抬起螓首向眾人笑道:「你們干什么?」

「沒有,娘真好看。」吳征心滿意足地起身來到她身邊道:「剩下的我來,娘請歇著。」

「這么多人張嘴要吃的,你一個人忙得過來么?大家一塊兒動手才不忙亂。」祝雅瞳冰雪聰明,一下就明白吳征在搞什么花樣,心中亦是溫情無限,相視一笑,道:「旁的娘做不太好,燒烤還是頗有心得。你不是說妙筠想吃雞么?娘來做一個叫花雞。」

「我哪有……」倪妙筠潔白的脖頸又轉嫣粉,瞪著無辜又驚恐的大眼睛,抿著的香唇也微撅起來。一說中她的羞人事,半點也藏不住心事。

一眼看了兩人就有什么私密事,人人好奇又怕倪妙筠害羞不好問,心里提著好大一個問號,各自想著改天一定要悄悄問問吳征。

倪妙筠知道自己鬧了笑話,扁著嘴自行嬌嗔,但這么一鬧就又都熱絡起來。

灶火很快燒旺,祝雅瞳用荷葉包了只肥雞,再糊上厚厚的一層黃泥埋入地里,移來堆柴火覆在上面。忙完了之後舉目四望,只見吳征與陸菲嫣,韓歸雁,玉蘢煙,瞿羽湘正一同調制佐料准備烹制鮮魚,就湊去顧盼身旁。

小姑娘年歲漸大,身形也越發高挑出眾,現下正在一鍋燒開的滾水里下餃子。

祝雅瞳挨了過去笑道:「哎喲,我的小姑奶奶。咱們的餃子個個都是皮薄餡兒大,讓你這大火滾水一沖,十有八九都要散了去,一會兒就變作一鍋肉湯。」她一邊笑,一邊又盯著小丫頭胸前越發滾圓挺拔的山巒瞧個不停。對家中女眷,她再無任何偏見,譬如韓歸雁為吳府大婦一事就不見再有不滿。但若要說對誰最是喜愛,愛子青梅竹馬的師妹還是她最為稱心的媳婦。

顧盼正覺自己動手頗有樂趣,興致勃勃。被祝雅瞳【數落】了一通,又被她含著玩味的熱辣辣目光看得羞不可抑,仿佛皮薄餡大說的是自家胸前的妙物。她滿面通紅,推著祝雅瞳道:「好的好的好的,人家知道了。祝夫人去歇著,人家覺得好玩,你別和人家搶。」

「好,好,盼兒喜歡就玩著。記得燒開了水就加涼水,反復滾了三回餃子就好啦。」祝雅瞳笑吟吟地被推走,小丫頭才心思稍定,不由含嗔帶羞地遠遠白了吳征一眼。

吳征拌好了調料,分別刷在幾尾洗剝干凈的鮮魚上,有些清蒸,有些烤制。各色辛香料撲鼻,倪妙筠看得食指大動,湊了過來又仰頭瞧了瞧天色,低聲道:「今日又是斜風細雨不須歸了。」

倒是瞿羽湘噗嗤一笑,道:「祝家換了位饞嘴的主人,有道是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一個個的准備起吃喝來都妥妥當當的。」

吳征聽了也覺有趣,在她鼻尖上一勾道:「怎地你們在府上都沒學個好手藝,犒勞犒勞老爺我?」

「讓油煙熏成黃臉婆子,還怎生討老爺歡心?」瞿羽湘自然而然一言出口,陡覺不妥,與平日自己所說的話可大為不同,一時愣了。

「哈哈哈,那不會,吳府里的個個都是天生麗質,哪里會成黃臉婆。」他悄摸摸地在瞿羽湘腰間一捏,心中也是大樂。

近兩年來幾多風雨,多番險死還生,堪稱人生中的大劫。佛家有歷經劫難,修成正果之說,吳征只覺吳府扛過了最艱難的時光,正果還說不上,也已結出了累累青果。

餃子先上了桌,顧盼說不上有什么手藝,但是餃子原本餡料都就調得極好,就著各色醬汁一蘸,滋味甚美。就連柔惜雪食用了兩顆三鮮的,又吃了五顆素茹雞蛋的,再來了七顆荸薺木耳的,越吃越多,雖是素餃子,吃得倒是津津有味,胃口近所未有之好。

不多時蒸好了鱖魚也上了石桌,吳征取腹下最為肥嫩的一塊夾至倪妙筠碗里,見諸女頻頻射來嫉妒的目光,隱然指責他偏心。吳征笑道:「當時去抓於右崢的時候,大家都奈何不得他,只好請了妙筠出手。早先就承諾了要親手犒勞她一頓,一直到現在都沒兌現,這算是謝她一路辛苦。」

「哼,假公濟私。」韓歸雁鼓著香腮忍著笑,倪妙筠害臊時羞紅起來的樣子實在太過可愛,不唯男子,連女子都想逗一逗。

「就是,雨中漫步。打著的那傘上面還有詩呢,嘖嘖,斜風細雨不須歸,好情調喲。還哄得有人每到一個地方就想吃鱖魚。」冷月玦見師尊開懷,心情也是大佳,舞動她那根巧舌來毫不讓人:「就是我知道他自己的字兒不成,怕丟了顏面,還是央別人寫的,也不知道算不算真心誠意。」

吳征臉皮厚,倪妙筠已然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聽得冷月玦興奮得已沒大沒小,氣鼓鼓地跳起來去撓她的小腰:「從前不見你那么多話,敢……敢……我撕了你的嘴皮子。」

想擺前輩的威風,又念起將來終究要與冷月玦做姐妹,架子是無論如何擺不起來。想要還口,這事上面怎么都還不過。越想越是羞澀,半是委屈,半是異樣,仿佛自己變作個半大的懷春少女,在路途間被小姐妹們取笑情竇初開的模樣。

「弟子知錯了,求師叔見諒。」

冷月玦的最後一句話終於擊潰了倪妙筠,女郎捂著臉羞得再也不敢見人,只聽悶悶的聲音道:「你們欺負人,都在欺負人。」

柔惜雪從未見過門中弟子這般胡鬧,要是從前如此不成體統,她不僅要嚴加訓斥,更要重罰。光憑冷月玦這么沒大沒小,逐出師門都不為過。而倪妙筠那氣息奄奄,有氣無力的徒勞抵抗,分明已情根深種,無法自拔。她一時恍惚,竟有種心中大石落地,再無牽掛之感。胡思亂想間,憶起先前想方設法要讓冷月玦嫁入皇家,以在關鍵時刻能保存最後一分香火。不想冷月玦沒有嫁給燕國皇帝,反而愛上了他的胞弟。

她又不自覺地看向吳征。這人幾乎沒有丁點天下之主的氣質,亂世之中,讓他屠戮城池無辜,威懾敵膽,他實在是不會去做的。但這份人性之善,讓每個人都喜歡他,親近他,對身邊人而言是巨大的幸運。冷月玦與他廝守,也算是歪打正著【嫁給皇家子弟】。世事無常,造化弄人,柔惜雪愁腸百結。她不知這一切究竟是對還是錯,吳征待她們又是不是真的真心誠意。

比起從前一派掌門,滿門心思地要救門派於水火,還要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如今門派已在硝煙之中化作滿地黃土,心喪如死的她才更關心起門人弟子。她們開不開心,快不快活,而不僅僅是她們的武功又進步了多少,修為又增加了幾何。

人生於世,終生為之奮斗的事業已死,還想要繼續活在世上,總要有新的寄托。她心中又大痛,憶起慘死的柳寄芙,鄭寒嵐,姜如露等人,以及坐化的索雨珊,還有天陰門化作白地時的冤魂條條。當年在門中總是少了關懷,修行上又待她們甚嚴,以至於她們至死都未見此融融之樂。

柔惜雪想著想著,緩緩合上雙眸,她不敢打攪眾人的游興,只在心中默念著經文。手指撥弄過一顆一顆的念珠,念珠不是在吳府庵堂里的那串月亮子,只是普通的佛珠,也沒有刻著名字,只是那些名字早已刻在她的心里,永生難以忘卻。

玩鬧了大半日,午後又小憩片刻,一行人才向青蘇城進發。入了夜趕至時,城門將閉。他們器宇不凡甚是惹眼,城門官不得不上前盤問。吳征亮了枚信物道:「煩請軍爺拿去找丁太守,他自然知曉。我們住在有間客棧,今日天色已晚就不去打攪丁太守,軍爺幫忙捎個口信,就說我們後日晨間再去叨擾。」

城門官接了信物,見這枚金牌上正面刻著個【信】字,背面則是一座山巒。他不明其意,卻看得懂山巒上盤繞著一只五爪金龍,分明是皇家之物,唬得連連拱手,請了一行人進城後飛報丁太守去了。丁太守聽聞此事,也是立刻召見了城門官,問明了吳征等人的模樣之後,細細看了幾遍金牌,鄭重吩咐道:「近日務必小心在意,放亮了眼睛,若給本官惹出禍端,本官拿你是問。」

「是是是,屬下絕不敢造次。這金牌……」

「貴人既然說了後日再來,就是不願被人打擾,千萬莫要多此一舉。平日該怎么就怎么,聽明白了么?」

歇了一夜,次日一行人便往護國寺進香。天陰門原本就是佛宗,從前在佛門頗有名望,柔惜雪等人更是身份不凡。今時不同往日,天陰門被大燕定了個禍國殃民的大罪,在佛門也是一身泥污甚至見不得人。因此柔惜雪,冷月玦,倪妙筠均是蒙了面紗以免惹來麻煩。

祝雅瞳倒是輕車熟路,這一趟也主要是為她而來,誰都猜得到當年在這座香火鼎盛的護國寺里,初為人母,流落江湖的少女許了什么願。

每一座佛堂,每一尊佛像,祝雅瞳均一絲不苟,口中念念有詞許久,才依禮叩拜,又給了分量不輕的充油錢。吳征陪在身邊,玉蘢煙最懂這些禮節,幫忙掌管貢品,諸女分伺左右,一座座的佛堂拜下去。唯柔惜雪與欒采晴則是等祝雅瞳上完香之後,才上來也進香,頗有興致的欒采晴還在彌勒佛祖與觀音菩薩座下搖了兩壺簽。惹得韓歸雁在途中打趣道:「不是入了夏要賣衣服么?不到財神座前再求張簽?」

「想要發財,求財神老爺還不如求你。只消韓將軍穿上我的衣服,在大戶人家的少奶奶少夫人面前走一圈,保管她們連壓箱底的老本都拿出來,金銀一輩子都數不完。」

欒采晴詞鋒銳利,說得韓歸雁鬧個大紅臉,偏生話中是誇贊她的身材之誘人,想罵那是罵不出來的。

這一拜居然拜了半日還有五間佛堂需要朝拜,干脆就在護國寺里用了齋飯。待午後拜完了護國寺每一間佛堂,已到了傍晚時分。如此虔誠而一絲不苟,饒是他們武功精湛,忙了大半日也覺腰酸腿疼。

回到有間客棧,這是祝家的產業,管事早已千叮嚀萬囑咐備好了熱水香巾,好酒好菜,但不敢來打擾。大伙兒沐浴更衣之後聚下用晚飯,諸女都顯疲憊,又沒有怨言,話語之間都為祝雅瞳了了一樁心願倍覺歡喜。吳征心中大慰。

「為娘心願已了,原本也說游歷直到青蘇城,明日還有安排么?」祝雅瞳笑吟吟地看著一屋子漂亮聰慧,落落大方的准兒媳婦們,不僅有種奇怪的【老懷大慰】,更覺自己今日十分慈祥。勞累了大家一整日時光,自想著諸女游興未盡,可不能就此打住。

「有。」吳征指了指西南道:「出了城走官道,六十余里就是天湖。江南湖泊星羅棋布,可天湖也是其中最大的之一,無論在燕國還是大秦可都沒有這樣的好風光。湖中還有座煙波山,足有十余萬畝大小,都是不可多得的好去處。明日咱們就去游天湖,登煙波山!」

諸女一同叫好,倪妙筠熟知江南風物,忙道:「幼時常來天湖與煙波山,一晃都二十年過去,還甚是想念。天湖之美,不遜雲夢澤,真真是好地方。不過聽說煙波山封了一年多,怕是陛下正在山上打造行宮,未必能上的去。」

「旁人上不去,咱們偏偏可以。」吳征又指了指太守府道:「明日出發之前,我先去找丁太守討回金牌,再讓他備條大船,咱們也好游湖之用。」

諸女略覺詫異,但一想以吳征和皇帝之間的關系,真要借他的行宮一用也不難,大不了在宮里莫要隨處走動,不去皇帝的居所也就罷了。一想天湖的煙波浩渺,如大海般廣袤無垠,一眼望不到對岸,均覺興致盎然,一顆心都飛到了湖光山色里,顧不得計較細枝末節。

翌日一早城門剛開,一行人便騎著駿馬,架著馬車向天湖行去。到得湖邊已近正午,一艘樓船停在岸邊,官差瞪大了眼始終在張望。見了吳征一行人忙上前施禮,見了吳征的金牌慌忙跪拜道:「丁大人吩咐屬下備好船只,請公子登船游湖,屬下在煙波山岸口等候公子。」

「我們得玩上好一陣,勞你等候。」吳征取出一錠五十兩重的大銀道:「多蒙費心,請兄弟伙喝酒。」

費心二字官差不明所以,但這等貴人的賞賜他是推拒不得的,忙接了銀兩頻頻謝過。送了吳征等人上船之後,又綽了條小船自去煙波山等候。